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这种词汇明显不是弗兰特克斯大陆的产物,不过好在之前克莱德也跟罗奈尔德说了不少他前世的事,所以罗奈尔德此时也能解这个词。
罗奈尔德看克莱德这幅迷迷糊糊的样子实在好笑,又故意问:“那你是要是妖怪的话,我是什么?”
克莱德皱起脸,看了罗奈尔德好一会儿,突然一把扯掉了埃德加尔额头上的金属装饰,于是公爵的面容迅速变化,变成眉眼深邃、银发浅瞳的英俊模样。
克莱德忽地扑到罗奈尔德怀里,仰着头去看对方:“我们都一样呀,你是大猫猫,我是小猫猫,你是我最爱的宝贝。”
这种话放在克莱德前世也算是肉麻了,更何况是这雄虫地位颇高的异世大陆。
偏偏克莱德还不消停,环着罗奈尔德的脖子在其耳旁一直说“宝贝”、“我爱你”之类的词,吐出的热气一下下喷在对方的耳朵之上,让两只耳朵很快都变得通红。
公爵这会儿哪还有什么气,雄虫温软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让他的心口也变得又暖又软。
他单手抱着克莱德,另一只手同时拽着另外三只不省人事的虫族的领子,直接把这群喝醉的虫族们带回了小楼里。
克莱德一直黏在罗奈尔德的身上不肯下来,而罗奈尔德也乐得多看自家的雄虫撒娇。
好不容易等克莱德闹腾够了,罗奈尔德就把对方放回房间床上,替对方掖好被子、拉上窗帘后轻手轻脚回到了一楼的客厅。
他坐在客厅的长软椅上,完全没有管被他扔在地毯上那三只虫族的打算。
玛尔斯的雌父在还怀着蛋的时候就中了剧毒,虽然当时他很努力了,但还是让虫蛋受到了一定影响。
玛尔斯没能觉醒精神力,但是身体也拥有了极强的抗毒性,就算是酒精,他也能比其他虫族代谢得快上数倍。
于是当他悠悠转醒时,一睁眼就看见他的叔叔罗奈尔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玛尔斯被吓得几乎是从地上弹起来的,默默低下头不敢和对方对视。
而同样的事情,后面又发生了两次。
撒穆尔直接被吓得一声惊叫,然后立刻被旁边醒了一会儿的埃德加尔手疾眼快捂住了嘴。
三人齐齐站在一起,低头不敢说话。
这样诡异的静谧持续了很久,久到撒穆尔在心里大喊“快骂我一顿吧,实在是受不了了”。
然而罗奈尔德却一直没有开口的打算,就这么用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看着他们。
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了脚步声,然后是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嗯?你们站着干嘛?”
撒穆尔顿感身上的压力一松,趁机往家务道具上拍了一下。
圆滚滚的家务道具滚到克莱德面前,殷切地递上一杯温水,然而在只有在克莱德能看见的角度,它的晶石屏幕上写着几个大字:救救我!
克莱德一愣,往下走了几步才看见软椅上的罗奈尔德。
他一想也就明白了,他们几人喝醉的事多半是被罗奈尔德给发现了。
克莱德在众人惊恐的视线中直接走到公爵旁边,用和平常没什么区别的语气道:“好啦,别生气了,我们回家?”
撒穆尔正想着克莱德哄人的技术也太糟了,就见罗奈尔德默默拿出个认知感应道具往额上一戴,随即站起身来和克莱德并肩出了门。
撒穆尔:?
这也行!??
第二百六十四章 审判
“你来了。”
克莱德看着面前那个消瘦了不少的声音, 应了一声:“嗯。”
这个脸上曾经总是蒙着布条、把自己会打得整洁漂亮的雄虫,此时像是在一夜间被抽走了生命力那般,脆弱得就像一根干枯的稻草。
卡利坐在一株树苗前, 那双本该是眼睛的位置深深往下凹陷,他明明不能视物, 却固执地“盯”着那株树苗根部的位置。
“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但是当它真正发生的时候,我发现我还是无法接受。”
卡利的声音沙哑、嘴唇干裂, 看起来是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
他也不管克莱德想不想听, 只是自顾自地开始说:“我本来是活不下来的, 蛋壳破损、同时失去了雌父和雄父,我本该死在那场兽潮里。”
“但是爱德华找到了我,”他的语气有些感叹:“一只没有伴侣的雌虫却养育着一枚蛋,不用想都知道别的虫族会怎么说他。”
克莱德没有接话。
在米勒克学院里, 亚雌布兰特曾是克莱德的指引教师,也因此, 克莱德和这位教师比较亲近。
布兰特是校长爱德华的挚友, 两人的关系大概就跟克莱德和撒穆尔差不多,他们刚结束幼崽期没多久就相识了, 要说大陆上有谁对爱德华了解最深,那一定是布兰特。
当初因为卡利犯下的罪行, 布兰特为了给这只雄虫求情, 和克莱德说了很多有关这两父子的事。
当年爱德华费了不少力气才让卡利孵化, 期间用了无数珍奇的药剂, 硬生生是把这位S级强者一直积攒下来的家底都掏空了。
最后,爱德华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去请了大陆第一的刻画师、让其在卡利的蛋壳上刻画精神图。
就连布兰特都觉得爱德华是疯了, 可连那位刻画师也没想到的是,精神图居然起效了。
刻画师说,精神图要一直吸收其他虫族的生命力、才能勉强把这力量转化后补给这枚濒死的虫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制作出了这种禁忌的渎神之物的缘故,那位刻画师没来得及离开学院,在刻画后的第二天就被发现暴毙于客房之中。
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诸多势力的猜测,让爱德华的处境一时变得很艰难,导致他不得不应邀出席一场贵族宴会。
然而那天,被他小心翼翼照看的雄虫蛋上、那些细致繁杂的纹路却突然亮起了光。
——它急需生命力的补充。
爱德华外出,身为校长助手的雌虫道格拉斯为了送一份文件、恰好那时推门进了校长室。
道格拉斯知道校长多么重视这颗虫蛋,只朝它伸手过去、想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然而,爱德华把精神图的事情瞒得太好了。
道格拉斯根本不知道那闪闪发光的精神图意味着什么。
可在触碰到虫蛋的一瞬间,这只雌虫的生命力瞬间被抽走了。
要不是布兰特发现校长室的门缝里有光在闪、直接破门而入的话,道格拉斯那天必死无疑。
爱德华是S级的觉醒者,S级的精神力赋予了虫族超过五百年的寿命。
失去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生命对于爱德华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于道格拉斯则是毁灭性的伤害。
道格拉斯是非觉醒者,罕见情况下他至多也就只能活到百岁,但大多非觉醒者也就是有七十年左右的寿命而已。
但那和虫蛋短暂的触碰中,道格拉斯直接失去了二十年的寿命。
那时的道格拉斯也不过才二十一岁,可他的寿命年龄却陡然突增了二十岁。
道格拉斯的身体年龄和他的精神、能力出现了巨大的断层,爱德华愧疚不已,但道格拉斯却反过来安慰对方。
为了弥补这二十年的差距,道格拉斯几乎整天都在大陆上奔走、执行各种任务来磨炼自己。
后来,那枚雄虫蛋终于孵化了,可爱德华却发现新生的小幼崽竟然没有眼球。
这是蛋壳破裂、又失去雌父雄父的后遗症,哪怕费尽心思让其孵化了,虫崽身上也必定有缺陷。
卡利一天天长大,但因为身体缺陷的原因性格也变得阴沉下去,基本上一整天都不会开口说一句话,让爱德华和布兰特忧心不已。
这种状况一直到了他十岁的时候。
在卡利十岁那年,他趁着爱德华不在偷偷摸索着想爬上阁楼藏起来,妄图用这种傻办法来证明自己在养父心里的重量。
然而他眼盲,看不到那通往阁楼的木梯有一处破了口。
木梯缺口承受到了极限忽然断开,卡利骤然从高处摔下、本以为自己会摔得头破血流,没想到却落入一个还带着泥土气息的怀抱。
救下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完成任务归来的道格拉斯。
“没事吧?”
失去视觉后,其它的感官会变得更加敏锐,雌虫的声音穿进卡利耳中,温柔如冬日午后的暖阳。
后来十四岁时,卡利觉醒了精神力,是不受雄虫喜爱的、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华丽的地系,但是卡利却闻着泥土的气息、感受着泥土中的震动,心跳如擂鼓。
没有谁知道这只小雄虫的情愫是什么时候发了芽的,等卡利自己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离不开道格拉斯了。
但是道格拉斯却拒绝了他。
道格拉斯的声音依然很温柔,只告诉他自己寿命有限,而卡利是A+级的觉醒者,以后的时间还很漫长,他不想耽误卡利。
卡利从未想过自己会被拒绝,只躲起来一个人发脾气,后来甚至发展到绝食、利用自残来逼迫道格拉斯点头。
这种行为触怒了养父爱德华,在某次争吵中,怒火上头的爱德华把当年发生的说漏了嘴。
二十年,那可是整整的二十年。
道格拉斯的寿命能有几个二十年?
卡利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不闹腾、不任性,整个人就像躲竖着刺的玫瑰花,高雅漂亮、但却又让人不敢靠近。
后来忽然有一天,卡利突然敲响了道格拉斯的门。
卡利浑身湿透了,声音因为太冷而颤抖、但却又无比兴奋激动:“道格拉斯,我找到办法了!”
那时的道格拉斯并不清楚卡利这句话的意思,他只是怕对方着凉,赶紧将其送进浴室、又跑着去拿来了更换的衣服,生怕让这只雄虫多等一秒。
之后,卡利的所作所为暴露了,道格拉斯刹那间就回想起了卡利的那句话。
他后悔了,后悔自己的懦弱把卡利逼上了这条路。
卡利叛逃当晚在半路上遇到了道格拉斯。
他以为这只向来正直的雌虫是来抓他,可没想到道格拉斯却说:“我不会再推开你了,卡利,你还愿意要我吗?”
卡利本以为自己不会哭的,但那天却抱着自己心爱的雌虫、哭得像个宝物失而复得孩子。
卡利的药剂失败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没有能将其完成的才能,于是转而去求那位“白鹰神明”的帮助。
他那时只是想,管他什么真神伪神,只要能让道格拉斯活下去,他什么都愿意做。
然而,卡利的这种自大和傲慢,让他又犯了一个错。
“之前我说的是骗你的,”卡利长长叹了一口气,好半天才接着道:“在那场宴会上,他们计划让喝下那杯酒的是我!道格拉斯他知道自己无法对抗白鹰,于是抢走了那杯酒喝了下去。”
卡利的声音中透出一种悲戚:“我明明说要保护他,好好爱他,但每一次都是在把他推向死亡。”
“他怎么就这么傻......”卡利喃喃道:“怎么到了最后都还不怪我呢。”
卡利永远也忘不了道格拉斯死前朝他笑:“我爱你,你是我此生所拥有的最大的幸福。”
说完这句话后,卡利忽然大笑起来:“这个笨蛋,大笨蛋!”
他的笑声渐渐低了,变成一种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悲恸。
卡利捂着脸跪倒在地面,仿佛这样就能和长眠于地下的爱人离得近一点、更近一点。
米勒克学院曾经学生被下毒后囚.禁多年、刺伤校长和学生事件的罪魁祸首被处决。
行刑者来自尼威尔斯的皇室部队和诺克斯部族的王族守卫,观刑时,不知为何米勒克学院只派了一只不起眼的雌虫和看上去年纪不大的亚雌前来。
残阳如血,米勒克学院内,刚从刑场回来的埃德加尔递给克莱德一只装着猩红液体的瓶子。
和埃德加尔一同归来的教师布兰特满脸悲伤,在克莱德面前打开了一个小盒子。
盒子里的碎片莹润洁白,上面还刻有着交错繁复的凹痕。
埃德加尔的表情平淡,倒是布兰特有些犹豫:“这样......对爱德华来说是不是有些残忍?”
没等克莱德开口,埃德加尔就抢过了话头:“残忍?布兰特教师,难得那只雄虫能有这种愿望,你不觉得实现它才是最好的吗?”
布兰特抬头看着埃德加尔,忽然发现这只曾经满脸懵懂的单纯雌虫已经彻底变了样。
他没能再说出什么话,只沉默地把那只小盒放到了克莱德手里。
无数药剂器材在克莱德手中变幻翻转,终于在近十二个小时后,一瓶透明、纯澈,看上去和普通的水毫无区别的药剂出现在了一只袖珍的锥形小瓶中。
埃德加尔朝克莱德道谢后接过,丝毫没有犹豫地就把药剂全喂进了床铺上的雌虫嘴中。
半个小时过去了,布兰特有些担忧:“之前的昏迷熏香应该早过药效了啊......”
克莱德敲着自己酸软的手臂,算了算时间后放下了心:“没事儿,再等等。”
当窗外透进第一缕阳光时,床上的高大雌虫终于睁开了眼。
他捂着自己的脑袋:“我这是......?”
埃德加尔把对方扶起来,嗓音温和:“您太累了睡着了,对了,我给您带了餐厅的早餐,您要吃吗?”
爱德华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但是被自己的小学徒这一打岔,就连“忘记”这个感知都彻底忘了个干净。
门外,借助风听到二人对话的布兰特松了口气,但......心里却又有着一股抹不掉的难过。
他想对克莱德说什么,可刚发出了音节就看见克莱德蹲下.身,和他平视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布兰特忽然想起之前埃德加尔所说的话,不禁苦笑:“算了算了,等......之后,我就和爱德华一起去到大陆上各处走走吧。”
克莱德认同地点点头。
虽然成为米勒克校长是件了不起、也让人羡慕不已的事,但实际上,只有成了校长才知道这座学院底下的秘密、也从此失去了自由。
爱德华成为校长以后就和这座学院彻底绑在了一起,等以后,去看看这片每天都在变化的大陆也不错。
从那天起,一个名字在米勒克学院成了不能说出口的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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