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沈灼怀又补了一句:“……没有人知道,哪怕温楚志和长姐。我知道你对他们心有芥蒂,但这一切是我请求的。我的罪,我最后一定会承担。”
“够了!”司若失望地打断了沈灼怀,“沈明之,总是这样,你总是这样!从我与你相识开始你就要我猜,不是我一次又一次的逼迫,你就只会藏在你那个王八壳子后面,什么也不说。沈明之,我就是这么不值得你信任的人吗?我给过你多少次机会,又原谅过你多少回……”说得激动,司若不得不停下来深呼吸几下,“可你永远这样自私,哪怕你的出发点是‘不想伤害到我’。”
“可这也是你的自私。”
“我不是个废人,也不是个必须待在你身后被你保护的弱者,在我成为你的爱侣之前,我是和你并肩作战的伙伴。”
“但你似乎从未意识到这一切。”
司若解下了沈灼怀为自己披上的大氅,将它随手——像扔垃圾那样一扔,轻轻说道:“这一切我真的受够了。”
他盯着沈灼怀的眼睛,说了给沈灼怀的最后一句话:“我们就此一刀两断罢。”
说罢,司若没有再给沈灼怀半点目光,转过身,往自己来的方向而去。
寒风好像与先前没有任何差别,又似乎更冷了一些,冷得司若收紧了外袍,身体却还在不自觉地打颤,冷得他的眼睛好像都要被这风莽莽吹撞得落下泪来。
沈灼怀就这样站在原地。
在司若离开的瞬间,他下意识地往前踏了一步,想要追上去,可那智得过分的神经又叫他收回了步子,让他只能像个笨重的、深扎进地下的木桩子一样呆在原来的地方,望着司若离开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罢了。”沈灼怀开口,声音嘶哑,“只有我离你再远一些,那一切才不会殃及你。一刀两断,也算是件好事。”
司若掀开医帐的帘子,便看到温岚越像在训小鸡一般训斥着温楚志,而温楚志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不敢动,任由他姐指着鼻子骂,愣是一声不敢吭。
司若愣了愣,想起来今天是轮到温楚志来看望自己的日子了,结果他却没和任何人打招呼便跑了出来,怕是害的温公子被一顿好骂。
他轻轻咳嗽一声:“长姐,玄晏,我回来了。”
一个骂人的和另一个被骂的这才反应过来身后来了人,齐齐回头看——
温岚越赶忙越过自己的弟弟:“外头这样冷,你身子这样虚,跑出去做什么?”她用有些责备的语气道,但同时很快扯了一件棉袍给司若,风风火火的,“温玄晏,去叫医师来给小司把个脉……罢了我自己去——”
“等等。”司若接过温岚越递过来的棉袍,穿上,笑了笑,“还是劳烦玄晏走一趟罢——长姐,我有些事想问问你。”
温岚越与他目光相对,却在司若那笑容底下第二次见到一些隐藏着的痛楚与决绝——她上一次有这样的感知,还是司若告诉她沈灼怀对他动手的时候。
“好。”温岚越目光撇向温楚志,“听到了没?还不快去?要我再重复多少遍?”
“哦?哦……”温楚志想听他们的对话,可又被赶走,只得讪讪摸摸脑袋,出了营帐。
见温楚志离开,司若方才开口:“温将军,我是想问问,若我如今要辞官,可需要做些什么准备?”
温岚越立即察觉到司若对自己称呼的转换,她眼眸微动:“你要辞官?司若,你可要明白,你与沈灼怀皆是圣上御赐的官员……”这是这么多日来温岚越头一回主动在司若面前提起沈灼怀的名字。
她正色道:“你若是要以与沈明之之间的纠葛为由辞官,那便是大不敬之罪。”
但司若依旧神色淡淡:“是有,却也不仅是。”
“长姐,你会与一个想杀了自己的人继续结伴同行吗?”
他说:“你就当我只是在自保。”他唇边扯起一个并不自然的微笑,“更何况,朝廷并不知晓沈灼怀在苍川一案里所处的位置,而你们,或者说只有长姐你,也并不打算让朝廷知晓吧?”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大家,迟到了半个月才来更新……不过我真的想吐槽一下二月一整个月我到底遭遇了什么啊啊啊啊啊!!!不敢相信生日月我会过得这——么倒霉T T
二月初出门玩了几天以后大概是我吃太杂结果急性肠胃炎,差点被120带走呜呜呜,好容易在过年前好了一点,过了个还算消停的年,结果开始发高烧差不多四十度还一直退不下来QAQ差点被烧傻(不是)然后是漫长的发烧—退烧—发烧—再退烧的过程……然后!然后终于不发烧了,但是还是一直疯狂咳嗽和吐,肠胃又出问题了,不过好在这次不是急性的,需要慢慢调……总而言之一个月内去了三次急诊,整个年我都在吃药打针中度过的QAQ就连生日当天都只能凄凄惨惨地喝粥吃药……(写不下了就这样吧
第136章
司若这话很明显地带着一点威胁的意思。
虽已从温楚志口中听过不少司若的厉害过去,可自他清醒以来,温岚越还是头一回直面这个看起来虚弱好欺负的小公子的锋芒,先前他们虽有交流,却都是些不咸不淡的家常话。
温岚越直直望去,司若神色未变,甚至因为说这一长句废了些力气,开始虚虚咳嗽起来。
她顿了顿,开口道:“你是觉得我身为朝廷命官,会替你们隐瞒周转,欺骗圣上?”温岚越面上没了先前那份大大咧咧的亲和,明眸微眯,露出一些与先前司若见识过的实权人物们如出一辙的威压——这也才真是司若所预料中的,一位会被皇帝信任的女将军的真正模样。
他轻咳几声,隐隐约约瞥见手心的帕子里有些血沫,眉头微蹙,却没有显露出什么奇异神色,镇定地将帕子收回去:“说来或许有些羞人,我最近迷上了赌——”司若在温岚越目光中看出一丝惊讶,“不是赌那些金银之物,只是喜欢赌一赌人。”
司若坐低,用不大却让人听得很清楚的声音说:“我赌长姐先是温家的人,后是朝廷的温大将军。”
他没有再与温岚越有什么眼神交流,而是拢了拢身上的袍子,缩成一团,苍白的小脸也皱起来,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一触及倒的模样。
然而他这一句话,却叫温岚越真真开始对他刮目相看,思索万千。
司若到沈灼怀身边也不到一年功夫,从前又只是个举人,看起来冷冰冰不通世事的模样,却思维敏锐,心性灵巧……沈家与温家两个世家关系虽好,但明面上不过是普通世交,司若却能准确无误地觉察到,他们两家之间,沈家才是那个在话语权上占据上风的、甚至能叫温家违抗皇命,保全自身的存在。
哪怕沈灼怀再情爱上头,也切不可能将这般秘辛与底牌全盘告知。
“你想要什么?”温岚越扫扫身上浮尘,大大方方坐下,“只是要辞官?若我没搞错,你为了这个职位,可费了不小功夫。日后你要再想凭借科举进仕,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温岚越还是相当欣赏眼前这个聪慧的年轻人的——即使他只比自己小一点点,但温家年轻一代大多是不顶用的,温楚志更指望不上,比起沈家的欣欣向荣,温家只靠温岚越一人在朝中支撑。她对司若,有几分爱才之心。
“我有办法让你辞官,但这势必要让你在朝中、乃至在圣上面前留下不好的名声。”她缓和了语气,又说,“若你实在不想见沈灼怀,大不了寻个法子叫你们分开便得了,没必要将自己前途毁掉。”
听到温岚越的劝阻,司若自然是有些意动的,他知道温岚越这番话是完完全全在为他着想,而她入朝为官多年,对于朝中潜规则自然也比自己要了解得多得多。只是……司若经历这许多,又着实觉得身心疲惫。若是从前他一心想着违抗祖父,要入朝为官证明自己,那么如今则是见过官场太多不如意,发觉这一切与他从前所想大为不同,已经起了退意。
而沈灼怀对他推的这一把,不过是最后的稻草。
他说沈灼怀是个只会往后退的懦夫,其实他自己也是。
察觉到司若的纠结,温岚越知道自己该更进一步:“你做官只是因为沈灼怀吗?”
司若下意识扭头:“不。”
但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但能得来这个官位,是因为沈灼怀。”
沉默一会,司若最终还是说:“多谢……长姐替我考虑。”他垂下眼睑,一双好看的眼睛却黯淡无光,他碰了碰自己那处甚至还在隐隐作疼的伤口,开口道,“若非不必要……不要麻烦长姐为我再做周旋了。司若这个性子不适合入朝为官,司若早该想明白。从前……”是有沈灼怀在前,但以后不会再有了。
他站起身来,朝温岚越作了一揖:“我会随大部队回京,还请长姐帮我这个忙。”
他没有说具体是什么忙,但温岚越明白他是想清楚了,点点头,说了声“好”。
之前气氛中的那些剑拔弩张消失不见,空气又恢复了一片平和。静心下来便更冷了一些,司若干脆把自己卷进被子里,蜷在床上,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蛋,整个人看起来像个可爱的饭团。温岚越本就对司若这种相貌好、年纪小的小公子硬不起心肠来,看到他这幅模样,叹了口气:“我去催催温楚志,叫个大夫罢了,怎这样久都没回来,被老虎吃了不成?”
司若小小声说了句“谢谢”。
温岚越心更软了,开始骂沈灼怀真不是个东西。
谁知转身出了营帐,她就看到了不是个东西的沈灼怀和温楚志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些什么,看起来温楚志脸色不是很好,居然大着胆子揪沈灼怀的领口,只是碍于身高没能成事。而沈灼怀则沉着一张好像死了半个月的脸,一句话也不反驳,任由温楚志指着鼻子骂。
“你们俩做什么呢?温玄晏,我叫你去叫大夫,你干嘛去了?”温岚越一把将两人分开。
温楚志摸摸脑袋,神色躲闪:“那个,我忘了……”然后又异常激昂,“不能怪我!我一出来就看到沈明之鬼鬼祟祟站在那里,叫她进去看看小司他不看,还说什么他们已经一刀两断了!小司替他受了这么大罪,姐你说他是人吗!”
“给我小声一点!”温岚越“咣当”给了温楚志一个爆栗,然后把两个人扯得远了一些,“这么大声是想小司出来给你主持公道吗?”
沈灼怀望了司若所在的医帐一眼,主动走开了。
对于温楚志的误解,沈灼怀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而温岚越这些日子虽然也没能从沈灼怀嘴里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但她大概也在处置苍川诸事时猜测到一些首尾,心知有些事情,自己这个笨蛋弟弟还是不要晓得的好,便也没有与他通气,因而在温楚志看来,他离开苍川一趟,却只见到替沈灼怀身受重伤的司若,和要与司若一刀两断的自己的王八蛋兄弟。
先前伤重时司若问过温楚志好几次沈灼怀的下落,但就连温楚志自己都没见得沈灼怀几次,只知道他身体没什么大碍,却总是神出鬼没——
于是这才有了如此争端。
“你去找大夫。”温岚越看向气冲冲的温楚志,“快些。小司身子不大舒服。”
温楚志“哼”了一下,扭头走了。
温楚志离开后,便留得两人独处。
看得出沈灼怀已经颓丧了有些日子了,他丝毫没有从前那副精心打扮过的模样,下巴长出青色胡茬,主人却毫不会。
温岚越看他一眼,耐着性子,叹气道:“真不和我说?”她将自己与司若的谈判告知了沈灼怀,“……山高水长,日后你们未必还会有见面的机会。”
听到司若要辞官的消息,整个像是被冰封住的沈灼怀动了动,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反正也没有机会了,离开对他对我,或许不是什么坏事。在我身边,他受过太多伤了。”话虽如此,可他却整个人绷得紧紧的,手也不自觉地握成拳头,好像尽力不让自己的真实情绪泄漏出来。
“真的吗?”温岚越盯着他,“你真舍得叫他走?等他回乡,或许他会遇上别的志同道合的人,会同那个人一起,像你们从前,不,或是比你们从前还要亲昵,然后经历更多的事,然后渐渐忘掉你。哪怕你沈灼怀永远记着这一切,可等你再找到他,对于小司来说,你已经成为了一个他命途中曾经出现过的普通人。”
“你想要这样?你沈灼怀会这样大方?”
“……”沈灼怀未置一词,然而有些发红的眼睛和毕露的青筋,已然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怎么会呢?怎么可能会呢?
对于沈灼怀来说,司若是那份突然出现的,老天爷赐予他的礼物,也是他唯一拥有的、并非因为自己的过去或者是离奇的家世能够攫取到的世间仅此一份的爱,这份爱是完完全全排他的,哪怕旁人靠近司若一些,沈灼怀都要控制住自己内心那份嫉妒到想杀人的占有欲。他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司若离开他、遇上别的人,又爱上别的人?又如何能接受自己的唯一的宝物,可能会成为别人的爱?
一想到司若也会对旁人那样笑,那样哭,那样红着眼将他推走或是抱紧,沈灼怀就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都挖出来。
……其实更疯狂的方式,是他与沈德清交换那几日,沈德清在他身边反复灌输的。
杀了司若,再杀了他自己。
这样他们才永生永世能够在一起。
可沈灼怀不可能做出这样的疯狂的举动。
哪怕死的是他自己,他也要司若好好活着。
那一刀……那不得已的一刀,已经叫他无数次梦醒之间,冷汗淋漓,好像自己在那一刻就失去了自己的珍宝。
“我告诉你。”沈灼怀说,“你帮我护住诺生。作为交换,温家日后不会牵扯进这场闹剧之中。”
99/149 首页 上一页 97 98 99 100 101 10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