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足够叫人觉得天旋地转的亲吻间,司若腹中传来巨大疼痛。
第133章
往昔勉强算得上是平和的苍川城中如今堪称哀歌一片,放眼望去,狼烟四起,昔日楼阁都成了断井残垣,冲天的黑烟里,时不时传来还活着的人小声的哀嚎。
温楚志身着一身利甲,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穿过又一条已经被军队管辖起来的街道,依旧不见认识的人,他勒马停下,四处张望,心中不安愈发壮大。
“温世子。”
“温世子好。”
两个士兵扛着伤者经过,与他打招呼。
“等等。”温楚志开口将两人拦下,“城内可彻底清干净了?我说的那个地址呢?有人去找了没?都快半天了,为何还无人与我回报!”
“你折腾几个小兵做甚?”这时,一道清丽女声由温楚志身后响起,他顺着声音来的方向望去,一位身披甲胄,英气十足,女将军打扮的女子打马从不远处奔来,眉目之间依稀与温楚志有几分相似。
“……长姐。”温楚志无力地锤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我,我只是心急。这城中内外都翻了一遍了,老马的尸首都找着了,可……可沈明之和诺生连个影子也没有!”他急切道,“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失踪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莫急。”被温楚志叫做“长姐”的女子开口便稳了他飘忽不定的心神,“沈明之不是那种无缘无故会搞失踪的性格。他既然已经叫你此时入城剿狺,就必定有他的图谋。”顿了顿,温楚志长姐又道,“至于你说的那个地址……我没有找到你的朋友,不过找到了两个人,一个中原男子,一个狺人混血小孩儿,只是他们身上有伤,被我暂时安置在医帐里。”
“是谁?!我去见见他们!”温楚志眼前一亮,就要走。
“哎。等等。”长姐却拉住了他,嘱咐道,“他们没交代清楚之前,你可别什么都先说完了。”
“我知道!”温楚志急不可待,根本听不下去长姐还说了什么,当即就挣脱她的手,往医帐去了。
医帐被设立在苍川城远郊,是长姐后一步温楚志进苍川后令霍天雄立刻设置的,城中百物皆废,百姓流亡,若非有官府引导,很容易生出瘟疫。
许多临时从清川调来的医女与大夫都在忙着熬药、为伤者包扎伤口,忙得热火朝天,压根没怎么注意来的是温楚志,还是他晃了一圈也找不着地方,最后拉了个小药童来问,才找到了那两个人单独住着的医帐。
掀开医帐,温楚志有些惊讶:“迟先生,是你!”
原来帐中不是旁人,正是那日早早离开的迟将与小乞丐,两人胳膊都断了,吊在胸口,脸色也不大好,但好在如此局势里,还留了一条性命。见到温楚志过来,迟将惊讶一瞬,很快又收敛神色,朝他点点头。
温楚志快步走到迟将面前:“迟先生,你还活着,太好了!啊不……呸呸呸,你活着真好!”他打了自己一嘴巴,也不客气了,直截了当道,“你在这儿,那司若他们呢?沈灼怀呢?沈灼怀回来了吗?之前给我送信让我们快点攻进苍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迟将望了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温楚志一眼,叹息一声:“此时……说来话长。”他看着温楚志懵懂的目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道,“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几位大人去哪里了。”接着,他将自己和小乞丐是如何被沈灼怀要求离开的,又是如何逃离狺人追捕的一系列事情告诉了温楚志,“……总之,事情便是如此。”
温楚志眉头紧蹙,疑惑不解道,“你说沈灼怀赶你们两个走?信是你报的?没由啊,沈灼怀在搞什么,神神秘秘的……”
迟将不知该不该把先前他见到的沈灼怀的异样告诉温楚志,他且从深林之中逃亡出来,还处在一种对什么都不太能信任的地步,望望独自思索的温楚志,临了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只说:“若有需要,温大人最好是去狺人圣地一看。”他从怀中掏出一份被血浸染的地图,“……这是我被要求离开前沈大人交给我的。”
温楚志接过那份地图来,似乎脑子里灵光闪了一下,像是要想明白一些东西,然而由于差的线索实在太多,还是没能将一切联系起来,他沉思片刻,最后冲迟将抱拳道:“好,东西我收下了。迟先生安心养伤即可,剩下的事情我会去做。”
……
温楚志与长姐策马立在狺人圣地的圣坛之前,放眼可见的,圣坛里均是灰白的粗盐粒,但从前这些可逾千金的东西如今却被弃之敝履,盐粒上皆是一个个脏污的脚印、鞋印,以及狺人反抗被杀时留下的血迹。
“这样多的私盐……”温楚志喟叹,他对自己长姐道,“姐姐,长姐,这里也没有沈灼怀他们的话,他们不会被埋了吧?!我看这些狺人阴狠,可做得出来!”
“诛狺人九族都不够杀的……”见到这么大规模的私盐工厂,温楚志的长姐也有些惊讶,随后她又有点尴尬说,“……将在外,玄晏,你莫要再叫我长姐了,我有名有姓温岚越,要么唤我将军,要么唤我姓名。”
“哦,长……温将军。”温楚志老老实实改口。
温岚越秀丽的眉头蹙起:“至于你说的问题……这池子最深不会过一丈,狺人也不会蠢到用这么珍贵的盐池埋人。”
两人正说着话时,突听得一个粗犷男声自他们身后响起:“温将军,温大人!”是霍天雄,霍天雄拎着一个瘦鸡似的狺人小孩到了他们面前,“我的手下在附近捉到了这个孩子,他说他见过沈大人!”
两人精神为之一振:“果真?!”
“#$@$%……”狺人小孩看起来十四五岁,嘟囔了一句,但两人都没听懂。
“少哔哔,有事说事!”霍天雄吓唬了他一句。
那狺人吓得感觉就要晕过去了,整个人瘫软在地上,一边磕着头,一边用狺人土话语速极快地说着什么。
霍天雄适时地给他们翻译道:“这个小孩说,他遇到一个我们描述的沈大人一模一样的人往圣地走,本来沈大人是要杀了他的,结果看到他年纪小,就放过了他。后来他偷偷跟着沈大人,看到他和盐池里的侍卫交谈,然后到……到那个地方。”霍天雄指了指一处盐池较高的地方,“然后他就看到下面突然出现一个大洞,沈大人掉下去了。他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就赶快跑了。”
“大洞?!”温楚志皱眉,“听起来,他像是遭了埋伏。”
周围还活着的狺人已经通通被抓起来了,温岚越与温楚志去审问他们,可要不他们一问三不知,要么闭口不言,宁愿撞剑而死,也不情愿出卖自己族人的秘密。而他们经过尝试,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狺人孩子口中所谓的大洞机关,这条线索摆在这里,却像是领着他们走上了绝路。
温岚越抚摸了一下盐池上方冰冷的巨石,思考了一会,又命人取来一块重木,向下敲击:“……听声音,下面的确不像是实心的。”她扭头朝温楚志道,“那个受袭的狺人土司还活着吗?”
温楚志愣了一瞬,意识到他是在问金爻:“伤势过重,昨夜死的,今天便被城中百姓分尸泄愤了。”
这条路也走不通。
“实在不行……”霍天雄进言,“可否直接使用火乍药?既然我们已经知晓底下是空的,不如直接炸开。如今整个苍川几乎都寻遍了,唯一有可能的,也只有……”
“万一沈灼怀他们真的在下面,上头整个塌了,岂不是要把他们砸死?!不可不可!”温楚志瞪大眼睛,“这最多只能算是末末之策!”他一边摆头一边摆手表达自己的猛烈拒绝,“苍川这么多山,说不准他们就是跑哪里躲起来了,沈灼怀这小子狡兔三窟,再找找,对,再找找!不行再说!”
“温楚志。”温岚越连名带姓地叫了他一声,“你先别说话。”她说,“我倒是觉得,霍将军的提议有几分道。”
温岚越冷静分析道:“其一苍川太大,若是要将整个苍川翻个地朝天,这才是下下之策;其二,我们已经知道沈灼怀他们很可能就在洞底了,再去其他地方,无疑是浪费时间精力,甚至还可能会错过救出他们的机会;其三——”她锐利的眼眉扫了一圈附近,“这些私盐,我们留不得,也经不得我们的手。无论如何处,这都是一件麻烦事。但如果炸掉——我至少好和朝廷交代。”
最后温岚越一锤定音:“霍将军,你来安排罢,非但要炸,还要尽快。”
温楚志张张嘴,又不是反驳什么,最后垂头丧气地闭紧了嘴巴。
行,他就知道,他是笨蛋。
得知汉人要炸掉他们的圣地,周围那些被军队看管起来的狺人们都愤怒异常,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温楚志他们,哪怕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嘴里却还是不干不净地骂着。
“轰隆!”
随着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尘埃漫天。
所有人都被巨大的震动摇晃得几乎站不住脚,滚滚烟尘又随着震动而来,温楚志站在爆破点最前端,面前如同大雾四起,看不清周围人面目。他闭着眼,用手遮挡住浓烈而厚重的白色烟尘,待烟雾稍稍平息后,方才睁开眼睛。
“啾啾——”
一声清脆的鸟鸣自大雾之中流淌而出,旋即便是一只圆滚滚的,胖得好像一只炮弹一般的白头稚鸟飞至温楚志跟前。
“小……小东西?”温楚志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
还未等他说完,温楚志随即又注意到混浊的烟雾之中走出一个人影,不,准确点来说,是一个打横抱着另一个人的人影。
“什、什么人!”温楚志叫道。
但那道人影并未给出任何回应,仍旧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脚步看起来沉重得要陷进地里。他浑身被包裹在那白色与灰色交织的,若是去舔嗅一下,还能感觉一点盐咸味的粉尘之中,低垂着头,好像用光了全身的气力。
像是从深渊逃出来的恶鬼。
逐渐的,逐渐的,烟尘轻了,那个人的相貌也逐渐清晰。
温楚志定睛一看:“沈明之?!”
沈灼怀浑身包裹着苦涩的身影从烟尘中浮现,他面无表情,整张脸像是被固定在一个固定的神情之上,而他怀中之人垂落着手臂,一柄长剑穿过他的腹部,鲜血“滴答”、“滴答”地从那葱白指尖滚落着,沿着他们来的路,形成了一条宛若红线的印记。
那是生死不知的司若。
沈灼怀走到温楚志面前,将怀抱中的司若托付给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温楚志,只说了一句:“就醒他。”
然后便原地晕死过去。
小剧场:
本章小沈人设:苦情
小司人设:半死不活
小温人设:一个笨蛋
作者有话说:
第134章
他好像从来没有病得这样重过。
凉或是热两种感觉像是裹挟着翻滚在一起,像一根无比尖锐的金针,直直插入他的脑海之中,他试图躲闪开,然而整个身体却重得好似被千年的寒冰紧紧压住,丝毫没有躲避的可能。
而他无论耳边还是眼前,似乎都在无数次重复着那个画面:
剑尖与他近在咫尺。
好像时间在那一刻被暂定了,耳边的风声也停了,沉重的呼吸声也变了质,他只能见到沈灼怀那双乌沉的眼瞳。
司若不躲不闪,他用极快的语速对沈灼怀道:“你有没有意识到,你的兄弟说得一口好官话,他从未离开过京城。”
沈灼怀并没有什么反应:“我知道。”
“他是个镜面人,你知道吗?”司若几乎没有停顿,在沈灼怀话音刚落时就接上,“他没有死不是因为什么别的,我猜测,他的心脏在右边。”
“……诺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沈灼怀轻轻道,语气飘忽,好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信我一次,有这么难吗?”
“我已经信了你无数次了,沈明之。”司若抚上他的脸颊,说出口的话却是冷冰冰的,“所以我希望这次,你信我。”
沈灼怀没有答话。
“你现在回头,捅他的右胸,一切都还来得及。”司若道。
“……”沈灼怀却无力地摇了摇头,“不可能,司若,他手里有我必须得到的东西。”
“抵得过赤妙老马孟此凡他们的命?抵得过苍川流离失所的百姓?抵得过你自己做过的一切?”
抵得过……我?
司若在心里暗暗补上了一句。
沈灼怀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那样直直地盯着司若的眼睛,好像每一个早晨,他总会这样看着他,轻声唤他起床。
“好,我知道了。”司若点了点头,唇边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那我再信你一次——”
“我赌你不会杀了我。”
……
说不上来究竟是那个狠得几乎要将他吃掉的、带着血腥味的吻叫他痛,还是那一柄长剑穿破自己肢体——血肉之躯被突然降临的利器捅个对穿更痛,说实在的,司若已经记不太清了。他只依稀记得这两种疼痛感好像都很快、很快的出现,又迅速消失,接着他便陷入长久如噩梦的,醒不来的昏沉。
司若突然睁眼。
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胸口——那里被布条包裹得严严实实,再往下一些,即使手指只是蜻蜓点水一般略过,也似乎沾上了粘腻的水渍——或许是血渍才对。他清楚地记得沈灼怀是从哪一处下的剑,也清楚地看到长剑穿过自己身体的那一刻,只是那里好像并不很疼,反而像是麻木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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