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个人都愣住了:“欺辱?是什么欺辱,子玉武功高强,性情孤傲,怎会……”
“咳……就是男子与男子之间……相互排解的那种欺辱,虽在军中时有发生,但捅到本王面前的,他是第一个。”
我好像被人一下捏住了心脏,不仅心脏停了,连喉咙都像被堵住死了。
欺辱……
子玉竟然被欺负了?
怎么会?
哪个该死的,老子一定杀了他!
“看来,他是真的没告诉你。”
我赶紧回道:“没有,微臣不知。”
最后一块拼图补齐了,我一下明白楚王为什么会怀疑子玉了,自己仿佛被人绑在云霄飞车上颠了三百回,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楚王看我颇有些同情:“回去罢,有什么事回郢都再说,本王一定会重赏你们。”
*
谈话过后,大军拔营回楚,渡过汉水,直往郢都。
我作为楚王的侍卫,和他先行骑马回了郢都,子玉还在王军阵列当众,比我们要迟些。
刚将楚王护送回王宫,我便拉着薳东杨去了乐馆,在一处僻静的雅间里,我瞪着薳东杨,看他何时才跟我交代实情。
“你看我做什么?为什么不等你的小心肝回来后直接问他,反而问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薳东杨喝着茶吃着小菜,完全没有松口的意思。
“不想说是吧,那我也没必要告诉你大王问了我什么?”
薳东杨手上的茶壶一顿,看着我,将茶壶的嘴调转了方向。
“好好好,当我怕了你了,我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我认为你已知道,谁知道你不知道,子玉那小子也忒能忍了……你想知道的细节,我确实不知道,子玉难道会当众控诉他是如何被欺辱的?”
我:“……”好吧的确不会。
“但我不得不说一句,那世子渊和千夫长熊渠有多年交情,虽然这个熊渠淫/乱军营是重罪,但他人都死了,死无对证,要靠这件事把世子渊拉扯下来恐怕很难,我觉得你的小心肝走了一步错棋,这件事对他没什么好处,反而会让世子渊从此记恨上他,真不知道他瞎掺和什么?”
薳东杨很不解,我倒是有些明白子玉。
“你做人上人做惯了,不知道底层的人是什么样的吧?”
薳东杨看着我,不置可否地端起茶杯:“怎么说?”
“子玉这么做,恐怕不是为了公子玦,也不是要掺和世子之争,他只是想为那些底层的人讨一个公道。哪怕在你们眼里他们只是一棵小草,一粒尘埃,生的卑贱,死的轻微,从生到死都只是这个王国的一块垫脚石,无声无息就没了,但他们也是有血有肉有尊严的……活人。”
我深吸一口气,很认真地看着薳东杨:“子玉只是想为这些卑贱到没办法为自己出声的活人,讨一个出声的机会。”
薳东杨怔住了,茶杯也不转了,我最近看惯了他严肃的神情,但今日这种严肃,还是和之前有所不同。
“楚天和,我忽然有点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他了。”
“我没……”
“行了,再藏的深,话语眼神动作,全都会露出端倪,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反正总归是你一个人兵荒马乱,我只是个看热闹的旁观者。”
薳东杨打趣说道,可玩笑当中还是有着一分肃然。
“倘若子玉真的如你所说,那他可真是个会找死的棒槌,在楚国朝堂,会共情底层人可不是件好事。”
我心里沉重道:“可不是吗,随时都会被别人当枪使。”
薳东杨哼笑一声:“我倒是觉得,你比他更适合入朝为官,我之前就觉得,你在朝堂之争上莫名的通透,像是从小就接触过的。”
我尴尬笑笑,不想解释,便转变话题将楚王问我的话告诉了他。
薳东杨听罢,倒是不意外:“看来大王怀疑你和子玉站在了公子玦这一边,我和你私交甚多,说不定,也怀疑上了我。”
“大王替公子玦定下的亲事是谁?”
“秦国公主嬴琅。”
秦国,这个在诸侯之争中笑到最后的超级大国。
我琢磨了一下,试探性问道:“你觉得,大王到底想让谁做世子?”
为薳东杨目光一凛,手指竖在嘴前,示意我小声。
“妄论世子是死罪,且君心如海,我猜不透。”
但他还是多透露了一点讯息:“当年齐国率领诸侯联军攻楚,这齐国公主,是齐侯强塞给大王的,也亏得这公主才貌双全,为她在后宫争得了一片天,且王后无子,仅有子音公主一个女儿,这才立了齐国公主的儿子熊渊为世子,我不知道大王的想法,但楚国的王位,从来不是靠世子之位就能顺利继承的,当年大王也不是世子,世子其实是他哥哥……”
薳东杨声音很小,可我听得清清楚楚,我猛地想起秋荑的话,楚王是杀了他哥哥才夺得王位的。
我正想再问薳东杨,外面的门却被叩响了。
是乐馆馆主施荑,她进门后轻声道:“屈公子,有贵客来访,他指明要见你。”
我问道:“贵客是谁?”
施荑走到我边上,对我耳语道:“世子,熊渊。”
第77章 我若是真的和左徒大人有……
我随着施荑来到一间隐秘的静室,静室中的摆设颇为奢华,和其他屋子有所不同。
我在这个乐馆也算常客了,却是第一次来此静室。
世子渊穿了身白色的常服,见我进来,他挥了挥手,身边侍卫便外出等候。
待屋门关闭,世子渊笑道:“左徒大人,我恭候多时,请坐。”
我回礼拜道:“劳世子等候,是微臣罪过。”
“唉,左徒大人何必如此客气,我并非拘礼之人,请!
我和世子渊坐在茶案两旁,世子渊亲自为我沏茶,满脸堆笑:“其实我和云笙你说起来,也是年少旧识,当年你在宫中跟随少师学习时,那叫一个出类拔萃,惊才艳艳,只是那时你只和我弟弟熊玦交好,不怎么搭理我,我心里可是羡慕的很啊,羡慕我弟弟能有你这样的……知己。”
我陪笑道:“世子地位尊贵,云笙不敢逾越,故不敢接近。”
“噢?”世子渊惊讶道,“原来你不是嫌弃我,而是不敢接近我?”
我赶紧要跪:“我怎敢嫌弃……”
话都没说完,世子渊扶着我的手臂,将我拉了起来:“坐坐,今日只是闲谈,你不必拘谨。”
我微叹一口气,又坐了下来。
世子渊顿了顿,随即笑道:“今日前来,我也不想和云笙你绕弯子,就直说罢。”
“还请世子务必直说。”
世子渊茶杯一磕桌面:“好!我就喜欢云笙你这种不遮不掩的直性子,很对我胃口。”
我在心里默默翻个白眼。
“子玉在军营的事,我知道了。”
我抬眼看他。
“你别这么看着我,那熊渠作恶,我是当真不知,我也冤得很!虽然此前我曾与他有过交好,但当我明白他的为人后,就很快疏远他了,他此次欺辱子玉,被子玉所杀,当真是罪有应得,我在宫中听到后也拍手叫好。”
我深深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说的都是真的!至于那些士兵说我与他共同玩乐,唉,云笙你知道的,军营寂寞,这种事时有发生,但送到我跟前的都是自愿的,我从未强迫过任何不愿意伺候我的兵!我敢对天发誓,若有虚言,天打雷劈!”
我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模样,淡淡说道:“能送到你面前的,有哪个敢说自己不是自愿的?”
世子渊愣了愣,又努力挤出一抹笑:“可人心里想什么,我又如何知道,反正每个到我跟前的我都是问过的,自愿便留下,勉强便离开,我不喜强迫,更不会恃强凌弱。”
我对这个人真的很无语,可又不得不和他继续装下去,因为他还没说出来找我谈话的真实目的。
薳东杨说得对,死无对证,熊渠这件事不会给他致命一击,只能让他失去一些朝臣的支持。
可这点支持,对于公子玦来说,都是极为难得的。
见我脸色缓和了,世子渊又道:“这件事我定会当众给子玉一个交代,请你放心。”
我奇怪道:“可是世子,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话,难道跟子玉说不是更合适?”
“这不是因为我们是旧识吗,子玉和我并不熟悉,而且现下肯定也对我有所误解,你和子玉交好,帮我传话更为合适。”
我不置可否,端起茶杯默默喝了一口。
“哈哈……”世子渊又笑道,“如今楚国朝堂谁人不知,如果上一辈的中流砥柱是令尹子湘,那年轻一辈的中流砥柱就是云笙你。只有你,才能改变其他人对我的看法。”
我看着他,有些震惊。
老子有这么厉害,我怎么不知道?
但更可怕的是我没这么厉害,却被他人想的这么厉害,这才是最危险的事!
“我何时成了年轻一辈的中流砥柱了?”
“云笙你就别谦虚了,现下谁不知道,你和薳氏薳大夫像双生子,常常出双入对,寸步不离,又和若敖氏子玉是师兄弟,感情深厚,甚至甘愿为他自弃家主之位,而景氏家主景云,也是你冒死救回来的,连昭氏家主唯一的女儿昭翎,也对你情有独钟……更别提我弟弟熊玦,你和他是生死相随的情义……你一个人身上系着六大氏族的牵绊,除你之外,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我愕然。
就连端茶的手也不自觉僵硬了。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在楚国朝堂竟然演变成了这样的存在,怪不得楚王回楚之前要找我谈那番话。
他在试探我,也在忌惮我……
来此之前我还在担心子玉,现在才意识到,最危险的竟然是我自己——
以一己之力便能联合五大氏族扶持公子玦,左右楚国的未来。
如果楚国朝堂对我的定位变成了这样可以呼风唤雨的权臣,那老子真的离死不远了。
一瞬间,我突然很感激熊渊来找我谈话,也不得不小心思量今天说出口的每一句话。
“那是误解,我和这些人都是私交,和氏族无关,再说我已经离开屈氏了,不是屈氏未来的家主,唯一的身份便是楚国的左徒上大夫,我是大王亲封的上大夫,只会一心为大王效命。”
我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换句话说,我是大王的孤臣,不是任何氏族的牵绊!”
*
两日后,公子玦率领三军回楚,楚王亲自犒赏三军,并在王宫中召集群臣,亲自封赏此战功臣。
公子玦为三军主帅,受大赏,被升为司马左领,辅助司马蔿谷统帅全楚兵马。
屈云天由中大夫升为上大夫,薳子犯获封下大夫,正式进入楚国朝堂。
而子玉,他穿着一身黑衣,腰系黑虎环佩,在莫氏家老们眼泪汪汪的注视中,走到了楚王面前。
“子玉,你曾说过你没有世人皆有的名姓,今日本王对你的第一个封赏,便是赐予你莫氏之姓,至于名字,取你母亲的汐字如何?”
子玉跪下行大礼:“臣莫汐,拜谢大王!”
莫汐~
我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
楚王又道:“此次攻宋,你居首功,本王与令尹商议决定,任命你为楚国上大夫,并若敖氏万夫长,你可满意?”
子玉再拜道:“臣不胜感激!”
“好!朝会结束后,你随莫氏家老回宗祠祭祀先祖,他们找了你许多年,总算等到了。”
子玉郑重拜道:“是,臣遵命!”
果然是若敖氏万夫长,和我之前在营帐的猜想一致,子玉在莫氏没有立足之地,子湘想让他用这次机会,彻底在若敖氏站稳脚跟。
万夫长,并不是只能统帅一万人,而是数万人,换句话说,子玉可任若敖氏左中右三军中任意一军的统帅,必要时甚至可以召集莫垣所率领的莫氏特种兵。
和若敖氏新一代翘楚斗渤算是平起平坐了。
子玉走到莫氏那些家老面前,向他们跪拜行礼,那些家老统一穿着黑色衣裳,佩戴黑虎环佩,又哭又笑拉扯子玉,在这一瞬间,我忽然有些欣慰,又有些落寞。
子玉有家了,他找到了他真正的家,他再也不是那个流浪四方,时时担心自己会被抛弃的少年了。
可他有了真正的家,屈氏那个老宅他也没必要去了,那里终归只是我的一场幻梦。
“屈云笙!”
“臣在!”我走出朝臣队伍,站在楚王面前,躬身行礼。
“你擒获宋公,险些丧命,和子玉一样可同居首功!但说到赏赐,本王却想问问你,你想要怎样的赏赐?全楚上下,珍禽走兽,奇珍异宝,只要你说得出,寡人一定都给你找来。”
是,什么宝贝都能给,就是不能给权……
我明白楚王的意思,想了想,奇珍异宝,这原本就是我来这个世界的目的,可现在看来,这个目的却是那么的轻微。
“大王,微臣想要两个赏赐。”
楚王笑道:“噢?哪两个,说来听听!”
“其一,请大王厚葬那些和我一同劫持宋公的侍卫,没有他们,微臣不可能完成王命,早死在祭坛上了。”
“好!这个不难,本王准了。”
“其二,微臣已被屈氏赶出,没有容身之地,请大王将屈氏老宅赐给臣做私人府邸,屈氏家主不能再往其中关押犯错族人。”
屈云天听见这话,脸都气绿了,可他惯常不愿意忤逆君意,所以当楚王问他愿不愿意割舍时,他只得回答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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