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天镜是想瞒下的,可终究还是露了馅。
小朋友应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估计是被吓到了。
他默默道了声歉,扶着一旁的栏杆强行直起身。
“我应该怎么做?”
小朋友一手摁住了他,他比池天镜想象的坚强。
“等……等人来。”
池天镜咳出一口血沫,双目紧闭,脱力地靠在柱子上。
“哟,我就跟你说别玩脱了,你看看你看看,就是不听话。”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小孩凭空冒出,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池天镜。
他来的很及时,几根银针飞出袖口,点在了池天镜的几个大穴上。
“前辈……”
云生探了探哥哥的呼吸,这才放下心来。
他朝小孩行了一礼,刚要说些感谢的话,对方就先炸了毛。
“前辈?那么显老?我明明很年轻的好不好,这副身体才十二岁啊十二岁!”
小孩像是被戳到了痛处,气的跳起了脚。
云生有些不知所措,双手紧紧绞在一起。他只知道他说错了话,会被哥哥的朋友讨厌。
“不叫你前辈叫什么?难道要当结拜兄弟不成?老家伙?”
“疯疯癫癫像什么样子,别把人给我吓着了。”
池天镜恢复了一部分力气,定定看着突然开始跳大神的小孩,直接把人盯毛了。
“又活了?又有力气跟我呛声了?刚刚半死不活还以为你没气儿了。”
小孩气不打一处来,叉着腰就要和池天镜吵起来。
“到北国你还不老实点?你那露水情缘还在寺庙里等着你呢,怎么,不回去看看?”
池天镜挑了挑眉,恨不得下一秒就把人丢出去。
果然,小孩老实了不少。
“唉,造孽啊造孽。”
他被池天镜拿捏,随意盘腿坐在地上满脸抗拒。
云生有些手足无措,二人的对话里藏了许许多多的秘密,可他听不懂,也插不进嘴。
“算了,叫就叫吧。”
小孩最后还是妥协了。
池天镜刚想手动拔下几根插在身上的银针,就被小孩怒瞪回去:
“你少动,再等半个时辰!”
“哥哥!”
云生摁住了他的手,眼神中带了点哀求。
池天镜败下阵来,轻叹一口气。黑色的诅咒一点一点淡去,他的面庞也恢复了从前的底色。
“都叫上哥哥了?你进度也太快了吧?”
小孩惊诧于云生的称呼,没想到这个狐狸这么快就把人拿到手了。
“当然,因为我表现的好。”池天镜脸上难得生出一抹骄傲,果然收获了小孩的一记白眼。
外面阳光明媚,三人就坐在背光的书架后面干等了半个时辰。
“……哥哥为什么见光就会……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云生攥了攥拳头,他等了很久才敢问出来。
“因为他作天作地把自己作出毛病来了。在天界跟人干架,结果被天道盖了个戳哈哈哈。”
小孩大口大口啃着旁边的点心,嘟嘟囔囔道,话里话外都是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这个诅咒只是暂时的,很快就能解开,信我好吗?”
池天镜扶住云生肩膀缓缓道,满眼恳切。
云生自然是听出了哥哥的回避,他不想让自己喜欢的哥哥为难,那他还能怎么办?只能点头答应。
……
“财来商会押运,避让避让!”
远处雪屑飞扬,几辆香檀木马车径直闯入闹市区,从人身边飞驰而过,后面拴着计几辆被绸布封死的囚车。
能把价格昂贵的绸布当囚车盖头用的,恐怕也只有财大气粗的财来商会了。
囚车旁护着两队肌肉虬结、满身腱子肉的穷凶极恶之徒。
“西境蛮夷怎么跑我们北国来了?”
“哎哎,你可别瞎说,他们可是财来商会特地聘来运货的,据说各个身怀绝技骁勇好战,一个能顶一个百个,为首的那个据说还是南疆那个虎威将军。”
“虎威将军?那个通敌叛国,害的数十万将士全军覆没最后连一块尸骨也找不回来的虎威将军?我天,这种东西跑我们北国干什么?财来商会也太不长眼了。这种叛徒就应该火刑或者凌迟处死,怎么还任由他蹦跶?”
“财来商会在北国是什么身份地位?还不是因为和上天庭有点关系,咱们皇帝都得让三分。再说了,他们这些王公贵族的事我们哪儿管的着啊?”
“别说了,他看过来了。”
鹰隼般的锐利目光从几人身上划过,淬着寒冰碴子的嗜血眸光像是浸了毒,从额头正中到右脸颧骨的长长疤痕在眼睛上留下了不灭的痕迹。
虎威将军手持银枪骑在高头大马上,粗犷的脸被晒得黝黑,锐利的目光在民众百姓身上来回梭巡,似是要看穿一切,把隐藏在其中的贼人拎出来。
所行之处,民众作鸟兽状逃跑。
“加快通行。”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虎威将军自然是听见了下面民众的窃窃私语。他微微压了压下巴,上半张脸都藏在了金属头盔的阴影之下,命令押运队快点走。
不远处,低调的雕花穿云红木马车就停在巷子口。
“财来商会?”
云生接过小厮替他买的葡萄干嘟囔了一句。
“公子可是对财来商会感兴趣。”
名为双雁的小厮坐在马车外间,见新主子对这个名字感兴趣,主动搭上了话。
“嗯。”
云生轻声道。
“小的听说财来商会因为和天庭颇有缘故,所以备受北国皇帝青睐,所以商铺开遍了北国各地,什么生意都沾一点,每天日进斗金。而且商会的主人还会搜集各种奇珍异宝,时不时邀请名门望族和文人雅士上门交流,定期举办拍卖会。”
“财来商会就在不远处,公子想去看看吗”
云生有点心动,集市转来转去也都是那几样,没什么意思。
可哥哥没有跟他一起出来,那天他倒在葡萄架子下浑身爬满咒痕的样子永久篆刻在了云生脑海里。
天庭和他的恩怨云生不明白,可是他不能给哥哥惹麻烦。
“改日吧。”
云生放下车帘,轻呼一口气。
“是。”
双雁点了点头,不再作声。
繁华的街道上,总有衣着破破烂烂的乞丐游荡在街头,见到有路过的有钱公子或是装饰豪华的马车就上去讨钱,远远一看人数还不少。
云生被软垫团团包围住,手里捧着一本小人书津津有味地看着。突然,拉车的骏马嘶鸣一声,原本稳稳当当行进的马车不太明显地颠簸半下停住。
前面乌泱泱都是人,还有打架厮混拳拳到肉的咒骂。
“主子稍等,小的去看一下”
双雁说完就下了车,好像跟什么人吵了起来。
云生掀开帘子向外望去,马车前面,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横躺着摔倒在地,像是已经失去了意识。
那乞丐很年轻,双目紧闭,时不时抽搐着吐出几口白沫。围满苍蝇的脑袋下面猩红一片,湿漉漉的血滴挂在头发丝上欲坠不坠。苍蝇嗡嗡嗡盘旋飞着,实在是扰人得很。
年轻乞丐就倒在马车前面,像是他们撞倒了他。
“唉,你看看好好一个人给撞成什么样子了?”
“可惜了好好一个孩子,伤得这样重,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马车这样气派,估计又是哪个府里头养的侍君,这般不把人命放眼里”
……
双雁盯着周边窃窃私语的议论,皱着眉头上前查看,这血迹似乎有些蹊跷。
他上前,试图用手去扇飞苍蝇,可那些苍蝇只是悠悠飞到血迹另一边,有的甚至纹丝不动。
双雁心下了然,他先把手指贴在对方脖颈边试了试,之后把手指放在了乞丐鼻子下探他的鼻息。
“哥哥啊,你醒醒,不要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弟弟模样的小乞丐突然从人群堆里窜出,像炮弹一样撞向双雁,却被对方敏捷躲过,他自己倒是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借助这个契机,地上的乞丐猛地大口吸了一口气,他悄悄睁开一只眼,眯了一条缝,又在见到双雁回头时立刻把眼睛闭上。
可惜双雁跟着池天镜,什么场面没见过?拿这样的小把戏在他面前闹腾简直算是侮辱他的智商。
云生的双手绞了绞,那一声哥哥直接戳在了他的心上。
不管是不是车夫撞上了乞丐,但是他的哥哥还在,可是那个孩子却永远地失去了他的哥哥。
他突然想起,先前在家中不受待见,被关进柴房只能喝冷水填饱肚子的那些日子,幸亏有哥哥怜悯,他才能过上有吃有喝的日子。
那个孩子是不是也和当时的他一样难过?
第23章 示警
云生攥了攥帕子,还是走到外间,掀开了马车的门帘。
双雁一脸玩味,他也不管周围的民众对他们的指指点点,自顾自地从衣兜里掏出小烟花,拉开引线,朝天上一喷。
小小的焰火在天空中炸开,与夕阳的余晖融为一体。
“让您受惊了。”
双雁耳聪目明,几乎是同一时刻就发现了后面马车的动静,他一路小跑过去,踮脚扶着云生下了马车。
云生跨过地上摔烂的西红柿汤子和鸡蛋液,一路走到那个哭嚎着要哥哥的少年身旁。
“危险,公子不可。”
双雁怎么会让主子靠近一个身份不明之人?他一个闪身,拦在了云生和那个少年之间。
“你滚……你害死了我哥哥,我要去告官。”
小乞丐没料到马车上出来个身形修长、白白净净的公子来,他眼珠一转,又哭得更厉害了些。
“你想要多少银子?”
双雁见云生心意已决,哪里敢拦着他过去,只能这样说,试图赶紧把这件事解决掉。
银子好解决,之后也能要回来,现在只要别让公子靠近他,别出什么危险。
老天啊,千万别让公子在这里出什么岔子啊,他还要命呢。真出事,他会被殿下活生生砍死的。
双雁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能在心底双手合十,祈求那些人赶紧到。
“不要这样说。”
云生拨开双雁拦着他的手臂,走到那个小孩身边。
“我……对不起。先给你一百两银子把你哥哥下葬吧,之后的事,我们到官府再说?”
云生从衣兜掏出一张百两银票,折好了递给小孩。
“百两银子?一副好一点的棺椁才五两银子,哪家的啊这么有钱。”
“老子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给我多好。”
“怎么感觉他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这么多银子说给就给了?这够买上百个仆从了。”
旁边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甚至开始大声讨论起来。
小乞丐两眼放光,那股渴望都顺着视线溢了出来。他小小地咽了口唾沫,目光在云生和那张银票之前来回游移,似是没想到这样天大的好事会落到他头上。
他确实很缺钱,可是突然给他这么一张巨额的银票,他却犹豫了。
他颤颤巍巍伸出手,手指刚刚触到那张钱就又蜷缩了回来,他再次观察了一下云生的神色,确定他是认真的,于是一把把那张纸币拽紧了自己手里。
有了这个,再加上他之前攒的那些,就足够给哥哥治病了。
小乞丐紧紧把那张薄薄的纸包在手里,不让它露出任何一个角,又缩回了他哥哥的‘尸体’旁边,手动扛起跑路,连打满补丁的衣角被钉子剐了个布片下来都不知道。
他的哥哥就软软地趴在他的肩膀上,没有一丝尸体应该有的僵硬,也不知道这样硌着难不难受。
双雁满心酸涩,可是脸上还不能显现出来。他一个仆从,怎么能对主子的事情指手画脚,也不好拦着,只能放他们走了。
"城防营办事,闲杂人等退让!"
马蹄哒哒,对方来得很急。
"快走快走。"
"大家都散了快快快。"
原本热闹的集市在一瞬间变得很空旷,闹哄哄叫卖和讨价还价的杂音突然偃旗息鼓,周遭安静得吓人。
孤零零的一只鞋就扔在路口,大概是谁跑丢的。
整条街道只剩下云生和双雁二人,所以极好辨认。
马匹云生面前停了下来,约摸有七八个人。
马上跳下来一位身穿甲胄的士兵,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他急急忙忙行了个礼,粗声粗语地问道:"在下巡防长魏明,出了什么事?"
锋锐的架子尖角上,原本属于小乞丐身上的破布条随风飘了飘,像是在回答他的话。
云生斟酌几下,轻声道:"我的马车可能撞倒了一个孩子,让他的弟弟从此失去了哥哥,所以我给了那个孩子一百两银子用来办葬礼。"
"可那个孩子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所以我先给了银子。"
云生勉强稳住自己,把事情和这位巡防长说了一遍。
末了又补了一句:"我不知道够不够。"
魏明看到夕阳残红下的示警烟花,还没换完班就急急忙忙赶过来。毕竟示警烟花这种东西,一年都不见得能使一回,每次见不是有重大刑犯潜逃就是边境狼烟四起。他们来的人少,是因为整个北国王都的城门都封锁了,不少人手都身着便装潜入了人堆里做好布控,好在出事的第一时间控制局面。
结果现在告诉他所有一切就是因为一个乞丐骗钱?
他们是怎么拿到示警烟花的?又怎能如此儿戏的戏耍他们?
"小公子还是太,过,良,善,如此才会被乞丐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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