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亚雌并没有发现兰迪,依然看着前方那两只从台阶走下的雄虫。
他的眼里只有最纯粹的欣赏,并不像周围的虫族那样,边看边在心里暗自计算打量。
当一只中年雄虫带着自己即将成年的亚雌孩子走上前,向镇长开始介绍、并试图让对方收下亚雌当作侍从时,这场经过粉饰的“交易会”,终于开始了。
而在谁也不会注意到的角落,一道身影已经沿着墙边悄悄溜走。
一缕缕细如丝线的风从他脚边荡开,像是不断爬行的蜘蛛那样,不一会儿就在庄园里织成了一片细密的网。
因为避免身着华服的宾客们感到不适,庄园里早早地开启了温度调控的道具。
所以就算有谁碰到了那些风丝,最多也就是觉得有一瞬间的凉意,并不会察觉到任何的异样。
布下风丝密网的人沿着“蛛丝”传来的动静小心前行,一路上都没有遇到阻碍。
这处庄园好像有些太大了,走了快半个多小时还没有走到通道的尽头。
忽然,他停在转角的阴影处。
他看见一只身穿简易护甲的雄虫、像是拥有了穿壁而过的超能力一样,从幽暗的通道末端原地消失不见。
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后,他移到了雄虫消失的位置,却发现四周都毫无动静。
他若有所思,召唤出一道薄薄的水幕覆盖在自己身上,借由光线产生的微妙折射,轻易地隐藏了自己的身形。
大约十多分钟后,一只把头发全都抹朝后的亚雌从墙壁里钻了出来。
亚雌带着鹿皮手套,手套上有几点暗色的痕迹,正皱着眉头去解手腕上的扣子,看上去心情不佳。
又一只亚雌从那面墙里出现,看到站在几步之外的身影时,嗤笑:“怎么?输不起?”
他手里拿着个形状奇妙的道具,但因为没关严的缘故,此刻正淅淅沥沥地往下滴着血。
“不就先一步挖走只眼睛吗?”站在后面的那只亚雌随意道:“喜欢其它地方的话你再剥不就行了?”
听到这番话,带着手套的亚雌就冷哼一声:“别以为谁都像你似的,我对被碰过的猎兽没兴趣。”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朝休息室走去。
被抛在身后的亚雌低声骂了两句,转身又走进了那面墙壁。
顶着一头整齐头发的亚雌边走边低头看,手套上的扣子被碰坏了,这会儿怎么取都取不下来。
通道顶部的照明道具暗了一瞬,他警惕地停下脚步:“谁在那?”
一个穿着黄褐色套装的雄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抱歉,吓到你了。我忘记拿东西了,想请你帮个忙。”
雄虫的长相并不好看,但对方如此温和有礼,就算是这只性格火爆的亚雌,在此刻也发不出什么脾气来。
亚雌放松了身体,按捺着不耐说:“我恐怕帮不了阁下,你应该去找管员。”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却听见雄虫又说:“不,你能帮。”
雄虫语气笃定,带着和其举止不符的淡然冷静。
亚雌今天心情实在不好,这会儿听到这种口气,一下子就忍不住心头窜起的怒火。
他烦躁地转身:“我说了——”
话音戛然而止。
之前还在五米之外的雄虫,此刻离他只有不到二十厘米。
雌虫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他刚想开口呼救,就觉得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把对方身上除衣服以外的东西搜刮了个干净后,雄虫把失去意识的亚雌捆好塞进杂物间,临走前又附上个只有自己能解开的封锁道具。
他拿着一堆奇形怪状的东西走到那面墙壁之前,屏息往前一迈,这次再也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在经历了大概十秒被水挤压的感觉后,面前突然一亮。
眼前是一个看不到边际的巨大场馆。
场馆顶部是乳白色晶石打造的弧形结构,地面上铺着白沙,再加上郁郁葱葱的植物,看上去竟然有一种海上小岛的感觉。
有几棵高大的绿植茂盛生长,遮挡了远处的蜿蜒白沙小路。
就在雄虫准备沿着小路往前走时,一个穿着火辣的亚雌侍者迎了过来。
第一百二十章 猎兽
侍者脸上画着粉嫩的妆容, 笑容甜美。
头上还戴着一对白色的毛绒耳朵装饰,配上他的露出大部分皮肤的衣饰,兼具性.感和可爱。
他走过来半跪下后问:“贵安, 请问阁下您有选定的猎兽吗?”
雄虫往后退了一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我第一次来, 不懂什么选定猎兽。”
亚雌脸上的表情不变,在看到雄虫平凡的长相,以及款式简单但布料昂贵的那一身衣服时, 心里马上有了判断。
他站起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您跟我来, 我会为您安排好的。”
亚雌衣饰非常清凉, 走动间衣服上的毛绒装饰一抖一抖的,似乎能把人的心也挠痒了。
走在他身后的雄虫轻佻地吹了个口哨。
亚雌对此并不意外,依然脚步平稳地往前走。
只是亚雌没看到的是,雄虫只是看天花板、看树、看白沙路, 并没有盯着他看个不停。
亚雌把他带到了一个位置靠近边缘的独栋小楼里。
不一会儿,几个衣饰不同的侍者拿了果汁和水果点心进来, 看到雄虫并没有叫他们留下的打算后, 都有些失望。
那只亚雌见状转身出门,没一会儿带着几个肤色各异的雌虫, 还有一只扮相妖艳的雄虫进来了。
亚雌走到他旁边,双膝跪在地上后柔声问:“您看看, 有满意的吗?”
雄虫看看那些赤裸着胸膛的雌虫们, 不屑道:“你们就拿这些玩意儿来糊弄?”
他半靠在宽大长条软椅上, 双手搭着椅背, 看上去很是不耐:“我来这是为了玩儿猎兽,不是来看他们搔首弄姿的。”
亚雌挥了下手,那些后进来的虫族们马上悄声离开。
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显示道具, 有些犹豫:“现在还没到狩猎的时间,不过......如果您想的话,我可以带您去看看关猎兽的地方。”
生怕雄虫发怒,亚雌紧接着解释道:“猎兽太过凶猛,除了狩猎是不能放出来的。您可以先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等一会儿给您送去狩猎场里。”
雄虫瞥了亚雌一眼,轻轻地点了下头:“行。”
亚雌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雄虫跟着亚雌在错综复杂的白沙路上左拐右拐,最后停在一间全加固晶石打造的仓库前。
“里面的味道不太好闻。”说完后,亚雌抬手按一定顺序激活了大门上的精神图。
等精神图彻底亮起,他又把手腕上的显示道具印上去,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仓库大门才缓缓开启。
只是,才刚刚打开了一条缝,一股混杂着脏污恶臭的气味就扑面而来。
毫无准备之下,雄虫差点直接被熏吐了。
他用手帕捂住鼻子,抱怨了一句:“真臭。”
亚雌朝他歉意地笑笑,面色如常地走了进去。
仓库里的温度极低,雄虫才一走进去,就感觉手帕上由呼吸带上的水汽没一会儿就结成了冰。
四周有几个巨大的照明道具在不断运转,把仓库里照得亮如白昼。
在这样的强光下,雄虫轻而易举地看见了那些所谓的“猎兽”。
猎兽并不是虫兽、也不是野兽,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虫族。
每一个虫族都被单独锁在一个两米见方的铁笼子里,脖颈、手腕和脚腕处都有黑色的铁环扣着,衣不蔽体。
雄虫扫了一眼那些或横躺蜷缩、或抱膝而坐的虫族们,不满道:“一定要放在这么低的温度里吗?我看他们都好像都没什么活力了,这还怎么玩儿。”
亚雌赔笑解释道:“您也知道雌虫的恢复力,只要温度一回升它们就会活跃起来的。”
雄虫没有应答。
他沿着铁笼中间空出的位置往前走。
就在即将推开一道门时,亚雌走上来劝阻:“里面是些不健康的猎兽,模样都不好了,您还是看看其他的吧?”
雄虫什么也没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亚雌一眼。
明明那双眼睛里没有威胁没有恐吓,但是亚雌却被吓得一抖,直到看见雄虫走远了才赶紧追过去。
相比起外面的残酷景象,里面更是宛如地狱一般。
为了让猎兽们能正常恢复,所以门内的温度是正常室温。
但也正因如此,除了同样的脏污臭味外,空气里还弥漫着肉类腐烂的臭气和血液的腥臭。
雌虫们拖着残缺的身躯缩在铁笼一角,用一双或一只毫无神采的眼睛看着某一处,对来人的出现没有一丁点反应。
期间,有半凝固的血液从那些断肢伤口处滴下,在半空中拉出一道粘长的细丝。
这里的地面是暗红色的,每走一步就能听到鞋底的粘黏声。
雄虫面不改色地往里走,发现这些雌虫是按照受伤顺序从里往外排列。
越靠里的雌虫的伤口就越新,而那些血也因此漫出得更多。
最后,雄虫在一个铁笼面前站定。
铁笼里的雌虫,脸部半边皮肉溃烂,身上的刀痕深可见骨,手腕之下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正在往外潺潺流血。
雄虫轻声问:“这家伙怎么是这样?”
亚雌走过来看了一眼,回答道:“他之前逃走了,还杀死了两个狩猎者,但不知道为什么又跑回来了。”
雄虫一手环胸、一只支着下巴道:“就他吧。”
亚雌一愣。
他本想再说几句。
比如这只猎兽不是能轻易制服的,对新手狩猎者来说不是个好选择,又比如猎兽伤成这样跑不快了,狩猎起来没意思。
但,想到雄虫之前的眼神后,亚雌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顺从地答应下来。
“对了,不用送到狩猎场,直接关去我房间的浴室。”雄虫补充道。
说完,他露出一个兴奋扭曲的笑,不再看周围的猎兽,吹着一首欢快的调子离开了。
直到再也看不到雄虫的背影,亚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手脚冰凉。
他打了个冷颤,匆匆赶往门外去做后续的安排。
晚上十二点,狩猎场正式开启。
猎兽们穿着亮黄色的衣服被投入场地,而五六个巴不得武装到牙齿的亚雌和雄虫、在管员的陪同下也进了狩猎场。
狩猎场虽然只有小半个场馆那么大,但实际上是运用了和米勒克学院考核场地类似的精神图,一旦进入后就会置身一片原始的热带雨林。
雄虫在观众席上看了一会儿,直接回到了安排给自己的那栋小楼。
能进入这处场馆的虫族很少,再加上这里面积空旷,除了在狩猎场外几乎不可能遇到第二个虫族。
雄虫不着痕迹地记下周围的配置,回到屋子里后直接上了二楼。
浴室的门刚一推开,一股烟粉色的雾气就从门里涌了出来。
在判断出这东西是什么后,雄虫心里暗骂一声,掏出一个褐色的瓶子,拔开瓶塞就往雌虫的嘴里倒。
雌虫一开始还挣扎个不停,就算已经意识不清了也紧闭着嘴。
要不是他在意识混乱的间隙听到了雄虫的声音,其咬住嘴唇的力量之大、可能会把整片下唇都咬下来。
连续灌了四种药剂后,雌虫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沙哑地喊:“主.人......”
雄虫一听这称呼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赶紧制止:“你别这么叫,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
雄虫把浴室过高的温度调低,从柜子里翻出几条浴巾,一条条铺开盖到雌虫身体上。
直到把对方遮得只能看见一张脸后,他才拽了把放在门边的椅子过来。
这椅子的形状也不怎么正经,雄虫看了看,直接把不该有的结构全部削断后,才放心坐下。
雌虫晃了晃头,半天才恢复了一点神智:“兰迪......先生,您怎么......会在这?”
兰迪随口答道:“随便进来看看。”
雌虫脑子还不太清醒,听到后只是应了一声。
他抬起自己的双手,看着那些正在疯狂速生的嫩肉时咧嘴一笑:“他们还是没能杀死我。”
虽然现在不是能静下来好好说话的时候,但雌虫还没彻底恢复,兰迪也不能立刻行动。
只不过还不等兰迪问,雌虫就主动说了起来。
“您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啊,您这样善良的虫族应该是不知道的。”
“他们把这里叫作‘神殿’。我们都是劣等的奴隶和动物,只有那些狩猎者们,才是神殿里的‘神’。”
“我因为反抗神的统治,被一次一次砍掉四肢、割开内脏,不久前刚被挖掉眼睛,但你看,”雌虫看向兰迪:“它们现在又好好的了。”
雌虫断断续续地说着这几年的遭遇。
一会儿表情自得地谈起自己在狩猎场里如何巧妙地躲过搜寻,说要不是那些标记链,他们早就把那些狩猎者和管员杀得片甲不留。
一会儿又喃喃低语,说雌父给他唱的歌谣很好听,早晨那块牛奶蛋酥的甜味要是再淡一点儿就好了。
因为药剂的作用和肢体再生的痛苦,雌虫的声音时重时轻,而说出的那些话大多都没头没尾的,毫无逻辑。
但兰迪还是坐在旁边认真地听。
直到雌虫因极度的疲惫昏睡过去,兰迪才起身。
他的眼眸漆黑,此刻似乎连一点儿光都印不出来。
——宛若虚空死寂。
第一百二十一章 逃脱
庄园里的宾客们正在借着酒后微醺、拉近着彼此的距离。
紧跟在镇长身后的年轻雄虫一整晚也没露出个笑。
他只是垂着眸, 安静地站在离自己雄父两步左右的位置,像个被打扮得完美的精致人偶。
众宾客看到了,却只觉得雄虫更加气质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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