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是自己憋得有些久了,云枕寒如此想着,他上辈子一心一意为安婉柔,心中自有爱意胜过欲望。如今重生回来,少了那些感情羁绊,又正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不是无欲无求的圣人,去见识一下也无妨。
傍晚时分,云枕寒与燕鸣踏入城西的一片建筑。
此时天色渐晚,这里依次亮起灯火,正是刚要开始营业的样子。
空气里涌动着阵阵暗香,有不少二层的窗户打开,面容姣好的姑娘倚在窗边,向楼下的行人挥一挥手里的丝帕。
燕鸣左右看看,摸不着门道,索性拉着云枕寒进了一家门脸最大的店。
刚一进门,脂粉香气就熏得二人一阵迷糊,老鸨迎上来道:“二位公子看着眼生,是第一次来我们店里吧?”
云枕寒和燕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老鸨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善解人意道:“那我给二位公子安排一个雅间,叫两位姑娘弹琴伴奏。”
两人在楼上的房间里坐下,老鸨出去安排姑娘了。云枕寒瞪了燕鸣一眼:“你不是说你来过吗?”
燕鸣帮云枕寒斟了一杯酒,递到云枕寒面前,赔笑道:“那几个老兵油子老是嘲笑我是个雏,我怎么也不能让他们看扁了,小弟在这里给云哥赔个不是,云哥大人不记小人过。”
左右只是尴尬了些,没闹出什么乌龙,云枕寒哼了一声,喝下燕鸣赔礼道歉的酒。
房门被推开,是老鸨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道倩影。老鸨吃不准云枕寒二人喜欢什么样子的,便挑了两个风格不同的姑娘,一个娇小可爱,一个美艳动人。
云枕寒取出张银票,放到老鸨捧着的托盘里,老鸨道声谢,退了下去。
两位姑娘看云枕寒燕鸣面相不像急色之人,便没有依偎到二人身边,而是规矩地坐到一旁,一人抱了一把琵琶,且弹且唱。
云枕寒有一搭没一搭喝着酒,手指跟着韵律轻轻敲桌子。
那个美艳动人的姑娘长相不及凌霜华,可身材与之很相似。楼里地龙烧得旺盛,姑娘穿着清凉,胸前傲人的双峰挺出一个不小的弧度。
一曲唱毕,桌上的一小壶酒也被云枕寒与燕鸣喝尽了。
那姑娘弹唱的时候就注意到云枕寒的目光不时停留在自己身上,她将琵琶放到一边,走上前来挨着云枕寒坐下。
柔软的触感擦过云枕寒的胳膊,他却没有觉得悸动,只觉得太过绵软,有些不适。
方才离得远,闻到姑娘身上暗香宜人,如今姑娘凑过来,云枕寒才发觉她身上的熏香过浓,让自己有些憋闷。
云枕寒本欲开窗透气,夜风才灌入少许,就听得姑娘们低呼一声,裹紧身上轻薄的布料瑟瑟发抖。
罢了,今日就到此吧,云枕寒关上窗,拎起瘫在桌上不胜酒力的燕鸣,下了楼。
云枕寒雇了马车,让车夫送燕鸣回家,他自己骑马回去,顺便醒醒酒。
晚风吹散了云枕寒身上的脂粉香气,也吹得他的酒意上涌。
烟花之地的酒尝起来淡雅,度数实在不低。云枕寒虽说不至于喝醉,自身也有些飘飘然,行事开始不经过大脑,而是直接由身体支配。
云枕寒骑着马,停到了后门,他把缰绳随意拴在树干上,自己翻上墙。
站在墙头时,云枕寒没有着急下去,他隐在大树的阴影后,盘算着护卫巡逻的时间。
果然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是云府护卫。云枕寒在心里夸了自己一句,时间计算得不错,若是刚才直接跳下去,绝对会与护卫们撞个正着。
酒意上头的云枕寒并不觉得自己刻意躲自家护卫有什么不对,反而为自己的机智得意。
云枕寒默默蹲着,等护卫们走远,才跳下来,跃进新装修完成的后院。
小院里很安静,云枕寒几乎以为公主已经睡下了。
等云枕寒绕着小楼走了一圈,才发现一扇窗子透出些光,看方位是书房。
里面的烛火燃得明亮,将一个人影投射在窗棂上,那人似是执着笔,在低头写字。
云枕寒站在窗外,想象着公主推开窗户,半倚在窗边,对自己挥手的样子。
这么想着,云枕寒好似真的看到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驸马,为何站在此处?”凌霜华隔着一道窗看着云枕寒,疑惑地问道。
云枕寒回过神,惊得倒退一步,才恍惚回想起自己刚才发呆的时候,真的伸手敲了窗户。
第十章 出去
【香脆的糖稀被咬碎,酸甜的滋味在舌齿间炸开。】
“今晚月色不错,公主要出去走走吗?”云枕寒情急之下,憋出这么一句话。
或许云枕寒潜意识里就有这个想法。京城里没有宵禁一说,晚上仍有许多小摊小店开门营业,云枕寒骑马回来的路上,看到这些笼罩在烟火里的热闹,不自觉就想到偏僻后院里的公主。
话一出口云枕寒又觉得唐突,这深夜他不走正门,偷偷敲凌霜华窗户,还邀请人家同游,公主内心恐怕要把他当成登徒子。
云枕寒补救道:“每日散散步,对腹中的胎儿也好。”云枕寒知道自己给公主留下的印象不好,现在公主有了身孕,自己借着孩子的名义对公主好,也不会显得突兀。
凌霜华垂眼,视线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一扫而过,想着云枕寒作为一个父亲倒是不错,可惜他不知道这个孩子并不存在。
半天没得到回复,云枕寒讪讪道:“也是,天色不早了,要不...”公主还是早点休息。
后面半句话云枕寒没说出来,因为凌霜华眨眨眼睛,柔声回道:“好啊。”
“驸马且等一等,本宫换身轻便的衣服。”凌霜华说着关上窗户,吹熄了烛火。
待凌霜华换好衣服,从正门走出来,云枕寒还傻傻地站在窗户前等着。
许是因为要出门的缘故,凌霜华没有穿平时那些繁琐复杂的长裙,而是换了一身白色棉袍,上面用银线绣着牡丹,领口和袖口都缀满了毛茸茸的棕色狐狸毛。
乌黑的头发简单地在脑后绾了一个髻,除了一只金簪,没有其他的装饰物。
这样素雅的打扮却并不显得寡淡,反而更突出凌霜华五官的浓艳。
云枕寒转身带路,出了小院的门,没有朝后门走,而是走向围墙旁那棵枝丫茂盛的香樟树。
凌霜华有些疑惑,看云枕寒的方向,不是后门不是正门,他要去哪里?
或许是感受到凌霜华的迟疑,云枕寒扭过头,神秘地凑过来:“我们不从后门走,也不从正门走。”
这一靠近,凌霜华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暗想云枕寒估计是喝醉了耍酒疯。
“要从哪里走?”从头顶飞出去吗?凌霜华问云枕寒。
“从围墙走,你还没注意过吧,刚修好的。”云枕寒想让凌霜华知道自己的这个小设计,说话的语气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隐秘的邀功的味道。
交谈间二人已经走到香樟树下,云枕寒脚一蹬,攀着树飞上围墙,他转过身在墙头蹲下来,对着稍仰着头看着自己的凌霜华道:“从这里爬上来,就能从围墙上跳到外面去了。”
凌霜华正欲说什么,云枕寒突然皱起眉头,纵身跳下来,将手指竖在嘴唇前,对凌霜华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同时云枕寒拉着凌霜华小退一步,二人面对面站着,一同躲藏到大树茂盛的枝丫底下。
不远处有“沙沙”的脚步声经过,这声音凌霜华熟悉,是云府巡逻的护卫。之前为了朱隼能顺利进来,凌霜华和阿秋每日一起盯着,摸清了巡逻的路线和时间。
云枕寒一脸严肃紧张的模样,看得凌霜华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护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没有动静,云枕寒长呼一口气,低声道:“刚才有护卫经过,我才拉公主藏起来的。这些护卫脚步轻,寻常注意不到,巡逻时间也不定,亥时至卯时半个时辰巡逻一次,申时至子时一个时辰巡逻一次,每半月巡逻时间在原来基础上向前提一刻钟。”
凌霜华暗忖云枕寒到底喝了多少酒,迷糊到把云府护卫巡逻时间告诉外人,还带着外人翻云府的墙。
云枕寒转身走出几步,准备让凌霜华先上去。
凌霜华没有跟着云枕寒出来,他的身形隐在大树的阴影中,看得不太真切,只有悠悠的声音传来:“驸马说这围墙是刚修好的,可本宫看驸马躲护卫,上树翻墙的架势很是熟练。”
夜里的冷风吹过,云枕寒被烈酒暖得微热的身子打了个颤,脑海里闪过几分清明,他胡诌道:“最近府里好像混入了奸细,我每日的行踪都暴露在政敌的眼皮之下,只好借修葺院落之事顺便修整外墙,偶尔需掩人耳目时便从这里翻出去。”
凌霜华从阴影里走出来,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驸马上次还说修整外墙是相看了风水。”
嗯?相看风水?云枕寒反应有些迟钝的脑子想起来,上次自己是随意编了个理由骗公主,没想到公主记性这么好。
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可惜别说此刻微醺的云枕寒,就算清醒的他,也没有这个脑力来圆谎圆得滴水不漏。
愣了半晌,云枕寒放弃挣扎,决定诚恳道歉:“公主,抱歉,我之前对你没有坦诚相待,以后不会如此了,你已经怀了孩子,我们是一家人。”
凌霜华有些无奈,怎么又是孩子,都说酒后吐真言,云枕寒这么看重这个不存在的孩子吗?
云枕寒看看公主无甚表情的脸,小心翼翼问道:“那咱们还出去逛吗?”
凌霜华闭了闭眼,简短地“嗯”了一声。
得到凌霜华的同意,云枕寒语气轻快几分:“公主,这树有些高,我抱你翻过去可好?”云枕寒是好心提议,公主身子娇贵,恐怕攀爬不上大树。
凌霜华想象了一下自己被云枕寒横抱的画面,摇摇头,自己爬上树干。
“公主小心些。”云枕寒怕凌霜华没劲,想伸手给公主借力,谁知伸出的手只堪堪擦过凌霜华的小腿。
刚才还站在自己身旁的人此刻正站在墙头上,云枕寒错愕地抬头看向凌霜华,后者朝他招招手:“愣着干什么,快上来,再等等下一波护卫该来了。”
云枕寒脚尖一点,飞身上去,蓦然回想起凌霜华斩落三皇子人头的那一剑,干脆利落,势如雷霆,他想着自己被公主展露出来的柔顺良善的样子蒙蔽,忘了公主并不是软弱可欺之人。
看到云枕寒沉思的模样,凌霜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不妥,开口道:“本宫在宫里也常爬树,掏鸟窝里的鸟蛋煮来吃。”
在宫里爬树?云枕寒诧异地抬眼看着凌霜华,凌霜华贵为公主,一言一行应该都有专门的嬷嬷教导,怎么能被允许做出这等不符身份的事呢?
“不相信?本宫母后过世得早,宫里人都势利,自然不会管一个不受宠的公主的死活,吃不上饭是常有的事,只能靠自己填饱肚子了。”凌霜华黯然道,他为了打消云枕寒的疑问,用失落的语气说出这些话,不过说的也都是事实。
云枕寒沉默,他不是不相信凌霜华的话,他就是因为相信,才觉得对不起公主。
上辈子云枕寒对凌霜华毫不在意甚至厌恶,自然不知道公主在宫中处境这样差。如今想来公主应当是怀着高兴的心情离开皇宫的,可没想到只是从一个深渊跳入另一个深渊。
愧疚之情涌上云枕寒心头,不知公主受了多少苦,才从柔顺良善一步一步走到杀人夺位......
凌霜华话锋一转:“好了,不说这些前尘往事了,走吧。”说完凌霜华蹲下来,手撑着墙头跳到外面,稳稳落在地上。
云枕寒要跟着往下跳,也许是醉酒的缘故,他没站稳,脚下一滑就摔了下去。
完了,云枕寒闭上眼睛,希望别摔太惨。
想象中落在硬邦邦的土地上的痛感没有出现,反而是有些温热有些绵软。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云枕寒忙睁开眼睛,扭头一看,发现凌霜华正垫在自己身下。
其实凌霜华本来稳稳接住了云枕寒,可他怕云枕寒因此起疑,就顺势倒在地上。
“公主!”云枕寒一翻身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扶起凌霜华,一迭连声问道,“公主,有没有伤到身上?好像是压到肚子了,疼不疼?”
在凌霜华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的时候,云枕寒又紧张兮兮道:“咱们不出去了,回去叫郎中来看看。”
云府本身就坐落于繁华之地,现在到了围墙外,不远处的叫卖声好似就响在凌霜华耳边,他长在皇宫,嫁入云府后也是深居简出,少见这么热闹的景象,被勾得兴致十足,非得要去瞧瞧了。
“真的没事,本宫的身体自己清楚。”凌霜华敷衍一句,抬腿就往外走。
看凌霜华确实是无碍的样子,云枕寒放下心,紧跟着凌霜华走上街。
凌霜华的视线全被琳琅满目的小摊吸引走了,他走走停停,突然听得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还以为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回头一看却愣住了。
只见云枕寒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夜风吹起他的头发,遮不住他明亮的眼睛。
平心而论,云枕寒腰细腿长,清隽俊逸,他奔赴凌霜华而来的画面很是赏心悦目,前提是要忽略掉云枕寒肩上扛着的插满冰糖葫芦的草靶子,和身后跟着的一群流口水的小孩子。
“公主,”云枕寒摘下一串又大又红的冰糖葫芦递给凌霜华,笑眯眯道,“快尝尝。”
凌霜华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接过吃了一口。
香脆的糖稀被咬碎,酸甜的滋味在舌齿间炸开。
“好吃吧?我小时候这家小摊就在这里了,你最近吃不下那些油腻荤腥的,多吃些酸的开胃。”云枕寒眼睛亮晶晶的。
好酸,可是不能表现出来,凌霜华面上挂着微笑,强忍着吃下一整串。
在云枕寒跃跃欲试地要递过来第二串糖葫芦时,凌霜华及时制止了他的动作,并且让他把剩下的分给四周眼巴巴望着的孩子。
“可是公主还没吃够。”云枕寒面带纠结。
“本宫怎么还能和孩子抢吃的,”凌霜华摆摆手,看云枕寒不动,又加上一句,“再说这些放到明日糖稀都化了,不新鲜。”
最后一句提点了云枕寒,他点点头,将草靶子还给一旁候着的小贩,从钱袋里掏出一块银子递过去,道:“这些给他们分了吧,明日开始你天天来云府送一串最新鲜最大最红的冰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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