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一旦舅舅和自己相认,定然会替他和娘亲主持公道。届时,淮王大胜而归,观潮商会有功,焉知皇帝不会借势封赏,直接封喻君酌为世子?
但……
喻君酌看向那三个名字。
是永兴侯,还是喻君泓呢?
“上梁不正下梁歪,干脆一起处置了干净。”周远洄冷声道。
“王爷,我想弄清楚。”喻君酌说。
周远洄无奈点头,答应自己不会仅凭猜测便轻举妄动。
这日之后,喻君酌在府中数日闭门不出。
到了腊月十二,他让刘管家着人去了一趟巡防营,给喻君泓传话,说自己想见对方一面。
自他回京后,兄弟二人只在王府匆匆说过几句话。
后来喻君泓又来过淮王府,但周远洄此前便吩咐了门房,不让永兴侯府的人进府,亦不许通传,是以喻君酌一直不知道此事。
这日,喻君泓听到传话,当即便答应了。见面的地方约在一间茶楼的雅间里,喻君泓到的时候,里头没有人。
这茶楼是周远洄的地方,是以很安全。
在喻君泓坐着的雅间墙壁上,有一个被雕花挡住的暗孔。暗孔经过特殊的处,在墙壁这一侧极难发现,但隔着墙壁另一侧,却能听到这边的声音,也能看到雅间的情形。
喻君酌立在暗孔之后,隔着一堵墙观察着自己的兄长。
许是上一世得到过太多恶意,所以喻君酌不太记得喻君泓对自己做过什么。他这位大哥平日里甚少与自己见面,见了面也是冷冷淡淡,并不会出言挖苦或指责他。
相对于永兴侯府的其他人,喻君泓反倒是最容易相处的那一个。
至于这一世,他这位兄长待他,几乎称得上温厚。在他离京和回京时,都是对方相送和相迎。只可惜这“送”与“迎”,在近日的怀疑中不免沾上了别有所图的意味。
喻君泓等在茶楼里时,周远洄去了一趟永兴侯府。
这是他与喻君酌成婚后,第一次以淮王的身份踏足这里。喻夫人听到通报后带着人迎了出来,永兴侯则因为重伤未愈,精神太差,未能起身相迎。
“本王今日特来给侯爷道歉。”周远洄说着,让人放下了带来的礼。
永兴侯朝刘管家端着的托盘上一瞥,发现上头摆着一株人参,面色登时极为难看。
他受伤后那成郡王日日给他送参汤,喝得他都快吐了。淮王殿下今日带着人参来给他道歉,分明就是故意羞辱他。
“先前本王不慎削落了侯爷的发冠,实是有难言之隐。”周远洄绝口不提他肩膀的伤口,只说削落发冠一事,因为落了发冠更丢人。
“想必侯爷也听说了,本王在东洲中了毒,眼睛瞎了一阵子。这毒解了以后,引发了疯病,这才挥刀乱砍。”周远洄说得一本正经:“侯爷若是不信,回头可以叫人去太医院查医案。”
永兴侯既不愿接茬,也不敢甩脸子,一张脸青一阵红一阵,看着十分狼狈。
“本王原是不愿来道歉的,但侯爷毕竟是王妃的父亲,啧。”周远洄一脸无奈,从怀里取出个折子递给永兴侯,“这是侯爷请封世子的折子,陛下批复了。”
他此话一出,永兴侯不由一怔,颤抖着手接过了折子。
皇帝的批复并不明确,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留下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说是让喻君泓在冬狩时好好表现。
好好表现,然后呢?
皇帝没有说。
这算是一个暗示?
还是有别的意味?
永兴侯一时猜不透,但皇帝没有拒绝,就说明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就在永兴侯出神之际,谭砚邦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
“王爷,不好了。”谭砚邦开口。
“慌什么?”周远洄语带斥责。
“王妃,王妃遇刺了。”
谭砚邦说。
屋内刹那寂静无声。
周远洄眸色沉沉,余光瞥向屋内的永兴侯和喻夫人。
后者一脸震惊,想开口说话又忍住了,转头看向了永兴侯。这是一个人在听到另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被害时常见的反应,先是惊讶,随即想到其中的利害关系,继而会下意识看向可以拿主意的人。
反观永兴侯的表情,则十分耐人寻味。他在听到喻君酌遇刺的消息时,眸光微闪,继而看向了周远洄。
但迎上淮王殿下幽沉的眸光时,他不是开口询问喻君酌的死活,而是下意识挪开了视线。
“君酌如何了?”一旁的喻夫人忍不住问。
“王妃受了伤,但贼人已被拿下……”谭砚邦说到此处,永兴侯眉心几不可见地拧了一下,便闻谭砚邦又道:“可惜贼人服了毒,当场就气绝了。”
永兴侯此刻倒是抑制住了情绪,没再流露出什么异样。
“回府。”周远洄起身道。
随后,一行人阔步出了永兴侯府。
茶楼里。
喻君齐气喘吁吁而来。
喻君泓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由一怔。
“你怎么来了?”
“大哥,喻君酌被刺了。”喻君齐被父亲遣来找大哥,他先是去了巡防营没找到人,后来才辗转找到了茶楼,看得出很是焦急。
“什么时候的事?”喻君泓问。
“就在今天,父亲听说后就让我来找你回去。”
喻君泓怔怔坐在原地,半晌没有言语。
墙壁后的喻君酌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并未从自家大哥脸上看到任何异样。
“走啊大哥。”喻君齐催促。
“死了吗?”喻君泓忽然问。
死了吗?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却经不起推敲。
若是换了舅舅或成郡王听到这消息,定会问:“没事吧?”
人在慌乱的情境中,会下意识问出自己最期待的结果。
而喻君泓问的是:
死了吗?
喻君酌看着两位兄长,眸光渐渐变得冷冽。
“说是没死。”
“动手的人呢?”
“大哥放心,服毒了。”喻君齐说。
若说喻君酌先前还有些拿不准,在听到他口中这“放心”二字时,心便彻底凉了。
“嗯。”喻君泓似是松了口气:“先回家再说。”
随后,兄弟俩一起离开了茶楼。
“你盯着他们,看看他们是不是径直回了永兴侯府。”喻君酌朝一旁的暗卫道。
暗卫领命而去,不久后回来通报,说马车拐向了永兴侯府的方向,并未朝淮王府的方向而去。
喻君酌挥退了暗卫,在那间屋子里待了很久。
他想过会是永兴侯,想过会是喻君泓,唯独没想过这父子三人竟是都知情。
他们可是亲生的父子兄弟啊。
就算再怎么疏离,何至于取他性命?
不多时,周远洄从门外进来,自背后将人抱住,大手覆在了他手背上。
“王爷,有一点我想不通,他们为何如此胆大?”喻君酌问。
“未必是胆子大。”周远洄道:“若不是你在玉沧认出了红叶阁的人,至此我们都不知道有人想对你下手。”
喻君酌闻言恍然大悟。
此事在他看来拆穿得很容易,那是因为上一世他死过一次,这才提前有了提防。若他一无所知,在京城突然被刺身亡,周远洄要如何查起?
何况红叶阁的人是在他们到京城之前收到的消息,彼时周远洄中毒未愈,还瞎了眼。
永兴侯府那父子三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喻君酌是重生之人。更不会料到,淮王殿下解了毒也治好了眼睛。
否则,他们定然不敢。
“你选个日子,本王亲手杀了他们,一个也不留。”周远洄说。
“不。”喻君酌转头看向他:“你什么都别做。”
周远洄拧眉:“事已至此,你还下不去手?”
“死太容易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刀不够再抹个脖子,也就是一刹那的事情。”喻君酌喃喃道:“太容易了。”
永兴侯这一生最看重侯府的名声,喻君泓最看重的是世子之位,至于喻君齐……无非就是看中父兄的庇佑,侯府的荣宠。
喻君酌眸光冰冷,却没有哭。
失去本就没有的东西,不值得伤心。
失去最在乎的东西,才能感觉到痛苦……
回到淮王府后,喻君酌便去了归月阁。
他在里头待了许久,直到周远洄看不下去,强行把人捞起来抱回了暖阁。
“是打算把自己冻死算了?”
周远洄一边说着,一边把温热的手伸进.去摩.挲他冰凉的皮肤。喻君酌并不挣扎,只任对方施为,面颊渐渐由苍白转为薄红。
“不想他们了,行不行?”周远洄问他。
“王爷。”喻君酌捧着周远洄的脸。
冰凉的指尖惹得男人拧了拧眉,直接拉着他的双手塞到了自己怀里。周远洄怀里一如既往的暖和,喻君酌指尖在他胸膛触到了一处伤疤,忍不住轻轻抚了抚。
周远洄随即想起了什么,想把他的手再拿出来。
却闻喻君酌道:“我能看看吗?”
“有什么好看的?”
“怎么许你看我,不许我看你?”
周远洄并不接茬,把少年的手拎出来,将人整个禁锢在怀里暖着。
“今日和岳母说了什么?”他问。
“没说什么,只是待了一会儿。”
其实喻君酌在心里和母亲说了很多话,他想不明白一个做夫君、做父亲的人为何会那么狠心?后来他不知怎么的,又想到了周远洄。
确切的说,他是想到了周榕的娘亲。
远在南境的巫女,替周远洄治好了伤,并给他生下了周榕……
可如今呢?
周远洄怀里抱着他,极近温柔缱.绻,从不提及旧爱。
喻君酌不太能解男人的绝情。
尽管他也是个男人,但不妨碍他觉得惊心。
“王爷,你说我爹曾经待我娘,可有过真心?”
“若他有过真心,怎会舍得这般待你?”
也是。
人都是爱屋及乌的。
永兴侯钟爱如今的喻夫人,所以待喻君泓和喻君齐便格外宽容。
周远洄也很疼周榕。
若是这么说,他对周榕的娘亲,应该也是有几分情意的吧?
第59章 冬狩
喻君酌很快收敛了心思, 并未再纠结这个问题。
眼下他得把心思放到自己的父亲和两位兄长身上……
快过年了,他不想让这件事鲠到明年。
次日,喻君酌遇袭的消息就在京城传开了。
不过大寺那边很快就有了定论, 说刺客是东洲人,和先前刺杀周远洄的人是同一伙, 如今已经被悉数缉拿,没有后患。
“怎么这事儿也能赖到东洲人头上?”喻君酌失笑。
“就当是为了之前的事情,记上一笔吧。”周远洄说。
若是此事没有定论, 任由百姓猜测, 反倒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上官靖那边知道此事了吗?”喻君酌问。
“怎么, 你还惦记着那小子?”周远洄一挑眉。
喻君酌倒不是惦记谁,只是怕此事传开对驿馆里那俩东洲皇子不利。不过转念一想,周远洄做事素来稳妥,驿馆的护卫应该都是很可靠的人。
两人说话间, 门房来报,说有人来访。
喻君酌听到通报并不惊讶, 来人是喻君泓和喻君齐。
这种时候, 越是心虚的人越要证明自己的“坦然”。
周远洄眸色阴沉,却没说什么, 只看向了喻君酌,问道:“你想见他们吗?”
“当然要见, 不止要见, 我还要好好同我两位兄长说说话呢。”既然刺杀他的凶手是“东洲刺客”, 那就证明与永兴侯府这两位公子无关。他的两位兄长来探望他的伤势, 他怎么能不见呢?
喻君酌让人把那兄弟俩带过来,随手示意周远洄先回避一下,免得他在场不好说话。周远洄不大情愿, 最后起身躲到了屏风后。
两兄弟被带过来时,喻君酌正坐在暖阁里煮茶。
喻君泓进门看到他时眼皮一跳,但很快控制住了表情。
“听说你受伤了,伤在哪儿?重不重?”喻君泓摆出一副兄长的模样问道。
喻君酌听到他的声音,忽然想起了昨日隔着墙壁听到的那句“死了吗?”
“大哥不必担心,我没伤着,就划破了点皮。”喻君酌将眼底的情绪尽数敛住,开口道:“倒是叫你们记挂了。”
“幸好王府的护卫得力。”喻君泓说。
“是啊。”喻君酌看了一眼旁边的二哥,眸光落在了他手里拎着的东西。
喻君齐见状终于开口道:“这是爹和娘亲准备的,说你此番定然受了惊吓,正好补补。”许是做贼心虚,他面对喻君酌时第一次拿出这么温顺的态度,倒是叫喻君酌有些不习惯了。
一旁的刘管家见状将东西收了。
“父亲的伤如何了?”喻君酌问。
“养得差不多了,就是精神依旧不大好。”
喻君泓进门时也有些忐忑,昨晚他们父子三人复盘良久,自认没有任何露出破绽的地方,今日也依着礼数登门探望。但做过就是做过,哪怕再怎么掩饰,他心里依旧是慌张的。
此刻见自家三弟毫无异样,他那颗提着的心才算放下。
“上次的事情说起来也是王爷冲动所致,不过我娘亲迁坟一时并未知会父亲,他动怒也是应该的。”喻君酌从未在自家兄长面前示过弱,他此话一出两兄弟都有些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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