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鱼信回过头,不得不停住脚,看着女生一步步走到自己跟前。
“安美女也出来逛街呀,我还以为快月考了,学霸都在家里啃书本呢。”
安鱼信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片刻后嗐了声:“哪能呢,劳逸结合嘛。”
都说人周围有磁场,磁场不合的人不论如何都玩不到一块去,譬如安鱼信和眼前这位女孩。
何琴舟是隔壁班上的一个女生,也是咋咋呼呼的性格。但和江晋月的咋咋呼呼不同,她总带着一股阴阳怪气的劲头,使出来时就给人一种窥探人隐私的感觉,令安鱼信感觉自己的地盘被侵犯了似的。
安鱼信曾经喜欢过沈忆然这件事在好友圈内不是秘密,不知怎么的传到了何琴舟的耳内。
于是某天下午安鱼信好端端地坐在位置上写着作业,就见一个并不十分熟悉的女孩风风火火地闯到自己桌旁,笑道:
“你喜欢女的啊。”
安鱼信对上了她上下打量的眼睛,出于礼貌嗯了声。
却见女生瞥了自己一眼,什么也没说,又冲出去了。
安鱼信读懂了那种眼神,是一种看热闹似的高高在上,看似包容,实则鄙夷。
一面是“学霸又怎么样,性取向还是不正常”的不屑,一面是“看我胸襟多宏伟,不计较女同”的沾沾自喜,还有一丝丝“你不会喜欢上我吧”的得意卖弄。
又有某天林溪桥周末开了个线上会议给他们讲卷子,自愿参与,但两个班基本全员到齐。
讲完课,预计时间还剩了十分钟,林老师就说和他们聊聊天,想问啥就问啥。
开始还是正经问题:如何学好物理;某种类型的题目该怎么解等等。
后来画风开始跑偏,变成了:
“林老师家里养猫了吗?”
“林老师有男朋友了吗?”
“林老师和李老师是什么关系?”
……
林溪桥微笑着一一耐心地回答过去,又说别太八卦了,还是好好学习。
然后就看见弹幕飘来一句“林老师和安鱼信是什么关系呀。”
屏幕上的林溪桥愣了愣,片刻即答:“安鱼信是我的宝贝呀。”
声音亲昵又轻佻,一派开玩笑的调调。
弹幕里飘过一片“磕到了”,这个问题就被插科打诨般地轻轻搅了过去。
安鱼信漏了一拍的心恢复正常频率。她松了一口气,又看向弹幕留言者——
果不其然,是何琴舟。
江晋月只觉安鱼信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感受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微妙,她直起了先时松松垮垮瘫着的没正形的身子,拉了拉安鱼信的袖子,娇滴滴问她:“这是谁呀宝贝?”
安鱼信还没开口,便见眼前人动了动,向身侧人伸出手去:
“我是何琴舟,是你宝贝在一中的好朋友。”
何琴舟笑笑:“没在一中见过你,你不是一中的吧。”
江晋月只捕捉到了“好朋友”三个字,冷哼了声:“好朋友?有我在她身边,没人敢说自己是她的好朋友。”
说罢转头推着安鱼信就走了。
何琴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像是酣畅淋漓地拉屎时突然发现没带纸。
“我不喜欢她看你的眼神。”江晋月在安鱼信背后轻声嘟囔,“跟花孔雀开屏似的,不屑却又要招惹,好像想以此证明自己的魅力。”
安鱼信把她拉到身边来,挽着她拍了拍她的胳膊。江晋月忽地又气愤起来,转头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安鱼信的额头,说:
“你都来高中一年了还没学会拒绝?下次遇到这种人就别理她,越理她她越来劲。”
安鱼信笑着揽了揽她,说声知道了。
俩人吃酸菜鱼时又碰到了周寻一群人。
周寻嚯了声;“今儿这么有缘。”
周寻一行有三人,安鱼信和另外两人都熟,一合计干脆拼了个桌。
江晋月很兴奋,透着e人认识新朋友的激动愉悦。
席上大家谈笑风生。安鱼信又被迫听了一遍江晋月吐槽学校吐槽老师,于是甩了甩脑袋欲甩掉耳朵里要生出的茧子,一转头却看见了周寻异常火热的神情姿态。
安鱼信:???
感受到微信震了下,她掏出手机。
周寻:安姐!!!!!你姐们微信!!!!!
然后是一堆滑跪的小人。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对上了周寻可怜巴巴,仿佛不同意下一刻就要厥过去的眼神。
安鱼信:……
卖闺蜜这种事自然不能发生在自己身上,于是她放下筷子,忽视掉周寻同样不可置信的被背叛的眼神,直接把手机屏幕呈到了江晋月面前。
江晋月看罢哼了声:“都没胆量直接开口和我要微信的小鬼不配加我微信。”
周寻卒。
吃完饭,两波人分道扬镳,江晋月感受到那抹依依不舍可怜兮兮却又大义凌然的视线,无语了片刻,最后还是拍了拍安鱼信的背:“那谁,周寻是吧,我的微信还是推他一下吧。”
又逛了会商场。江晋月一时兴起跑到女装店试了十几套衣服,最后拍了两套下来。
安鱼信坐在店里的沙发上,喝着水看着江晋月结账:“你在S市什么没有,跑到这里来买衣服,又沉甸甸地拎回去,也不嫌麻烦。”
江晋月哼了声:“不用我拎,直接让店员寄到我家去。”
她的眼神扫过好整以暇靠在沙发背上的女生,一转头忽的有了主意:“诶,要我说,你买件衣服送林老师吧。你俩身量差不多,你直接当衣架子自己试,合适了就买。”
安鱼信眼睛腾地亮起,道声好主意,即刻加入了试衣服的行列。
试一件放不下一件,店员在旁猛夸,江晋月看得有点呆,暗想就安鱼信这脸这身材,根本试不出衣服好不好看,所有衣服上身后都登时比展台上的美了一个度。
最后俩人每人拎上了四五套衣服上路,江晋月小小声吐槽:“还说我,是谁最后沉甸甸地拎回去,也不嫌麻烦。”
“半年没这么买过衣服了。”安鱼信笑眯眯,透出了酣畅淋漓的餍足神态,“谢谢我们的江小宝贝给我当苦力啦。”
第20章 月考
林溪桥看着客厅里整整齐齐码着的九套衣服,头一回感觉如此不知所措。
身为老师,实在不应该收学生的礼,但身为小鱼信的……邻居——
她看向安鱼信晶晶亮的眸子,里面点点的繁星闪烁。
实在不忍拂了小朋友的兴致。
她想了想,掏出了一个折衷的法子。
然后林溪桥客厅就变成了安鱼信的t台秀。
安鱼信在卧室换衣服,换完一套就走到客厅溜一圈。
看上去令人特别眼前一亮的就给安鱼信自己留着,没有那么眼前一亮的就归林溪桥。
江晋月在一旁帮忙打光,看得差点流口水,顾念着林溪桥还在旁边便稍稍收敛了些,没有上前摸屁股摸大腿。
一口气换了九套衣服,安鱼信快累趴下,最后林溪桥却只愿意收三套,其中一套还是自己死磨活磨喊了无数个老师撒了无数个娇才勉强送出去的。
安鱼信:……感情在商场选了半天是给自己进货来了。
吃完晚饭,俩人和林溪桥告别,溜回房间写作业。
江晋月问安鱼信觉得z省考得难不难,安鱼信想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还好,从初中的年级第一变成现在的偶尔年级第一,适应了一段时间,也就慢慢习惯了。”
江晋月:……
她就不该问,非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俩人不说话了,开始埋头做题。
安鱼信做题速度很快,简单的题看一眼出答案,碰上难题稍微拿纸算算。
江晋月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最后干脆放下笔欣赏安鱼信做卷子。
半个多小时做完一张物理卷子的安鱼信在换试卷间隙回头看了她一眼,满脸写着“有屁快放”。
江晋月把自己的卷子往安鱼信面前一推:“帮我写了吧。”
安鱼信:……
江晋月可怜兮兮,不惜道德绑架:“我那么大老远来看你,帮我写点作业不过分吧。”
安鱼信有些忍无可忍,遂抓起一张江晋月的卷子开始和它大眼瞪小眼。
江晋月看安鱼信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僵了了半天,忍不住了:“你在干嘛?”
“试图和它建立意念联系。”
“你要和它交流些什么?”
“我要问问它。”安鱼信喘了口气,“它是不是和我姓,不然我干嘛非得自己的作业不写去写它。”
江晋月笑得整个人趴在了安鱼信身上,晃晃安鱼信说你滚蛋。
俩人闷头刷作业到深夜,停下时江晋月长舒了一口气,感慨万千:“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专注地学习过了。”
安鱼信闻言睨了她一眼,让她以后常来,自己带她刷题。江晋月眼睛亮了亮,搂着安鱼信就喊宝贝,抱住安鱼信的脑袋吧唧亲了一大口,最后被忍耐许久的安鱼信一脚踹下了椅子。
国庆的最后一天也是在刷题和蹭饭中度过,中午林溪桥摆了一大桌饯行宴。
临了林溪桥送了江晋月一套题:“我之前做过S市高考物理相关的分析研究,回去好好看看,对你有帮助。”江晋月喜上眉梢,千恩万谢。
回程的高铁上,江晋月在微信上发了百十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包,磨着安鱼信要林溪桥联系方式。
安鱼信:“都没胆量直接开口和我要微信的小鬼不配加我微信。”
江晋月差点暴走,却不得不直直地跳进这个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话虽如此说,安鱼信还是把聊天记录给林溪桥看了,林溪桥一乐,当即点头同意,甚至当起了监工,亲自下场盯着安鱼信把微信推给江晋月。
——
国庆一过,立即月考。
周寻坐在位置上,低头缅怀他那逝去的青春。
安鱼信听他小小声嘟囔:“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挥斥什么来着?”
安鱼信:……怎么连缅怀都缅怀不明白。
周寻转过身,一脸如丧考妣:“安姐,我亲爱的安姐,我即将见不到你了,我要去五班考了。希望那里没人认识我,太丢人了。”
一中的考场按成绩排,上次考试排名为1~40的这次考场在一班,41~80名的在二班,以此类推。
周寻数学物理尚可,但语文英语超级拉垮。提前批考试时数学卷子难英语卷子简单,让他捡了个漏上了一中实验班,结果语文英语越学越学不明白,成绩一直蹭蹭往下滑,从前八十坐过山车俯冲到了现在的快两百名。
周寻为了不那么丢人,决定武装一下自己。他架了副墨镜,又挂了只口罩,就差把冬天的大围巾从柜子里挖出来围脖子上。
最后他原地转了一圈,朝安鱼信潇洒地挥了挥手,转身毅然决然地上楼,踏入平行班的领域。
安鱼信:……好丢脸,我不认识他。
结果刚小心翼翼地挪到五班门口,周寻就被陡然一嗓子喊得差点破功:“周寻!你也在这!太好了有人陪我了我不孤单了!”
周寻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只见一个一班的男生飞扑过来揽住他的肩,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参杂着好奇和吃惊的复杂目光。
那男生一把扯下周寻的墨镜:“你这啥打扮啊,室内戴墨镜,看不懂。”
周寻:……
白武装了,而且更丢脸了。
月考考语数外外加自己的选课,共六门,考三天。
这三天里安鱼信以晚上想复习为由,天天蹭林溪桥的车回家住。
遇到学不明白的题目,她开始时会发个拍张照,再在微信上礼貌敲敲林溪桥的小窗,林溪桥嫌微信上讲着麻烦直接亲自登门辅导。
后来她干脆打包了学习资料,直接搬去隔壁看书做题,霸占了林溪桥的书桌,林溪桥就盘腿坐在飘窗上办公,手指在笔记本键盘上翩跹跳跃。
安鱼信看完了一本数学错题,于学习间隙扭头放松,不经意瞥着了电脑屏幕一眼。林溪桥也没有回避,大大方方地瘫着屏幕任她看。
于是安鱼信凑过去,轻轻问:“老师在做什么?”
林溪桥没抬头,一只手继续打字,另一只手腾出来摸了摸她的脑袋:“下一个艺术展马上要开了,我让工作室好好筹备筹备。”
安鱼信啊了声,看着老师翻飞的指尖,心头不知怎的一空。
一些话累积多年已成习惯,想也不想地便脱口而出;
“老师肯定很忙吧,还要抽空回答我的问题。给老师添麻烦了。”
林溪桥这回放下了笔记本。
她回头瞪了安鱼信一眼,又抬起两只手捧住了安鱼信的脑袋,晃了晃。
安鱼信被晃得有点晕,于是闭上了眼,再睁开眼时定定看着眼前人,无声地讨要着说法。
“我听听这里面有没有水声。”林溪桥叹了口气,“说了多少遍了,不准再说麻烦我的这种话,怎么还是不长记性。”
安鱼信一愣,对上了林溪桥的眸子。
她想起了语文课上学的《雨巷》。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但只是一瞬,那一抹惆怅转眼而过,顷刻在小巷的雨中化开了,只剩下望不见尽头的温柔沉浮飘荡。
她想,林老师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假如态度差一点,不耐一点,暴躁一点——
九色鹿也不至于一直徘徊辗转,或许早就飞往了另一个世界。
而不是像现在,惴惴不安,横冲直撞得有些拘不住。
脑门被轻弹了弹。
不痛,有些痒。
耳畔传来一阵轻笑:“怎么又傻了。饿了么,老师给你削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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