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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骨(古代架空)——薛直

时间:2025-01-04 08:43:07  作者:薛直
  他说得含糊,叫人以为像他这种放浪任侠的人就喜欢爬人房顶,齐昭昀却想起一个传闻,大概明白了几分:“听闻商王也曾延揽过你,只是你行踪不定,消息不通,这事没有成。”
  沈约大概是没有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的,吃了一惊,笑意渐渐消散,露出几分沧桑背后的落寞。他们二人眼下绝对算不上如意,甚至都很仓惶,共同度过的少年时代在战火之中变成劫灰,苍山学舍付之一炬,师长也好,家人也好,都不在了。是所谓“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只差问一句“人生到此凄凉否”。
  二人都沉默良久。沈约行踪不定,连商王都找不到他,自然是根本不想应召,而齐昭昀千里迢迢而来,难道就是想为官做宰,他难道还没受够殚精竭虑的日子吗?
  沈约笑了一声,手指搭在面前的剑身上,轻轻一弹:“算了,说这些做什么。我是绝不可能出仕的,当年老师的教导,你就当我都忘光了吧,匡扶天下,光耀千秋……苍山学舍出来的人里,只好指望你了。”
  他说得轻巧,是因为一个人一生所受过的罪自己说起来总是轻轻松松的。
  齐昭昀望着他,却没搭理这个话头,而是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我以为你恨我。”
  沈约起先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其实齐昭昀也变了很多。上一次他们告别的时候齐昭昀还只是个少年,齐慕还没有过世。苍山学舍虽然不复存在了,可那时候江东兵强马壮,人烟阜盛,又在澜江以西的战团以外,独善其身作壁上观,一切都很好。
  过去了将近十年,好时光也都一去不复返。
  齐昭昀是如何一个人支撑这么久的,就是如何逐渐变得陌生,变得深不可测,变得温柔又坚决,隐忍又果决的。人世如何磋磨一个人,让他改换模样,再没有人比沈约知道的更清楚了。
  他听说了齐昭昀的事,也知道江东已经投降,商王的宏图霸业正在逐步实现,所以来见齐昭昀,却不是为了指责他,愤恨他。
  可齐昭昀等待尖锐锋利的恨意恐怕已经很久了。连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是对的,只是非做不可,非得他做不可。一个人怎么能对自己如此狠绝?少年志向不过是一句话而已,真的要做到是千难万难,再说,齐昭昀现在的路已经背离了他的一切了。
  齐慕死后给他留下的是匡扶江东的遗命,轰然倒塌的江东旧朝对他的家族累世厚恩,他生长在桐乡,但现在这些他都没有了,失去了。沈约知道自己做不到这样的事。他不能一无所有还顶风冒雪的前行,也做不到背离一切曾经有过的东西,重新前进。
  他相信有人恨齐昭昀的。恨他亲手写下降书,把国土拱手送给他人,恨他一转头就接受商王的招揽,恨他还将高官厚禄,是个无耻之徒。恨他不忠不孝,恨他寡廉鲜耻,恨他爱慕荣华,恨他青云直上。
  其实他根本不是,沈约也并无理由恨他。
  齐昭昀想要旁人来恨他,不过是因为自己也恨着自己而已。天底下还有比齐昭昀更不想刘朝覆灭,父祖心血毁之一旦,君王背上昏庸无能亡国之君之名的人吗?他自己也挣了一个卖国求荣的名声。
  他以为人该恨他,就连早就号称不问世事,沉溺酒中的沈约,似乎也该是其中之一。
  沈约当然做不到。他有心安慰齐昭昀几句,却被方才的沉重念头压住了。一两句轻飘飘的宽慰之言毫无用处,况且沈约自己也不会信。他只是摇头:“我不恨你,我知道你不容易,倘若能有其他的办法,朝廷上下没有人会比你更想扶危救困。”
  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弟一向志向远大,又以父祖的愿望为自己的天职,早在很多年前就是入世之人,这辈子恐怕都出不来的,这句话并非虚言。想了想,又说:“你从来都是这样的,以为天下危亡都与自己相关。其实并非如此,即使是一国之君,也是天意难违。你只是个人罢了,只能做自己能做的。你知道吗?”
  其实温柔又隐忍的齐昭昀还挺好看的,至少比起现在这个逐渐露出迷茫与掩藏至深的脆弱与恐惧的齐昭昀来说要牢不可破许多。沈约骤然想起当初齐昭昀被气哭的时候,不合时宜的想笑。
  他就知道,天下几经更易,但有些东西真的不会改变了,比如人的心,比如眼泪与笑容。
  不过他终究没有笑,齐昭昀更没有哭,他只是声音变得低哑,望着桌案,谨慎,迟疑的问沈约:“可是我怎么知道我做的是对的呢?师兄,废都的残骸就压在我的身上,我交托出去的岂止是一己之身,我输不起。”
  沈约长叹一声:“这你就难住我了。”
  齐昭昀在谈论的是亲手葬送一个国度,又试图从另一个地方种出想要的花,不可谓不沉重,也不可谓这就真的不是罪孽,沈约的语气未免太轻松,也太不正经。
  他成功的引来疑惑的眼神,在心里暗叹,哄孩子和治国都太难,且都不是他所擅长的,脸上却只露出几分遗憾,越过桌案又拍了拍齐昭昀的手臂:“这是你们会做的事,你是知道我对此一窍不通的。只有你们这样的人才知道自己要什么,该怎么去拿,你不能问我,因为你自己什么都知道。”
  他是真的什么都知道吗?
 
 
第十九章 ,窥视天命者夭
  齐昭昀并不以为自己知道,但沈约的意思他完全明白,虽然或许他在期望谁能给他一个答案,一条捷径,不过未能从沈约身上获得也不值得意外,而对方的宽宥与容让毕竟足够让他觉得安慰。
  当年的苍山学舍里汇集天下英豪,各人脾气不同,虽然都分属师兄弟,但投脾气这件事还是只能随缘。沈约早些年是个恃才傲物的人,只是被风霜摧折才逐渐隐然于内。当初他点评同辈的时候堪称是毫不留情,唯一一个看得上眼的就是齐昭昀,二人难得意气相投。虽然多年之后再见,没有雪也不是夜,更没有趁兴而来,兴尽而归,反而被隔壁的小将军追得仓皇逃窜,不得不第二天再行拜访,然而其中情谊倒也值三大白。
  齐昭昀吩咐丹枫热上好花雕,随手让沈约坐在自己的坐榻上,二人倒是追忆了一番少年时代。沈约也就顺便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他其实近几年都在新昌附近转悠,时常在深山和老道野僧采药读经,是不准备再出仕的,只是上市集售卖黄精茯苓的时候听人说齐昭昀过来了,稍一打听马上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齐昭昀的热血还没有凉,心力还未曾用竭,当时同榻而眠,比肩读书的时候到底过去了,人人都走上了不一样的路。
  说不上是谁变了,他只是非得看一眼齐昭昀才能放心。何况外面又说他病了,说得太厉害,沈约不来看一眼是不放心的。
  他倒也读过医书,给师兄弟们看过头疼脑热,近些年给山民看病开方抓药,甚至连草药都是自己挖来的,更是技艺娴熟,当即摸过齐昭昀的脉,叹息:“年纪轻轻的,却逼着自己成了这样,你这争强好胜的心,真是从没有变过。”
  齐昭昀也无可辩驳。
  他确实是不肯服输争强好胜的人,从少年时代就是这样,到现在也没有变过。像是这样的人,倘若以为自己输了,首先就会恨上自己,甚至都不用旁人来恨。
  沈约从齐昭昀的书案上随手拿过一张纸,笔走龙蛇留下药方,往镇纸底下一压,视线落在了旁边的书稿上。
  他来之前齐昭昀正在写,这一张纸还只是晾的半干,墨迹是崭新的。沈约只看头两句话就察觉这书稿非同寻常,看了一眼齐昭昀似乎并无反对的意思,于是干脆拿起来细看。
  沈约在江东过了将近十年,一看就知道这是什么,他翻阅完面前所有书稿,沉沉叹了一口气:“好,我收回前言。你不是你们这种人,你只有赤子之心。”
  如果一个人只求名利,汲汲营营,是不会闷头写出这种东西来的。这太重了,也太多了,确实有益于天下,却有害于自身。你写万字治世书,也得货与千金买骨人。
  “你当真觉得商王值得?”沈约忍了又忍,还是问了出来。他本无意质问,却找不到办法说得更和缓,不吃惊。
  齐昭昀摇头:“我怎么知道?我只是非得做,非得写,非要投降,就非要弥补而已。”
  他安然闲坐,低垂双眼,看也不看沈约,身影衬着窗外瑟瑟秋风,叫沈约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齐昭昀绝非示于人前那样的与世无争,他心里咬着牙,憋着气,他有远大志向,也有长风浩荡,沈约回头想想自己是怎么失去明月清风朗朗剑心的,不禁觉得自己其实不如他良多,只是虚长些年岁。
  或许他是变了,但齐昭昀没有。
  “好。”沈约点点头,帮他理一理手稿,什么也没有说。
  他是绝无可能反对齐昭昀的那个人。
  花雕酒温好的时候,傅明带着侍女上了简单的小宴。她是烹饪的一把好手,打理内务也挺不错,有时候齐昭昀甚至疑惑,难道世上的女人都有这样的才能吗?不过想到巫烛那样的人,也就不觉得这都是必然了。
  世上到底是巫烛这样的女人多,还是傅明这样的女人多?那恐怕是傅明这样的多。但世上巫烛这样的人与傅明这样的人都稀少,遍天下不会找出太多。就好像剑客浪子有那么多,但沈约也只有一个。
  二人拥炉对饮,任凭多年风霜坎坷与酒液一通从舌尖流过,浑身都是暖融融的。
  “这时候学舍的桂花应该开了,可惜不能再去看。”沈约望着酒盏中心的梅丝,如梦似幻的慨叹。
  齐昭昀却反驳:“不能再去看的是我,师兄,你只要愿意,还是能看的。倘若你到了那里,既一支桂花给我吧。”
  其实苍山学舍现在恐怕已经变成了老旧的房屋而已,那里是齐家的祖产,但现在根系都断了,守着房子的人恐怕不久也就会失散。齐昭昀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回去了,他说的确实是对的,只有沈约有机会回去看看。
  大概还可以做出一片《思旧赋》。
  人都说故土难离,但齐昭昀是注定要死在新都的人,想念故乡这种话也不必出口,只好托故交驿寄桂花,聊遣乡情罢了。
  沈约其实原本没有想到自己能再去江东,经齐昭昀这一提醒才想起来如今路途是通了,只是很漫长而已。他没有这个打算,但却想起自己连老师的坟茔都未曾祭拜过,更自从七年前离别之后再没有机会重新踏上澜江东岸,于是也就答应了:“好。”
  他不问齐昭昀是不是起了莼鲈之思,因为这是齐昭昀的伤疤,多说无益,只是令人难过。
  二人说过桂花,又说了几句齐昭昀在写的书,沈约虽然不在庙堂已久,但才气正如剑气,只会越磨越锋利,变的不过功名之心和剑心而已,谈论起这些正如回到当年,倒勾起二人青春年少的回忆。
  酒至半醉,沈约站起来告辞,将带来的佩剑留了下来:“此去山高水长,恐怕难以再见。我有心在苍山学舍就此住下来,终结半生漂泊,不过这话现在说未免太早,现在不说又怕再没有机会,也就只好连同此剑一起交给你。”
  “琴心剑魄,你俱已有了,他日成就不世英名,但愿心如此剑。”
  齐昭昀也只好收着,回赠以沉默的目光。
  沈约对他确实有所期许,但定然不是不世英名,而是心如此剑。最好的刀剑斩风斩雨斩鲲鹏,可断冤孽与天下。最好的剑客可万军阵中取敌将首级,还能破人魔障。沈约的剑虽非名剑,并无铭文,但经他多年随身携带,已非凡物,重于性命。他把这把剑送人,堪称深情厚谊,无以为报。
  这一别山长水阔,要再见面恐怕难于登天。倘若沈约真的定居在苍山学舍,那或许彼此音信互通,倒还算是千里相隔犹如近在眼前。
  齐昭昀其实并没有少与人诀别,他只是始终不能轻易忘怀诀别而已。
  沈约的行踪其实也不只有齐昭昀一个人知道。商王始终对他念念不忘,又对齐昭昀颇为看重,因此不久后就得到消息,说是沈约准备南下,齐昭昀为他配备健仆,打点行装,看样子是要走长路。
  这倒不是赵朔故意探听,他只是耳目灵便,沈约的行踪自从被顾寰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之后,也就不好保密了,这涉入其中的几个人心里都是清楚的。
  顾寰大概也猜到自己那次贸然跳墙恐怕坏了别人的事,又让人送来了新下来的青菜和苹果枣表示歉意,齐昭昀不禁好奇起来他的院子里到底种了几亩地。
  苹果对齐昭昀比较新鲜。澜江以东不产苹果,有也是很稀少的,且不是全熟。而顾寰自己种的苹果是均匀又漂亮的绯红色,放在笥里就有鲜明的苹果香,枣的模样也很喜人,个头都很大。
  送来的时候齐昭昀随手拾起一个苹果,对着这果子笑而不语,默默摇头。
  顾寰猜也是猜不透他的人生究竟有多惨淡且凄凉的,虽然他们二人不过是不同的凄凉与惨淡而已。
  他转念想到巫烛,想到云霁夫人,只觉得自己确实没有见过一个圆满的人。
  而巫烛正从重重帘幕中现身,以一张冷淡的面容对着面前的屏风,坚决的回绝石室之内的另一个人:“殿下所求,是办不到的。”
  这是巫烛的一处修行专用的密室,她常年在此清修,等闲不会有人来打扰,因此自然不会有人窥见这客人,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他低声道:“如今万事俱备,只欠大人的慧眼,未来究竟如何,还请给我一个答案。”
  巫烛在屏风前伫立良久,对着影影绰绰的屏风后挑起眉:“您距那个位子不过一步之遥,究竟有什么让人挂怀,不得不来寻求我的答案呢?您可知道,一旦这答案出得我口,要更改就得付出莫大的代价。这可不是政令,您最好信我的判断,它不能回头。”
  她话音刚落,石室顶上暗光流转,瞬间变换出一副星空图景。
  来客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坚决请求:“请。”
  巫烛轻轻移步走出屏风之后,望着面容沉定的商王叹息摇头。
  “窥视天命者夭,逆天改命者亡,您何以如此坚决呢?”
 
 
第二十章 ,暗香隐隐
  窥视天命者夭,逆天改命者亡。巫烛说的不是虚言。毕竟如今幼帝只是前朝皇室所剩无几的子嗣之一,前朝还屹立的时候不少巫女都为延续龙脉而死。自然,这还算死得其所,被淫辱致死的也不在少数。
  有前车之鉴在,巫烛不愿意继续窥探国运理所当然。
  然而赵朔却不是容易说服的人,他对巫烛的面容显然也并不陌生,闻言只是低低笑了一声:“孤相信主祭能活到这个时候,不是没有办法的人。孤之所以上门求见,自然是因为孤心中已有疑虑,而这疑虑无论是证实还是打消,总得主祭来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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