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脸颊湿漉漉的沾的都是泪水,自己手碰上去时,他仿佛更委屈了,将容毓搂紧,脸贴着人的额头默默啜泣。
“你……”容毓诧异,随之心尖儿都揪起来了,放柔了声音道:“怎么了?”
姜辞啜泣了片刻,一开口,依旧让话音尽可能地低微,贴着容毓耳旁:“容毓,对不起。”
容毓怔了怔,没等开口说话,姜辞又低语道:“……我早应该告诉你的。”
容毓摸着他的脸,软声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姜辞哽咽:“我要是告诉你了,你……做事情之前就会掂量着自己的身体,不会那般顾前不顾后的……”
“我要告诉了你,你即便不考虑自己也会考虑‘他’,可能就不会弄成这样了!对不起,容毓……”
容毓被他弄得一头雾水,总觉着这话里藏着什么玄机,欲开口问,少年暖着小腹的手掌变更热,直让他整片腰腹都烫了起来。
忽然他心念一岔,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愣了,伸手碰了碰自己的下腹,一瞬间心绪有些凌乱。
“你都不知道,你破釜沉舟地往这岛上跳的时候我有多怕,我怕我会失去你们,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我们……”容毓揣摩着他的话,低声呢喃。
“容毓!”姜辞一把将他搂紧:“你有身孕了容毓。”
容毓浅浅地倒抽了口气。
“你说什么?”
“你……”这话让他再说一遍,姜辞蓦地耳朵通红,他抿了抿唇,凑紧容毓耳旁认真道:“你……怀了我的孩子。”
话音越说越小,细弱蚊蚋。
“你瞎说什么……”
“我没有,是真的。”姜辞生涩害臊,将他搂得紧紧的,却很是小心,避开不去挤着他肚子。
容毓下意识想斥他说自己又不是女子,怎可能会有孕,忽然又怔住了。眨着眼睛痴愣了好一阵子。
这些日子身体的异样齐齐涌上心头。突如其来的头晕恶心、腰酸疲累,还有忽然转了酸辣口味的饮食……
一切的一切虽然荒诞,但这些天的疑惑却当下迎刃而解。
……好像……全都说得通了。
有几句话在舌尖滚了几转,他终究什么也没说,轻叹一声慢悠悠倒下来,靠在少年胸膛上。深深呼吸,心里脑子里一团乱麻。
其实,有孕对容毓来说并非多么难以接受的事。
毕竟从小他便是男人堆里的怪胎,拖着一副本不该生在他身上的东西过了这么多年,且每个月它都要用最狠烈的苦楚叫他意识到它的存在。
他同女人一样,多生了一张门户,一条女穴,还会来癸水。
那天在军帐里……与姜辞翻云覆雨那般又深又激烈,初尝了女穴后两人都再停不下来,一晚上弄了四五回。小狼崽子的东西浓且多,又爱堵着不让流出来,后半夜灌得他肚子都大了,隔天还漏出些没清干净的。
揣了小小狼崽子也不奇怪。
只是……这小东西,他要来也罢,倒真是会挑时候,紧着这最是惊心动魄的档口钻进来!……想想便知是个不省心的。
随他爹。
半晌,容毓嗤笑一声,带了几分认命,几分无奈,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见他不说话,姜辞有些心慌,他知道容毓素来忌讳自己阴阳倒错的身体,更遑论男儿身里孕了个孩子!而自己便是这罪魁祸首。他心提了起来,抱着人的手紧了紧:“容毓……你是不是不高兴?”
容毓还沉浸在突然当爹的懵然中,心不在焉道:“没有。”
姜辞更紧张了,支吾道:“我……我知道这都是我做的不对,是我任性混蛋对不住你……容毓,你别,别生气,我……我们出去了就成婚,好不好?”
容毓噗嗤一笑,在他脸上戳了一下:“小狼崽子,想得还挺美!我可是你兄长,你打算如何与我成婚,嗯?”
姜辞愣了片刻,哑住了。
欲再要说什么,忽然怀里容毓不适地扭了扭,道声:“唔,好闷!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怎的不开窗?”
他不觉间已经给闷出了一头汗,喘息粗重起来,空气稀薄,他胃里一缩,禁不住干呕了两下。
姜辞这才忽然想起来,忙示意他噤声,别再说话了。
容毓憋得头晕,太阳穴突突发涨,心底困惑更甚。
姜辞伸手在旁边敲了两下,只听几声沉闷的钝金属磬音,像是撞钟,声音却很低。随之而来的是钟外面的水声,暗流涌动。
他们此时此刻竟是在水下。
几时辰前,姜辞眼睁睁见着水祭台垮塌碎裂,水位急速飞涨,容毓体力不支昏迷在水里。
而生门的高低有数十丈远,若要抱着容毓飞登而上,显是根本来不及,也跑不过潮汐。
他情急之下几步纵上长乾都南钟楼,将那口数人合抱的巨钟卸了下来,举着跃入海中,提身连踏水面上断木残石登上湖心岛。届时水位已将容毓冲刷得飘起来,险些便要一同卷入海里,姜辞追了上去一把将他拽回来。
金钟声震响,他手一松,两人便被密密扣在钟里。
顷刻间潮汐奔涌,便涨了上来,很快便没顶,钟体的一方空间里留了几分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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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贪狼·64 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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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狼·64 登基
待潮汐退去,姜辞迫不及待将铜钟推开,一霎然涌入的空气叫容毓忍不住猛地吸了几下,舒服多了,胃里止不住的翻腾也消停下来,靠在姜辞胸膛上感到没来由的疲倦。
踏着浮木回到长乾都,着眼处皆是残垣断壁,尸山血海。昭岚军和扬城军已然赈灾救人忙了一夜,临近寅时,幸存的平民已经被从城南暂时转移到城北军营里安置。
长乾都大地上满目疮痍,军民却络绎匆匆来往互助,个个擦干了血水泪水从这些夹缝当中顽强地重铸起新巢。废墟颓然,却无形中透出几许希冀。就好像总算捱过了暴风骤雨,转而能迎来朝阳普照。
玉夭压抑着焦心彻夜未眠地指挥救灾,猛一抬眼见姜辞抱着容毓跃上码头,心下陡然一松,抢上前了几步,喉咙动了动,半晌才涩声喊道:“殿下……”
容毓半睁开眼,看着他,微笑道:“本王无事。”话没说完,忽又面色一变,像是努力忍着不适,在自己胸口捋了两下。
姜辞皱了眉,问玉夭道:“他一日一夜没吃东西了,有食物和水么?”
玉夭方要答话,容毓抬手道:“不忙。”
“此时灾情紧急,若有食物也当先供给灾民是要紧。本王尚不觉得饿。”
姜辞嘴唇动了动,容毓又道:“玉夭,本王知道你费心尽力,昭岚军扬城军此次也居功甚伟。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慕容漓已下罪己诏禅位,季崇季桢业已身死,咱们应做什么也是时候了。否则群龙无首,恐又会生变。”
玉夭道:“玉夭明白。”
容毓道:“该请的人,都请到了?”
玉夭道:“桑启阁老早便在候着了。还有今晨瞻王爷也在……殿下,那个瞻王府詹事李黜已经被押在昭岚军里。”
容毓点了点头:“嗯。找个机会叫王叔知道此事。”
玉夭看了他一眼,心下有些犹疑。容毓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瞻王叔虽然近几年远遁朝局,可他毕竟是慕容漓的亲弟,论血统论贤长,都与狄儿有一争之力。若想要保得慕容狄顺利继位,该有的把柄我们也须得捏在手里。就算瞻王叔全然不知此人行事,但毕竟李黜所犯的乃是通谋北胥的国罪,若论起来王叔也有御下失职之嫌,必不敢轻动。左右这样一来,王叔就算是生气,也只会怨我一个人。”
玉夭心底暗自叹息,低了眉,一言不发领命去了。
此为非常之时,因此登基大典的规程也略有减免。礼部尚书王缅,因着本部里出了个朱庸典仪,谋君篡权助纣为虐,生怕自己也被迁怒,因而丝毫不敢怠慢,接了容毓的王令,紧赶着将些繁缛的去了,筛出宣旨、受玺、朝叩、祭天几个规程来。
容毓叫姜辞把他放下,脚一沾地仍有些虚软,姜辞从后面揽着他腰站在那里。
鼓楼一声撞响,震荡三街,便连长乾都外都闻见。
霎时间,整个长乾都也静谧下来,百官万民尽皆停下了言语动作,抬头望向鼓楼。时鼓三通后,桑启阁老率先走到众人前。他乃三世之臣,又是开国元老,享位尊荣朝中鲜有人企及,他出面变往那处一站,四下里皆是惊叹之声。
桑启年过百岁,却生得鹤发童颜,容光焕发,往人中一看便无形中压下了纷纷议论。
停了片刻,他向着众人拱手:“夫天下三分,已逾百年。我楚得圣明庇佑偏安一隅,国险民富,优渥之土。然三国乱世,群狼环伺,风雨飘摇从未止歇。如今先帝退位,自当另立新君,以开新朝,以昭新德,保我大楚万世安泰。”
话音落,鼓楼顶一扇边门开了,宣旨内官从中走出,一扫目下,将手中玉帛圣旨展了开,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圣躬欠安,未能继楚之山河,乃承皇天之眷命,列往圣之遗泽,将皇位禅于大皇子狄,入奉宗祧。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皇帝位。望敬承先志,革故鼎新,尚赖亲贤,以图新治。钦哉。”
随即鼓楼正门启,慕容狄身披衮服,手捧一方印玺立在那里。
稚嫩的脸颊在开门的一瞬间紧张得绷紧了,乱时继位,什么都尚缺着,新帝登基便连随侍的宫人都没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黝黑的门洞里,仿佛浓夜里一粒微弱的烛光,吹吹便散了似的。
忽然他感到臂上一阵沉稳,是有人托住了他。抬头看去便撞入一对深邃眼瞳中。玉夭与他目光相触,微微一笑,声音低沉坚定道:“请吧,陛下。”
慕容狄心下稳了稳,抬脚走了出去。
一切规程顺理成章,朝中之前蠢蠢欲动的、有异心的,都借着安国公之乱浮出水面被容毓挖了出来,剩余的皆是朝中栋梁,即便还有些墙头草,见着这势头,便也赶紧缩了回去,再不敢生事。
容毓身上不大好,被特准了免礼,远远地立在众臣叩拜之后,看着祭天祷祖时波涛般的三跪九叩。慕容狄从初始时的青涩紧张,随着仪典推进便渐渐冷静下来,神色也较往日多了几分君临天下的气场。
待得礼成,他将手一挥,叫众卿平身。
容毓笑吟吟看着,忽觉得身上仿佛有什么重物被摘去了一样,整个人蓦地轻灵了很多。
这江山易主,他看了两回。
上一次充满同室操戈的血腥杀伐,慕容漓通往王位的阶梯上沾染了先帝、先选王和燑王府上百号人的血。这一次似乎更为惨烈些,朝中近乎大洗了一场,覆灭了金羽卫、金陵军、仪醉轩,还搭上了城南不少无辜人命。
伤筋动骨,很疼。然而交到慕容狄手里的江山,却是前所未有的干净。新登基的慕容狄也是干净的。挑起政变逼帝禅位的是安国公,颠覆季氏绞杀反臣的是容毓。九岁慕容狄就像是初冬新落梅上的雪花,洁净得没有一丝瑕疵。这样的新朝,这样的新皇,方能毫无芥蒂一往无前。
容毓想了半晌,终究还是低下头长长太息了一声,看了看自己的手,默然良久。这上头沾染的血债,他大约是要背负一世的。
姜辞注意到他的情绪,搂着的手紧了紧:“怎么了?”
容毓抬起脸看着他,片刻,笑了起来,摸了摸肚子道:“没什么。姜辞,你陪我回家吧。”
姜辞心头一热,覆上他的手,却小心道:“容毓,可是你家……”他想了想昭王府已然成了一片焦土,不忍地抿紧了唇。
容毓理所当然道:“我住你家。”
“我家?”
“嗯,选王府。”容毓摸了摸他下巴:“即便不记得了,不想回去看看?”
姜辞愣了愣,几团模模糊糊的记忆在脑海中飘来飘去,依稀能想到些亭台楼阁,却都像蒙在雾里,委实记不清。只知道,选王府确实是极为华贵的,容毓若是能在那处养胎自然好,胜过别处百倍。
不过选王府也已经荒废了十几年了,估计没比昭王府好到哪儿去,现在过去,能合适住人么!仍在迟疑,姜辞小心地拥着容毓慢慢地走着。
才走出几步,后面便有个人追了上来:“昭王殿下、竺世子,请留步!”
两人回顾,是方才在台上宣读圣旨的司礼太监。他紧赶慢赶地跑了来,深深一揖:“两位王爷且住,陛下有旨。昭王殿下贵体欠安,朕甚为悬心,特赐昭王暂居揽微宫螽斯殿,待将选王府修缮后再回府,钦此。”
容毓听了,朝鼓楼头看了一眼,见慕容狄扒着栏杆往他这儿张望,神色里带了几分期许。见他看过来,兴奋地咧嘴笑。
容毓也笑了,轻轻道声:“多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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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我们容哥儿正式退休,开启当个废物孕夫吃喝玩乐的新生活。
第65章 贪狼·65 新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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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狼·65 新朝
已经搬入螽斯殿好几日了。
容毓近些天身上犯懒,除了去捧月宫看蓁淑妃外,在殿里总喜欢歪着。
殿中小庭院里有棵大桑树,容毓让人在树荫下支了个小棚子,午后暑热退去,焚香驱虫,他便斜倚着看些公文。
慕容狄新即位,又由于安国公之乱,朝中人才被折了好些,当务之急得加紧选人委调,不使政务旁落无人善理。近些天,中正司官员和内阁给容毓送来一大批奏报,少不得他得筛出一些能用的,再送交到金殿慕容狄案前去。
旁边垒了个红泥炉子,璃儿在给他烧红枣茶,兑了燕窝牛乳进去,撒上丹桂,喷香滋补。
慕容狄还小,后宫自是空缺,容毓成了这宫里唯一一个有孕的,合宫里上心得很。燕窝红参什么的都是慕容狄每日叫御医苑抓来的,还下旨让张骥太医照看容毓的胎,一日里要把两回脉。更不必说什么鲍参翅肚、珍馐美味,搜罗了整个长乾都一等一的好厨子塞在螽斯殿后厨里,将个容毓伺候得跟菩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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