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才算是想清楚?”怀空往前走了一步,抬头看着白锦棠,“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错?”
白锦棠:“……我是你哥。”
怀空真诚道:“哥,我想还俗。”
白锦棠眉头抽搐了一下:“我有发妻。”
怀空毫不犹豫道:“可以休妻。”
第38章
像是被卸干净力气一样, 白锦棠靠在椅背上,冷冷道:“本王此生,绝不休妻。”
“怀空, 其实你根本不明白问题在哪里。我并非在意你是和尚, 也并非顾及纲常伦理,而是我不喜欢你罢了。”
怀空浑身颤抖, 此话一出,让他这几日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心理防线全盘崩溃, 成为废墟。
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怀空又问:“真的没有一点感情吗?”
“八年啊,就是养条狗也有感情了。”白锦棠站起身来,拍了拍怀空的肩膀, 轻声道,“如果你愿意, 你永远都是我弟弟。”
如果不愿意, 那就只能做陌路人了。
即是对弟弟的安抚,也是白锦棠给怀空的警告。
“怀空,当年是你陪着我,也是你救了我,这些年, 更是为了我的毒和了听大师一直研习医术,你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 也很感动。”
怀空的情绪波动很大,白锦棠面不改色地说:“所以我不希望因为这些有的没的伤了我们的情分,也不想要你掺和进来,这也是你师父的愿望。”
怀空依旧不吭声, 但是情绪好歹是稳定下来了,白锦棠知道他听进去了。
于是接着说:“天黑了,早些回去吧。”
怀空紧握地拳头终于是松开了,无力地垂在两侧,声音沙哑,像是含着沙砾一般道:“好。”
说完,怀空抬脚向外面走去。
走到门口时,白锦棠又在身后道:“虽然是夏日,但山上的晚风总是比山下寒凉,回去记得添衣加被,照顾好自己。”
只这一句,便让怀空的眼泪落了下来,他甚至都不敢回头,更不敢回答白锦棠,生怕喉咙的哽咽溢出,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忍着酸涩,点头“嗯”了一声。
等人走远,白锦棠才摇了摇头,叹息:“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想到这里,白锦棠恨得牙痒痒。
小孩子不学好,多半是大人的错,全都是了听的错!
自己教不好徒弟,就把事情推到他身上,现在兄弟也不知道能不能做成,反正他这个做师父的倒是稳坐莲台,一身干干净净。
真是不省心啊。
就在这时,一只雪白的信鸽忽然从外面飞了进来,落在白锦棠的手臂上,白锦棠从信鸽的脚上取下信,打开看。
是秋风递来的消息。
说是已经安排妥当了,如今只等静王上钩,亲自来青州走一趟了,届时,才是真正的好戏开场。
白锦棠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真心的笑容来,他负手站在床边,透过窗户,看向了离他不远的一个房间。
那是谢灼的房间。
也就看了一眼,白锦棠随手把窗户关上了,就歇下了。
这两天闹得太厉害了,实在是累得慌,这样想着没多久,白锦棠就睡了过去。
他睡得迷糊,隐隐约约听见了有人推门,骤然惊醒,睡意全无,但却没有轻举妄动,便是呼吸也没有凌乱一下,他的手指悄无声息地伸到了枕头下面,握住了匕首。
可下一秒,熟悉的气息就这样朝着他靠拢过来。
白锦棠认了出来,是谢灼。
被子微微塌陷,谢灼坐在了白锦棠的床边,也没出声,但白锦棠却感受到了那抹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醒了?”谢灼声音和平常不太一样,有些淡,还有些凉意。
白锦棠也不装了,安静地睁开眼睛,从床上起身,靠在床头,“嗯”了一声。
房间没有点灯,只有月光从微微敞开的房门拼命地钻进来,让漆黑的房间有了这么一点光,得以让白锦棠和谢灼看见对方脸上的表情。
“这么晚了,有事吗?”到底是白锦棠先开了口,轻声询问道。
谢灼唇抿了抿,一双凌厉的凤眸在悄无声息中失去了颜色,他从袖子里将药膏拿了出来,低声道:“我给你上药。”
离上次上药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谢灼要是不说,白锦棠还真给忘记了,那原本沉寂的伤口,不合时宜地泛起微微痛楚。
见白锦棠不说话,谢灼也没有强求,将药膏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叮嘱道:“你记得找人给你上药。”
白锦棠还是不说话,他不由得开始打量起谢灼来。
进退有度,低眉顺眼,再也不会无理取闹,强求他做些什么。
简直就不像谢灼。
白锦棠微微蹙眉:“你有些不对劲。”
“有吗?”谢灼语气依旧淡淡地,“王爷看错了,我一直都是这样。”
啧,连不喊名字,改叫王爷了。
这还没事?
看了看谢灼,白锦棠又想起自己在路上向落雨放出的话,本来酸涩的内心,瞬间变得强大起来,他靠在床头伸了个懒腰,无所谓地点头道:
“这样乖巧的你,确实更得本王喜欢。”
谢灼笑了,转身就走。
房间的门被谢灼“啪”地一声摔上了。
可见的是气的多狠。
白锦棠一愣,旋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笑骂道:“还真是惯的毛病。”
嘴上是这样说,白锦棠再躺回床上却没有了睡意,呆呆地看着床顶许久,才长叹一口气,睡了过去。
——————
“最近怀空怎么样了?”
自从那天晚上,怀空走后,白锦棠再也没有见过怀空了,也不知道那小子想通没有。
还有谢灼,许是那天被气狠了,这些天也一直躲着自己,哪怕是遇见了,也鼻子不是眼睛的,淡淡地瞥他一眼,转身就走。
倒是和了听的关系忽然好了起来,也是稀奇。
禅房内,白锦棠再次被扎成了刺猬,和了听坐在棋盘的两侧,修长白皙的手指捏住棋子把玩。
“阿弥陀佛,大抵还是需要时间。”了听眉头紧锁,脸上的沟壑因为怀空的事情,好像又多了几条,“怀空这孩子,前两年大概就感觉到了自己对王爷的心思,所以躲着不敢见王爷,结果到最后……”
话到此处,了听也不想继续说下去了,只得连连摇头,唉声叹气。
“他会想明白的。”毕竟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了听:“承王爷吉言。”
随着手中棋子落下,了听被白锦棠杀得片甲不留,白锦棠抬眼:“了听,你输了。”
了听却不看输赢,只看着棋局上的残棋,目光高深莫测:“观这棋局,王爷多了几分的杀伐之气,少了以往的淡然处之。”
白锦棠看着窗外的菩提树,摇了摇头,只是道:“本王是个俗人,比不上大师心如明镜台,无处染尘埃。”
了听:“贫僧还以为是因为那位施主呢,最近那位施主没有陪王爷一起来,是因为生气了吗?”
白锦棠笑了,慢悠悠道:“大师管不了自己徒弟的事情,现如今,就想着来管本王的家事了?”
了听:“阿弥陀佛,贫僧失言了。”
白锦棠:“和尚,这针是最后一日了吧?”
了听点头:“这些银针能帮助王爷压制半寸相思,再配上蓬莱丹,可保王爷一年无虞。”
也仅仅就是一年,随着时间推移,半寸相思会侵入他的骨髓,这银针的效果就会越来越差,或许再过个三五年,他就死了。
就如同前世一样,深入骨髓,日日夜夜都在折磨摧残着他,每次毒发就如同噩梦一样,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最后一身内力都被其蚕食,成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在绝望中死去。
这种感受,白锦棠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了。
“说到底,还是根治不了,不过是让本王能够苟延残喘多活几年罢了。”白锦棠淡淡说道。
了听:“老衲无能。”
白锦棠:“今年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这次轮到了听皱眉了:“王爷还是不要任性为好,此毒非同小可。”
白锦棠笑:“非也,本王只是找到了其他的办法解毒而已,到时候还需要大师伸以援手,帮一帮小王。”
能让白锦棠开口的事情,那必定不是什么好事情,了听被白锦棠突如其来的客气吓得心里发怵,刚想拒绝,就听见白锦棠笑眯眯地说道:“不过方丈放心,为了表达感谢,我定然会在走之前,彻底掐死他那不该有的心思,也算是报答方丈这些年的救治之情。”
白锦棠亲自斟茶:“方丈,您说呢?”
了听扯了扯唇角,干巴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白锦棠满意点头,将茶水放在了听的面前,语气有些惆怅:“过几天便是我母亲的忌辰。”
了听知晓这件事情,每年这时候,白锦棠都会在青云山后山的望乡亭放河灯,而那天,无论是山上的僧人,还是了听都不会打扰白锦棠。
也不会有人往那里去。
因为每次忌辰过去的第二日,白锦棠就会捐上一笔不菲的香火钱,然后启程离开伽蓝寺。
了听:“可按照往年那般准备?”
白锦棠思考了一下,道:“将我当年埋在菩提树下的酒挖出来吧,如今不喝,以后怕也是没有机会了。”
了听点头:“稍后老衲就让人去办,到时候将东西一并送去望乡亭。”
“多谢。”白锦棠道,“劳烦方丈为我下针。”
随着银针被了听拔下,白锦棠起身打算告辞,了听将人送到了门口,却忍不住再次出声询问:“王爷,何不回头呢?”
明知道前路凶险,再往下走,依旧无法改变命运,为什么还要一条路走到黑。
“我早就回不了头了。”
白锦棠不信命,况且,人总要争一争才知道结果。
白锦棠朝着了听行了一礼:“多谢方丈照拂,告辞。”
看着白锦棠离去的背影,了听终是忍不住喃喃自语:“造孽啊……”
而这边,自从踏入院子的刹那,秋风就迎了上来:“王爷。”
白锦棠示意秋风跟自己回房间,等关上门,才说:“说吧,怎么样了?“
秋风道:“静王已经到了青州,如今就在青州城内秘密下榻,十分低调,似乎并不是诚信和您谈条件。”
白锦棠留下那个二当家的,为的就是逼问出和静王的联络方式,用他们自己的联络方式,和静王谈条件,白锦棠甚至都能想到,静王收到信时的表情。
“也没指望他诚信和我们谈条件。”白锦棠嗤笑,似有所指道,“所以我们还需要拿出自己的诚意才是。”
秋风:“王爷你的意思是……”
白锦棠:“你找人把我们的行踪透露给静王,让他知道我们下山的具体日期……然后你带着银月卫……”
“如此,明白了吗?”
秋风:“属下定不辱命。”
白锦棠声音温和:”那就去吧,别让我失望。”
第39章
三日后, 初五,宜兴土,祭祀, 安葬。
望乡亭。
白锦棠和秋风落雨站在柳叶河畔的望乡亭前, 看着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不由得失神。
白锦棠到现在还记得八年前的今日。
那是他的舅舅, 大安唯一的异性王自刎之日,也是宣恩皇后身怀六甲, 死在一场所谓天火里的日子。
北渊王功高盖主,备受猜忌,皇帝终于忍不住动手了,暗示奸臣伪造通敌叛国的证据, 将叶家全族下了大牢,逼着北渊王从北疆只身前来, 领死谢罪。
白锦棠知道后, 不吃不喝跪在皇帝寝殿外三天三夜,等来的却是北渊王自戕,叶家全族被处决,母亲死在从天而降的天火之中。
几乎在一夜之间,白锦棠失去了所有, 也没了庇佑。
他在一堆的废墟中翻找,炽热的温度,将他的衣服烧的焦黑, 手掌血污一片,皮肉翻卷,绝望到眼泪都干涸,只能凭借着本能, 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想不起来那夜天上的星星,只记得那是一个好漫长的夜,满目的漆黑,口鼻间全是烧焦的尸体味,而他怎么也望不到尽头。
秋风和落雨眼圈也是红红的,一声不吭地将那白色的河灯一点一点地摆整齐,就像是对待自己的亲人挚友一般。
他们的父母也死在那场对叶氏一族的屠杀中,那场屠杀,真的死了太多人。
多到几乎记不清楚全部人的名字,小到只有轻飘飘的二百八十一。
落雨清点了一下数量,眨了眨可怜兮兮的眼睛,忽然出声问:“好像多了一盏。”
秋风皱眉:“我刚刚也数了一遍,确实多了一盏……”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看向了白锦棠。
今天的白锦棠一身素白,衣服寡淡连个花纹都没有,头发也只是用一根白玉簪束起了,唯一的颜色大概就是手腕那个坠着墨绿穗子的手串。
“没有错,就算二百八十二盏。”白锦棠弯腰拿起一盏雪白的河灯,小心翼翼拂过花瓣,轻声道,“多出来的那一盏,是我给自己准备的。”
死人才会点灯祭奠,活人点灯那会犯忌讳,更严重些,说是诅咒也不为过。
“主子!”落雨惊呼。
秋风也皱眉:“主子,您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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