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一板一眼的军人作风做不了假。
两个政党,在这一刻达成了同盟?
不,或许不是。
一号首长需要杀杀秦王城的威风,这是作为一个政客制衡各派势力的必要手段,总理是为了什么呢?
那个冷硬刚烈的男人,有什么要掣肘的?
“那么…我宣布——”法官有些颤巍巍的声音,还未说完就被赢肆一个眼神定住了。
赢肆没有站上被告席。
他径直去到原告席,高高睥睨着坐着的衡弥生,吐出两个字,“愚蠢。”
他口吻横似教训不懂事小辈的长辈,一身风骨峥嵘,清肃冷峻,浑然无视周遭环境与人群。
“你仍然没什么长进啊,凭你,也想给你父亲翻案,你、配吗?”
纪纶恍然觉得,赢肆更想说的是,你配做华雄的儿子吗。
他想听个清楚,赢肆声量已然减小。
众人只见赢肆微微俯身,对衡弥生耳语几句,衡弥生脸色骤然大变,满眼不敢置信,愤而离席。
“我不信……我不信!不可能!!”
他失了理智似狂吼:“这是假的,你骗我的对不对!!”
在场无不傻眼,除了老神在在的赢肆,还有几个高深莫测的政客。
“拦住他!!”
纪纶率先出声,距离衡弥生最近的季姝紧接着动作,然而都敌不过衡弥生狂奔出去的力量。
想上去拦下衡弥生的人都被撞开。
一干人目瞪口呆。
“这……什么情况?”罗锣只是想在开庭前去上个厕所,回来原告都不见了是什么发展?
他也没迷路到外太空耽误了几个小时吧,庭审这么快就结束了?
第45章 义子
“豆豆?”这气氛,他有一点子怕啊。
撑膝抱头的纪纶脸上表情让人看不清,罗锣小心翼翼,不敢再出声。
原告都没了,还有再继续的必要吗?
所有人心里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死一般的沉寂中,赢肆浑厚低沉的嗓音响起,“还有你,小丫头,你是姓蓝还是姓季,要不要给你点时间回家去商量好再来告我?”
“你!”季姝死死咬牙,红着眼忍住冲动。身旁她父亲季鸿鸣在微微摇头。
起诉书上的原告不是她的名字。
纪纶和衡弥生都考虑到后续影响可能不好,没必要再牵扯进她,并没有做好让她出席的准备。
没想到,这会给他们自己挖下一个坑。
何况加上她的名字也没用。
季姝跟衡弥生不一样。
她不像衡弥生从小跟着父亲,大大小小不知道出席过多少场合,几乎家喻户晓。
季姝没继承到母亲的美貌与天赋,甚至不是Alpha。
一个王族中少而又少的Beta。
在很多人看来,季姝的平凡普通就是她的原罪。
蓝兰大概是出于保护女儿的目的,从来没有对外宣传过季姝,导致很多人都不知道她有这么个女儿。
世人只知季姝,不知蓝知行。季姝站上原告席又有什么用。
分量根本不够。
事到如今,纪纶反而无比平静。
人要学会接受现实。
当一个人本来就是孤注一掷地选择搏斗,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那么、我宣布……”
如果不按法律流程庭审,强行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等找回原告人,或者换一个原告,重新提交起诉书,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在赵成高连番催促下,主审法官不得已准备宣布休庭。
但——
不仅季姝他们不甘,法官也不甘心就这么草草收场。
他们是带着任务来的啊!
“慢着。”一声悠然轻喝,如久旱逢甘霖,法官眼前一亮,及时收声。
那个由远及近的磁性声线慢悠悠道,“赢城主认为原告只要是华雄之子就够了,是吗?”
俊美高挑的身形,仿佛登上他的舞台,一亮相便轻易赢得所有人的瞩目视线。
而他气定神闲,如闲庭信步,一步步走向法官席。
“起诉书上的原告身份是华雄的儿子,不巧,我手上就有一份华雄亲笔书信,证明他另有一子。”
他比唇轻笑,目光灼灼投向一人,“如果是他,够坐上这个原告席位了吗。”
纪纶骤然感觉,全场所有人视线不约而同集中到了他一人身上。
门口,顾清冕匆匆从外步入,向顾容与呈上一样东西,顾容与摆摆手,顾清冕便朝法官而去。
法官伸手正欲接过,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夺走。
“你…从何得来!”赢肆遽然阴沉的表情,似风雨欲来。
那东西分明是一封书信,内容很短,三两眼便能浏览完。
“信上写着,华雄愿将纪纶收为义子。”
顾容与唇角含笑,体贴地为好奇的众人解惑后,才慢条斯理回赢肆,“不过接了一笔划算的生意,替人充当回使者,赢城主好像看着不太高兴?”
“呵。”赢肆皮笑肉不笑了一下。
他怎会高兴。
他现在恨不得将顾容与碎尸万段!
他们秦地的监牢,被人神不知鬼不觉摸进,竟到现在才知道!
轰——
未覆盖装甲,仅启动手环,赢肆周身爆发的能量就将近处的卫兵震飞出去。
这……给城主当护卫还是高危职业啊?
法庭一众心有戚戚。
那些秦王城卫兵习以为常,抹抹嘴角残血爬起。
座位上,纪纶抬头恍然大悟。
难怪衡弥生会跑掉。
华雄…竟然还活着!!
衡如霜死死盯着赢肆手上那封血色书信,目不转睛,儿子离去也没有移开一眼。
华雄还活着……他还活着!
她捂住生疼的心口,眼眶浸出不可置信的泪水。
对于丈夫,她心里是怨的,所以离开战国城后,她绝口不再提华雄这个名字,也不准衡弥生再使用武装。
她不能再承受失去一个挚爱的痛苦。
可是如今,一切都不重要了,他还活着。
所有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倒映在镜湖湖面,青涩而莽撞的少年容貌。
他笨拙地将千辛万苦采到的草药递给她,未曾提一句辛苦之处,只磕磕绊绊追上来道;
“衡姑娘,衡姑娘!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嫁给别人!以后你想要的草药我都会给你采来!”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她随他刀山火海走了过来。
一开始,还能看到他满含歉意的笑容,“阿霜,对不住,一直连累你跟我受苦。”
后来,便是他的背影。
他总是很忙,奔波忙碌,每每夜间回来,脸上都是疲惫,一句话都顾不上跟她说,又要被人叫出去。
她不怨他。
她知道,他在忙着爱所有人。
可华雄所有的爱都给了国家和人民,唯独不包括他自己。
她会替他心疼。
衡如霜紧紧捂住脸,眼泪止不住汹涌溢出。
有一种人,他永远只属于战场。
他不享受温暖的巢穴,总是试图搏击长空,欲与天公试比高。
在击败上任老城主,华雄几乎丟了一条命,她拼了半条命救活他之时,她就知道。
终有一天,她留不住他。
可她还是会心疼。
既然他没有空爱自己,那就让她多爱他一分吧。
她以一介山野医女的身份,做好一个城主夫人,凭的就是这份动力。
她要尽力做到她为人母,为人妻的本分。
然后在那个男人疲惫时,轻轻抱上去,给他一份依偎。
“干娘!”季姝一声急呼,连忙接住摇摇欲坠的衡如霜。
衡母目光终于从血色书信上移开,望着纪纶的方向,似是看到了衡弥生的模样。
两个同龄少年,心性却大不相同。
她闭了闭眼,哑声唤纪纶:“你……”
季姝抱着她,咬咬牙,抬眸眼中已然坚定,“这里就拜托你了,纪纶。”
当年华雄挑战上任城主,迎战数十高手,差点丢了性命,是干娘倾尽全力救治,为此还损耗了自己的身体,留下病根。
每每时季交替,干娘心口都会疼痛难忍,可知道丈夫工作繁忙,不想让他担忧,她总是强装无事。
现在衡弥生孤身一人跑走,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要是跑出首都范围就遭了!
季姝必须去找回他,哪怕让干娘安心。
“我?”他们的计划里从来没有纪纶出面的备选。
让他代替衡弥生作为原告发言人,不说是强人所难,也像被赶鸭子上架,属实草率了。
季姝想法很大胆。
顾容与也很神来一笔。
但是换个角度想,天降馅饼,不管有毒没毒,他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何况此刻衡如霜正紧握着他的手,望着一个母亲哀伤的双目,纪纶更无法拒绝。
他忽然懂了衡弥生的痛苦。
衡弥生本以为,父亲已死,再也不可能回来了,所以哪怕自己再痛苦,也要接受这个现实。
所以他不得不逼自己理解宽恕的意义,放弃仇恨,放弃复仇。
否则干戈不休,纷乱不止,王城永无宁日。
可是现在,父亲的一封手书,直接告诉他,他的一切艰难抉择和思虑都是无效而没用的。
华雄为了他的大计,未曾透露一点风声,任衡弥生母子承担丈夫和父亲死亡的痛苦折磨。
这一年来的颠沛流离的逃亡,成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衡弥生为“放下仇恨”而遭受的自责与指责,更成了一个笑话。
衡弥生从来不想伤害任何人。
生来幸福的人生,总是教导他要对所有人善良。
他像父亲一样的博爱,爱着广大的人民,可他也没忘了爱护身边的一切。
他爱抽象的人,也爱具体的人。
可这样完美的人,终究不能被人理解。
于公,他过于自私。
于私,他过于软弱。
纪纶庆幸,幸好,他是自私的。
纪纶抬脚走向原告席。
赢肆鹰隼一般的冷酷眼睛盯着他:“做他的义子,小子,你也配?”
纪纶浅浅微笑:“承蒙华城主厚爱,小辈岂敢推拒。”
他学着王城人抱拳,赢肆深深睨他眼,拂袖而去。
下一刻,赢肆站到了被告席前。
纪纶侧眸朝陪审团睇去一眼,正首的顾容与弯眸冲他一笑,轻轻挑眉。
纪纶不再看他,聚精会神投入法庭。
“尊敬的法官和各位陪审团成员,我方起诉秦王城城主赢肆陷害华雄蓝兰二人,恶意破坏王城关系,损害国家利益,理由证据如下……”
他声音抑扬顿挫生生,生生将平平无奇的原告发言整成了跌宕起伏,引人入胜的演讲现场。
且他似乎清楚怎么调人胃口,让记者得到足够劲爆的话题,吸引更多人的关注,开口便直奔主题,丝毫不拖泥带水。
整个法庭的人都被吸引了目光,全神贯注看他一人叱咤全场。
指认凶手的时候义正言辞,掷地有声。
阐述双城惨剧时语气沉痛,嫉恶如仇。
无辜受害的双城百姓,在他口中成了备受压迫和欺凌的小可怜。
衡弥生成了对暴力和血腥复仇深恶痛绝的觉醒者。
他们千里迢迢,历尽艰辛,才将这一份诉状送到首都,期冀首都正义之剑的制裁。
在赵成高“你放肆!””你大胆!!!”,还有声泪泣下的哭诉“天理何在!”,为自家城主鸣不平的声音中。
众人生生从纪纶理直气壮的控诉中,听出了热血反抗,大快人心的畅快。
而他犹如庭审上光芒万丈的明星,一举一动,万般惊艳,牵动所有人心神。
他越耀眼,赢肆脸色越阴沉,滴墨似的黑。
纪纶生在风暴专心,却似毫无察觉,完全不为所动,一刻不停歇地侃侃而谈。
他成功了。
一个平民对城主的侮辱,一个弱者对强者的不敬。
还有一个下位者对上位者的以下犯上。
咚,法官敲响法槌。
所有人似预见,今日的首都,即将冉冉升起一颗明日之星。
第46章 失踪
四周哗然,层层议论纷纷一圈圈缩小,袭向擂台中央。
赢翼抬眸是刺眼的日光,微微环顾一圈,无数陌生的面孔夹带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含意指向他一人。
他漠然无动。
下一刻,手上的剑动了。
如闪电飞出,似有雷霆之势,对面早已不堪重负的对手“砰的”飞出赛场几米远,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四周沉寂。
赢翼转身。
“混蛋!”背后一人忽然冲过来怒骂。
赢翼分不清那是“奇迹”小队的哪个人。
还想说话的米卡扬被躺在担架上的宫璟制止。
隔着众多环拥他的队友、医护还有关心他的人,宫璟虚弱地叫赢翼的名字。
赢翼无动于衷,头也不回走到场边。
米卡扬再也忍不住了:“你这个傲慢无礼的家伙——”
紧张地抓着宫璟手的商平起身冷道,“赢翼,就算你赢得了比赛,你也不是大家心目中的冠军。”
看台上,无数观众响应商平的话。
“太过分了!”
“赢了个比赛而已,又不是真的全国第一,他算老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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