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鱼信:……
安鱼信没胆量回头, 拉着江晋月就说“我们去另一个池子泡一泡”, 偏江晋月二愣子似的没觉察出安鱼信的异样, 笑道:
“咱们刚才不都试过了吗, 就这池子水温适合咱俩, 别的池子你又受不住。”
安鱼信深吸一口气, 告诉自己该来的总会来,一个合格的成年人要学会面对各种风浪和挫折,前路总不会一帆风顺, 要学会笑对“在澡堂碰上表白被拒的高中班主任”的尴尬场面, 与不那么愉悦的过往和解——
个屁。
傅深冷淡的一声“小孩”惊得她差点从水里蹦上半空。
感受到身后灼热得似乎要将她烧个对穿的目光, 她木然回过身,转瞬挂上了副生动的面庞,张大嘴,故作惊讶地“啊”了声:
“小傅姐姐,林老师,你们怎么也在这儿呀?”
傅深不接话;林溪桥也只是静默地看着她;江晋月不知是意识到自己惹了祸,还是也被突如其来的巧合震惊到,这会子倒不说话了。
诡秘的气氛在四人间蔓延,震出了一个把四人罩在里头的大气泡似的,自动隔绝外界一切干扰,力求营造世上最尴尬的氛围。
安鱼信愣在原地,眸光不自觉地追寻某人那熟悉到骨子里的脸,呼吸凝滞,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生怕稍一不小心就引发蝴蝶效应,龙卷风似的把面前的景象碾个粉碎。
直到林溪桥挪开眼,她才意识到俩人方才一直对视着,桃花眼对杏眼,眸中倒映着彼此的轮廓。
有些不自在,安鱼信也仓皇地瞥开眸。然一挪眼却是满眼嫩白,从未见过的胴体不客气地闯进她的视野,又霸道地占领了她的一整片脑海,激得她腰窝一颤,霎时大脑一片空白。
“你说快到我们了是吧?”她抓住江晋月的胳膊,语气急迫,“我们去搓澡间看看。”
她也不顾池里的台阶,直接双手一撑上了岸。
几乎是落荒而逃。
——
到搓澡间时,恰巧喇叭叫到了她俩的号码,于是俩人一人占了一个空着的铺子,不甚熟练地躺了上去。
安鱼信仍是惊魂未定,一直沉默着,阿姨说什么她都简单应着,直到阿姨搓着搓着忽然拍了她一下。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见阿姨动动嘴说“翻面”,又笑道:“老妹儿是第一次来吧。你咋都不说话,咋的,心里有事啊?”
“喏。”阿姨指着另一边的江晋月,一顿,接着说,“那小丫头和你一块儿来的,你看,她多乐呐。”
“来这儿就轻轻松松舒舒服服地享受一会儿,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啊。”阿姨最后做了个总结。
“谢谢姐。”安鱼信很给面子地抬起头笑了笑。
她心口原本堵得慌,阿姨这么一通没头没脑的安慰不知戳到了哪儿,给她心眼里钻了个洞出来,往外嗤嗤放着气。
感觉没有那么堵了。
东北的阿姨总是令人感觉万分亲切,不自觉地能多聊上两句。她还想往外再放点气,于是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又说:
“我在这儿碰到我喜欢的人了,有点被吓到,倒没别的什么事。”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阿姨好像消化了许久,半晌没动静,只是埋头搓着澡。隔一会儿又拍了一下安鱼信,示意她侧过身去搓两边。
安鱼信翻身时,阿姨似是有话要讲,嘴唇动动,又动动,终是憋出一句:
“你喜欢的人,也是个姑娘啊。”
安鱼信轻轻“嗯”了声。
“姑娘也挺好,道理都是一样的。”阿姨边使劲搓着,边说,“她喜不喜欢你啊?”
安鱼信不作声了。
澡堂里暖烘烘的,湿度很高。安鱼信被暖融融的湿气蒸得有些晕乎乎,脑子锈住了似的,怎么也转不动。
她说:
“我不知道。”
——
“你到底是什么想法。”傅深看着坐在台阶上愣神的女人,问,“还没忘?”
“忘不了。”林溪桥闭上眼,努力驱赶着满脑子那洁白一片的画面,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容易。”
“但是她不懂事,我不能不懂事。”林溪桥下了台阶,把身子沉入水中,只剩一颗头露出水面,“我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她值得更好的人。”
旁边似乎有人趟水而来,想加入俩人的聊天,又被傅深的冷脸冻回去了。
“你也知道。同性这条路,太难走。”林溪桥转过头,说,“你家里有好几个,你爸妈又开明,出柜自然容易点。”
“但我不想让她冒这个险,到头来在家庭和我之间做一个两难的选择。”
林溪桥往泳池另一头走去,游移到躺椅边上,坐上去不动了。
傅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俩人枯坐了许久,久到林溪桥以为这个话题翻篇了的时候,忽听傅深说:
“可是我看她那眼神,真的放不下你。”
“说实在的,你不该替那小孩做选择。你不知道她究竟想要什么。”
“你以为的对她好,她可能并不需要,反而会成为她心中的刺,让她万分痛苦。”
“你想,万一,我说万一,她一辈子也忘不掉你呢?”
林溪桥低头抱膝,在水中的躺椅上闷了良久。
悬在半空的喇叭抖了抖,蹦出了一个号码。林溪桥翻起腕带看了眼,笑道:“我的号。”
“我去搓澡了。”她说,“还有,傅深,你今天的话真的很多。”
第59章 疯了
安鱼信从铺子上起身时, 满屋扫了圈,没看到江晋月。
大概是已经搓完,去冲澡去了。她想。
安鱼信下了地, 在阿姨“感觉搓得咋样”的问询中给出了至高无上的评价,活动活动被搓得轻轻发麻的胳膊腿儿, 向外走去。
外头似乎更挤了一点, 乌泱泱一群人泡着池子。安鱼信找了一圈空喷头,终于在犄角旮旯里挖出一个没人的小隔间, 进去冲澡。
人一多,她的烦躁感又上来了。好在隔间还算是个独立的小空间, 让她得以在嘈杂的人流与蒸腾的水汽中寻得一暂时喘息的栖息之所。
洗发水味道很好闻。但比不上方才池子里隐约透来的花果香。
不知道林老师用的什么沐浴露洗发水, 花果香似乎把那人腌入味了。曾经令人无比安心的味道,现在闻起来不知是喜悦多一些, 还是惆怅多一些, 一下就令人想起了过去那段时光, 那段雨声中躺在某人臂弯里睡觉的日子。
然一切终是不复存在了。
闭上眼,她脑子里又不自觉回放起那惊鸿一瞥带来的视觉冲击。美丽无瑕的脸, 细长白洁的胳膊, 平坦结实的小腹, 还有……
不能深想, 一深想魂就会飘, 绕迷宫似的怎么也出不去。
正如她去年12月31日同电话那头所说的, 她正在努力忘掉她。
努力到一半,眼见着似乎有点成效,她不想因为一个几息之间的照面就前功尽弃。
思绪四处飘飞, 将要飞到林溪桥身上时拐了个弯, 去外太空转了一圈, 又去洛城转了一圈。她正想着不知道江晋月洗完澡没,到时候自己要去哪儿找她,忽见隔间门口闪入一个人影,往里走了几步,顿住了,又着急忙慌地想往后退。
大概是因为她站的角度偏,门口那人没看见她,以为里边没人。她想。
她抬起头,“诶”了一声叫住那人,想说“我差不多洗完了你来洗吧”,待看清是谁后却惊了一跳,话头在舌尖滚了一圈又被咽了回去。
是林溪桥,站在门口,显得有些局促地和她对视上了。
耳边是哗啦啦的水声,水声里裹着自己猛烈得要蹦出来似的心跳,九色鹿被心跳惊得惴惴不安,焦躁而疯狂地撞着笼子。
安鱼信关不住它了,也不知道它跑出来没有。
无声对峙了半天,安鱼信瞥开了眸子,终是开口把那句话吐了出来:
“林老师。”她问,“我洗完了,你要来洗吗?”
她不太敢看林溪桥的脸,说罢捞起了自带的洗面奶,自顾自地就往外走,林溪桥也朝外让了让。
她们擦肩而过。
她们离得太近了,安鱼信想。
近到似乎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
擦干身子,她去更衣处拿统一的休闲服,果在那边见着了已经穿戴整齐、吹干头发的江晋月。
“你有点慢。”江晋月一脸笑嘻嘻,“慢慢来好了,等会我们上楼去吃自助餐。”
安鱼信嗯了声,穿上衣服去吹头发。
她俩上了二楼。
餐厅人有些多,俩人七扭八拐终是找到了一个小角落,放下东西坐了下来,开始扫码点餐。
安鱼信其实不太饿,和江晋月一块儿点了个锅子。
“东北的菜分量大。”江晋月说,“一个锅子咱俩吃吃也够了。”
俩人正等着上菜,江晋月继续喋喋不休地和安鱼信吐槽课程安排的不合理之处,忽听身旁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惊了俩人一跳:
“没位置了,能和你们拼一拼吗?”
俩人抬头,对上了傅深冷冰冰的脸和林溪桥勉强带上笑意的面庞。
见鬼了。安鱼信在心里说。
怎么在哪儿都能碰到林溪桥。
而且今天林老师和小傅姐姐角色似乎反过来了,一直都是小傅姐姐在说话。
江晋月很有眼力见地不作声,朝俩人礼貌地笑笑,不摇头不点头,只悄悄去瞅安鱼信的脸色。
安鱼信抿抿唇,僵硬几瞬后表情已看不出什么异样,往边上挪了挪,笑道:
“当然可以啦。小傅姐姐坐我旁边吧。”
“这是江晋月。”林溪桥坐定后,指着江晋月,吐出了今儿安鱼信听到的第一声,“鱼信的朋友。”
傅深点点头表示了然,向江晋月伸出手:“傅深。”
安鱼信和林溪桥坐在对角线,隔着桌上最远的距离,看着自己的朋友相互认识握手言欢。
安鱼信不知道林溪桥是什么感受,反正她感觉挺玄妙的。
就好像自己也和余光里那人间接握手言欢了一样。
林溪桥问江晋月点了什么,江晋月笑道:“我俩不太饿,只点了一个锅子,正等着上呢。”
“一个锅子种类有点少。”林溪桥扒拉了几下手机上的菜单,说,“我和老傅再点几个菜,咱们四个一块儿吃。”
江晋月忙不迭地点头,忽地想到了什么,问:“林老师,您怎么来东北了呀?”
“在这儿有个重工业展。”林溪桥说。
脑中倏然闪过几息光影,安鱼信抓住了,脱口而出:“是L省博物馆二楼的那个展吗?”
话刚出口就后悔了,她拼命压下已出笼的九色鹿,端起茶杯喝了口,试图掩饰砰然乱跳的心。
“嗯。”她听见林溪桥这么说。
仅仅是一个字的回应,便搅乱了她所有的心绪。一半身子因着被心上人回应,高兴得要飘上天,另一半身子则收到了危险的信号,死死按捺住惊魂的悸动。
“诶呀!二楼我都没怎么逛!”江晋月接话,语气显出几分懊恼,“我太困了,在那边睡了一个小时。安安倒是逛了的,那展咋样?”
江晋月眨巴眨巴眼,转向了安鱼信。
“里面人多,我就没进去。”
安鱼信看着江晋月,余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到林溪桥身上,不错放那人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无碍,它没什么好看的。”林溪桥不说话,却是傅深开口,“这个展一般。”
林溪桥点点头。
安鱼信垂着头,晃了晃茶杯,看着里面的水一张一翕,荡出繁复的波纹。
她想,她真的忘不了林老师。
你看,那人仅仅“嗯”了声,点了下头,自己就快疯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宝贝们,这周的榜单轮空了呜呜,这周四到下周四隔日更。
第60章 赔罪
一顿饭吃得惊心动魄。
桌上的气氛全靠江晋月撑着, 侃天侃地地从“今天饭蛮好吃”扯到“学校里老师给分超级抠”。林溪桥很捧场地附和两句,傅深也时不时插几句话。
安鱼信却没怎么开口。
“小孩。”吃到末尾,傅深问了句, “怎么不说话?”
安鱼信摇摇头,心道自己的演技还是不够好。
明明面对郑晓娟、面对同学、面对朋友时, 她都能泰然自若地张口就来, 但一旦面前坐着的是心上人——
嘴好像立刻就变笨了。
一说话,好不容易糊起来的纸就开始破皮, 一点点往外露馅。
但总不开口也不是事儿,连傅深话都比自己多, 那人必会犯疑。
只要不聊和林溪桥相关的, 想也无碍。
“小傅姐姐现在在哪儿常住啊?”安鱼信问。
“京都和洛城两头跑。”傅深说。
再问下去,话题又要拐到林溪桥身上了。安鱼信适时住嘴, 继续向着半桌菜进发。
只要自己吃得够香, 就不用说话了。如果问起来, 就是“饭太好吃了,我光顾着吃, 没来得及开口”。
正啃着猪蹄, 忽见眼前一暗, 盘子里多了个东西。
傅深包了个生菜卷烤肉放进她盘子, 说:“这样好吃。”
生菜水淋淋鲜嫩嫩, 散发着清甜又诱人的气味。安鱼信讶异了一小会儿, 甜甜道了声谢,抓起来咬了一口。
她不知往哪看,便盯着那生菜包, 余光还是不自觉地飘到了林溪桥那边。
那人的表情无异, 也给江晋月包了个生菜卷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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