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跟之前不一样了。”
“少年人嘛,一天一个样,正常。”我招呼姬环坐下,姬环手里拿了个竹筐,里面是秋兰承诺过送我的酒。
“你怎么就成他义父了。”薳东杨一脸懵逼地看着我,“他叫秋兰姐姐,叫你义父,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我啧了一声,“我这辈子注定没儿孙,现在多个儿子养老送终不好吗?”
姬环面带疑惑地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薳东杨一脸“别教坏孩子”的表情,硬是没接我这句话。
“环儿,今日义父和薳大夫叙旧,你的功课我明日再查,你先回家吧。”
“是,环儿告退。”
姬环走后,薳东杨立马问我:“怎么回事,你才多大,就收了个这么大的儿子,要脸吗?”
我脸皮一抽,回他道:“我这还真是做好人不落好名啊,姬环那孩子对男人的戒心很重,但又想跟我学东西,秋兰又常常往铜绿山跑,一跑就把孩子往我这里送,姬环跟我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跟秋兰待的时间长多了,我为了打消他的戒备,勉为其难做了个爹,你以为我愿意当这个便宜爹?”
“我看你挺愿意的。”
“……”
“哈哈,别恼,今日来是说正事的,你知不知道……”薳东杨压低声音说,“若敖氏和景地的人为了抢河道打起来了?”
我神情一凝,看着他不说话。
“这几个月华容在景地轰轰烈烈搞改制,引入了很多中原来的同修,其中一个被分到与若敖氏靠近的浣县,那王八蛋也不知道是急着建功还是有意搞事,竟然将原本若敖氏和景氏的一块交界地强行纳入浣县地界,但那交界地的河道是个鱼窝子,若敖氏的人常年在那里捕鱼,突然不让捕了,若敖氏的人就直接拿起铁锹开打了,若敖氏那可是常年作战的氏族,浣县哪里抗的住,那群人就拿着铁锹一直打到了县主府,将那满口大义的王八蛋给绑了,华容知道后当即赶往浣县,让若敖氏的家主出来受罚,但最精彩的一环来了……”
“什么?”
“那一块是由若敖氏的分家家主伯叔管控,那伯叔可是个牛脾气,当即派发兵器将那些农人的铁锹全换成了青铜剑,二话不说就和华容带来的王军打了起来,王军节节败退,都快退出整个浣县了,最后还是大王一封急信送到汉水,将在汉水练兵的子玉召回浣县,才解决此事端。”
“子玉怎么解决的?”我急忙问道。
“他斥责了伯叔几句,又将若敖氏农人一年的渔利算出来,让华容提前支付一百年渔利,解决三代人的饥馑之忧,华容自然不肯,最后两人各退一步,协商好由两地农人共同使用。”
我心里稍松,微微叹气。
只怕这样的事,还只是冰山一角。
“这景地的改制也好笑,说什么公募制,要召集天下贤才,可贤才的标准是什么,诸子百家各执一词,都觉得自己贤,选到最后全是华容那一家的同门,个个趾高气扬觉得自己奉行的是天下正道,压根不把我们这些老氏族看在眼里,就连在郢都城的街道上碰到,那些龟孙也要装模作样退到一边,说不与裂国者同路……呵,我们为楚国打了这么多的仗,到最后倒成了裂国者了,可不可笑。”
我静静听着他这些话,看着那茶烟袅袅,没有接话。
“你倒是说句话啊,令尹大人,你这个令尹如今都快混成林地城主了,那华容才是真的令尹。”
“由他去。”我轻轻一笑,“他要有本事夺走我的令尹之位,我倒还要敬他三分。”
“什么意思,你觉得他抢不走是吧?”
“对。”我端茶喝道,“他就是抢不走,这个位置只有我自己让出来,别人才能拿。”
“呵~”薳东杨哂笑道,“口气不小。”
我笑而不语。
“你是为秋兰来的吧,她算起来应该今日就能回来,你少来我这里转悠,去千仞崖等着,也让别人看见你的诚心。”
薳东杨站起身,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我知道他想套我的话,但我却什么也不想和他说。
昭翎不想放权,薳东杨自然也不想,他们都想我站出来带着四大氏族和华容斗,但这从一开始就不是我的打算。
薳东杨走后,我回到屋里打开一个箱子,箱子里放了两套礼服,这两套礼服不是大红大紫的样式,却华美夺目,是孟阳的媳妇蚕好所制,她简直是织造方面的天才。
大箱子里还放了个小盒子,我拿起小盒子打开,里面新打的红玉配饰不管看多少次,都能让我眼前一亮。
万物俱备,只待一归人。
第123章 我现在宣布,礼成了……
年前的最后一天,又下了场大雪,这一次雪堆山道,何伯领着人去山道扫雪,我一个人待着无趣,想活动一下筋骨,便拿起干草做的笤帚扫起了院里的雪。
雪落了一夜,到白天阳光一晒便开始融化,我双脚陷在雪泥中,没一会儿鞋袜便被浸透,冻的有点发麻。
山下的林地城热闹非凡,得益于大牛的规划,林地已然有了商贸枢纽的雏形,他让我为林地重新取个符合商贸聚集地的名字,我想起铜绿山那漫山遍野不起眼,汇聚在一处却灼灼耀眼的铜草花,觉得很像林地的这些百工和商户,便取了新名叫铜花肆。
肆者,市也,这时候的集市统称肆。
大牛建议我降低关税,南来北往的商船在铜花肆经转,从最初的十几艘船很快扩展到上百艘,琳琅满目的商品和各式各样的行业都在林地兴起,所以这个年,过得相当热闹。
但热闹是他们的,我就像这个院子一样,只能坐落于山上远远看个乐,却走不进那喧嚣的热闹中。
秋荑这几日被我请来举行水神祭祀大典,对这位大巫,林地的所有人都将他视作天神降临,每天都跑去围观他的花式跳大神,何伯他们每日干完活也急冲冲往山下去占座,要一睹大巫祭神的天姿,半夜三更才回来。
所以越靠近守岁之夜,我这里反倒越清净,除了姬环那个孝顺孩子每日来应卯,让我抽抽功课,大牛偶尔来汇报情况,我这个令尹反倒成了全林地最孤清的人。
听说子玉一直猫在汉水练水师,行踪不定,这两月直接连封书信也没有,我就像一个被全世界遗忘的孤寡老人,唯有姬环那个便宜儿子能稍许慰藉。
甚至连那棵开得像刚下蛋的老母鸡一样骄傲的美人梅,也在我日复一日的两两相对中,黯淡了颜色。
就在我一边无聊地扫雪,一边顾影自怜时,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竟然听见了马蹄声。
那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院门口,马声嘶鸣,听起来就很精神。
我即刻扔下笤帚,三步并作两步拉开了院门,只见通身气派的威风站在门口噗着气,而威风背上的如玉郎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拍着威风看着我道:“在扫雪啊,要帮忙吗?”
我瞬间变作二八少年郎,整个人宛如枯木逢春般绽出璀璨的笑意。
我走过去伸出双手:“我抱你,地下脏,别湿了脚。”
子玉看着我提唇一笑,一下跳到了我怀里,我抱着他走进了院中,将他放在廊下的躺椅上,此时阳光正好,照在他身上熠熠生辉,我圈着他盯了好一会儿,子玉伸手遮阳,又轻拍我的脸。
“还行,没变,跟我梦里面一个样。”
“你这种负心薄情的,也能梦到我?”我呵笑一声,“我以为你都把我给忘了。”
“忘不了,你送的那匹威风天天在我身边龇牙咧嘴呢。”子玉透过我看院子,“继续扫吧,我看林地挺热闹,扫完了带我去逛逛,你这个院子,我也得逛逛。”
我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一圈,最后才念念不舍地收回,只好捡起那破笤帚又开始扫,子玉站起身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目光落到了那株美人梅上。
“确实是棵有些年头的树。”
美人梅粗壮的树干下有个宽大的卧榻,是我特地让木匠做的,晚上躺在上面看看梅花,看看月亮,看看星星,有种超脱红尘的悠然。
“等收拾好了你去那个卧榻上躺着,晚上夜深人静时我最爱一个人躺上面,有种和天地交流的超然。”
子玉哂笑道:“你倒和师父的爱好一样了,我看再过不久,师父要后继有人了。”
“那可不能够。”我回他道,“再过二十年,我估摸着自己还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模样,长不出师父那种让人信任的脸。”
子玉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正说话间,姬环又来报道了,院门没关,他拿着一本书端端正正站在门口,看我扫雪,急忙放下书走过来抢我的笤帚。
“义父,我来做。”
“你今日倒来得早。”我奇道,“你姐姐人呢?不会又去铜绿山了吧?”
这秋兰简直掉进了钱眼里,包下一片矿山后整个人跟印钞机似的,一刻也不带停的。
“嗯,她说昭翎族长摆了家宴,请她一起守岁,原本要带我去,但我想着义父一人在此,就……留下来了。”
他后面声音极轻,说话间眼神飘向子玉,他没见过子玉,有些怯生。
“他是若敖氏族长,莫汐大夫,你可以叫他……”我想了想,“叔父。”
子玉沿着我扫过的路走了过来,上下打量姬环,姬环立刻见礼:“晚辈拜见莫大夫。”
子玉目光瞥向我:“方才我听他叫你义父?难道是我听错了?”
“没听错,他就是我新收的儿子,所以得叫你叔父。”
子玉仿佛想到了什么,没说什么,但看起来心情不错。
“你方才拿着书简是要干什么?”
“是大牛哥让我学的算策,有一些不明白,想来问义父。”
“哦,这个我也不擅长,你还是等你义父忙完问他。”子玉打趣道,“你义父在算策上确实无比通透。”
能不通透吗,好歹老子当年也是理科班前十,清北预备役那种,只是高考马失前蹄,又去了个天坑专业,这才淹没了光芒许多年。
“算策天天都能学,今天就不学了,你跟着你孟师父学了几个月武,今日正好莫族长来了,你和他过几招,也长长见识,莫族长和你师父不是一个路数的武功,但曾经让你义父我在他手下吃了不少亏,你也去吃点亏,才能长进。”
子玉似乎也来了兴致,问道:“会使剑吗,还是只会拳脚。”
“只会拳脚,师父还不曾教我用剑。”
“行,那便看招吧。”
声音一落,子玉应声攻击,姬环触不及防,险险一避,但子玉下一掌已至,姬环弯腰躲过,倒在地上摔了个屁股蹲。
“起来,再练!”
子玉拿出了当初练我的认真训练姬环,我在一旁扫着雪,喝着彩,笑眼弯弯地看着戏。
姬环也是个表面温良实际犟牛的孩子,被子玉打得狼狈不堪硬是一步也不退让,子玉有意指导他没出几分力,那孩子招数用尽后竟然愈挫愈勇,仿佛打出了一种以命相搏的气势。
我扫完雪,见那孩子实在太惨,便硬插到二人中间对姬环道:“一边去,看义父怎么给你报仇!”
我推了姬环一把,和子玉迅速过了几招,我和他已经许久没这么正儿八经比划了,我从进入这个身体后就开始使剑,对拳脚并不擅长,但我的力气在他之上,所以子玉一时间接我的招也并不轻松。
我们从院中打到院墙上,子玉比我动作轻盈,所以并不硬接我的招,他想在他乱花迷眼般的招数里消耗我的力气,让我露出破绽,我们一连过了上百招,两人都打得满头是汗时,老子突然脚下一空,踩着的那块墙砖蓦然垮了,我往后一仰向下倒去。
“义父!”只听见姬环大叫一声,飞身过来,子玉扯住了我的衣襟,另一只手拉住墙缘,但那遭瘟的墙砖就跟崩塌的河堤一样,一串儿地簌簌下落。
我情急之中将子玉扯到怀里,紧抱着他摔到地上,被墙灰糊了一脸。
“义父,你没事吧——”姬环搬走我身上的砖,失声问道,怀里的子玉露出脸看我,不禁放声大笑。
我也笑了,笑的跟威风一样龇牙咧嘴:“我之前看这些砖颇有古朴之趣,就没翻修,早知如此,我就加固十遍了。”
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对姬环道:“我没事,我要去洗刷一下,你自去城里玩吧,你这个年龄不好好玩儿,长大了想再体会年少乐趣都没办法了。”
姬环欲说什么,但他忍下话,还是拜了一拜离开了。
我看子玉也一身灰:“你等着,我给你烧水沐浴。”
“你不是说有个温泉池吗,既然有温泉池,还费什么劲。”
“那个温泉池在侧院,何伯和其他人每天都要泡。”
“那又如何,我以前在宗庙祭殿也是和很多人一起洗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不行。”我一把搂过他的腰,低声道,“现在你是我的金贵祖宗,我得把你伺候好了。”
子玉一僵,随即忍着笑意点头:“行吧,你不嫌麻烦就行。”
“不麻烦,烧一辈子都乐意。”
我随即跑进灶间烧水,子玉拍了拍灰,到处看了看,看他的模样似乎对这个院子很喜欢。
我将水烧好后倒进浴桶,让子玉去沐浴,子玉将衣服脱了放在屏风处,我将那脏衣服拿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服悄悄放在屏风外,然后将大门和侧院的锁都锁上了,随即打来一桶冷水给自己简单洗刷一番。
确定没什么墙灰之后,我便走进了那个沐浴间。
屋里水汽氤氲,门窗都闭上了,只有不太清明的光。
我走进浴桶中,子玉无声看了我片刻,我走到他面前,看着那晦暗光线中水光盈盈的人,再也克制不住,径直吻了下去。
热水叠荡着漫出木桶,我宛如置身梦中,梦中亲了无数次的人,搂了无数次的腰,抬了无数次的腿,都在此时落在了实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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