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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骨(古代架空)——薛直

时间:2025-01-04 08:43:07  作者:薛直
  残阳映在她脸上的光晕温柔又温暖,生机勃勃,好似一层从肌骨之中透出来的血色,令她突然有了一种少女般惆怅又甜蜜的神态。她迎着夕阳笑一笑,扭头继续对齐昭昀说话:“新都是很好的,其实。”
  齐昭昀没有料到她突然开口,露出疑惑的表情,云霁夫人已经继续说下去了:“新都是很好的,阿寰也是,巫烛大人待我很好,祭宫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活着是很好的,可我已经要死了。大人,您明白我的意思。我是个将死之人,即使阿寰始终不肯说出来,也绝不愿意承认,但无论我多么渴望多陪陪他,多活一段日子,也是做不到的。我不恨阿爹送我入祭宫,也不恨我的命,我看过天地,我也通晓过世事了。我生若蜉蝣,但见过沧海,所遗憾的是……我不愿意孤独,更不愿意留下谁孤零零的一个人。大人……”
  “我想这番动荡对您来说更不容易,但人间毕竟值得,只要活下去就一定能看到更多更好的地方吧……”一个将死之人说出这番话,不仅吓人,也足够震撼。齐昭昀默然无语,伸手扶住云霁。
  他想他的心事确实并不难猜,意难平者无非是江东旧人和旧事罢了,云霁能猜到并不稀奇。她毕竟曾经是通晓天地万物的巫女,揣摩人心不算困难,何况二人境地有许多相似之处,很好把握。令他意外的无非是她肯如此直白的劝告。人间是值得的,只要活下去总会看到更好的事。
  在巨变之中被压碎的人向来如此,一时之间往昔执着的事物全都烟消云散,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孑然天地之间,感受到生而为人的无奈与无趣,就没有太多求生的意志了。但人世确实残忍,恢弘,又美丽,它值得太多。
  齐昭昀在自己的索然无味里被一个女人一生中最后时刻爆发的光彩所摄,先是沉默,接着又觉得她说的有理,事理确然如此,只是他暂时缺乏推力而已。或许时移世易,古旧伤痕淡去,新的建筑鳞次栉比,深渊也将被高楼所掩埋。到那时一切都会变好。
  他不算什么智者,平生心愿也不过是江东能够国富民强,现在这个心愿已经化作飞灰,也就只有少年时不知天高地厚发下的宏愿:经世济民,还在了。
  世是人间世,民是天下民。
  齐昭昀从不怀疑自己是否能够做到,只是越来越觉得这太难了,难得叫人望而生畏。人生也如此。
  他领了云霁的好意,因她那轻飘飘的重量而感到一阵对死亡的畏惧与抵触,扶着她回到堂上:“多谢夫人开解……您的意思,我都明白。”
  云霁和顾寰的相处其实并不像夫妻,反而像一对姐弟。一方面是她的身体之孱弱,主持中馈和履行妻子职务显然都十分艰难,另一方面是她包容而温柔,说是知己,姐姐,朋友,都不为过。齐昭昀一向觉得人生三恨其一是生而有涯,尤其像云霁这种人,她值得所有好的东西,春花春柳,春月盈满画楼。
  但偏偏没有。
  顾寰打发了外面的客人回来,云霁已经精神不济,无力支撑,由侍女扶进去休息了。他就亲自送齐昭昀出门。二人顺着来路返回,顾寰谈起自己的夫人,蹙着眉叹息:“她性子其实很要强,只是看着很柔软罢了。那一年姐姐开了祭宫的门,派遣巫女出行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太好了,却不愿意什么也不做,我也是拗不过她的。我常常出征,她就主持家务,照顾弟妹,明明体弱多病,也不愿意……”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低,脚步也越来越迟缓,最终停住了,低头看着青石砖地,长长吸了一口气,抬起脸来看着齐昭昀,眼里有柔软泪光:“我实在不能没有她。”
  想来这种话他也无处去说。
  齐昭昀长叹一声,扶住他的臂膀:“眼下将军不会出镇,暂时也无仗可打,多陪陪夫人吧。”
  人生漫长,终须一别,这谁也无法拒绝,只好长长的相送,久久的怀念,使这相伴的一刻看起来与分离之后的时日一样永无止境。
  顾寰应了一声,神情依然消沉,过了片刻才抬起头疑惑的问他:“不会出镇?无仗可打?你怎么知道?”
  齐昭昀回以高深莫测,诲人不倦的微笑:“将军可以猜猜看?”
  顾寰默然。
  “我猜商王的要务绝不会是四处征伐拓展疆域,眼下还要安排江东事宜,少说要忙到秋日过后。天气寒冷,再兴兵作战,长途奔袭不是好事。何况年初将军已经在澜江畔驻军数月,总得要修整。就星象来看,第一个大吉日在来年正月,商王的大动静只会安排在那时候……”齐昭昀边解释边心算,最后得出一个答案:“看来将军有将近半年的空闲,倘若没有急务,都会停驻在新都了。”
  他所谓含蓄的“商王的大动静”自然就是幼帝逊位,禅让皇位给赵朔了,这样的大事没有人会对齐昭昀讲,而他这一套推演说明白了也并不难,只是齐昭昀说的太轻描淡写,顾寰愣了好一会才恢复常态:“嗯……”
  简简单单说出这种话,实在是吓人啊!
  顾寰知道齐昭昀对人对事的疏离,也并不介意齐昭昀的冷淡拘礼,因此突然听到他如此坦诚直白的话,反而不好接受,觉得万分诧异。他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齐昭昀不是这样口无遮拦的人,因此显得反应迟慢,愣头愣脑。
  这算是齐昭昀终于将他视作朋友了吗?
 
 
第十四章 ,奸狡!
  顾寰早不是会为了新朋友欢呼雀跃的年龄了,何况以他来说呼朋引伴根本不难,想攀附顾将军的也不在少数。真正值得惊讶的是齐昭昀并非其中之一,且轻易无法撼动。
  他也不是只顾着打仗,对其他事都一窍不通的人,即使真是如此,有那么多幕僚辅助,该懂得也早就懂了。
  齐昭昀和他走的不是一条路。他最好是左右不逢源,谁的阵营也不站,谁的好处也不沾,既没有朋,也没有党。一旦和人沾上关系,成了同类,就难免招致灾祸,或者成为把柄。
  降臣的路是比纯臣难走。
  因此顾寰并未预料到齐昭昀这么快就对自己放下疏离,直白起来了。他直觉性的知道这与齐昭昀见到了云霁有很大关系,只好猜测在自己暂时离场的那段时间里,齐昭昀对云霁有了极大改观,因此惠及自己。
  云霁是个令人佩服的人,她的坚忍不动声色,却像雾气之中的高山一样令人敬畏,顾寰是最清楚的人。齐昭昀对她刮目相看也不稀奇,何况有些事云霁比他通透明白,虽然地位特殊,但她从来不做多余的事,顾寰也不会问。
  所以他沉默片刻,轻而易举就接受了齐昭昀的直白,继续往前走了。
  齐昭昀走在他身边,二人脚步声逐渐趋同,满地浓阴,余晖仿佛燃烧将尽的炭火,渐渐冷下去,夜幕就要笼罩下来。抬头望去,天边已经露出了一弯金钩,正是上弦月相。空气里有果实与花朵的味道,甜蜜,馥郁,累累杏子压得树枝沉甸甸的垂落。这是盛夏的景象,只是齐昭昀从前没有见过的风貌而已。
  是如此陌生,又如此独自欢喜,和以往千年万年都没有区别。齐昭昀知道云霁是这个意思,好的东西始终存在,而人只有一双活着的眼睛才能慢慢去看见。
  她是将死之人,没有办法不诀别,齐昭昀却不该同样不听不看,以为不存在。他毕竟还要活得漫长而用力,怎么能不心存希望?
  虽然和师夜光一样,云霁也是十分洞明的人,可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齐昭昀面对这位苍白虚弱的绢纸美人并不觉得抵触,更对她的忠告反复回想,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他得改变。
  所以回到宅邸之后,齐昭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表辞婚,说自己不足以与巫烛相配,又将几张纸送到赵朔府上——是一封信,但也可以说是一本书,历述澜江以东的地理人情,风土矿产,甚至还有对刘氏旧朝毫不讳言的分析与阐述。
  这几张纸当然说不完所有细情,但齐昭昀之意非常明白:用不着赐婚他也会忠诚于新主。在赐婚表之中,他也肯定的阐明了自己不愿意成婚的意愿。赵朔沉吟片刻,很快就在正好在场的心腹面面相觑之中作出决定,婚事就此作罢。
  提的本来就不正式,更没有到下旨的地步,只是以幼帝名义提了一句而已,人选是巫烛这件事也是半遮半露的。其实商王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将女儿嫁给齐昭昀。但赵氏并没有身为门阀的祖先,即使赵朔本人想说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也绝对是当世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他的女儿将来必定是公主,但以齐氏家格,必然对此事更加避如蛇蝎。要拉拢一个人的方法有许多,赵朔也知道将来自己的女儿只会越来越珍贵,既然齐昭昀并不愿意,就不必强求。
  何况……齐昭昀的那封信已经是所有赵朔想要的东西了。毫无掩饰的驯服,顺从,精准的投自己所好。聪明人就是好,永远能明白主上真正想要的东西,而把手段看的轻若无物,如此简单就能和他达成共识。
  更妙的是师夜光回报,齐昭昀会在新都扎根,再没有什么事是比笼络一个天下英才更好的了。
  赵朔轻而易举打消念头,跟着作为回报的就是正式将大都督之称赐给了齐昭昀。这本来是个实职,总督全国兵马,举足轻重,但只有这么一个称呼而不开府,显然不是要给齐昭昀凌驾众将之上的兵权,只是个尊称而已。
  看来都督之职也是时候从实转虚,和开府仪同三司一样了。此事传出,就是齐昭昀正了名位,意料之中的事,最为吃惊的人自然不会是齐昭昀,而是顾寰。
  他急着将巫烛从祭宫之中接出来的心情是很迫切的,这人人都能明白,不过不是都能理解罢了。在这乱世之中要真情不要权力,宁肯共贫贱也不想要独富贵的人毕竟少,而顾寰的执念确实鲜少有人能懂。
  所以他闯入齐昭昀宅邸质问这件事,在许多人眼中都莫名其妙。
  当时齐昭昀正在继续制书——他给赵朔的只是一个蓝本,真正的篇幅远比那几张纸长,从降书写好之后就开始落笔,可谓是肯将碧血写丹书,耗费了极大的心力,真正要成书恐怕要用上几年。
  江东云烟,俱在纸上了。
  顾寰长驱直入,齐昭昀宅中的奴仆见他来势汹汹,又认出马上的徽记,拦也不敢拦,只好一路紧跟着相劝,好歹让他们通报一声。丹枫倒是敢拦的,只是当时还在齐昭昀这里伺候笔墨,不知道前面的消息。
  曾经齐昭昀身边有四个小童,管的是琴剑书茶,后来风流云散,这四个小童也跟着散去三个,只剩一个丹枫,只好什么事都做。遭逢变故又背井离乡的孩子轻易不愿意离开齐昭昀身边,只要齐昭昀不吩咐别的,他就赖在这里,靠着窗子看齐昭昀忙碌。
  顾寰一直到了院门前,才突然一顿,察觉到自己未免太过失礼。虽然他还是有许多迷惑,但毕竟省过来这样不好,太不尊重齐昭昀,于是及时补救,叫人进去通报了。
  一听他就在外面,齐昭昀就猜得到是怎么回事。想想当时有诸多感慨,并没有来得及与顾寰说明白,到底是自己的错,齐昭昀也就只是放下笔:“请将军进来。”
  丹枫主动站起身分茶,顾寰脚步沉重的进来。他近日都只照常演练京郊兵马,其他事务一概没有,算是在假中,不穿甲胄,不戴兜鍪,其实看起来反而有些奇怪,比齐昭昀熟悉的模样年轻许多,是个白马小将的样子了。此时满脸沉重的进来,抬起眼看着齐昭昀,很像是满脸都写着“你为何辜负我”。
  凶是很凶,但一点都不吓人。
  齐昭昀知道他为何而来,也不多加虚礼,微微一点头,站起身从丹枫手里接过茶盏,亲自递给顾寰:“我是早该对将军说明,在这件事上是我对不住将军的。只是事关巫烛大人清誉,不好贸然开口,何况……将军一定能明白我的为难之处。”
  奸狡!
  顾寰接过茶水,目瞪口呆,脑海里只有这两个字。他不傻,当然知道齐昭昀是故意的,他既没有在意巫烛的清誉,也没有不好开口,他只是知道这么说能让顾寰现在无法追究而已。文人的话术啊,奸狡。
  但他确实无法继续怪罪齐昭昀了。齐昭昀从来也没有答应过他会娶巫烛,二人根本就没有说起过这件事,现在齐昭昀拒绝了,有的是顾虑和为难之处,如果顾寰追着说“都督辜负我!”,那像什么样子?
  顾寰是个讲道理的人,低头喝茶,抬头就忍了:“都督并没有对不住我的地方,我懂,我都懂。”
  齐昭昀对他一笑,简直像是玉暖生烟,顾寰一愣,丝丝苦涩从舌根底下泛上来,来之前所有准备好的措辞都忘记了,也没了说服齐昭昀收回决定的力气。
  二人静默的面对面站着,顾寰慢慢喝完这盏茶,深吸一口气,以请求的语气对齐昭昀说:“请都督跟我见个人吧。”
  齐昭昀沉默着端详这年轻将军诚恳的神色与眉梢眼角居然带着几分稚气的面容,无端端生出一种长辈对天真孩童的怜爱。
  其实顾寰并不是不知风波险恶的天真孩童,他只是有一种比齐昭昀更结实,更沉着的热情,熊熊燃烧,稍微靠近他一点,似乎就能被他的执着与赤诚温暖。
  遇到这样的人对不坦诚不炽热的人简直是一种伤害,躲不过去的。
  “也好。”
  齐昭昀回答得十分轻易,似乎早料到了顾寰这个请求,也早猜到了要让他见的人是谁。顾寰其实本来并不觉得自己来得太欠考虑,可齐昭昀深渊静水一般平和以对,他反而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了。悻悻转头带路。
  翻身上马,顾寰在前带路,二人一前一后缓步前行。
  他们住的这个地方叫荣安里,大概是个吉利的名字,现在又都住着官宦权贵,似乎风水确实不错,路上的行人也少,顾寰不愿意催马,大概是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自己唐突行为的歉意。
  齐昭昀真是个好人,顾寰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一路北上都是他照顾齐昭昀,眼下显然是照顾出了习惯。边走边想,深觉对方和颜悦色,慈眉善目,好风度好涵养,而自己就太失礼了,十分不讲究,果然还是考虑的太少。
  全然忘了方才是怎么在心里大喊奸狡的。
 
 
第十五章 ,祭宫
  顾寰之好骗,正在于此,齐昭昀摸准了他的脾气和软肋,借此为自己推脱,分明是头一次,却做得十分熟练,且丝毫不心虚气短,好像做过一千遍一样。
  不是顾寰太容易被看透,只是因为他浑身上下都正气凛然,绝不是狭隘记仇的人,这件事终将会过去的,不过是早晚而已,顾寰天性里就不能恼恨一个人太久。
  齐昭昀自信不会看错他,果然也没有猜错,两人一路骑马,在他并不熟悉的新都街巷穿行,眼见市井繁华都过去了,匆忙避开不敢冲撞的行人也越来越稀少,远处出现一座朱红的门,飞檐翘角,铺设琉璃瓦,斗拱描金绘彩,悬挂深红色纱幕,号称朱闱,这就是祭宫的大门,以其重要性来说,城不坚,池不深,所仰赖的威严多数都来自于巫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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