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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昭怎能受得了大哥这般模样，一边在他身上落下细碎的吻，一边忙哄道：“怎么会，我最喜欢大哥了。”
景珉像是被电击一般僵直了身体，耳根发烫，心脏砰砰砰地跳动着，好像下一秒就要跳出来一样，眼神中夹杂着惊讶和欣喜，微微仰着头，凝视着景昭：“最喜欢吗？”
大哥眼睛中溢满情意，景昭突然不太敢看，很想用手掌盖上景珉的眼睛，但最终还是作罢，犹豫了几秒，他坦言回复道：“当然。”
第9章 9 斑驳光影
二人翻云覆雨，柔情蜜意数时，最终才平息下来，心满意足地离开酒店。此时云销雨霁，万里无云，好不畅快。
打车回到家中，佣人上前迎接，传话道：“于老师在一楼茶室等您”说完便毕恭毕敬地退下了
景昭和景珉面面相觑，站在茶室门口各自思索。
几分钟后，景昭抱了一下大哥，而后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进”屋里传来沉静、清冷的声音。
推开门，就看见里面坐着一位瘦削却不失优雅的女人，她一袭绿绸旗袍，盘发，柳叶眉，丹凤眼，虽不施粉黛，但是拥有着一种古典气质，让人见之忘俗。
“老师好！”二人宛若小学生一般鞠躬问好。
女人应了一声，淡淡吩咐道：“坐吧”
景珉正襟危坐，扳直身子，绷着脸，认真听训。
景昭不像景珉那样僵硬，但也不敢吊儿郎当，没个正经，也是一副虚心、恭敬的模样。
女人抿了一口茶，将瓷杯轻轻放下：“景珉和景柳今天就搬到我那里。”
“老师！”景昭惊道，试图插诨打科：“我就知道您偏爱大哥，都不带我去！”
下一秒，看见于老师扫了自己一眼，景昭卧旗息鼓，尴尬一笑，示意自己知道错了。
于阅直截了当：“要是发现你乱做什么小动作。”她停顿了下，接着说道：“别当总裁了，去当乞丐吧。”
景昭向来知道老师心狠，但没想到她这么狠。
在老师面前，自己一旦出手，无非是小巫见大巫，只能乖乖让大哥被“劫持”吗？还怪不好意思的，好像有点对不起大哥。
但是，老师一直说到做到，自己真的会变成乞丐啊。如果要帮大哥，这成本有点高啊。他用双手捂上了脸，沉默了一瞬，没有看见大哥的神态。
景珉和景柳坐在副驾，各怀心思。
刚才就餐的时候，于阅下了命令。景柳叫了一声，充满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啊！”
景岱瞪了他一眼，那一眼让他有点熟悉，也让他感觉到了几分危机感。
他有些时候还是会看那么一点眼色的，于是他尬笑一下，乖乖地不再问，安安静静低着头，胡乱扒拉着碗里的菜。只不过吃进嘴里的饭有点索然无味了，连咸淡他也有点尝不出来了，食欲也大大降低了。
直到坐上车，景柳才反应过来景岱那一眼的意味，分明与在学校体育馆前面的楼梯上的目光一模一样。他有点心虚，毕竟自己一时脑袋被驴踢了，竟然那么大胆地质问老师。不过，最最羞耻的事情还是老师竟然知道了自己爬床的事情，太难为情了吧。除此之外，他还有点舒服，怀揣着几分期待，毕竟大哥也和他一样离开昭昭了，自己不用在晚上偷偷咬手绢，心酸他们二人郎情夫意了。而且，说不定住一段时间，小昭就不怎么想和大哥纠缠了，说不定还会忘了自己做的事情，不用老是装作不经意地疏远自己了。
城市的灯光在车窗上投射出斑驳光影，奔流而过的街景明明灭灭，夜色缓缓流动，托浮着疾驰的车身。
景昭静静地看向车窗外面，他的心似乎凝结成了闪烁着银光的蜘蛛网，那些飞过来的万千思绪如同飞蛾般前仆后继地黏了上来，不多时便牵扯出无数昔日的回忆，东拉西扯，弄得一团乱麻。
父母都是天之骄子，从小就被誉为神童，十岁左右便读了科大少年班，不到二十博士毕业。在繁重的科研任务挤压下，父母还能兼顾公司，统筹得当。
只不过后来两人莫名其妙就消失了，不过倒是把事情都交接好了，放心地把公司和刚出生的自己扔给于老师。
几年后自己一觉醒来看见了景昭和景岱，十几岁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景柳突然出现在家里。
于老师一开始就是把自己当做继承人培养，后来虽然又有了三个弟弟，她的想法也没动摇。
即便如此，于老师一直以来对自己都是失望的。
那年秋天，十二岁的他在于老师的引导下，开始学习高中知识。老师给自己出的卷子有点难，自己知识点掌握得也不够熟练，所以考了很差的成绩，全都是刺眼的红叉，一笔一笔都气势汹汹，试卷都被划烂了好几个口子。
老师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他却从老师的眼睛里看到了失望、痛心、震惊、迷惑等种种复杂情绪。
片刻后，老师轻声对他说：“回屋休息休息吧。”
他低着头，却没把门彻底关上，于是便听到老师喃喃自语道：“明明父母都是天才啊……”
往后的日子里，老师好像整理好了情绪，对他经常性的失败也逐渐习惯了。但是他一直记得那个眼神和那句话，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拼尽全力地学习。
最终，他卡着年龄限制，勉勉强强进了父母去过的科大少年班。那时的他幼稚地以为只要去了少年班，自己好像就摆脱了残次品的标签。
少年班的老师都对他父母印象深刻，以为他也是所谓智慧的结晶，一开始都特别喜欢他，直到他们渐渐发现这个沉默寡言的孩子是倒数的存在，才尴尬地收回了关怀。
一些同学的爸妈也是父母的同学，他们从爸妈那里听到了景珉父母的风云事迹，后来却发现这对凤凰生下的儿子是个脱毛的小鸡，总是偷偷地嘲笑他。同学们从父母那里继承而来的崇拜与忮忌变成滋养霸凌的养料，泼到景珉身上，就落成血淋淋的伤口。当然他们才不会犯傻，肢体上的霸凌和直截了当的讽刺是不存在的。
景珉听过无数次哀叹与惋惜、冷嘲与热讽，毕竟自己辜负了父母的优秀，没能继承他们卓越的才智，于是他更加安静，也更加枯萎。慢慢地，他竟然对学校和老师有了阴影，不愿呆在家里看见老师，也不想去学校看见同学，于是他住在了车库停着的一辆要被送去报废的轿车里。
他这迟来的叛逆一开始引起的是老师的怒火，当看出他的固执不是作假，老师便开始紧张起来。
三岁的景柳被王妈抱着，指着那辆破旧的房车，口齿不清地问道：“大哥也要被送去修修嘛？”
众人变了脸色，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看似完美的存在内心充溢的自毁情绪。
“怎么才能下来？”老师无可奈何地问道。
景珉不肯说话，好像变成了蘑菇，丧失了语言系统。
十二岁的景昭，劝阻大家道：“大哥不想下来就先让他住在那里吧，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大哥的。”
是的，从住上车的那一刻，从没有质问过他，反而给予他唯一的包容和支持的正是这个曾救过他一命的弟弟。
景昭似乎生来就承担了这个乱七八糟的家庭的粘合剂，仿佛让家人和睦相处是他的出厂设置，让冲突消失是他的使命与愿景。
景珉无意识地放松起来，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太阳昏昏的，也快睡着了，光线也有点含糊。他模模糊糊看到有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前写着什么。听到他的动静，那人扭过头，冲着他笑，是他的弟弟景昭，唯一一个被他允许上车的人。
小昭走过来，拉着他的手一起到洗手池：“哥，试下这个洗手液！”
他冲完泡沫，手凑过来，含着笑：“是不是很香。”
景珉勉强拉了一个笑，点点头。
小昭拿过他的手，开始认真地给他洗，手心手背，手指缝，他好像变成了一个玩具，很放松。
给他洗完手后，小昭给他打开投影仪，然后出去一会儿，带回来了饭盒。打开饭盒后，用勺子盛了一口绿豆汤，凑到他的嘴边：“哥，尝下”
他张开嘴巴，机械性地吞了下去。
昨天小昭上课，给他递过饭盒，叮嘱他要好好吃饭。但是自己最近实在没什么胃口，吃不进东西，肚子也不饿，就把饭盒偷偷藏了起来。
发现了他不好好吃饭，小昭就过来当贴身护士了。
原本那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感好像被轻轻擦掉了一些。
“哥，这道题我看了答案，还是不懂。”吃完饭，小昭拿着练习册走过来，指着一道应用题问他。
他扫了一眼，发现练习册左右两面很多红叉，跟他之前那张试卷很像。他有些应激，很想把它扔掉，但还是竭力控制住了。
仔细一看，好像是初一的知识范围。他有些疑惑，小昭好像十三岁了，怎么才学初一的知识呢。
虽然如此，他还是尽量调动自身的能量，勉勉强强讲完了题。只不过这道题有点过于基础了，以至于他想了好一会儿该怎么讲。
等他讲完，小昭一副崇拜的眼神，好像在看什么耀眼的存在。他低下头，不敢再看，自己只不过是个失败者罢了。
“这答案写得一点也不好，不如哥讲的明白！”小昭嘟囔了一嘴，低着头，看不出神情，但是声音有点低，还有点拉长，似乎有点哀婉：“大哥，于老师说你十二岁就学高中知识了，我现在初一的题还错一大堆，我是不是很没用？”
小昭平时这么自卑吗？他虽然还是有些不解，但还是绞尽脑汁，试图劝慰：“不是的”，觉得自己的否认太苍白，在脑海里搜索了好久，才蹦出来一个：“天生我材必有用”
小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景珉悬着的心也开始往下放。
“哥，你有过这种想法吗？”
只不过还没全放下来，一个看似不经意的问题便让他愣住了。
第10章 10 过期快乐
事实上，虽然景昭在学习上没有景珉出色，不曾跳级，后来也没能上少年班，但他的成绩也算得上名列前茅。只不过年少的景珉，在父母的光环笼罩下，除了成绩什么也看不见。
一开始读到夸父逐日的时候，景珉就隐隐约约察觉到悲怆动人中蕴含的绚丽壮美。那段时间里无数个静寂的夜晚，他常常会将将盘古的命运与夸父等同，幻想自己力尽而亡，大梦不醒，双手双脚化为东西南北四极，血液变为奔涌不息的江河。
但是他不曾想过，幼时的某些生活细节某种程度上算得上是人生的隐含性征兆，自己一生的轨迹竟然与神话有了微乎其微的联系，勉勉强强也算是神话的低仿版本。
只不过夸父渴望靠进取赢得太阳，而他是被动地追随父母的影子；夸父最终以血肉之躯化成山川，而他却一点一点地在奔跑过程中把自己多余的部分燃烧成灰烬，慢慢地成为为一颗毫不起眼石子。仅仅一片轻飘飘的秋叶便可轻而易举地笼罩他的整个世界。
他不声不响地存在着，直到有一天，某人听到了他心底深处发出的悲鸣，于是四处寻找，终于走到他面前，轻柔地问上一句：“你还好吗？”
只是他已经习惯了不言不语，把万事万物藏于心中，一时竟然忘记了如何倾诉。他想了想，很久很久，才软化掉从前黏在嘴里的每个音节，重新编织好破碎的语言。
讲述的过程中，他觉得自己慢慢脱掉了坚硬的表层。曾经那颗埋在最深处的种子竟然醒了过来，开始生根发芽，最终从石头缝里钻了出来。
“哥，我昨天拉着景岱去溜冰了。”
夜里下了一场无边无际的暴雨，肆虐的狂风席卷万物，沉重的雨滴激烈又连贯地砸落在地。清晨，院里的松竹苍翠欲滴，白玫瑰与露珠柔情蜜语。宅子的排水系统还算优秀，地上只残留一些均匀的、浅淡的雨水的湿痕。
一会儿就要上学了，景昭还是挤出来了点时间，溜进了房车。他一边跟景珉唠嗑，一边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偷偷跟你说，景岱老摔倒，太废了，我都不想和他练。想和哥一起练速滑。”
小昭很少在他面前吐槽什么，带有几分嫌弃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口并没让他的完美形象崩塌，反而让景珉觉得仿佛是一种亲密关系形式的透露。最近一段时间，景珉的情绪慢慢复原，感情也逐渐浓烈起来，因此他觉得新鲜又喜悦。
只不过这股情绪很快又黯淡下去了，他已经习惯在房车上住了，内心深处不太愿意离开这个安全区域，哪怕是对方的邀约让他动心。景珉内耗于自己的矛盾心态，低着头，没说话。
景昭倒是也不灰心，循序渐进嘛，他试图转移话题，兴致勃勃地谈起了吃：“昨天放学吃在三道口附近吃的双皮奶，里面的红豆特好吃。”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只不过带回来的时候被耿亮撞烂了。”
“喂，该走了！”景岱站在几十米外，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提醒景昭要上学。
景昭应了一声，留下一句：“改天带大哥一起吃”，就急忙转过身，手指握住车门，想要赶紧跑过去，和景岱一起赶赴学校。
景珉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凝视着景昭的背影。他知道这个背影的离开并不代表从此消逝，小昭还会一次又一次地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只不过，他咬了咬唇，这种矫情的内耗，要麻烦对方日复一日地宽慰开解……
他闭上眼 ，一股清新又不失香甜的气味随着车门的开启渗了进来，是白玫瑰的气味。他想，书上说，白玫瑰的花语是——我的心为你融化。
犹豫了一瞬，景珉最终选择往前走一步，拉住景昭的校服衣角，郑重地说了一句：“今晚……一起吃。”
景昭欣喜地回过头，仰着头看着大哥：“真的吗？”还没关车门，他重新走上车，靠近大哥，好奇大哥突如其来的转变。
“别磨蹭了！”远处的景岱不耐烦了，又催促道。
景昭头都懒得转过去，直接喊了一声：“帮我请假！”
景岱嘟囔了一声，直接坐上车走了。
“不是要去上课吗？” 景珉小声地问。白玫瑰的气味不知为何，更加明显，以至于都有些浓郁了，仿佛一瞬间全都钻进了景昭的衣袖。太近了，太香了，景珉觉得自己好像马上就要化身蝴蝶，迷醉于花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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