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一看,人群却没有涌过来。雾渐浓,掩去了他们各异的神色。
准备踏进教室的时候,安鱼信刚好迎面撞上来办公室开门的林溪桥,她中气十足的一句:“林老师好!”吓了林溪桥一跳。
林溪桥一乐:“这孩子,这么精神。”
语罢摸了摸口袋,又打开包翻了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却没什么结果,于是一阵叹惋:“今天没带糖。”
说着自己打了个哈欠。
俩人对视片刻,不觉笑了起来。林溪桥摆摆手:“别提了,昨晚家里出现了一只蜈蚣,一直找到后半夜,我都不敢睡。”
安鱼信想,自己很擅长抓虫子。寝室里的虫子都是她抓的,还有隔壁寝室的人请她去除虫。她们甚至为她封了个称号:虫之王。
不知这句话如何措辞,她还是放下了,拣起了另一句:“要不然早自习补个觉。”
林老师摇摇头:“不了,要看着你们好好早读呢。”转身回过头去利索开锁,“谢谢小鱼信的关心,你快回去早读吧。”
林溪桥早自习来教室转了两圈,安鱼信怎么看都是摇摇欲坠的状态。
感受到她担心的目光,林溪桥对上她的眼神,笑了笑作宽慰状。
安鱼信觉得自己可能是关心则乱,于是待林溪桥走后便戳了戳周寻,低声问询:“你有没有觉得林老师今天状态不太好。”
“没有呀,我看她可精神,刚才还因为我没读书敲了我下。”周寻刻意压低了的声音还是现出了几分哀怨。
安鱼信白了他一眼,抿唇垂下头看着新概念英语。
目光停顿处的那一句话是“There is nothing I can do about it.”
安鱼信有点担心林溪桥的身体状态,于是早读结束溜进办公室,以问物理题为由打探动静。
却见林溪桥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含笑望着她,一双桃花眼盛满了善意的情绪,因为夹杂着些许倦怠而更显柔和:“这个问题你肯定会,还来问我做什么。”
安鱼信满腔话卡了壳。
她看着林老师慢慢窝进椅子里,眼睛将阖未阖,乌黑的长发垂落,指尖在扶手上慢慢敲击,发出有节奏的“啪嗒”声响。
声音越来越轻,频率越来越慢。
半天没听见回答,林溪桥睁开眼望过来。安鱼信有一丝偷看美女被抓包的心虚,霎时微微低下头去,又措了半天词,最后只说:“听见您说没睡好,有点担心您,来看看。”
林溪桥不说话,就这么定定看着她。
然后她说:“想来看我随时来看,不用找什么借口宝贝。”
七点半的阳光从窗户进来,稀薄地画了一圈地盘。秋风渐起,桌上书页攒动,书本终是没有被翻开,却有一张落单的a4纸悠悠然从桌上晃到了地板上。
办公室里人逐渐多了起来,隔壁班班主任和各科任课老师陆陆续续到岗。安鱼信撂下一句“那您好好休息”便溜出了办公室,迎头撞上容光焕发的李付。
李付抬手打了个招呼,爽朗一笑:“鱼信早上好。”
他收获了一记眼刀。
李付:???
安鱼信坐在位子上,愤愤想,李付没半点用处,林老师那么难受他却那么精神。
呸,他也配做她哥?
自己做林老师哥哥都能做得比他好!
第一节便是物理课,林溪桥的一举一动在安鱼信眼里都是强撑着。
林老师打了个喷嚏,安鱼信差点把桌子掀了。
周寻:“?你咋了,有点太大惊小怪了吧。”
安鱼信欲一拳砸在桌子上,顾虑到在上课便半途放轻了力度,愤愤然咬牙:“都怪李付。”
隔壁班的数学课堂安静了一瞬,片刻后传来惊天动地的喷嚏声。
第7章 租房
午后的阳光热猎猎,鸟鸣阵阵,又有一只猫纵身一跃,轻巧立在了围墙上,虚晃了几步很快窜下去了。
连打了两个铃,安鱼信睁开惺忪的睡眼,魂还是飘飘荡荡,难以归位。
语文老师上课喜欢打赌,这次赌的问题是: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是谁写的。
语罢,他挂起惬意的闲笑,负手站上讲台,享受起台下逐渐沸腾的气氛,颇有指点江山的神韵。
赌注是一个馒头。如果同学答对了,他给班上四十位同学每人一个馒头。如果答错了,反过来每人给他一个馒头。
气氛升腾至最高点又逐渐偃旗息鼓。他眼瞅着大家的热情一点点散佚,便慢悠悠开口:“好好讨论啊,你们已经欠我八十个馒头了。”
闻言大家抬起头,有人喊了声:“什么时候兑现啊。”
“明天就兑现。”秦老师想了想,说,“明天早上你们去食堂别忘了一人买三个馒头回来。”
台下一阵哄笑,有人不服气:“还没下定论呢!”
讨论氛围又逐渐浓烈起来。
他听见有人煞有介事地说是纳兰性德:“他的诗都是这种风格。”
马上有人反驳说看过好多纳兰词,没见过这首。
时钟滴答作响,韶光就这么流逝。看着大家慢慢讨论也讨论不出结果,他心里犯嘀咕:“理科班,让让吧。”闲竹赋
于是一挥手,作大发慈悲状:“还是让你们一下好了。答错了仍旧一人给我一个馒头,答对了我给你们一人两个馒头。赌一把吧孩子们。”
“好哇,是欧阳修。”话音刚落,秦明就听见这么一声,慢悠悠却掷地有声,带着十足的底气。
他转头看去,对上一双似是漫不经心的杏眼,眼底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是林老师的小物理课代表。
呀,糟糕,漏算了这孩子喜欢诗词。
众人的目光都聚拢到安鱼信身上,将信将疑。
不喜被人群围观,质疑什么的倒是其次。安鱼信只想快速解决这场赌局,于是向周围点点头,道:“我读过这首词。”
周围的同学登时群情激昂,大有梁山好汉认主的态势。
前桌转过身来握住她的手:“你就是我们的救世主!”
后桌没吭声,但用力拍了拍她的肩头。
秦老师还想垂死挣扎,挑拨离间一把:“你们都信她吗,很有可能是错的哦。”
没成功,大家纷纷催他快揭晓答案。
他啧了声。
回到办公室,插着兜把书甩到桌子上,秦明转过身面向林溪桥,眉毛一抖一抖倾诉着他的幽怨:“你的小物理课代表可有能耐了,坑了我八十个馒头。”
他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抖了出来。
秦明愤愤控诉,就差声泪俱下地求林溪桥作主:“明明她一开始就可以说出来,非要等着我讲条件,好像早就知道了我会妥协似的。”
林溪桥听得直乐,笑眯眯开口接道:“你还和一帮孩子们赌吃的,怎么,你还喂不饱自己么?”
“开开玩笑活跃一下课堂气氛而已啦。”秦明也撑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林溪桥抱着枕头,窝在椅子里笑笑,笑容透出几分倦怠来。办公室里凉气开得很足,空调吹得人喉咙发紧。她想,出去走走或许会好些。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饮水机被置于拐角处,刚好在办公室和教室的中间。林溪桥跨出办公室的门,一抬眼,眸中就映入了来接水的安鱼信的身影。
饮水间里就她一个人。传出了破碎不成调的轻轻的歌声。
安鱼信从饮水间出来便和林溪桥打了个照面。
她看着林溪桥略显苍白的脸,唇瓣抖了抖,欲言又止。
林溪桥似乎知道她想说些什么,摇了摇头。于是她便只是道了声林老师好,但眼神还是一瞬不瞬地落在林溪桥脸上。
林老师气色不太好。
林溪桥看她呆愣愣地瞪着自己看,偏头笑了下,诶了声:“我听秦老师说,你于诗词上颇有造诣啊。”
堪堪脱口而出的关心被安鱼信咽进肚子里。她羞赧一笑:“小时候我问爸妈我名字什么意思,他们说从一句诗词上来的。因此便多读了一些诗词,不算有什么造诣。”
林溪桥刚想打趣问她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出自哪首词,却倏然感到眼前涌起一阵风雨欲来的黑暗,睫毛颤了颤,暗道不好。
“有没有糖。”她一把抓住安鱼信的胳膊,动作急切,声音却很轻缓,带着温度徐徐透入安鱼信的骨头缝里,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安鱼信看着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抓得很轻,甚至可以称为虚虚一握。
她抬头去看林溪桥的脸色。林溪桥低着头,垂下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余那张苍白的唇露在外面。
轻轻颤抖。
安鱼信心里一紧,赶紧翻起了校服口袋。那只被抓住的手却不敢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同一角度同一高度。
不过十秒她便翻到了几颗。
是林溪桥之前给她的。
安鱼信递了上去,林溪桥松开她的手臂剥起了糖纸。
她一错不错地盯着林溪桥,只见女人紧张的姿态登时松懈了下来,顶了顶牙说了声橙子味的,温柔的笑容中裹着些许歉意:“抱歉啊小鱼信,低血糖犯了,没吓到你吧。”
——
心不在焉地拖着步子回到教室,安鱼信趴在桌子上发呆。
她想起了林老师一直微扬的唇角,似乎在执着地通过云淡风轻的微笑告诉身边人:我很好。
但其实一点也不好。
自己一遍遍追问,林老师都是摇摇头,闭口不言,最后才漏了一丝缝出来:“今天中午多睡了会,午饭没怎么吃,低血糖有些犯了。”
安鱼信只觉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溪水淹没了整片原野,远处的草房轰隆隆倒塌,云翳漫空,遮天蔽日。
她又禁不住想,李付是干什么吃的。
林溪桥拍拍她的手,让她放心,说是老毛病了,以后注意点就好。
又扬起了那个标准的笑。
安鱼信觉得那个笑怎么看怎么刺眼。
——
然而李付中午不在学校,被林溪桥支使出去看房子了。
“你非说要搬出去住,在我房子里住着有什么不好。爸妈又不在身边,你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没人照顾你。”李付绕着林溪桥转圈圈,每转一圈就叹上一声。
林溪桥被转得有点晕。
于是她让李付过来坐下,一抬手拿面包堵上了李付开开合合喋喋不休的嘴,白了他一眼:“你女朋友经常回来住,我在她面前晃我俩都不自在。再说之前不过是刚毕业回来教书,说来你这住一段时间,等熟悉了环境我就自己找地方住的。现在也该搬出去了。住房公积金拿着,在外面租房花不了多少钱。”
李付叹了口气:“罢了,但你有啥事一定要找我。”
林溪桥点点头道一定。
这周边李付熟一些,再加上自己身为班主任实在难以抽开身,林溪桥就委托他帮自己看房子。
李付开着车进入一片老小区。他穿过一个小公园,里面满是大爷大妈悠闲散步的影子。
房东已经在标志建筑物那边等着了,见他过来便招招手,示意他往这边看。
“你们这小区绿化做得很好嘛。”李付看着楼前成片的绿地,上头的树规规整整,俨然是精调理过的样子。
房东挺了挺腰板:“那是自然,小区去年刚做了改造的,你来得正是时候。”
房东带着他上了三楼,进了屋子。
屋子不大,两室一厅,但一个人住已是绰绰有余。墙上贴了暗藏花纹的墙纸,生动却不抢眼;厨房清一色的白,偶用黑色亮面作点缀,亮亮堂堂。
房子保养得很好,他转了一圈,心中已有定论。
转手便录了个视频,发给了林溪桥。
林溪桥见房中简洁却考究的布置也欢喜起来,心中先取定了这一家。
她问地理位置,李付嘿嘿一笑,录了段语音过去:“虽然是个老小区,但地理位置好得很。离学校又进,出门就是体育馆,再走几步到市政府。”
林溪桥听着语音,眸光闪动。不知怎的她想起了之前送安鱼信回家的情景,也是老小区,也是离学校很近。
那附近一片都是老小区。层层叠叠的小楼充满了烟火气,井然有序的房屋和植被排布彰显着管理的作为。
她说就这家吧。
李付发过来定位,林溪桥看了眼,比对了比对,眸色深了些。
她摸了摸肚子。
昨晚闹到很晚,她又不想麻烦李付。把整个房间巡逻了遍都没看着蜈蚣,想着或许是之前一闪而过看错了,正准备关灯睡觉。
却一顿。
她看到床头静静趴着一条东西。
丑陋的,张牙舞爪的千足虫。
她差点叫出声来,向桌子上翻了个塑料袋来就要捉,一回头蜈蚣却不见了。
又满屋子乱转,就差把地板砸了,却连蜈蚣的影子也没看着。
她真的好崩溃,上网查了查说不主动攻击蜈蚣蜈蚣就不咬人,于是她决定摆烂到底。
反正死不了,她想。
大剌剌往床上一瘫,就要关灯睡觉,倏然脑中一阵光闪过。
福如心至,她抓起塑料袋抬起床垫,就看着一条长虫静静地伏在那里。
和她打了个招呼。
闹到后半夜,虫子终于被捉住并被丢了出去。她躺在床上,听着隔壁鼾声如雷,叹了口气。
睡不去了。
早上她没胃口,勉强应付了下;中午也没胃口,干脆不吃了。
但现在,她有点饿了。
第8章 吃的
饿了的林溪桥感觉自己总算恢复了点属于人的生气,心情霎时明媚了许多。
她打开外卖软件,点了饭菜和奶茶,而后手指一顿,想了想,又加了杯果茶。
依稀记得高一暑假外出参加物理竞赛培训时,自己请小朋友们喝奶茶,只有安鱼信选了杯果茶。她问了句怎么不点奶茶,安鱼信说自己晕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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