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明月痛苦又惧怕地闭着眼睛,只觉得流泪不够,他害怕地大叫起来,挣扎着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许芝兰见他做噩梦吓到,想要伸手过来安抚他,不曾想曲明月见了如临大敌,拍开许芝兰的手尖叫着往床脚缩。折目听到动静从门外进来,看见曲明月这副模样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叫许芝兰远离曲明月,给他一段时间缓冲情绪。
等床边没了人,曲明月才逐渐平复下来,转过头来看向许芝兰和折目。许芝兰不敢过去,便在原地试探着叫了他一声:“阿岚?”
曲明月听到这个名字呆呆地回望,接着才委委屈屈地开口:“姐姐……”
许芝兰见他恢复了些神志,她赶紧走过去一把抱住了曲明月,轻拍他的后背说道:“好了……没事了,不怕。”
曲明月本能地回手抱住了许芝兰,脸埋在许芝兰怀里,蓦地哭出声,像是在发泄堆积许多年来的委屈和怨恨,平日里他强撑着遮掩,如今在许芝兰面前却是没法再硬撑,泄洪似地爆发出来。
许芝兰不知道曲明月以往经历了什么,她没问,就这么静静地抱着他等他发泄了好久,半晌后,曲明月才渐渐止住了哭声。许芝兰拿了自己的帕子给曲明月擦脸,折目见状出去端了盆水进来,让许芝兰替曲明月擦干净了泪痕和血迹。
曲明月愣愣地坐在床上,回神似地看着许芝兰问道:“姐姐,你为何出现再渡川?”
许芝兰丢了帕子,勉强笑道:“圳南求不了生,渡川热闹,又挨着上阳,想来寻些机缘,谋生罢了。对了,我听人说你被上阳的权贵掳走后就再没出来过,你如今还在上阳?过得还好吗?”
曲明月斟酌半晌,没说实话:“我被人认了养子,已经远离那魔窟,姐姐不必担心我。渡川最近闹匪患,朝廷派人来剿匪,你一个女子在渡川恐有诸多不便,我立刻着人送你和姐夫回圳南,总比渡川安生些……”
许芝兰盲打断他,说道:“我如今独身一人,不必那么大动干戈,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更何况你不是说了朝廷派人来剿匪吗,没什么好担心的。”
许芝兰本意是叫他不要担心,但曲明月听到的是另一个意思:“独身一人?姐夫呢?”
许芝兰捏着手指,没说话。曲明月见她这样子就猜出一二缘由,他没再继续追问,而是低下头自言自语道:“……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你还活着就好,我找人送你离开渡川,去东陬或者回圳南,去哪儿都比待在勃西安全。”
许芝兰看见曲明月起了偏执,赶紧再次打断了他:“阿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是已经派了人到渡川剿匪吗?”
“跟那个没关系!”曲明月少见地激动起来,他拉住许芝兰的手,满脸都是焦急和担心,“渡川有他的人手,是整个勃西支链的老巢,你待在这里我不放心,我怕他将你也掳走!”
许芝兰一愣,听明白了曲明月的话:“你是说……当年绑架你的人?”
曲明月点头,继续说道:“是,所以你要赶紧离开这里,去哪儿都好,别叫他们盯上了你。”
折目旁观听了许久,见曲明月有些意气用事关心则乱,便插嘴道:“我劝你还是别趁着这个节骨眼送她出城。”
曲明月的思路一下被打断,他看向折目,阴恻恻地说:“什么意思?”
折目见他表情有变,赶紧解释以证清白:“这个节骨眼上送人出城,刘钦会不去查吗?你要送也只能往上阳送,去圳南东陬,明摆着遭人怀疑。如今你尚且能套用李仕奴手下的皮囊哄骗刘钦,若是城中还有除刘钦以外的眼线察觉到不对,一封书信报给上阳叫李仕奴知道你亲姐未死,他会怎么做,不用我多说吧。”
折目这一盆冷水泼醒了曲明月,他也意识到贸然送许芝兰出城是一步险棋,若没有万般的打算,这个险他是不想让许芝兰去抗的。
曲明月总算是冷静下来,细细盘算:“……是我气血上头,失了判断。你提醒得对,李仕奴手眼通天,不可能只有刘钦一个眼线,渡川临危,他们不会坐以待毙的。”
折目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你不能送她出城,依目前形势来看,让她留在渡川反而更安全些。”
曲明月认同折目的观点,但他仍旧眉头紧蹙,一副思虑过重的样子,“可我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城内。”
“她在渡川也待了一段时间,并未出什么差错,你干预一手,反将她架在高处,引人注意。”折目说,“如今曲明驰在外剿匪,无暇顾及城内状况,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
许芝兰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也没插嘴,两边都在看,等着曲明月拿出一个主意来。
曲明月沉默半晌,对许芝兰说:“姐姐,你住在这里,以何谋生呢?”
“替人织布裁衣,做些针线活儿罢了,我一个人倒也能过。”许芝兰说。
曲明月听她这么说,仿佛松了口气,他对许芝兰说道:“如今有许多双眼睛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来渡川是冒险,不能叫姐姐也跟着我冒险。等这里的事情结束,渡川布政使换个信得过的人,到时姐姐是去是留,我也不插手了。”
许芝兰听出了曲明月话里的重点,追问道:“渡川布政使要换人?”
曲明月点头,说道:“刘钦这位置保不了多久,他和豺狼沆瀣一气,已经被人厌弃了,换人是迟早的事。我不怕刘钦抵死反抗,我只是担心他鱼死网破,牵连到姐姐。”
“布政使大人不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想见就能见的,渡川这位不太关心民生,我想他应该注意不到我。”许芝兰说。
“那自然最好。”曲明月说道,“我在渡川暂住南边的小院,姐姐若有什么事,可以去那里找我。”
见曲明月下床,许芝兰赶紧站起来扶着他,折目防备着他衣裳上面的血迹,出门去雇了轿子,叫许芝兰扶着他上去。
“小心刘钦。”曲明月叮嘱了许芝兰一句,“出去织布的活计就别做了,在家接一些针线活便罢,我叫折目给你送些银子来,躲过这段时间就好。”
许芝兰点头,目送曲明月乘轿离去。
回到小院已经皎月高照,折目打发走了轿夫,还嘱咐他们不要出去乱说。劝芳在小院离等得心急如焚,看见曲明月回来才松了口气,但看见曲明月胸口一滩血迹,又提心吊胆起来,“公子!公子你怎么受伤了?”
折目从怀里掏出药方,说道:“别叫唤了,去抓药吧。”
劝芳接过来看了一眼,和他在上阳的药差不离,他抬头问道:“公子的病又加重了?”
曲明月摆摆手,叫他不要惊慌:“我没事,只是有些激动,犯冲而已。从上阳带来的药也快吃完了,你去抓些回来吧。”
劝芳被那滩血迹吓得不轻,曲明月来一遭渡川反而加重了病情,劝芳不知道回了家该怎么交代。他收了药方,伸手替曲明月换下了弄脏的衣服,说道:“公子快去休息吧。要是侯爷回来看到公子浑身血污,怕是也要吓一大跳。”
曲明月自知理亏,也不辩解,自己回了房去睡觉。折目借着夜色隐匿了身影,劝芳拿着曲明月的衣裳穿过院门,路过正厅要拿到洗衣房去,正碰见曲明驰从外面回来。
劝芳让路弯腰喊了一声侯爷,曲明驰点点头,正要离开,突然余光瞥见劝芳手里那件衣裳透着一抹红色,曲明驰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开口叫住了劝芳:“等等,你回来。”
劝芳又转回来,看见曲明驰走过来心里一紧,曲明驰翻开了劝芳手里的衣裳,看见了那一滩明晃晃的血迹。
“明月受伤了?”曲明驰皱着眉问。
劝芳以为他生了气,忙解释道:“不是!是公子病情加重了,吐了血出来……”
听到劝芳这么说,曲明驰的生气变成了担心,他问劝芳:“叫大夫来看过了吗?”
见劝芳摇头,他又立刻转头去叫风眠请大夫:“去请大夫过来。”
风眠点头应下,刚回来便立时出了门,曲明驰把衣裳盖好,叫劝芳送去浣衣房,他自己则进了内院。曲明月已经歇下,内院的灯早就熄了,曲明驰蹑手蹑脚地推开门走进曲明月的房间,绕过屏风才看见已经睡下的曲明月。
见曲明月已经闭眼,曲明驰便没有喊醒他,他轻轻坐在床边,借着月色端详曲明月的睡脸。
没想到下一刻曲明月转过来,睁大了眼睛看着曲明驰,轻轻开口试探道:“二哥哥?”
听见声音,曲明驰语气轻柔许多,他伸手摸了摸曲明月的脸,说道:“我听劝芳说,你病情加重吐了血。我在想,还是送你回家吧,渡川不是个养病的好地方。”
曲明月坐起来,笑着说:“哪儿有这么夸张,流鼻血而已,劝芳怎么也开始夸大其词了。”
曲明驰捏着曲明月的手揉捏着,说道:“我叫人去请了大夫,听了大夫怎么讲再决定吧。你要是在渡川出了什么事,你母亲非把我生吞了不可。”
曲明月知趣地笑笑,没有接话。不多时风眠领着大夫过来,大夫背着药箱,进来一看见曲明月一愣,疑惑道:“唉?这位公子,方才不是瞧过吗?”
两个人都一顿,曲明月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刚刚在许芝兰家里瞧过的大夫,与风眠请来的是同一个人。
曲明驰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大夫这话的意思,但是劝芳又说没看过,曲明驰心中觉得奇怪,便问道:“在哪儿看过?”
大夫开口正要说话,曲明月突然开口拉住了曲明驰,说道:“二哥哥,方才是在回来的路上突然发病,折目去叫的正是这位大夫。他已经给我开了药,药方在劝芳手里。”
曲明驰看着他,又去和大夫说:“那烦请大夫再为他诊一次,他身子不好,我怕病情有变。”
大夫也没说什么,放下药箱立刻为曲明月看诊,搭了脉看了半天后,他才对曲明驰说:“请大人放心,公子的情况并无变化,只要防着不受寒就好。”
曲明驰点点头,着重看了风眠一眼,说道:“如此便好。风眠,你去替我送送大夫。”
往日这些话不需要曲明驰亲自嘱咐,但今日曲明驰说了出来,必然有其他意思。风眠点头,领着大夫走出了院子,却在经过正厅的时候突然拉住了他:“我家侯爷有些话想问大夫,但当着公子病时不好开口。请大夫在此稍等片刻,等我家侯爷出来和大夫说话。”
第七十章
眼见着大夫出了门,曲明月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曲明驰疑心他有事瞒着自己,便问道:“心虚什么?有事瞒着我?”
曲明月悠悠地回答:“我有什么事能瞒着你?”
曲明驰盯着他看,见他强装镇定便觉得好笑,一下子泄了气,笑了出来:“罢了,你和太子在谋划什么我也不想问。如今你主意大了,二哥哥管不了你了。”
听见曲明驰话里藏话,曲明月一时委屈,要说的话全数咽了回去,垂眸不去看他。见曲明月不理自己,曲明驰才转移了话题:“那群土匪前日下山来和我商谈,要接刘钦手里的生意。我学你假装内线糊弄过去了,借口回来问问你,你准备怎么办?”
听见正事,曲明月也不闹脾气了,深思熟虑起来:“我原以为这些土匪敢抢赈灾粮已经够大胆了,没想到他们竟然还盯上了刘钦,莫不是想趁此机会被招安收编吧?”
“那可没那么容易。这些人不好管,放在身边就是个烫手山芋,万一对面开出了更好的条件,他们转头就能杀你个措手不及。”曲明驰说。
比起正规军,土匪还是过于阴险狡诈,若真招安了他们,京中只怕无人敢接。曲明月沉默,他没想到这群土匪竟然会抢先一步,先来和谈。
“人是要送过去的,这桩生意只能落到他们头上。”曲明月说,“不过要和上阳上线搭线合作,只怕没那么简单,刘钦这么大个活人在中间碍着他们的路,他们想抢,也得先问问刘钦点不点头。”
“依他们的行事作风,人挡杀人,佛挡灭佛。你叫刘钦去拦他们,不知渡川的府兵能否抵挡得了两个时辰。”曲明驰说。
听到这话,曲明月勾起嘴角一笑:“那不是正好吗?截杀当地布政使,罪加一等,二哥哥可别忘了,你来这里是剿匪的。”
曲明驰听了他的话,不免觉得曲明月竟然盘算到这个地步有些可怕,他看着曲明月,好像以前没认识过他:“你考虑得这么清楚?这就是你和太子在谋划的事?给渡川换个布政使?”
曲明月一顿,抬眼看了他,说道:“没错。刘钦早就失了人心,就算朱燊不盘算着换掉他,袁阁老也不会留他的。只是委屈二哥哥这阵子,给我当枪使了。”
曲明驰见他起了调笑的心思,他便伸手撑着自己,靠近了曲明月的脸,轻轻说道:“给你当枪没问题啊,只要报酬给够,别说给你当枪,替你挡箭都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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