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啊!重整旧山河谈何容易?
李迟一直看着姚远的背影向北远去,晨光在那银枪刃尖反射得耀眼,像一颗星星落进了这茫茫草野。
直到那星光再也不见,李迟摆驾回宫。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一改往日作风,不再温平仁和,竟然开始大刀阔斧地开始推进科举改革、吏治改革、商贸改革。——科举由三年一届改为两年一届,增加武试选拔人数,增加寒门学士混出头地的机会。完善官员考评制度,让尸位素餐的人滚下台,把机会让给新进力量。增加通商和对外贸易,重开丝绸之路,促进经济和文化交流。
内阁已经被他用到了极致,所有人都忙得像陀螺一样团团转。于是他又设立军机处,应对目前高强度的军事需求的同时,也削弱了内阁的权力,让权力机关的结构,从内阁一家独大,变成内阁与军机处相互制约。
一系列的政令颁布一时间在朝中掀起巨大的波澜,然而秦山作为内阁首辅、文臣之首,率先站出来表态支持,不一样的声音便始终难以聚成气候。
不过旁人也许不知道,赵梓明却很清楚,最近由他组建、用来保护李迟的影队,已经拦截了好几拨刺客的试探。幸亏这些影队成员大多是来自玉龙门的江湖高手,让这些刺客们悄无声息地从这世间消失了。
......
姚远收到赵梓明来信的时候,刚带着玄冥军和蒙克打了场遭遇战,针尖对麦芒,双方都没有讨着便宜,只得暂时作罢,各自退回营地。
姚远回到帐中,读了信,仅仅是从字里行间获取的信息,还不足以他完全窥见京城动荡的真面目,他皱眉思忖片刻,提笔修书两封——一封给赵梓明,嘱咐他务必确保陛下安全,另一封给李迟,告诉他自己在北疆一切顺利,安好勿念。
信鸽在北疆的白毛风中容易迷失方向,所以只能交由传信兵,先往南去数百里外的指定地点,然后再用信鸽寄出。
传信兵走后,姚远扯下自己的肩甲,露出黑红色的血肉,浓稠发黑的血浆在伤口上凝固成诡异的形状。——他确实是在京城待了两年,有些退化了,竟然不慎在混战中让人射中一箭。
北蛮人的箭矢上有倒刺和血槽,如果中箭后不拔,会失血过多,如果中箭后拔箭,则皮肉翻飞。姚远想都没想,当即立断选了后者。
但如今看这伤口状况,他自己也无法判断是不是箭矢上带了毒。
“去伤兵所请杨神医来。”他对身旁一脸担忧的亲兵吩咐道。
亲兵得了令,忙不迭奔出去,生怕跑慢了耽误姚远伤情。
半刻后,一名身穿白衣、身形偏瘦的女子掀帘而入,腰上挎着比自己宽两倍的药箱,却不让旁人搭把手帮忙背,入帐之后哐当一声闷响,将药箱放到地上。
“大帅。”杨梅简短地打了声招呼,便直接上前来查看姚远的伤口状况。
“杨姑娘,辛苦了。”姚远向来与杨梅君子之交淡如水,也不多寒暄,直言道:“我怀疑是中了毒箭。”
杨梅凝神观察片刻,又探了姚远的脉搏,沉声道:“的确,此乃乌头毒,关公刮骨疗伤时,正是中的此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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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邪憧
姚远闻言皱眉:“何解?效仿关公刮骨么?”
杨梅打开药箱,翻出了装有银刀和银针的布包,有在桌案上点了一支蜡烛,再抬眼时眼底满是凝重:“若要根治,唯有刮骨,但痛苦非常,而且后续需要将养至少半年,否则必有后遗症。若不根治,则余毒必为隐患,数年内必将暴毙而亡。”
姚远闻言点点头,干脆地说:“那就请杨姑娘尽快动手吧,蛮人在外虎视眈眈,下一轮仗还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打起来,拖延不得。”
杨梅叹了口气,知道姚远选择性地忽略了关于术后需要静养的嘱咐,也明白自己劝不动此人,只好拿出一包麻沸散,混在烈酒中,先让姚远喝下半碗,剩下的全部冲倒在伤口上。
杨梅边清洗伤口边说:“我六岁拜入老堂主门下学医,十五岁出师下山,行医十二载至今,大帅是我见过最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别人求医是为了能让自己活命,大帅求医却是为了能继续在战场上拼命。”
姚远反问:“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不就是这么个道理么?”
杨梅用银针挑出混杂在伤口里的细碎沙石,药酒流水似的往上泼,她说:“是这个道理,大帅这性格大概是更像老侯爷一些,不怎么像侯夫人。”
“你认识我母亲?”姚远有些意外。
“嗯。”杨梅应声后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才继续道,“当年无人不知玉龙门陈师姐,于江湖之中一呼百应,若非嫁入侯府,下一任玉龙门掌门人就该是她了。”
姚远对母亲的记忆已十分模糊,闻言不知该如何作答,而杨梅却一时收不住话头,兀自说了下去:“当年老侯爷看似荣宠加身,实际遭武帝忌惮,除了兵权以外,还因为侯夫人背后的江湖势力,尽管我们在武帝期间一直沉潜,但最终还是没能保住侯夫人,实在惭愧。”
姚远脸上没什么神色,只说:“斯人已矣。”
鲜红的血水被冲刷下来,麻沸散让疼痛感变得模糊,但却还是在银刀落下时,生出钻心的痛苦,耳畔能清晰地听见皮肉被割开的声音,甚至还有刀尖在骨头上划过的轻微震颤,仿佛人变成了案板上待宰的羔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饶是姚远这种硬骨头,也险些没忍住痛呼。
帐外风雪很大,不时从门帘缝隙灌进来,吹得烛火不住闪烁。
“麻沸散药效过后还会更痛,大帅那时最好是在帐中歇着,莫要逞强。”杨梅叮嘱道。
“多久后药效会退去?”姚远拧着眉,抬手擦去额角冷汗,问道。
“约莫一个时辰。”
“嗯,知道了,多谢杨姑娘。”
杨梅每次下刀前都会在烛火上仔细地烧灼刀片,直到刀刃红亮为止,遇到出血特别厉害的地方,直接将红热的刀片压在上面,血肉焦糊的味道传来,出血便能被有效地止住。
银针封住了几个关键穴道,防止毒素扩散,余毒被银刀一点一点刮下来,先是皮肉,再是骨头。这样的操作,放眼整个南平国,也就只有杨梅一人可以做到。
“大帅,我虽为医士,本不该多言,但自从那封盖有正合堂堂主印的信件送至京城起,我们这一派的江湖人便算正式入局了,”杨梅边说边用烈酒最后一遍冲洗伤口,然后将割开的皮肉对合好,用纱布紧紧地缠绕,避免崩开,“依我之见,蛮人不擅用毒,北境也不产毒草,此事背后恐怕还有隐情。”
“知道了,要么是北蛮与南夷眉来眼去,要么是朝中又有通敌奸佞,这事我心里有数了。”姚远重新披上肩甲,面色已经不再像刚中箭时那样苍白,他对杨梅一抱拳,“有劳杨姑娘,此时战事紧急,后方赈灾事宜难免疏忽,劳烦正合堂众侠士们了。”
“大帅客气,正合堂义不容辞。”杨梅回礼后也不多留,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便又风一般地卷了出去,来去无影,可见身手不凡。
“大帅!”汪威掀帘而入,还回头看了一眼飘然而去的杨梅,“杨姑娘当真是非同凡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治得了疾病斗得过流氓。”
姚远嗤笑一声,讽刺道:“怎么?你是流氓?”
“不是不是,大帅我错了。”汪威连忙收敛了自己的嬉皮笑脸,放下门帘,来到姚远面前禀报军情:“探子来报,蒙克大概也受伤了,目前蛮军主帐进进出出很多医官,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但有传言说老狼王要不好了,说不准蛮族会就此没落。”
姚远听了神色淡淡,说:“虚虚实实,蒙克一个人八百个心眼,不可轻敌。”
“是。”汪威点头,“大帅英明。”
姚远摆手示意他下去,等人出去后才身形一晃,扶住桌案才没倒下去。
麻沸散药效过了,伤口开始细细密密地疼,如同蚂蚁啃噬,接着是钝痛,仿佛半边身子都被灌了铅,动弹不得,最后是辛辣的痛感,像有人拿刀反复磋磨伤处,这种强烈的刺激让他几乎没法冷静下来思考。
姚远回到自己休息的帐中,用尚活动自如的那边手卸下铠甲,脱下被血染透的衣袍,又用布巾囫囵擦了擦身上的血迹,换上干净的衣物,最后精疲力竭地倒在榻上。
疼痛才是第一关,他紧接着就在一片昏沉中发起烧,整个人都像陷在一片泥沼中,混沌的梦境在脑海里作祟,血肉模糊的战场画面一遍一遍在他脑海中回溯。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所有自己造下的杀孽,都不会是过眼云烟,那些刀下亡魂会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反噬,侵吞他仅剩的意识。
只是在所有混乱血腥的画面中,他总是能感觉到自己身后还护着一个人,那人从路都走不稳、只能抱着自己大腿的小不点,慢慢长成能将下巴垫在自己肩窝上的少年。
他下意识地挡住前方扑面而来的血雨腥风,又回手遮住那人的眼睛,不让他看自己身上有多少血污。
其实他还想捂住那人的耳朵,不想让他听见那些刀下亡魂的哀嚎,但是他没有多余的手能腾出来了。
那人在自己耳边委屈地说:“姚卿,风好大,我的心和四肢一样都冷透了,你为何不明白......我不要什么男妃,我只想要你。”
病痛模糊了他的意识,也降低了自己的心理防线,那一瞬间所有的壁垒都分崩离析,他在梦里低头亲了亲那人的脸颊,尝到了咸涩的泪水。
梦境在这一吻中瞬间坍塌,姚远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唇间触感变得真实,他下意识全身绷紧,一把推开正满头大汗给他喂药的亲兵。
勺中的汤药洒到了地上,幸亏碗中的没洒,不算太浪费。
亲兵见他醒来,大喜:“大帅!您可算是醒了!方才怎么喂药都喂不进去,汪将军还说,再喂不进去的话他就让孙副帅嘴对嘴喂给你!”
姚远:“......”
他脑中浮现出孙毅那张被北风吹了二三十年的干巴老脸,顿时一脸菜色,也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端起药碗就一饮而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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