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扫过眼前几人,赵垂章烈焰红衣,性格跳脱;张柏水年少沉稳,性格端方,而他最为得意的弟子胤红星则是散漫不羁。
孟先醒突然想起很多年以前自己那还未出世的孩子,如果他活在这个世界上,估计也是如同他们一般聪慧俊秀吧?
他捋捋花白胡须,忍不住感慨:“若我小儿还在,想必也如你们一样,无论盛世乱世都有自己的天地。”
“师父,小师弟必然是好好的。”胤红星开口宽慰。
孟先醒却摇摇头,看向他,慈父般笑意盈盈,“这些年你在我身边,倒给我更多安慰,现如今你大了,做事也有了轻重,有事多问你两个兄长。”
说完他看了身旁的两人一眼后不发一语的去往山外。
“这是?”赵垂章不解。
“很多年了,师父总是惦记小师弟,”胤红星望着师父离去的方向缓缓开口,“我和兄长们找了好多年也找不到,每次郁闷,他都会去另一座山头找徐老头儿玩。有人跟着,无妨。”
他这样解释,心中却在疑虑。师父是否在提点他未经招呼便带了朝堂之人进了落星山?师父收他为唯一的关门弟子,排在亲生的两师兄之后,对他当自己孩子那般好。
胤红星也当落星山是家,只这次,他为了救寒川,没打招呼便将皇家人带进这方世外桃源。
正当疑虑,赵垂章却开口了,声音低沉稳重,不像曾经的小乞丐:“你是不是纳闷我们为什么到的那么巧?”
第50章 50、黄泉千丈花中续命
胤红星回头,定定的看他一会儿,突然神色松动了,问:“是摘星阁的千机鸟传讯让你们来的?”
大师兄现掌摘星阁,既然是大师兄通知,想来必然是师父知道自己的行踪,特特关注,并在关键时候设法营救。
胤红星心中涌上暖流。
而赵垂章却笑了笑,深沉不语。
胤红星看他一眼,不知道自和寒川送他出永安城后他都经历了什么,怎么到的江南,怎么进了江南的家族,又在一行一动间沉稳如斯,心中所思所想竟让胤红星有些看不透了。
转念心里苦笑。
送赵垂章出城的那个晚上的一切都历历在目,但从那夜之后,他们几个人竟多番转折,这些转折当时却完全没有预料到。
送信人小秤砣死了,寒川失去母亲,离开曲家,又离开自己……原来这就是时间的魔力,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大家的命运。
倒是沉稳淡漠的张柏水伸脚踢踢这位十六王爷,板着脸,用熟稔的语气问:“你还有几日可浪?”
赵垂章听后,却如被解了穴一般。他笑嘻嘻,瞟了张柏水一眼,眉目都带着别样意味。
再看向胤红星时便恢复了之前流里流气的不正经样子:“恩公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醒?”
一个眼神,让胤红星明白了他们的关系。
他记得寒川说过,张柏水出身不凡,自然是深藏不露,就连赵垂章这样一个荒诞不经玩世不恭的王爷也会乖乖听他话。
可这样一个人,却给寒川写了那样一封腻歪之信,难以想象,这样冷酷果断貌似沉稳实则心机深沉之人竟会为一场偶遇所困……如今想来,那偶遇之人就是赵垂章吧?
还有,赵垂章心心念念的人也是张柏水?
“不知道,还在昏睡中,”胤红星答,“我现在过去看看,你们自便。”两人在落星山也呆了几天,算是好友,便无需太过客套。
“我们同去。”张柏水道。
摘星阁的医舍内间,桃良红着眼睛曲寒川的红椿箱箧。
这箱箧里全是她家公子最重视的东西,而桃良始终也没有辜负她家公子的信任,在最危急时刻还记得带上这箱子。
箱子最上层,放着一整套的崭新红妆——到了秋浦小镇,她家公子便会为她和小秤砣举办婚礼。而礼物和嫁妆,他早已准备好了。
“好了,桃良。”胤红星进门走进,伸手将箱箧扣起。
看着她垂泪的模样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好僵硬的说:“你去找度月吧,让他带你逛逛落星山可好?”
桃良低低嗯了一声,转身出去。
赵垂章看着她,想起他还是小乞丐张锤九的时候,和桃良、小秤砣三个人一起在一间破房子里斗嘴度日的一段,心中有所不忍,便拉了桃良衣袖,柔声道:“小丫头别难过,你还记不记得我?”
但桃良看到赵垂章,更是想起了那段时间跟小秤砣的柔情蜜意,表白,照看,相爱……都发生在那个房子里。于是立马扁了嘴,豆大的泪水啪嗒掉下来,张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又不愿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只好捂着脸跑出去了。
赵垂章看着她慌张的身影心里酸涩又忍不住轻笑,转脸却看到张柏水黑漆漆的盯着他的眸子,当下心中便一凛,解释般转开了视线:“就是以前当乞……”
他目光落向一旁的桌上,那里有一张画像,于是改了后半句:“这是?”
如果画像上是一位俊男或者美丽女子他都不会留意,反而画上之人分外普通,人中正中央有一颗大痦子,远远看去像一坨糊在嘴唇上的鼻屎。
赵垂章拿起画纸,凝神思索。
“那是可塔,曲家的一个仆从。”胤红星道。
这几日寒川昏迷,他无心做别的事,只好将之前事情细细思索,首当其中的便是寒川的眼盲之症。这和徐仙芝的血泪而亡息息相关。而这可塔,是胤红星所能确定的最为可疑之人。
“我见过这人。”赵垂章突然说,“他是永安城清檐医舍的药师,在曲家门外,那时他背着一个药箱,随刘姓管家进了曲府。”
“清檐医舍?”胤红星凝眉。他让唳空进清檐医舍带了数十天,抄尽了其中病案,却没听他说起这个人中有痦子的人。
“对,我对他印象深刻不只因为面貌特征,还因为他的药箱,”赵垂章道,习惯般牵过张柏水的衣袖在指尖揉搓,仿佛不这样做就说不了话一样。
“一般药箱为了方便取药只是合上木盖而已,”赵垂章道,“而他那药箱竟落了锁,箱体上瞄了一种诡异的银线花纹……”
诡异花纹!
胤红星突然想起,血泪那夜,衣饰形容完好的郑珠后头上带了一根发钗,那钗体平平无奇,可其上簪花便是造型诡异!
胤红星连忙提笔,在画像角落描出那朵花的样子。
“是不是这样的?”他问。
“对。”赵垂章点头。
这时,唳空在门外喊,“少爷,二师兄喊你,跟公子的眼睛有关。”
胤红星连画像都来不及放下便匆忙离开。
“我们也去看看。”赵垂章拉过张柏水,匆忙跟上。
孟知叙的住处颇为刁钻——在落星山最陡峭的悬崖边上。
一个不大的院子,两层高的房屋,屋顶是个开阔平台,仰望上去,亭后就是落星山的飞鸟流云。而院子中规规矩矩的开了许多块儿小地,中用石子铺小路隔开,各地用青砖砌起来,种满了奇怪的植物花草。
一看就是个有品又挑剔怪诞之人的所住。
孟先醒的第二子——孟知叙的怪诞和随心所欲,赵垂章和张柏水不是第一次见了。
当下便听孟知叙说:“就像你说的,他眼盲的突然,没有任何病灶,不是中毒便是中蛊。而现在这人心脉病灶深沉,却也是他自己自……”
孟知叙行医多年,看过无数为病体折磨而挣扎求生的人,因而也最不喜欢看到人自暴自弃,自我放弃。
“师兄!”胤红星出声制止,不想听到任何人对于寒川的评价,还有关于那一晚的任何消息。有些记忆只要他一个人记得就行了,尤其是关于曲寒川的。
“寒川所历甚为曲折,任何人都懂他不得。”张柏水轻声开口。
曲寒川是他至交好友,他什么样的性子他最是知道,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心无所望,他定不会如此选择。
孟知叙看他一眼,叹一口气,又顺手摸了下唳空圆溜溜的脑袋,才郑重道:“是我失言了。他的心脉之伤是因心绪郁结,也是那一刀的缘故。但他种过寻音蛊,你看,”孟知叙指指床头案几上的白色玉碗。
那碗中盛了满满一碗血,暗红的毫无生命力的颜色看的胤红星直皱眉。
“不全是他的血,”孟知叙浅声道,“这么多不死也废了,是加了药物的血水,你仔细看那颜色,发透,在空气中放置久了也不沉。据我所知,只有寻音蛊有这等作用——让血脉清澈才能达到心脉相通的功效。”
胤红星不解:“可这寻音蛊跟寒川眼睛失明有什么关系?”
“我说这么多自然是有关系,不然……”孟知叙话音一顿,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画像上,“这是什么东西?你怎么会有这个?”
“这个?”胤红星举起画像,皱眉,“这是可塔,曲家的一个,类似于暗卫一样的存在,我推……”
“谁问你那个,我是说这朵花,谁画的?”孟知叙夺过画像,“你怎么知道黄泉千丈花?”
“黄泉千丈花?”胤红星凝眉,疑惑道:“我不知道这个,有什么作用?”
孟知叙食指中指捏着下巴沉思着,怪不得以寻音蛊的解法给曲寒川解读迟迟没有效果,原来这不是一层毒。
他原地徘徊两步,琢磨明白后面露喜色,“原来是这样……”
他回头看傻子一样瞅胤红星:“黄泉千丈花是南疆的一种诡异之花,花美色艳却通体是毒。但这毒奇怪在无色无味,被种下之人也无任何痛楚,甚至不遇特定条件不会毒发。”
赵垂章与张柏水对视一眼,眼中皆是不解。
胤红星努力解他的话,“也就是,寻音蛊便是催这花毒发的引子?那我截获的那些药渣又是什么?”
如果寻音蛊加上这朵南疆之花便是导致曲寒川眼盲的根源,那徐仙芝血泪那夜化身黑衣人的可塔为什么要焚烧那些对眼睛有益的药渣?
他问:“药渣不是让唳空拿给你了?那些药都是对眼睛极为有益的东西……”
第51章 51、寒风陵霄承启往生
“对,这便是这种三合一蛊毒的玄妙之处,”孟知叙神色叹服,表情深奥难懂,眼睛却散发对新了解到一种玄妙毒药而兴奋的光芒。
他说:“寻音蛊两人同服便是心意相通之蛊,而只一人吃下,便是蛊毒。这本来不难解,但是有了黄泉千丈花就不一样了。”
“这黄泉千丈花之所以名千丈不是因为它长得怎样,而是花身被采摘下来后不会凋谢,不管你是蒸煮煸炒还是曝晒千日……”
他太卖弄了,胤红星等不及,着急的提出一个假设:“只有火烧才会毁尸灭迹?”所以他们才会在下毒后烧掉那朵诡异之花。难怪,那人烧了不到一半,便任由胤红星抢走剩余的。
“可是这些药?”胤红星没完全懂。
赵垂章和张柏水也是一脸的疑惑。
孟知叙赏给他们一个高高在上的目光,道:“是,但还不够,还需要佐料,”他滞了一下,“对,佐料,就先这样称呼吧,就像做菜需要酱油一样。”
他说:“紫锥菊,青葙子等,这些对眼睛极有好处的药,遇到寻音蛊和黄泉千丈花,便不再是治疗眼睛的药,而成了对眼睛有害的毒药。它们凑在一起,诡异莫测,不伤血脉,却悄无声息的致人眼盲。”
孟知叙摊摊手:“因而从脉象上看是看不出任何东西的……”
胤红星点头,如有所悟:“如果是对其他地方有益处的药……”
“对,”孟知叙很快的点头,面露异色,“佐料对哪里有益处,哪里便会成为蛊毒之源,最终源头之毒在累积到顶点后扩散,最后,死亡。”
赵垂章和张柏水都听的入神了,他们从未见过这等奇异之诡谲。
蛊毒种下,催发黄泉千丈花之毒,又以对眼睛好的药为辅,三合一,制成毫无根据的毒药,让人最终身死也无凭据。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孟知叙感慨,一脸惊异,“到底是谁要这样绕着害他?我看他柔柔弱弱的也不像是恶毒之人……”
“师兄。”他又犯了胤红星的禁忌,于是胤红星手抄起来,看向旁边,喊:“唳空……”
“好好好,你别喊他,他只是一个小和尚,不会凡俗事,你总喊他干嘛?”孟知叙举手做无奈投降状。
“谁让你不好好说话。”胤红星盯着他。
寒川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柔软干净的人。
“你方才说,这些对眼睛有益的药喝得越多,寻音蛊和黄泉千丈花的毒便会催发的越充分,那么毒性就会越深。”胤红星问。
他想起在曲府,曲煜堂会命人送药过来,都是对眼睛有益的药。徐仙芝生病的时候,胤红星也探查过,她的药和曲寒川的药成分是一样的。都是治疗眼疾的最佳药物。
是郑珠红?是可塔?他们是南疆之人?曲煜堂这个寒川的便宜爹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还有曲浅之……
但这些目前都不是最重要的,“寒川呢?他的毒到几分了?我进入曲府后便阻止他继续喝药了。他的毒现在还有的解吗?”胤红星问。
“无解,”孟知叙说的干脆,双手一摊,“三合一的奇毒,也必须要有三种稀贵药材,我曾飘遥海外,倒是得了其中两味。剩下另一种没有了。”
孟知叙道,神色神往:“那是南疆皇室特供之药物,长于慕士塔格峰封顶积年的雪山上。所以说用毒之人一定是心机深沉,这么繁琐的计谋,他必定为南疆之人,还是南疆皇室。”
胤红星的脸色被“无解”两个字击成土色,又被后面的什么峰和南疆皇室等几个陌生的词语击退了几步,唳空眼疾手快的扶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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