过两三秒,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能让护士安心,她强调那晚的过程。
“出来的时间很快,是个很健康的女孩,李院长刀口划得漂亮,缝合也见不到半点疤,如果不是旁边的小鸟,谁都看不出来他刚有了孩子。”
“小鸟?”
“嗯,乳名,大名好像是徐yīng。”
眼见换班时间就要到了,同事催促她去打卡:“至于哪个字就不清楚了。”
“说来也奇怪,负责剪脐带的人说她就没见过这样的孩子,出生意思意思哭了一下,明明连眼睛都睁不开,还要使劲梗着脖子脸朝着生父。”
“气味问题?”
“不是。”同事摇头:“就是不知道原因才觉得奇怪。”
“也会有这样的小婴儿吧?”
“巧合而已。”
同事盯住桌面水杯,里面泡的应该是茶叶,过了整晚蔫巴巴沉在杯底,晃动时卷起无数细小茶渣。
她隐瞒了一些事。
比如,婴儿有些轻微色素缺失,虽然不怎么常见,但也并非偶然,尤其浅棕碎发与略琥珀色的眼,总感觉应该存有某些外界因素。
同事喃喃自语:“不过,幸好。”
“幸好未携带基因病……”
由于虚弱,徐钰鸣讲话断续,他怔怔凝视怀中婴儿酣睡的侧脸,茫然望向窗外,又看向开车的于川。
对方额头密布汗珠,原本蓬松垂落的鬓发被他尽数别在耳后。
徐钰鸣面色苍白。
车内温度调高到二十八度,他仍控制不住地发抖,怀里小鸟轻得好像没多少重量,徐钰鸣胳膊一再收紧,抱住襁褓的手微颤:“于川。”
“别怕。”
灰车黑夜疾行,尾灯闪烁红光。
徐钰鸣腹部刀口隐隐作痛,他不得不弯腰试图缓解,未戴文胸的双乳软趴趴垂在胸口,却因涨奶奇硬。
他想说疼,但他与于川的关系十分微妙,况且他们在夜间行驶,后面隐约跟了徐晋枟手下的车。
没必要,忍忍就过去了。
比关在深不见底的徐家大宅好。
从上车起,小鸟一直安静沉睡。
徐钰鸣端详她的脸,奈何小宝宝太小,瞧不出像谁,鼻子挺挺的,嘴巴一瘪一瘪,鼓嘟嘟的脸蛋晃来晃去。
“饿了吗?”
作为新手“妈妈”,徐钰鸣脸上出现片刻茫然,他试探性伸手,却想起自己手指可能存在细菌,偷偷望向于川,发现对方压根没注意他的纠结。
徐钰鸣悄悄解开扣子,软肉呼之欲出,顶部沉甸,如雕塑完好的半圆。
如果按照平均身孕年龄,徐钰鸣本身都能称得上孩子,更何况去照顾小婴儿。他哺乳姿势不得要领,好歹让女儿含住咂摸,疼痛顿时缓解大半。
纵使小鸟饿了好久肚子,也不像寻常婴孩嗷嗷大哭,象征性哼唧几声,代表饿了或者不舒服,就等小钰注意她。
徐钰鸣稍稍抬高手臂。
小鸟大口吮吸着,这种被全心全意依赖的感觉,让他心底有了微妙触动。
一大一小就算不讲话,仍旧吸引于川余光注意,他偏头。刚巧徐钰鸣胳膊酸痛想换个姿势抱小鸟,谁料。
就如怕吸痛徐钰鸣般,小鸟骤然松口,圆鼓鼓奶肉外弹,几滴乳汁顺势滴落被前者快速抹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调□□叶,免得风速太大吹到小鸟。
“……”
一回生,二回熟。
等徐钰鸣再次喂完奶,窗外景象也从高架变为逐渐出现的城市轮廓。
“我暂时甩掉他们了,下高速会进一栋三层的停车场,你带孩子离开去二楼出口,那里停了辆面包车,有位戴眼镜的男人会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于川讲话快到吞字,可具体位置对徐钰鸣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他是我大学朋友,读完博直接留校教书,就算徐晋枟他们再怎么疯,绝不能冲到大学抢人。”
最后尾音上扬,于川好像在笑。
“小少爷,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小少爷,等你下车,我们恩情两清。”
“恩…情?”
徐钰鸣跟着他的话重复,眼底茫然不假,他搂紧再次沉睡的小鸟。
“那时你才多大,肯定没印象了。”
于川缓缓按下转向灯,车辆回到城市主干道,先前提及的停车场静立道路斜前方,看起来不过五六分钟的车程。
“要不是徐晋枟一反常态,我可能真会成为你的长辈,再对小辈做些羞于提及不干不净的艳.事。”于川声调出乎意料地轻快,连带略阴冷面相变得和煦。
“我其实很期待的。”
他扫了眼呼呼大睡的小鸟,仍旧惊讶于还未长开的婴儿,五官隐隐约约竟能与徐晋枟相似到堪称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程度:“把这些混账念头付以行动。”
语气轻佻,可面容平静。
于川好像在看前面,目光又或许落在后视镜,目睹徐钰鸣哺乳的全过程。
他突然很想落泪,心底的话脱口而出:“我还是希望你能讨厌我。”
“也不想你忘掉我。”
第29章
◎咂摸咂摸,泡泡◎
停车场阴冷。
饶是下车时穿了厚厚棉衣,徐钰鸣仍哆嗦寒颤,抱女儿更紧些。这里应该是新建的,但由于临近高速往来车辆众多,建筑内部看起来比外表旧,偶尔几处墙皮脱落,露出灰黑灰黑的内墙。
徐钰鸣转身,于川并未驱车,车窗半降,发动机工作声嗡鸣,两人对视。
片刻,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后者忽然弯起眼睛,无比平静的语气里夹杂几分释然:“钰鸣。”他声音略沙哑。
“嗯。”徐钰鸣点头。
这是他第一次听于川叫他名字,先前要么为调侃的小少爷,要么带点玩笑意味的“小长辈”。
谁料对方叫了声不再言语,反而直勾勾看着他,搭在窗边的手垂落,目光同在徐家别无二样,要把徐钰鸣的模样刻在心底般,最后还是于川驱赶他。
“快点去吧,二楼,出口。”
徐钰鸣再三犹豫。
虽然他习惯被照顾,但跟于川的关系微妙,或许怀里抱着女儿的缘故,他抿嘴,唇瓣颜色苍白灰败,还卷起皮。
“谢谢。”
闻言,于川侧目。
生育会改变一个人。
尤其对徐钰鸣来说,激素骤然上升令他皮肤透出异白,鼻尖与眉眼因寒冬泛红,原本油亮发色干枯,整个人瞧过去与打霜的小油麦毫无区别。
于川匆忙买来的棉袄挂在他身上显得格外空荡,说话时几根发丝散落,刚巧依在他两唇之间。
似乎从未如此狼狈,他想用舌尖推出去,几次尝试皆未成功,本就湿润的眼睛微眯时更显茫然,说他像出去游学结果跟大部队走丢的高中生都有人信。
正是如此,他浑身可怜劲儿很容易招惹到某些心怀不轨的家伙,年龄与长相成反比,对徐钰鸣来说是无声灾难。
以为自己讲话音量小,他不得加重声音:“谢谢,给我们容身之地。”
徐钰鸣讲话时语速哪还有最开始轻快,一字一句拖沓,向来挺得笔直的腰背刚想弯,被于川瞬间托回去。
他愣住,抬眼与人四目相对。
“好歹也是我看着出生的,于情于理也该唤我一声叔叔吧,徐小鸟?”
虽然是对婴儿说的,于川始终凝视徐钰鸣的眉眼。
“……”
见徐钰鸣沉默,于川眼底的黯然明显,他胳膊伸出窗外,手指停在包裹小鸟的襁褓,似乎在感知小婴儿的温度。
“我向你说的那位是大学的教师,平日里可能没太多话,更多时候都在图书馆备课,除去晚上回家睡觉,你白天一般见不到他。”于川生怕徐钰鸣觉得不自在,刻意讲出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就算你不愿意麻烦别人,但小鸟该怎么办?其它方面我并不清楚,接下来的寒冬腊月天,你要让小鸟冻着吗?”
“……”
“徐羽树自身难保,徐家岌岌可危,李奕返聘回院,你指望谁能帮你?”
于川讲话带刺,却句句属实。
“……”
“徐晋枟动真格了。”他凝视婴儿的睡颜:“我也挺好奇你们之间关系。”
“他冷漠自负,却愿意照顾仅有十三岁的你,他目空一切,却一次次为你打破原先订下的规矩,差点闹上新闻。”
“他是爱你,还是打着爱的旗号,试图掌控你?”于川趴在方向盘,关掉疯狂震动的手机:“你女儿跟谁都不像。”
徐钰鸣抱紧襁褓,神经紧绷。
不过,于川这句话更像无意间提及的闲聊,欲将徐钰鸣面容刻入脑海般深深凝视他的脸:“这是好事,钰鸣。”
“你不就想给她自由吗?等安顿好这边,我会去找你。”
徐钰鸣喉咙干涩到沙哑:“找我?”
“单亲家庭上户口总会比普通家庭困难,再加政策对双.性人限制颇深,最起码要一位成年人陪同在场。”
于川耐心解释,他停顿片刻。
“多喝水,别多想,就算徐晋枟找过来,没有确凿证据他不占理,我那位朋友虽然话少,但人品还算可以,不会做出把我们公主小钰交给恶龙的坏事。”
徐钰鸣心中紧张缓解大半,他难得露出笑容:“我不是。”
于川微笑看他,没争辩,离开了。
车尾消失拐角,徐钰鸣继续走。
他按照于川给的地点,慢慢摸索着下到二楼,可能建筑大部分处于地下的缘故,竟比先前暖和不少,最起码徐钰鸣能伸开手臂,得空看看女儿的脸。
“小鸟,刚才是你的于川叔叔。”
婴儿不知何时睁眼,即便知道刚出生的小婴儿其实看不进去东西,徐钰鸣仍抬高手臂,脸蛋轻轻贴在女儿头顶。
似乎感应他靠近,小鸟笑,小手碰碰徐钰鸣苍白下巴,她咂咂嘴巴。
“咿呀——”
徐钰鸣脚步微顿,疑惑低头:刚出生的婴儿会发声调?不过来不及想,他思绪很快被女儿乐成弯月牙的眼占据。
“小鸟小鸟,我是你的妈妈……诶?还是应该叫爸爸?”
小婴儿不会讲话。
唯一能表达情绪的,是她专注凝视徐钰鸣面庞的眼睛,以及拽住他一胸前小块布料的手指,徐钰鸣纠结半天。
“算了,等你长大再决定吧。”
按照于川所说,二楼出口果然停了辆车,看起来有些老旧,像是从二手市场淘来,连车屁股都白一块秃一块。
对方忘记跟他说车牌号,徐钰鸣脚步渐渐慢下,不确定偏头。
“你好,于川?”
车上下来男人,他好像比他更早一步注意到他,很普通的立领衬衫,手腕戴了块男士腕表,见徐钰鸣第一眼先推上去眼镜,温和笑笑,满身书生气。
等徐钰鸣迟疑点头,男人才开口。
“你好,我叫孟林,跟于川是大学朋友,很高兴见到你。”
自从有了女儿小鸟,徐钰鸣反应比先前慢半拍,对方熟练拉开车门,站在旁边等,他才恍恍惚惚道谢。
“应该的。”
恰巧,有一批准备夜间上路的物流车缓缓开出去,孟林找准时机跟紧。
“大概四十分钟左右到家,可以先睡一会,小宝宝放在婴儿篮,很安全。”
叫孟林的男人并无恶意,徐钰鸣轻拍女儿的背,扭头望向一盏盏路灯,车玻璃映出他身体轮廓。
纵使棉衣厚重臃肿,仍能从他瘦削肩膀,瞧出身形单薄。
怀中小鸟不知何时睁眼,静静拽着那小块布料,始终盯着徐钰鸣冻得发紫的耳根,小嘴巴呼出来个泡泡,皱起没眉毛的额头。
“咿呀——咿——”
她声调上扬,像在抗议般,脸埋到靠徐钰鸣怀里的那边包被,踢踢腿,咂摸咂摸嘴巴。
第30章
◎小鸟重拳出击◎
不知何时,徐钰鸣后靠睡着了。
等他浑身一颤从睡梦中惊醒,汽车已停稳不知多久,车内暖气始终保持高速运转,偶尔的杂音如沉重咳嗽。
小鸟还在睡,但一脸严肃,再加上没有多少头发,像个小老头。看得徐钰鸣露出笑容,掌心贴住小鸟侧脸,凝视女儿面庞,手指无意识轻蹭。
作为新手妈妈,徐钰鸣的育儿知识几乎为零,纵使随身包里有本关于百天宝宝的护理日记,他心中仍旧没底。离开疗养院前,相熟的护士未露面,倒是另一位又塞过来母子手册。
“应该能用上,看看吧。”
更详细的,在匆匆离开的情况下也来不及说,徐钰鸣就稀里糊涂被于川带走,离开自幼生长的地方。
自始至终,主驾驶的孟林未开口。
他正翻阅期刊杂志,但过去十几分钟都没掀开新的一页。
相反,孟林透过后视镜,有意无意打量这位被朋友送过来的“小妈妈”。
真应该是叫小妈妈。
他模样不大,若不是于川再三保证徐钰鸣二十岁出头,给他换身衣服说他还在上学都会有人信。
尤其那张娃娃脸……
虽然面容憔悴没多少肉,可眼睛还是晶亮晶亮的,因身体回温鼻尖没有刚上车的红,透出惹人微笑的粉。或许刚有了女儿的缘故,本应该锋利艳丽的五官柔和。
赶在他抬头前,孟林移开视线。
他掩住内心慌乱翻过一页,低头凝神才惊觉书拿倒了。
“抱歉,我刚才睡着了。”
“不碍事,车里暖和,这里虽然是楼房,但老房子温度有时上不去。”孟林向他解释:“但也能维持到二十度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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