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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骨(古代架空)——薛直

时间:2025-01-04 08:43:07  作者:薛直
  齐昭昀的心事自然远比这些**重要,他翻拣写满了字的几张纸,亲自动手排列整齐,对丹枫吩咐:“叫她们做些洒扫针线的活计,不要随便走动出门,也不许欺侮凌辱她们,照着从前女婢的例子发放月钱就是了。”
  丹枫答应一声。
  齐昭昀身边也曾经有过近身伺候的侍女,这个前例丹枫是清楚的,他答应一声,出去传话。
  廊下一阵压低了的私语声,片刻后就全都散了,只留一片清净。齐昭昀抬头望一望庭院中央,心想这里是缺了一棵大树。院中四角都有桃树掺杂海棠梅花,一年四季不缺景观,只有中央少了一棵树,倒叫他不太习惯了。
  让他不习惯的岂止一棵树啊。
  他对丹枫许诺过是要栽一棵苦楝树的,等到明年春日,必定移栽过来,也算是安慰这个漂泊流离,随他迁徙千里的孩子了。
  齐昭昀没有想到的是,顾寰的将军府只和他的宅邸隔了一堵墙。要说这不是赵朔的安排,他自己都是不信的。这样的距离,还劳烦两人帖子来帖子去,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何况顾寰已经算是朋友了。
  过去的时候还是坐牛车。战乱初平,就是在新都马匹也不够多,赵朔眼光独到,开辟了好几块马场,只是繁育并不容易,总要好几年的,眼下也只好以牛代步,这还得是身份贵重。
  他也不是自矜身份贵重,不愿意步行。而是两家虽然一墙之隔,甚至齐昭昀所居的院子墙头另一侧就是顾寰府邸的林子,距离主宅大概也不远,但这之间却没有道路可以通过。要从大路上走过去,就七拐八绕,不算近了。
  何况人家郑重相邀,自己随性而至,还是不大像话,齐昭昀只好以郑重的面貌登门。
  顾寰等在门口,一照面齐昭昀就察觉他今日亲热得多。虽然顾寰向来对齐昭昀多加照顾,不过也不像是今天这样,欣悦之情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
  齐昭昀就知道顾寰对这门尚没有广为人知的亲事是很满意了。他是巫烛的弟弟,代表了巫烛的意愿吗?
  这还不算是齐昭昀面对过的最难办的事情,因此他也未曾露出端倪,下了牛车就迎上了顾寰,客气两句,被顾寰迎了进去。
  顾寰当真是个不拘小节,且对出身毫不讳言的人物,齐昭昀一进门就看到苗圃里种着的麦子已经金黄,道路两旁的杏树垂下累累硕果,正渐趋成熟,往远处还能看到桃树和一大片萝卜韭菜。
  齐昭昀微笑,轻叹:“好一派田园风光,将军好闲适。”
 
 
第十二章 ,桃与杏
  顾寰显然没少因此遭到旁人的嘲讽,毕竟他这做派是真真正正的泥腿子。当世追崇风雅,毕生都接触不到埃尘才是追求,在庭院里种菜还算厉行节俭,响应商王的号召,种地可就太过了。
  因此齐昭昀的反应让顾寰很吃惊,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在庭院里站了一会,才相携继续往前走。顾寰边走边指点:“看,这里的这一块萝卜可以吃了。”
  确实是,水灵灵的白萝卜在干旱天气下顶开泥土冒出个头,郁郁葱葱的萝卜缨下面是象牙似的白嫩颜色,是很喜人的。齐昭昀去看萝卜的功夫,顾寰就往空里一跳,轻舒长臂摘下来一枝硕果累累的杏树枝,拿到齐昭昀面前:“看,这杏子还没熟透,不过这就很好吃了,半熟的时候有一面是红的,风味特殊,是酸甜的。”
  齐昭昀被他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杏子的事,而是顾寰活泼得过了头,露出几分少年心性,雀跃起来真叫人招架不住。
  顾寰看他迟疑,自己也觉得这举止太不正常。就算消息是说将来齐昭昀极有可能做自己的姐夫吧,他这就与人家亲近起来,在崇尚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人看来,恐怕就是恐怖了。
  “嗯……”他收回手摸了摸鼻子,想描补一下:“都督见谅,我一向是随性惯了,不大注意这些,阿霁她也不大管着我……”
  话说得乱七八糟,顾寰自己都觉得不懂,不过他再看齐昭昀,却见对方望着自己笑了笑:“将军不必拘束,这样也很好,随心所欲反而袒露出待客的诚意,我只是受宠若惊。”
  齐昭昀要么是不会说假话的人,要么就是天衣无缝,说什么都像是真的不能再真,抚慰些许窘迫手到擒来。顾寰松了一口气,随手将树枝交给下人,让他们拿去把果子摘下来清洗,自己接着解释:“我是知道他们多半都看不惯我这样焚琴煮鹤的乱搞,只是先前家父母都在府中居住,刚来的时候很不安稳,因此只好开辟这些地方给他们劳作,过上往常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才渐渐好起来。后来他们过世了,我也习惯了。”
  这话题很沉重,顾寰说着说着叹了一口气,情绪也低沉了:“其实我也时常想,倘若太平盛世自己该做些什么。想来想去就在乡野之中长大,不知道功名利禄,也不知道征战四方的滋味,其实没有什么不好。姐姐仍旧在家……”
  提到巫烛他才猝然觉得说得太多,收住了话头:“不过这只是痴念罢了。”
  齐昭昀摇摇头,顺着他的话说:“家父是曾经在山中隐居过的,那时候虽然也有三五家人跟着,但有些事还是自己动手。母亲和妹妹们学过养蚕,还做些针黹,我也曾经偷偷下过水塘,捉过小鸭子,对这些并不觉得有失颜面。将军是什么样的人也不值得遮遮掩掩,任他们说也说不出什么新鲜的,何足挂齿。”
  这话说得刻薄,顾寰不吃惊,他知道文人的嘴比刀子还利,自己也有不少次被骂的狗血淋头,意外的是齐昭昀也有这么俏皮的时候,薄薄一层讥讽的笑意简直炫目。
  说来齐昭昀年纪也不算大啊,但平白无故令顾寰觉得他老成许多,等闲不敢在他面前轻佻。这发现倒是新奇。
  都说真正聪明的人从不让人觉得如芒在背,甚至无法发觉他的聪明,只是与他相交如鱼得水,顾寰在齐昭昀身上才算是真正的见识了。他并不觉得对方在俯就自己,更不觉得自己被反衬的格外蠢笨。但事实就是齐昭昀确实让他如入芝兰之室,香气扑鼻而来,心情也随之欣悦许多。
  于是也就不再多想外人如何评论他牛噍牡丹,将一座精美宅邸整成如今这幅乡野田壤的事了,轻快道:“这倒是的,说来说去也只是那么几套,不能动我分毫。”
  方才还说倘若不是世道太乱,一家人在乡下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好,现在这就露出了英雄人物的端倪——不能动我分毫这种话正因为在他口中绝不是大话才在轻描淡写中显出雷霆万钧。齐昭昀微微一笑。
  风云人物是无法埋没,更不能不搅动风云的,就算换一个太平盛世,无论巫烛还是顾寰恐怕都仍然难以碌碌无为终此一生。不过是一种自知无法达成所以随口一说的愿望罢了。
  人生岂止没有两全,有时候连最后的愿望都不肯留给你。
  这齐昭昀也是经受惯了的。
  往里走,顾夫人正站在门口等候,几个半大孩子围绕在她身边,从这些孩子正在长成的面容上齐昭昀能看到类似顾寰的地方,显然就是他的弟妹们了。
  顾家人丁兴旺一半靠的是巫烛,一半就靠顾寰。这些孩子并不很大,顾寰随手一指,这个是十五,那个十三,还有十四的一个,十一岁的是一对卵生姐妹,他的父母早在他出头之前就过世了。贫苦了一辈子的人,就算有了盼头也没能活得太长久,留下这些孩子,都交给顾寰照看了。这年头人生孩子和猪狗下崽是一样的,生的很多,死的也很快。即便没有战乱,那还有疾病,鬼神,天意,总之能存活这么些实在不容易。
  齐昭昀看一看那对神色娇憨的孪生姐妹,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妹妹们。现在孩童的尸身恐怕已经化成春草,他亲手栽下的柏树也郁郁葱葱,她们开过一两朵小小的白花,现在又到哪儿去了呢?
  他想起灰蒙蒙的黄昏和凝滞不动的雾气,又看到顾夫人。她神情很温柔,带着微微的笑意,站在孩子们身边好似一张单薄的纸,随时都会被风吹破——她实在是太虚弱了。
  顾寰的夫人名叫云霁,曾经是个巫女,这一句话完全能够解释清楚两件事。第一件是为什么在女子闺名不可轻易外传的这时候她的丈夫会清楚的告诉来客她的名字,这是一种荣耀,她们在外行走的时候用的是自己的名字,而非丈夫的姓氏。第二件是她的身体为何如此虚弱,薄薄一层胭脂色就好像是给绢纸上的人像上了色,虚假的好气色毕竟还是虚假。
  巫女燃烧的是生命。
  齐昭昀毫无异状的对这位夫人深施一礼,她马上还礼,轻声细语:“阿寰跟我提过好几次您要上门的事,倘若招待不周,还请您海涵,”她轻轻看了一眼丈夫,显然是已经知道方才他又攀折树枝了:“他是孩子脾气,时常不拘礼数,也是因为敬仰都督人品,才想亲近一二。”
  看她谈吐,出身相比也不差的,手里牵着孩子,说着话就把齐昭昀迎到了里面,先将一盘带着沁凉水珠的杏子放在齐昭昀面前,又将另一盘分给孩子们,往眼巴巴的顾寰手里再放两个,亲自动手斟茶,同时接着解释:“您初到新都,想必还不太适应,这两年的变数是太大了。这里的人,阿寰其实也很不习惯。”
  很不习惯的顾寰安安分分坐在她身边,把玩着手里的两个杏子,小妹妹靠在他身边,小声问了一句什么,终于把带着怅惘之色的顾寰逗笑了,亲昵的把她搂进怀里,兄妹二人嘀咕起来。云霁夫人面带无奈之色,对齐昭昀笑了笑。
  齐昭昀在她身上找到一种熟悉的感觉,有些像是他的母亲。因重病而无能为力的暮气,和即便如此也温柔得不可思议,像一座坚固堡垒,柔软城池。
  女人真了不起啊,他默默慨叹,与这位夫人继续交谈:“时移世易总是很快,也很容易的,到哪里其实都一样。将军在府邸里开辟田地,已经是随遇而安,我不如将军许多。”
  他说的不是客气话。人到了一地首先就要适应一地的气候风物和人群,但他一个也适应不来,只是勉力支撑罢了。夜里经常惊醒,因为梧桐的叶子飒飒作响,听来十分陌生。
  身下的床也陌生,无论是丝绸还是棉麻,都带着陌生的气味。风也是陌生的,干燥清爽,没了缠绵不绝的水气。这里也不常下雨,沉甸甸的果实在枝头散发甜蜜馨香,到了白日却安静无声。
  他的肉体安置了,魂魄却没能跟上步伐,一面因为陌生和自己的所作所为迟缓长久的苦痛,一面冷淡倦怠,不愿意主动的去适应,去看开。
  怎么看开?他是亲手葬送了自己的故国,又把自己送到这里来了。
  该他做的他都做了,再往下勉强自己就是无能为力,何况齐昭昀知道,他也并不在乎自己的感受,也不想去琢磨这躯壳之内到底有没有内容,是什么样的内容。
  不必再尝一遍。
  他又看看云霁。
  所以人世间都各有各的苦痛,云霁是个多好的人,温柔得好像一朵晴云,却时时刻刻都可能死,哪有公平可言?怎么可能事事如意?齐昭昀想起曾经巫女被视作天降甘霖,被权贵皇室当做**肆意对待,蹂躏压榨致死的时候的传说,不由为她感到难过,又感到一阵无能为力的愤怒。
  现在巫女是被高高供奉起来了,可她们的命运其实也毫无改变,仍旧要燃烧到死,侥幸出来也不过是云霁夫人这样而已,又算什么好?
  人间哪儿都不值得。
 
 
第十三章 ,长命女
  “我本姓辛,海东辛氏之女,我父亲是辛昶。”
  这场新都风味的小宴宾主尽欢。云霁夫人安排得当,为齐昭昀准备了好几道南方的菜式。她提前几天就着手采买,还腾出地方养了不少虾蟹鱼鳖,亲自督促厨下做好之后试过菜。新都的人天南海北的都有,口味是混杂的,不过总的来说,都重油重辣,喜欢吃面食,和齐昭昀的口味很不一样。
  自从北上之后,齐昭昀的心事与日俱增,其实并没有什么空闲思念故土,如今吃了一餐饭,居然被云霁夫人的周到勾起了莼鲈之思,顿觉怅惘起来。
  宴上有果酒,云霁夫人也陪饮几杯,顾寰阻拦过,她低声说:“让我喝吧,就算不喝,又有什么好……”
  她大概是想说又有什么好活的,但到底不忍心对顾寰这样残忍,于是没有说完。不过顾寰也是明白的,黯然的放开了她的手。
  云霁夫人不仅只是性情温柔沉稳,面容也是很美的,薄醉之后眼尾微红,人也活泼了许多,对齐昭昀谈起自己的出身来,以袖掩口,笑着道:“那时节我是家中的小女儿,备受宠爱,所以被发现后,阿父说……辛氏仕宦之家,累代重恩,我自然该去祭宫,且要高高兴兴的去,不可令人看低了辛氏的女儿,也不可惧怕别离。我去了。”
  她眼里有了一层水光,略微低头:“后来您也知道的……说的这些不过是骗我罢了。”
  齐昭昀确实知道。
  辛氏是海东郡望,脉络延展至十几个郡,辛昶死后甚至追封开府仪同三司,也算是个人物。但那之后是无穷无尽的征伐,战乱,辛氏七零八落,如今云霁夫人这一支恐怕是不剩下几个人了。
  没有仕宦之家了,累代重恩也烟消云散,留下这么一个荏弱女儿,一样命不久矣,如同一缕孤烟,独自在人间飘飘袅袅。
  “我在祭宫十六年,从六岁到二十二岁,都由巫烛大人照顾。后来心力损耗,实在无法支撑,大人做主将我许配给将军……也只是等死罢了。”
  方才有客人送来名帖,顾寰出去相见了,云霁夫人待客。她坦诚得出乎意料,但也只是讲一讲自己的故事,“我亦飘零久”而已。
  齐昭昀随之唏嘘,没有说话。他并不是那种对此等故事感叹伤怀的人,他其实和云霁夫人差不多,都家破人亡,孑然一身,云霁夫人托身于顾寰内宅,而他托身于赵朔的新都,其本质一模一样,无奈的成分都更多一些。时代是这样碾碎所有人的命运,毫不留情,更不会挑挑拣拣,将谁从车辙中赦免。
  自古名臣都自怜自哀,写到怀才不遇和坎坷人生不是把自己比作香草就是比作美人,被捐弃的结发之妻甚至不得宠爱的姬妾,所以齐昭昀觉得自己与云霁夫人相像这个念头也并未让他觉得太吃惊。
  帘栊半卷,云霁夫人唤来侍女让她彻底卷起竹帘,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多好的夕阳。”
  外面确实残阳如血,金红云朵低垂,蔓延在天幕上,是落日熔金的景色。
  齐昭昀也站起身来往外看。云霁夫人身形娇小,且十分消瘦,呼吸之间一颤一颤,似乎一张纸一样轻薄脆弱,叫人暗地心惊,简直忍不住想伸手扶她一把。想起曾经提起夫人的时候顾寰脸上的表情,齐昭昀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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