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德离开后, 野餐垫上就只剩下全程一言不发的玛尔斯,和不擅长和人交流的埃德加尔。
两只雌虫就安静地解决完了这顿食不知味的午饭。
被克莱德拍上肩膀的时候, 撒穆尔差点一个过肩摔把对方制住。
撒穆尔满脸不虞地回头,正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虫族来惹自己, 结果就对上克莱德那双平静的眼。
撒穆尔闭上眼睛,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放慢速度吐出后, 他似乎一瞬间又恢复成了平常的样子。
他咧着嘴笑,声音轻快:“怎么啦?”
“这句话该由我来问你。”
撒穆尔的笑容一僵,他愣愣地看向克莱德。
克莱德毫不躲闪地和对方对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撒穆尔虽然看上去整天嘻嘻哈哈的, 但过了这么久了,克莱德从没见过对方如此明显地显露出不满和烦躁。
听到克莱德难得这么问,撒穆尔也收起了之前那种过于明艳的笑容。
他直接坐在脚下的石阶上,垂下目光。
克莱德也陪他坐下。
这会儿是午餐时间,而且又是一年中最冷的季节,几乎没有几个虫族会在外面闲逛,所以这处通向东面的小道周围一片寂静。
撒穆尔没有说话,克莱德也没催他。
过了很久,撒穆尔才开口,他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之前受伤后,我的家里给我寄来了一封信......”
“虽然说得很模糊,但我还是从中猜到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太复杂了,我不想知道,也不想管,但是我又没办法继续当做不知道。”
撒穆尔双臂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头也不抬:“我知道玛尔斯有自己的苦衷,但是我真的忍不住。”
克莱德没有接话。
虽然他和撒穆尔对外表现出的性格不同,但很早之前克莱德就知道,他和撒穆尔是一类人。
他们对外界事物敏感度很高,但也同样都习惯性地装作不知。
玛尔斯的异常是很早之前就出现的,而他和撒穆尔都注意到了。
谁都有自己苦衷和无奈,所以他们也从来没有想去探究。
但这次不一样。
克莱德、撒穆尔、埃德加尔,他们都差点死在那片森林里。
克莱德自己倒是没有什么感觉。
算上上辈子的年龄,他已经超过了三十岁。
而在他曾经二十几年的人类生活里,他所经历的事情可能比有些人一辈子经历的还要多,所以他向来都不争不抢,也总被旁人说无欲无求。
克莱德对很多事情都不在意,包括自己的死亡。
但是撒穆尔不一样。
撒穆尔是个真正只有十五岁的孩子。
虽然身为不能拥有爵位、也不能繁育后代的亚雌,但不难看出撒穆尔的家人把他照顾得很好。
所以撒穆尔才能如此张扬自信。
但上次的事故,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且真切地直面死亡。
而且还是自己的死亡。
撒穆尔一整夜一整夜地无法入睡,只要闭上眼,眼前就会出现那只虫兽锋利的口器。
他被惊醒,好像那跟长着倒刺的利足还插.在他的胸口里,他还能看见自己的脏器碎片正被倒刺勾出来。
好疼。
在疗愈园里的病床上,撒穆尔只能蜷缩起来紧紧抱着自己。
他好想离开,好想回家。
但是他不能。
矛盾的心一秒也不停歇地折磨着撒穆尔,终于在今天爆发。
他知道自己没有由去责怪玛尔斯,从本质上来说是他自己不够强,所以才没能躲开虫兽的攻击。
虽然知道,但撒穆尔还是控制不住去想。
如果玛尔斯不袖手旁观,如果玛尔斯不作隐瞒,那他们,可能谁也不会受伤。
这是种毫无由的迁怒。
明明猜到玛尔斯所背负的东西,可能比任何人的都沉重,但撒穆尔还是没忍住这种迁怒才发了脾气。
只是很悲哀的是,发完脾气后,他又被更多的自我厌弃和自责拽住,心情更糟了。
撒穆尔收紧了手臂,把脸深深埋在里面。
忽然,他觉得身上一暖。
撒穆尔抬头,发现克莱德正捣鼓着手上的一个道具。
道具是个喇叭形状,正从大的那个口里往外鼓风,把一个浅橘色的透明薄膜吹得膨胀起来。
此时撒穆尔和克莱德都被罩在这层薄膜里,身上被那股出自道具的暖风一吹,暖呼呼的。
撒穆尔原本沉重的心情和负面情绪,好像也都化在这股风里似的。
他故意作出伤心的样子:“我好不容易说这么一次,你都不好好听。”
“我在听。”
克莱德手上的动作不停,直到薄膜又往回缩了一点,变成恰好的大小后,克莱德才把它放在石阶上。
“我有认真听,但这里实在太冷了。”
撒穆尔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
克莱德虽然平常看上去温温柔柔的,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但是关心起别人的时候,既口是心非又爱拐弯抹角。
比如现在,明明是想安慰,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只会别别扭扭地说“这里冷”。
撒穆尔只感觉之前压在自己心底的那些东西散开,整个状态都完成恢复到最佳程度。
他真心实意地朝克莱德笑:“能和你认识,真是太好了。”
克莱德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是把道具往撒穆尔旁边推了推,轻轻应了一声:“嗯。”
............
埃德加尔觉得自己永远是状况外的那一个。
他拿着一块比自己脑袋还大的面饼,看着撒穆尔有说有笑的样子,一脸呆滞。
昨天撒穆尔和玛尔斯闹矛盾了,他担心了一整天,晚上想着这件事都没睡好。
今天看到撒穆尔继续出现在这个“秘密基地”的时候,埃德加尔其实松了一大口气。
但他又忍不住担忧,如果撒穆尔还是和玛尔斯闹得不开心,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结果,撒穆尔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如既往地和他们说笑。
“你不吃吗?这可是我特意请餐厅帮忙做的,很好吃哦。”
埃德加尔听到后抬头,对上撒穆尔那张如阳光般灿烂的笑脸时,赶紧点头:“吃的。”
手中的面饼松软,只是捏着就能想象到进入齿间时的口感。
埃德加尔在撒穆尔期待的眼神中,大大地咬了一口。
面饼饼皮里充满了气孔,这种结构让整个饼皮松软但又不失嚼劲,内部是个口袋状,塞满了酱汁浓郁的烧肉。
肉汁丰盈,咬下时会从断口渗进内层的面皮里,鲜香可口。
埃德加尔只愣了两秒钟,然后就以肉眼都跟不上的速度瞬间吃完了自己盒子里四个。
他满足地叹气,有些意犹未尽,一抬头就发现队友们在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埃德加尔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窘意,他慌张地想说什么,却又吞吞吐吐地不知道怎么开口。
撒穆尔突然笑起来:“我就知道,我是大陆上最厉害的美食家,经我推荐的东西就不可能不好吃。”
作为在场唯一的雄虫,克莱德吃的很慢。
就算前世是个肉食爱好者,但变成雄虫后,克莱德也无法违背不爱吃肉的本性,佐着特意给他准备的酸甜果酱,半天了也才吃掉小半个肉馅饼。
他拿起自己盒子递给埃德加尔:“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吃我的。”
看到埃德加尔无措的样子,他补充了一句:“我吃不完。”
这次埃德加尔没有拒绝。
于是在这个冬日的午后,四只年龄相仿的虫族坐在温暖的野餐垫上,周身笼罩着保温道具带来的暖意,一起分享着热气腾腾的美食。
寒风呼啸,但他们却感受不到丝毫冷意。
之后的数年里,只要回想起学院里的这段时光,玛尔斯就觉得自己如同是溺水者抓住了浮木一般,能够久违地畅快呼吸。
第二十九章 事件的真相
或许是之前的两年太过惊心动魄, 克莱德第三年、第四年的学院生活,异常平静。
当年沼泽森林的事件,学院一直也没给出什么明确的结果。
而据玛尔斯说, 这件事还在调查中。
克莱德猜到事情可能会有些复杂,毕竟当时, 那只雄虫明显能操.控虫兽的行为,这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不会是件好事。
介于虫兽一直是大陆虫族关注的重点,克莱德估计这事情多半还会惊动两个国家的皇族。
而一牵扯到皇族, 那多半一时半会儿是解决不了了。
但克莱德没想到, 这一查就查了两年多。
校长室里, 克莱德和他的队友们面面相觑。
两年时间,产生最大的变化就是几只虫族的外表。
虫族成年后,雌虫身高会像拉伸面团似的毫无预兆地猛地拔高,而雄虫的面容会变得比幼年期更加精致漂亮, 亚雌身高不会改变太多,但是身型会更加挺拔。
玛尔斯身高超过了两米, 普通的椅子他根本坐不下, 只能站着靠在墙边。
埃德加尔倒没长高多少,和身为雄虫的克莱德差不多, 他还是喜欢不分四季地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贴身的深绿套装恰好显示出了他身上线条流畅的肌肉。
撒穆尔依然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 只是从他的看似随意, 但实际攻守兼备的坐姿就不难看出, 这只身型娇小的亚雌, 也不是个好搞定的角色。
克莱德的倒是长高了一些。
雄虫天生体型修长,就算他从未落下锻炼,也只是在身上覆了一层紧实的肌肉, 有衣服的阻挡根本看不出来。
只是他那张原本就出众的脸,在成年后更是变得更加吸引眼球。
撒穆尔曾不止一次地怂恿克莱德去学学怎么用美人计,而每一次也都被克莱德用眼神杀了回去。
此时,撒穆尔正靠在椅背上,数着天花板上的花纹线条,一下一下翘着椅子脚晃。
“好慢啊。”撒穆尔拖长了声音抱怨。
克莱德看了下时间,是有点慢。
说好的下午三点,他们等了十五分钟了,但还不见校长的身影。
今天上午他们刚完成了一个生银任务,曾经在两年前得弄得一身狼狈的同难度任务,现在对他们来说就像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克莱德的小队其实早就具备了接领足金任务的资格。
埃德加尔和克莱德倒是无所谓任务地址,但是撒穆尔懒得满大陆跑,玛尔斯不想出学院,所以这么几年他们还只是接领一些生银任务。
早上的任务完成后,克莱德拎着奖励的草药直接就钻进了疗愈园。
他和尤纳先生的关系,从一开始的伤者和药剂师,到现在已经变得亦师亦友。
年迈的尤纳先生向来独来独往,但每次看见克莱德都会毫不掩饰地表示自己的开心。
克莱德有空的时候就会去疗愈园帮忙,而尤纳也毫不藏私地把自己的经验教授给克莱德。
两年下来,疗愈园的教师们多少都熟悉了这一位样貌艳丽的雄虫。
今天吃过午饭后,克莱德原本正在帮尤纳先生处药剂材料。
只是材料才处了一小部分,一个教师就找了过来,说爱德华校长下午三点会在办公室约见自己。
克莱德应下,等时间差不多了才从疗愈园离开。
他掐着时间推开校长室门,没想到会看见自己刚分开几个小时的队友们。
玛尔斯开门见山地说:“是两年前的那件事,学院调查有结果了。”
克莱德听到时还有点懵。
这么久了,他们都以为这件事又被学院藏了起来,没想到会突然有了结果。
于是他们就一起留在校长室等。
下午三点半。
克莱德又看了一眼时间,不耐地皱着眉。
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克莱德都非常反感这种不守时的行为。
就在克莱德的耐心即将耗磬时,校长室座位后面的壁炉中心突然荡起一层涟漪。
房间里的四只虫族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反应。
于是疲惫的爱德华校长,毫无防备地从传送法阵里走出来时,差点就被蹿出去的撒穆尔打中脑袋。
他哭笑不得地闪开,咳嗽了两声后才道歉道:“抱歉,在过来的途中遇到了点儿突发情况。”
爱德华不主动说,克莱德他们也不会去追问。
还好爱德华也没打算继续兜圈子,他把自己扔进座位里,让呼吸彻底平复下来后,就说出了克莱德一众所想知道的情报。
这事牵扯得太广。
按瑞安当时的状态来看,他其实已经不能算作虫族。
他的身体产生了某种指向性的异变,让他身体里的某几个结构变得和虫兽相似。
虫兽几乎没有脑子,这种只按照生存本能行动的生物,在遇上比自己强大的个体时,大多会选择臣服。
瑞安虽然只有C级精神力,但是对虫兽来说也算是强者,所以他才能控制那只虫兽的行为。
但也正因为他的精神力等级不高,身体机能也比不上真正的虫兽,因此那只虫兽并不是彻底臣服于瑞安,不然那天的事件范围可能会更广、死伤也会更加惨重。
调查到这里后,新的问题就接踵而至。
瑞安的身体为什么会异变?
虽然一直存在着一种说法,虫族和虫兽在远久时代是同一个祖先。
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一支在体型和力量上进行进化,变成了智力低下、但极具破坏力的虫兽。
而另一支,却舍弃了原本的所有形态,在智力、精神上产生了变异,最终进化成了如今的虫族。
但几千年过去了,从来也没有谁听说过,好好的虫族会莫名其妙地突然异化出虫兽的特征。
瑞安的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
学院花费了大量的资源去调查这件事,最后和尼威尔斯的皇族暗部联手,终于在一个偏远的石镇发现了端倪。
石镇地下有一条暗河。
一开始,调查事件的虫族们,以为村民们通过这条暗河运送一些特产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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