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时候,恶魔不期待他回应太多,能和他说上这样几句话足以让他兴奋无比,“你只是接个委托,赚点钱而已,你不用在意太多。谁都不该打扰你,谁都……”
水声响起,柯伊开始淋浴。恶魔不再说话了,站在他的身旁,看着他清洗自己的身体。
柯伊没再和恶魔说任何一句话。他按照自己往常的节奏,打扫,整理,阅读,坐在床沿,收音机吐出一个又一个没有回信的频道,噪声从他的耳边掠过。
恶魔吻吻他,用红宝石的双眼平静地观察着他。他不再继续,而是坐在柯伊的身旁,紧紧贴着他,拉着他的手,和他坐在一片静谧中,听嘈杂的声音。
……
天亮了。
柯伊从床上醒来,阳光充斥着这个房间,洗漱,穿衣,做早餐。写下今日的计划。
阿芙赛科和锐阿克快吃完了,他记下买药这件事,出门往Y区走。Y区有家味道小有名气的速食店,柯伊踩着点到达,和老板打了招呼,要了一份固定的套餐。
他继续往前,来到X区,敲响H-301的门,H栋只有5层,每层都有一个宽阔的阳台,阳光很不错。
没过一会儿,门被一个巨大的红棕色触手打开了,咸湿的空气铺面而来,他没露出不适的表情,走进房中,看向那个宽阔的阳台——阳台上摆着一个巨大的水缸,正是触手的主人,一只巨大的章鱼。
章鱼的一只触手拿过柯伊手中的速食套餐,一只给他倒了杯茶,一只在一块电子光屏上迅速地输入着什么,很快被平稳的电子音念出来:
“你来了,谢谢你带的饭,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行,”柯伊走过去,阳台上的水缸对面有一副桌椅,桌子是特别定做的游戏桌,他坐在椅子上,“最近怎么样?”
“我还是更喜欢和你下棋,”章鱼噼里啪啦地打着字,“你已经快一周没来了。”
“最近的委托有些复杂。”
“需要我帮忙吗?”
“我能处理好,”柯伊摇摇头,喝了一口茶,“今天玩什么,欧克普斯?”
一说到棋,章鱼就被吸引了注意力。他快速地拍了拍棋桌,桌面上就浮现出一种棋类游戏,旁边显示着游戏规则。
柯伊很快将规则读完,点点头,“先来一局吧。”
章鱼的两只触手互相搓了搓,拿起一枚棋子,落子,思考,落子,思考,时间就这样过去。恶魔在章鱼的房间里乱逛——无聊的时刻,他又晃悠到柯伊身前,看看他们的棋盘,用一种果然如此的语气,“这局是平局,宝贝。”
棋只下了一半,柯伊没有停手,又迅速落下一子。
“嗯……”章鱼没有立刻下手,有些纠结,它长长的触手伸出阳台,卷住了作为景观植物种在小楼附近的红松树。触角在树叶上摩擦,鸟雀已经被惊走了。
它又思考了一会,棋局僵住了。柯伊的目光从棋局转到抚摸着红松树的触手上,又不动声色地移回来,“只是游戏,欧克普斯,没什么你死我活。”
“哦,哦,对,”章鱼像是松了口气,没什么感情的电子音都显得轻快很多,“随便下下。”
它慢慢落下一子,几乎是下一瞬,柯伊就紧跟其后。
水缸涌起一阵急促的波浪,章鱼可能说了什么——但柯伊听不见,那是不熟悉他的频率。他将目光移到红松树上,触手抚摸树叶的频率加快了——像是在摸自己的布娃娃——柯伊笑了笑。
“你笑了,”章鱼有些吃惊,随后噼里啪啦地开始打字,“是我们的棋局太无趣吗?不,你明明很享受,很放松,我能感受到你身体里的水流,哦,人类没有这种东西,但我感受到了。伙计,上次我见到你笑是什么时候,你把那两种药戒掉了?或者说最近的委托挺不错,不,果然是我们的棋局……”
“欧克普斯,”柯伊打住他的话,“平局,可以吗?”
“哦、好。”章鱼飞快打字的触手慢下来,“还要玩吗?”
柯伊摇摇头,“还有点时间,”他看向不远处的红松树,“和我讲讲那些树?”
章鱼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些树,触手又情不自禁地揉了揉它们的叶片,“我的家乡是一个海洋星球,”它的触手在键盘上拍打出清脆的响声,“陆地只在水很浅薄的地方随着波浪漂浮。它们就生长在上面。”
“根系无法固定,按理来说活不下来,我来到这里以后查了很多书,很多星球——这种树很少有。但也许是和海伴生,所以它是红色的。”章鱼像是想起什么,“它们……我们的星球不时会掀起直达万里高空的水漩涡,它们将种子依附在漩涡里,有时能找到新的陆地,大多数时候沉入海底。”
“很有趣的树。”柯伊评价。
“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带上它们的种子,”欧克普斯说,“直到我最后的兄弟死去,我带着他去四区的海边,将他送回家时,一棵红松幼苗从他的胴部破出来。”
章鱼的眼睛移向那几棵零零散散的红松,“没想到它们在陆地上也能存活……有多久是多久吧。”
柯伊喝了一口茶,“抱歉。”
章鱼摇摇头,伸出一只湿漉漉的触手,拍拍他的头。
“对自己好一点吧,我们总得活下去。”
电子音这么说。
……
药店的距离很远,柯伊总是选择走路前往,又坐公交返回。他走在大街上,不远处就是B-3301支路,他看了一眼支路标牌,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越过了那里。
“好美的荧光,”恶魔闲庭信步,仔仔细细看着那些几乎要从支路蔓延出来的荧光根系,同柯伊说,“真是可怕的植物系。”
M-3033支路算是很大的一条药物街,不时有人前来购买药物,他们到达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后。柯伊擦了擦身上的汗,日光保留了热度,却不会让人类的皮肤晒黑——一刀切的过滤。他在光下的皮肤白里透红,路边买药的顾客看了他几眼。
恶魔不爽地轻哼一声,悄悄在他身上施了一个咒语。
他没那么热了。他朝前走,拐进一家药店。拒绝了服务人员的接待,前往自动购货机排队,排到他时,按照顺序配了一盒够用一个月的药剂,付钱出门。
躲在房檐的阴影下一直往前走,1A、1B、1C……直到3Z区,D块C栋001,整条M-3033支路都是大小不一的平方。他没有敲门,直接走了进去。
“您好,”柯伊说,“买药。”
这栋药楼没有开灯,不如其他的药房明亮,空气中弥漫着往下散落的灰尘,阳光透过它们,照亮一排排摆放药品的柜台。门口放着一串用硬质果实的壳做成的木风铃,有人进入店门时,轻轻地摇晃几声。
没人回应他,他于是再开口,“您好,买药。”
他于是知道店主不在——店主经常不在,他不太在乎药店的营生,柯伊也不在乎。但来买药的人都了解这个习惯,他朝阳光最好的角落走去,坐在特意为客人准备的座椅上,挑选摞在座椅上的读物。
他看完第一章,店主回来了。
“嗯,有客人。”店主是个佝偻着身躯的老头,不清楚年龄,不清楚姓名,“哦,那个人类。”
店主的身后跟着一位年轻的男青年——穿着医生的白袍子,有些俊美,有些消瘦,头发长到肩下,用一节破旧的头绳绑起。
男青年看向柯伊,轻轻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笑。
“阿芙赛科、锐阿克,”柯伊说,“二比一,一个月。”
“精神类,幻觉抑制?”那个男青年转过头来打量柯伊,“这个药方太陈旧,副作用很大,你——”他看了眼柯伊,立刻得出结果,“太脆弱,剂量超标了。”
“阿芙赛科、锐阿克,”柯伊看向店主,“二比一,三个月。”
男青年皱眉,刚要说话,被店主看了一眼。
“你等一下,”店主转过身进入药库,没过一会儿就走出来,将药递给他,“三个月的剂量。”
男青年不再说什么,看着柯伊付完钱,叹了口气,“请来这边签您的名字。”
柯伊将姓名写下,离开了药店。
身后,男青年看向店主,“为什么——”
“别问太多,”店主摇摇头,“想清楚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别插手我的客人。”
男青年拿起了那份姓名登记表,带着疑惑的语气,轻轻念出声:
“柯伊·亚当……”
柯伊的脚步停顿了一瞬,彻底走远了。
木风铃叮铃铃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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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迷情酒馆。
拥挤无比,所有人——所有生命都将自己束缚在通用皮肤,释放在酒精里。柯伊从皮肤的缝隙中走过,去寻找一个身影。
智虫,智虫杰米?洛琪。烂醉如泥,扑倒在地。柯伊站在他的身前,呼唤它的姓名,没有反应。他忍住冲鼻的烈酒味,检查它的眼睛。
“叫不醒了。”他低声念叨,“希望不会是今天。”
他转身离开。
午夜时分,他到达那栋已经许久未去的双层小洋房——墙壁上的花朵舒展着身躯,在静谧的月光下摇晃。
他闻到风带来的灰尘的气味,推开大门,推开房门。
依旧是那客厅,空无一人的寂静,月光从窗外泄进来,他没有开灯。
“德洛丽丝会知道你来过。”恶魔在他的身边和他说话,“这个地方全都是眼睛。”
柯伊没有说话,没有停顿。
他观察着洋房的一楼:客厅,厨房,书房,浴室。桌面上的空白笔记,一旁翻开的书本。
他掀开沙发坐垫,将那束肉眼无法看见的光打在上面,一秒、两秒、三秒——恶魔正在观察。
“这次是另外一批人,不是德洛丽丝,哦……我们见过,很有意思,一个热心的家伙。”恶绕着沙发转圈圈,“但宝贝,你好像不需要我给你答案。你总喜欢自己探寻。嗯,脚步通往二楼,他们去看了金吉特——然后下楼——那个空房间。有人进去了,德洛丽丝搜索,他们也搜索。”
恶魔边说边走进那个房间里,“好多礼物,柯伊,我也想要,这条毯子真漂亮——说说正事,两拨人都来翻过,德洛丽丝。嗯,那个热心人只是看着……”
恶魔从房间里走出来,蹲在他身边,凝视他,“就像亚当正看着你,柯伊。”
时间到了,和他第一次探查客厅的时间重合。柯伊放下沙发坐垫,朝二楼走去。同样的场景,没有任何一件东西被动过——没有,人类的观察。酒已经干涸,枪没有被食用,金吉特像是打了个盹,低垂着头,坐在那里,闭着眼睛。
柯伊念了那段长长的祷词,又给他添了一杯酒。
他下楼,走进那个房间,灰尘,崭新无比,带着强烈的个人喜好,和法兰法布尔毫不相符。他拿出随身携带的本子,记录下几个关键词,走出房间,走向客厅,开始翻阅那本空白的笔记本。
一页,两页,三页。空白,空白,空白。
他皱起眉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环视整个小洋房的一楼——调查似乎陷入僵局。
他的脊背有些往下沉,有些失落,离开这栋小洋房,又朝迷情酒馆走去。
回到酒馆,智虫还趴在那里,稍稍清醒了些,“柯伊……”它呢喃自己伙伴的名字。
“别总是喝个烂醉,”他皱着眉头,看起来因为没找到新的线索而有些烦躁,“你这样,我没法和德洛丽丝交差。”
智虫看着他,痴痴笑起来,“我有两个烟盒,你知道它们,”智虫的声音带着酒气,“——她一个都没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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