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脸的轻蔑浪荡,“否则,我便把她扒光了!虽然我对她不感兴趣,这里可有的是人对她感兴趣!”说着,他便回头看看身后的侍卫们以示威胁。
胤红星蹙眉。桃良是寒川从曲家兰室带出来的,是个最忠心的小丫头,虽然身份是仆从,胤红星却早已将她当一个小妹妹,还想着带去落星山后给她找个师弟嫁了。
没想到这小丫头同小秤……
“小秤砣呢?”胤红星突然问。
刚问完,只觉怀中原本柔软的身体陡然僵硬,连呼吸都急促了。
曲寒川醒了!
桃良突然呜呜哭了起来,她抬起一手抓住刀尖,也不顾扎伤了的手,泪大颗大颗滑下:“他死了……少爷,小秤砣死了……”
说着,她饱含恨意的目光看向赵枝玉,看的赵枝玉一愣,握刀柄的手都松了几分:“不是我,我不知道小秤砣是谁?”
“寒川。”胤红星顾不上山下情况,满心满眼都在曲寒川身上。只见他先是浑身僵硬,睁开茫然的眼睛,似乎望向了夜空。他伸手摸了摸自己,捏到身上的衣料后,想了想,轻声问:“是你的衣服吗?”
“对。”胤红星眉头深深皱起,抱的更紧一些,紧到自己的心缩成了针尖。
紧到曲寒川皱着眉笑,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淡然,对他说:“放我下来。”
胤红星不肯,心里沸腾着一种稀烂的东西,他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把人往胸前抱了抱,在耳边故意凶:“小混蛋,跟我玩不告而别,你跑的出我手掌心吗,寒川,你就是个叫我心碎的小混蛋……”
他放下他,耳语:“等救了桃良,离开这里,我一定要狠狠的惩罚你!”
曲寒川笑的柔和又单薄,长长低低嗯了一声,那幸福满足的样子像冬日阳光下很快就要散尽的雾气。
这时,恭王府东墙外传来两长一短的鹧鸪鸟叫。
平沙已经准备好接应了!胤红星心中一喜,继而慨叹这是什么命!他现在必须要下去,想办法把桃良弄上来,并且要尽快。
赵明棋已经暗中指示人将小山包围了!说不定已有人从山的另一面潜伏上来!
胤红星一拳难敌四手,“小混蛋你在这里等我。”他轻声道。这里有一根柱子,可以临时替寒川挡一下,“我很快就会上来。”
“你去哪?”曲寒川拽着他衣角问,是柔滑的绸料,胤红星只穿着里衣。
他的外衫在自己身上。他给自己穿上了衣服。
“我要下去,擒贼先擒王。”胤红星观察山下的情况道。只要过了这关,他和寒川便可直奔落星山而去。只有那里,才是没有肮脏和伤害的地方。
“擒王?这里有多高?”曲寒川极缓慢的眨了下眼睛,轻问,“我们在哪里?”
“花月留痕亭,高百余尺,”胤红星道,拢着后背吻了他一下,“你听话,我保证不会受伤。”
“红星……”曲寒川突然叫他,在月光下笑:“对不起。”
胤红星心直直往下坠,却只能定定看他:“一句对不起不够,去了落星山,你要每天都向我道歉,直到我满意。知道吗?”他似乎很急切,握他冰凉的手,强调,“知道不知道?”
曲寒川慢慢重重的点头。
胤红星这才将注意力稍微转移一下,他往下看赵枝玉:“要怎样做,你们才能放过桃良?”
“你是耳朵里塞驴毛……”
赵枝玉得意洋洋的嘲,余音却被突然间提剑旋转着向自己急速飞来的胤红星遏止,继而瞳孔睁大,呆呆的看……
他曾在汀芳涧看过的那双明眸藏在尖刃之后,端的是冷艳清冽的吴钩霜雪,眉目间是不可直视的飒踏流星……
赵枝玉觉得如果自己现在醉死在这寒冰一样的美色里,也未尝不是一处极好的归宿。
但他毫发无伤!
赵枝玉只觉身前影子一晃,转头看时,胤红星抓着桃良脚尖点地,身轻如燕的换了个方向,在烈焰火把的映衬下,他看到那刀刃变幻,迟钝的刀尖突然现了犀利锋芒……
他的目标是九哥!
是赵明棋!
要杀赵明棋的念头,从见到寒川的那刻已经埋下。
胤红星想借赵枝玉,做为掩护自己真实念头的靶子——刺杀,然后夺走桃良,飞身回亭上,迎上平沙的接应……
而此刻,胤红星几乎要成功了,一切都按照他预想的发展——接近赵枝玉时,趁侍卫们前仆后继的奔过来保护十二爷的瞬间,他迅速变幻身影,利刃直奔赵明棋而去。
侍卫们措手不及,队伍乱成一团。
而赵明棋也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大概他从未想过,看到寒川被欺凌的模样,胤红星的心该有多痛,痛到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在十面埋伏中刺杀当朝王爷——他成功了,赵明棋听到了骨头被破开的钝声。
但也只是轻微一声。
因为,曲浅之喊了一声简容后,不顾一切的扑上来为赵明棋挡下了这一刀!
他以血肉之躯逼停了胤红星凶狠的动作!
胤红星及时收剑。
一切都似乎慢了下来。
山上廊下移动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变慢……
山下侍卫们的动作变慢,赵明棋的反应变慢,就连曲浅之,他借机伸手,甩出手中的石子,那石子慢慢的弹到胤红星 胸 前 又被他伸手轻轻 捏 住……
时间又突然快起来。
护卫们一拥而上,乱七八糟的围成了一团。胤红星将手中的石头一收,趁机一把抓过桃良,带着她转身飞掠而上。
却没想赵明棋这时候突然惊喊:“啊……曲寒川!”他身后腰部剧痛,难以置信的回头。
曲浅之捂着流血的伤口也看过去!
而已经带着桃良落到花月留痕亭中的胤红星没看到本该等在这里的曲寒川,他骤然回身,往下看,瞳孔剧烈的收缩!
“公子……”桃良轻呼,一滴泪流下……
第49章 49、悬崖孤绝之处逢生
一片暗沉昏黄的侍卫服凌乱的晃动着,他们将锦缎华衣的赵明棋和曲浅之围成了半个圈,而在那泛着微光的华服旁边,曲寒川一身玄衣,手持一把带血的匕首。
他的脸苍白淡漠,眼睛却复明了一样闪着寒星,“盯”着满目惊骇的赵明棋——果决而干脆,手起刀落,精准的将匕首刺进,又飞快抽出。
“你要我吗赵明棋?”他喊,那我曲寒川奉陪到底——给你我所有的不甘与屈辱!这些以来的日日夜夜!赵明棋联合胤家的、天衣无缝的计划!这计划吞噬了曲寒川所剩无几的骸骨,让他永远失明……
未来天高海阔,但他永远都看不到胤红星了。
曲寒川笑的冷艳,抽出,再刺进,血溅了半张脸,是嗜血的妖娆,“那我给你啊,我曲寒川奉陪到底……”
寒川!
胤红星只来得及在心中喊出一声——他的眼睛和心突然剧烈收缩,浑身僵硬—— 只见一身玄衣的曲寒川在晃动的暗黄与月白色中间,遗世独立般,决绝而缓慢的、在刺完赵明棋之后,提起暗红滴血的匕首,狠狠将它刺向自己胸口!
然后他摇晃着软 下 身 体,仰头面对胤红星,笑的温软柔善,就像胤红星生辰那日,他说喜欢时的样子:“红星,替我看落星山的朝霞,每天都要看……”
微凉月光下,曲寒川从破碎变完整,又从完整变虚无,像一个惨淡凄美的影……
寒川……
混蛋。
胤红星的呼吸识相的停止了,心痛到麻木,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了,眼前晃动的只剩下那一个画面……
“寒川!”胤红星从噩梦中惊醒,伸手一摸,一身的冷汗,抬头看清之后,才想起现在已经是在落星山了。
恭王府那一晚的一切似乎都凝固了。它们结成了血痂,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成熟,最终血痂脱落,成了胤红星心里永久的伤疤。
胤红星却觉得,他永远都不要原谅曲寒川了。
因为曲寒川的遗弃。
也是,原本一对玩得很好的小伙伴相约一起闯荡江湖,突然其中的一个说:抱歉,不能同行了,我要先死——无论何种原因,这怎能不算一种遗弃?
何况,短短半月内,曲寒川弃了他两次——第一次,他弃他而去。
他不相信他。
第二次。胤红星不忍回首,不能回首。
现在,他连自己都要放弃,他迟迟不肯醒来。
自从去到他身边,胤红星便精心呵护,呵护到曲寒川对这个世界没有眷恋了……
他呆坐一会儿,起床穿衣,简单梳洗后便直奔落星山的医舍。
“江湖圣手”孟知叙已经在了。
胤红星走过去,坐在床榻末端,不出声,面无表情的看二师兄孟知叙将银针一一刺入曲寒川的身体。
房间内红帐中燃着孟知叙自配的药香,清苦中带着微辛,作用是修复心脉,主打一个一天十二时辰医治不休。
而床上的人没心没肺的昏睡着,胤红星真想把他揪起来,好好的质问他,甚至惩罚他欺负他,好好发泄这么多天来他心里的急切和痛苦!
最后,还要好好的抱抱他。
可是十多天了!他伤势太重,身心都受到重创,快被那药香泡透了,却也依然昏迷不醒。
孟知叙行好针,微一点头,站在旁边的唳空便靠近了,以指力轻弹针尾尾,将一点点佛门内功顺着银针弹入病体。
“我可以吗师兄?”胤红星问。
孟知叙扫了他一眼:“想把人弄死就直接动手。”
胤红星不说话了,专注的看唳空动作。
良久后,孟知叙把银针一一拔出,旁边唳空接过,仔细的收进针卷里。
“还是那瓶药,将心脉穴位完全涂抹。”他吩咐胤红星,然后抓过唳空的手将人牵出,走到门口又回身:“他伤重,但已救了过来,醒过来便是时间问题。”
“蛊毒之事等我研究下再看,目前只能看出他中过单只的寻音蛊,”孟知叙说,“你收拾收拾赶紧去见你师父,离开一会儿死不了人,老头都一把年纪了还在那替你待客!”
双手相执的身影消失。
胤红星回头看躺在床上的人,不一会儿挪到他身前,趴在脸上盯着看,似乎想看出一朵花来。
“你混蛋啊寒川。”他骂,然后轻轻的把人翻开,拿出玉瓶,按照孟知叙说的将药轻轻抹通心脉。
曲寒川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已经快消退了。还有一些变成了几乎不可见的粉色,那些是他留下的最初的印记。
可脖颈上的伤口,小而深,也许会落下永久的疤。
孟知叙给的药膏呈深褐色,是黏腻的一层。
胤红星抱着寒川仔细涂抹,尤其胸前那正在逐渐愈合的刀口。看到它,他眼前便浮现曲寒川干脆果决的样子。
那被血液浸透的玄色衣衫,比永安城的夜色都浓郁黏腻,令人窒息。
“在一起这么久,我们却是,一点默契都没有啊寒川……”胤红星闭上眼睛,把零碎的情绪拼好。药膏全部吸收后又将他的衣衫拢好,注视一会儿后才起身离开。
走出药香袅袅的房间,入眼便是枕山傍溪、晴空苍翠的隐世之地——落星山。
二十多年前,落星山还只是一处无名无主的荒野之山。尽管这里风景靓丽,却因烟瘴迷乱、地形险峻而罕有人至。
先朝老臣孟先醒辅佐今上登基后不久挟家眷来此地隐居,在落星山上建摘星阁,又收天下无家之弟子无数。
从此在华朝屹立多年的天下第一名门——渠清孟氏,便在落星山安了家。
“师父。”胤红星推开平川阁的门,看到年近花甲的孟先醒正在同红衣烈烈的十六王爷赵垂章下一盘复杂度极高的“杀棋”。
两人屏息执手,丝毫不会胤红星的突然闯入。
而胤红星自然的坐到孟先醒旁边,看了一眼坐在赵垂章身侧的那人。张柏水。其父统江南军,武功身法了得,干脆又利落。
他便是数月前还自江南给曲寒川写信之人。
他的寒川得道多助,而赵垂章亦言而有信。
半个多月前,恭王府惊魂之夜。
曲寒川连刺赵明棋三刀后决绝自戕,想同他同归于尽,以得让胤红星和桃良逃跑的喘息之机。可曲寒川傻到令胤红星发指:就算他身死,胤红星也会不顾一切的带走他的尸身!
胤红星的心似乎被油烹了,觉察不出痛了,所行所动都出自本能——他轻功施展,将桃良送上树冠,交给等在墙外的平沙,然后反身回到山下。
乱作一团的侍卫们此时已经默契一致,他们刀尖朝向同一方向,那万刀齐下会把瘦弱的寒川捅成丝缕……
胤红星顿也不顿的落进刀尖之内,将寒川拥进怀中同时闭上眼睛……
小恩人就是来割他心要他命的。胤红星想。
“住手!圣旨到!”
“住手!寒川!”
更多侍卫突然闯入府中,将一圈人里里外外围的水泄不通。
一身红衣的赵垂章携黄金圣旨走出来,他身后跟一位面貌清冷、眉目端方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武功了得,急速靠近,伸腿几下便把疯狂的侍卫踢翻,索命的刀尖转而朝向另一个方向。
留出一方生的喘息。
“哒”一声,黑子落。
一局棋下完,341手。
孟先醒执黑子胜过皇家血脉二子半。他粗麻衣衫,起身。赵垂章也起身行礼,张柏水跟从。
“果然是后生可畏,”孟先醒年过花甲,精神却依然矍铄,他笑呵呵的露出没了牙的齿,“有你,圣上无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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