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就是那么爱他。
辛凯看他身形踉跄,连忙伸手扶他到旁边的沙发坐下。
江漂亮支棱着尾巴兴奋地冲过来,反复蹭他的小腿,一副快乐的模样,仿佛不知道它的另一个老爸已经离开,往后只有二爸陪着它了。
看到小白猫,想到和哥哥一起救它那天的情形,江鸣鹤只觉得自己痛到窒息,想要快点逃离这里,到一个没有岳城出现过的地方。
“辛凯,我去你家住。”他喉咙发紧地说,“我俩换房子。”
辛凯:“……”
江鸣鹤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仓皇地往外跑,走了几步站在门口,又停下了脚步。
要是真换,这里的一切就会全变了样,将来就是想找也找不回来了。
自己真的能接受那些记忆全部消失吗?
“老板,你确定吗?搬来搬去很——”
辛凯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老板推翻了方才的提案:“算了,确实麻烦。”
江鸣鹤闭了闭眼,用力深呼吸了一口气,回到沙发上坐下,抱起看起来有点迷惘的江漂亮,低头凑近它的小毛脸,偷偷把眼泪蹭在小猫身上。
小猫不满毛发被弄湿,转头看见污染物来自于二爸的脸,仰起头伸出舌头轻轻地帮他把泪痕舔去。
被猫咪带着倒钩的舌头舔过,敏感的眼下皮肤感觉到一阵微麻的痛意,江鸣鹤的眼泪没有被止住,反而更加汹涌澎湃。
辛凯看着他哭,实在束手无策,岳哥说要自己照顾好老板,可现在这样怎么照顾?
岳哥可以上去抱抱哄哄,我有几个胆子敢这么干?
他把手里的行李袋放下,拿起桌上的一个杯子,接了点温开水放在茶几上:“老板,喝口热水吧。”
蠢直男,那是我哥的杯子,江鸣鹤心里说,但他并没有提醒辛凯,一手抱着猫,一手端起杯子喝了。
从今往后,这套房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属于我。
只属于我。
“你回店里吧。”喝完水他说。
辛凯无奈,老板就是这么放下杯子赶人:“我陪你一会儿吧?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店里?你都好几天没去了,不得巡视巡视?”
“我先巡视这里。”江鸣鹤挑起眼角觑他,“在我家赖着不走,想干嘛?不用盯着我,我不会自杀。”
“我没那个意思。”辛凯挠了挠头。
“那快走。”
被人下了逐客令,确实不好赖着,辛凯一步三回头地走到门口,想起了什么,又回头问他:“晚饭你去店里吃吧?”
“嗯,晚上过去。”
等到辛凯走了,江鸣鹤闭上眼,靠在沙发上仰天长叹,积攒了一点力气站起身,走进了卧室。
猛地看去,房间里没有任何变化,岳城像是什么都没有带走,唯有打开衣柜能觉察出端倪——衣服少了一些,只剩下江鸣鹤的,被均匀地挂开,看不出少了一个人的痕迹。下边抽屉都贴了标签,标明里边装的衣物类别,像是怕他找不到。
江鸣鹤扒拉开衣服,看向衣柜深处,果然,那个装着罪证手机的内衣收纳盒不见了。
挨个房间转了一圈,他才意识到,原来哥哥的东西那么少,就算带走都看不出痕迹。
可哥哥的存在感又是那么强,稍微一恍惚,就好像看见他在家中各处的影子。
不是端着喷香的菜肴出来,说:“小鹤,来尝尝你喜欢吃的腐竹炖肉。”
就是勤勤恳恳地打扫卫生,经过他瘫着的沙发,笑吟吟地说:“王子请抬脚。”
要么就是把刚洗完澡的他用浴巾包好,从浴缸里抱出来,拿吹风机给他吹头发,边吹还要边说:“我弟的发质真好,很顺滑。”
或者是将他紧紧拥在怀中,温柔细腻地亲吻,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小鹤,小鹤……”
江鸣鹤失魂落魄地站在厅中,觉得这不大的套房空得可怕,时间像是就此凝固,他就是被裹在琥珀里的那只蚊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落地窗映进来的橙红色阳光渐渐消失,房间里光线开始发暗,正当他在犹豫开灯还是去卧室躺着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他以为是辛凯去而复返,没多想就开了门,谁知道门口站着的是梁柏舟。
梁柏舟看到江鸣鹤此刻面如死灰的模样,心里既火大又心疼:“几天没见,怎么瘦成这样?!”
此时此刻,江鸣鹤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他,不想看他那副假惺惺的态度,更不想看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嘴脸,更厌恶他在这件事中可能扮演的角色。
事情的症结是自己和哥哥之间不该产生的感情没错,但是这个跳梁小丑在中间来回“沟通”,不知道是不是把他和母亲之间的鸿沟挖得更深,只是他懒得追究罢了。
他不想和对方多说一个字,当即就要关门,但梁柏舟抬手把门撑住,没有获得允许就迈了进来。
江鸣鹤最近身体不太好,没什么力气,根本没办法与他抗衡。
“你滚。”他简短地说,“不然我报警。”
梁柏舟欺身上前,握住他瘦削的肩膀:“鹤儿,别这样,我就是来看看你好不好,岳城走的事伯母已经知道了,现在他去了江裕那边,伯母就是想对付他也得掂量掂量,你不用再担心他了。我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就能走,现在想想,他是不是拿你当跳板还说不准呢,可能就是利用你,让江董和伯母都对你失望,然后他去跟江董说全都是你勾引的他,去当江家的好儿——”
江鸣鹤听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觉得脑袋要爆炸,突然间暴怒地将他推开:“闭嘴!你给我滚!”
他不想听这些抹黑岳城的话,更怕自己内心不坚定,会因为这种明显又劣质的挑拨,任凭心中怀疑的种子继续长大。
因为承认自己错其实是很难的,哪怕最开始他就清楚这一点,但随着时光推移、痛苦加深,人那趋利避害的本能会在暗中偷偷改写原本的想法,把错误推给别人,自己则会是那个纯白的茉莉花,不用再自责,就不会再有压力。
“鹤儿!你别这样,这件荒唐的事终于解决了,一切都可以恢复正常!伯母说你想在这边待一阵子就待着,开个民宿挺好的,能放松心情,你也别自虐了行吗?”梁柏舟拉过他就往怀里抱,“我知道你难过,我会陪着你。”
江鸣鹤这次没有反抗,异常乖顺地趴在他的肩头,轻声叹了口气:“你非要这样不可,是吗?”
“我是真的关心你,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做让你难受的事了,给我个机会证明自己,行吗?”梁柏舟心中窃喜,收紧手臂,把他抱得更紧了些,“我会让你重新开心起来的。”
怀里的人没有吭声,只是静静地呼吸着,他感受到对方胸口缓缓的起伏,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已经忍不住开始沾沾自喜。
片刻后,江鸣鹤轻声道:“好,但你现在先放开我,我很累,想坐一会儿。”
梁柏舟见他这般温顺,没有多想,从善如流地松开怀抱,拉住他的手:“快坐。”
“我去给你拿个杯子。”江鸣鹤轻轻挣脱,把他往沙发上推了推,“你先坐。”说罢便走进了厨房。
梁柏舟正为他态度的转变而开心异常,就见他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拿的不是什么杯子,而是一把亮闪闪的厨师刀。
他紧张地向后退了几步:“鹤儿,你、你这是干什么?!”
“梁柏舟,以前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是哪个字听不懂?”江鸣鹤没有力气发火,他的语调不高,声音听起来很冷淡,手里的刀尖冲着他,“你以为我们之间的问题是我哥的存在吗?你还是不明白你到底做错了什么,是吗?”
梁柏舟举起一只手,掌心向外,试图安抚:“我已经知道错了!鹤儿!难道这些日子以来我做的事还不能证明我对你的真心吗?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原谅我?!”
“我们是发小,我是什么脾气,你很清楚,如果你还再这样纠缠,我不介意在你身上捅两个窟窿,之后我坐牢,你进医院,从此各走各路。”江鸣鹤淡淡地说,“或者……”他转动手腕,刀尖冲着自己的喉咙,“我捅我自己一个窟窿,咱俩天上人间再不复相见?!”
他颈侧有一个明显的伤痕,结的痂还没褪,明显能看得出来是个牙印儿,是谁咬的不言自明。
梁柏舟知道那天晚上江鸣鹤叫了三个MB去酒店房间,也知道岳城找了过去——房间号还是他提供的。
三个人之间从未商量过,但江鸣鹤“寻花问柳”的用意过于明显,梁柏舟本就想顺水推舟,而恰好岳城也知道他在背后鼓捣一些见不得光的事,直接跟他要地址,他也就丝毫不吝惜自己掌握的情况,和盘托出。
但后来发生的事是他没有预料的,岳城进了酒店之后,那三个MB就愤愤不平地离开,然后就是一夜没了动静,直到第二天清晨,监视的人告诉他,岳城抱着江鸣鹤出来,去了医院,而“江少爷看起来不省人事”。
这一夜两人做了什么,并不难揣测。
赶走岳城的目的已经达到,梁柏舟虽然嫉妒之火熊熊燃烧,但没着急去找江鸣鹤,以免惹他不高兴,等人出了院这才来上门探视。本以为没了岳城在,自己怎么软磨硬泡都能让他服软,谁知他竟会这么刚烈。
喜欢的人走了,所以豁出去了,是么?
看着那雪亮的刀尖,梁柏舟才幡然醒悟,小鹤就是这样的,永远是把硬骨头,谁也不能逼他就范,毕竟是敢从七八层楼上跳下去的人。
唯一能让他屈服的,就是拿他哥的命来威胁他。
“你就那么……那么爱他?”梁柏舟不可置信地问,此前他一直觉得,江鸣鹤就是一时贪玩,稍稍拿捏一下,这不也放手了吗,至于现在要死要活的?
刀尖已经顶在了喉结上,扎破了表面的皮肤,流了一点血,江鸣鹤感觉到一抹刺痛,也感觉到一丝畅快。
他轻笑了一声,淡淡道:“我的事,你管不着。”
下一秒他突然向梁柏舟冲了过去,梁柏舟本能转身想躲,却被他猛地撞到了门上,还没来得及挣脱,就感觉到臀部猛地一凉,接着一阵剧痛传来,痛得他嗷地吼了一嗓子,然而这并没完,他感觉到那抹冰凉突然离开了身体,又再度以同样的方式回归。
痛得头晕眼花之时,他只听见江鸣鹤在自己耳边低语:“你以为我会因为你伤害自己?别做梦了!你不配!”
片刻后,楼下等在车边的梁柏舟下属惊愕地看见江少爷闲庭信步般地出来,一边用抽纸擦着右手的血和刀,一边像聊天那样跟他们说:“上去把你们梁少抬走送医院吧,躺在我们楼道里怪碍眼的。”
说罢便将刀往垃圾桶旁的地面一扔,单手抄着口袋扬长而去,瘦高的身影像一把出鞘的剑。
第92章
江鸣鹤在梁柏舟的屁股上捅了三刀,他原本就只是冲着出气去的,没捅要害,捅得也不算深,毕竟他没什么力气,也不擅长捅人,所以梁柏舟的伤不重,只是受到的侮辱极强。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方这次依旧没有提起诉讼,就这么忍下了这口气,人也消失在了江鸣鹤的世界里。
是不是永久消失还得再观察,但总算能有片刻安静。
捅了梁柏舟是江鸣鹤最后的爆发,从那天过后,他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
整日躲在家里不出门,不见任何人,就像是长在了床上的蘑菇,每天的食物只靠辛凯给他送,而他并吃不下去多少。
辛凯每次去他家都会觉得提心吊胆,不知道这次开门会看到怎样形态的江老板。
他曾见过头朝下趴在床边的江鸣鹤、浴缸里cos马拉之死的版本、“大”字型瘫在木地板上的造型——这次最可怕,因为进门的时候江漂亮还趴在江鸣鹤胸口,小白猫身上的毛都是红的,看起来很像是什么凶案现场。
好在小助理见多识广,很快看出来那红色偏紫,不是血液的颜色,调查了一下发觉自己之前送来的切好的红心火龙果被猫咪给偷吃了。
他只能先把两眼发直瞪着天花板的江鸣鹤先扶起来搀到沙发上,再把猫咪关进外带箱,走的时候带去宠物店洗澡。
至于这个时候的江鸣鹤整日发呆在想什么,他后来已经记不太清了,那时候灵魂仿佛不在躯壳里,而他好像被困在了一个臆想中的世界,世界中有他和哥,但后来哥哥不见了,只剩下他,而他无力挣脱眼下的牢笼,牢笼中长满了一人多高的杂草,他只能龟缩其中,望着杂草顶端那一小片灰色的天空。
爱与恨都变得非常模糊,所有的感觉都迟钝得厉害,只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流逝。
他也曾挣扎过,毕竟江鸣鹤从不认输,从不会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可他却发现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脑子里刹那间会闪过重新站起来的念头,却又像个毫无支撑的空中楼阁一样迅速垮塌下去。
他知道自己应该是抑郁得厉害了,也该积极自救,却没有力气支持他去做这件事,于是就只能日复一日地沉溺下去。
渐渐地,他连曾经喜欢的阳光都害怕,房间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仿佛一个隐居的吸血鬼,照见一点阳光就会被烤得灰飞烟灭——要是这样就好了,只可惜他还是个人类,被光照一下不会死,只会被闪得眼睛疼。
不发呆的时候江鸣鹤会上网,看看民宿各平台的账号,就会看到很多网友在问:
“手作甜品的帅哥怎么不出视频了呀?”
“这些甜品什么时候上,不是说开春就有吗?现在都春分了。”
“到店都看不到那个大哥老板了,他去哪儿了?”
“俩老板都见不着了,不知道是不是民宿换人了。”
“我刚去过,店长没换呢,他说老板也没换,就是各自都有些忙。”
“挺好的民宿,可千万别黄啊。”
看到这些评论的时候,他心口里早已消失的心脏像是短暂地重生了回来,疼得他浑身都在颤抖。
死心吧,那个大哥老板不会回来了,就算他要回,我也不会再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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