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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对方愚弄。每落一步棋，都有被反制的风险。
一切又恢复了风平浪静，可尸骸山上，一条白花花的东西翻滚而下。
那是个人。
脸上虽然带着黑漆漆的脏污，头发也被垃圾水浸泡打捋，可仔细看，那张小脸还算秀气。不高的气温让他的全身都冻得近乎透明，再配上全身的踢打跌伤和暧昧的淤青紫痕，整个人就像是个破烂娃娃。
腹部微微起伏，还算是活着，不过再这样下去的话也离死不远了。
怎么凭空出现了一个活人？
池天镜一把提起头昏脑胀的魏明，把对方的披风盖在了那个活人身上。
“醒醒！”
一巴掌糊在了魏明脑袋顶上，对方睁着清澈的大眼睛就要暴起。
“喂，你个毛头小子，跟谁没大没小呢？”
魏明支撑着站起，扒了扒那没眼瞧的头型，朝着池天镜粗声粗气道。可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不满和轻蔑，而是一脸复杂地看向池天镜。
他也没想到，这个小子竟然挡在了他这个算是经验丰富的老手面前，简简单单就压制了那条骨龙的威压，还用复杂奇幻的术法击穿了相当具有压迫感的骨龙，当真算是能力卓绝，可称少年英才。
只可惜，他并没有听说过北国有这样一号人物。
池天镜也不恼，他压着魏明蹲下，对方才发现那个面色惨白的孩子。
“大叔，我已经帮这孩子护住了心脉，治疗和查案的事情你要负责啊。”
池天镜瞒下自己神力的事情，隔空画了个圈，本来就千疮百孔的秘境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长吟，最终不堪重负地败在池天镜的弹指一挥间。
池天镜两破秘境，这个地方已经没法要了，魔气的遮蔽会渐渐散去，等到完全崩塌之时，那些腐臭的尸骸就会一股脑地摔下，在这座千年古刹里面变成摔烂的肉酱，届时这个清幽之地就会被残余的魔气所吞噬，成为方圆千里寸草不生的乱葬岗。
魏明压下心底的许多疑问，他面前的这位公子必不是凡夫俗子，能让他这么宠的富家子也肯定有过人之处，之前也算他看走了眼。
不过，虽然他有很多问题要问，可怀里抱着的孩子还在提醒他去查案。
“悦来客栈，天字上房，只管来寻我便是。”
池天镜早已看穿了他的一切想法，有了魏明这个人，他在北国办事也方便许多。顶着真身，他反而会受到各方面的掣肘。
月色正好，恬静更浓。
祈福塔下，扫地僧仍旧在坚守自己的职责。
除了这幕后之人，没有人知道他们刚刚经历了什么。
“南疆国……”
解决完这事，池天镜拽着小朋友就往自家屋宅走去。可心头思绪缠绕，想着想着就出了声。秘境之中的确是尸山血海，可那些腐臭的残肢中间还夹着衣料残边的纹样。
“鱼身飞鸟。”
池天镜不会记错的，那的的确确就是南疆国的传统纹样。
想到这里，握着云生的那双手紧紧攥了攥。
云生的小脸白得很彻底，可肩上披风的余温正告诉他，他们从那个地方逃出来了。他没见过这种场面，遍地都是血河尸骸与遍地的哀嚎。那些凄厉的嘶吼声还在他耳边不断回旋，永永远远缠着他。
可反观哥哥就很淡然，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只是把他护在身后，为他挡下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哥哥施展术法，用极其悬殊的力量轻松压制了对方的一切小动作，就算是平平无奇的甩袖也能做出十二分的潇洒与狂妄。
好像没有什么能困得住他。
哥哥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就是被他拖累了。
云生低下小脑袋，害怕的同时难免很失落。
好在池天镜及时察觉了小朋友的不对劲。
“对不起。”
年长者先道歉好像更能解决问题。
“我也无法想象那个场面，所以害你身处险境，对不起宝贝。”
池天镜把他摁坐在床，脱下了他的鞋袜，温声细语安抚着云生。
“无论是谁，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至少会恶心眩晕，不少人会当场晕倒昏死过去，和那些尸体无甚区别。我第一次当将军幕僚就被血腥味激得好几天都吃不下饭，还要被拉起来出谋划策，前前后后病了三个多月，才算是勉强不害怕了。可是你和大家都不一样，你坚持了很久，比我还要厉害。”
即便雪绒棉靴很防寒，可那双小脚还是冰冰凉凉。
好在他早已命人把汤婆子放进被窝里捂着，倒是暖和了不少。
第27章 你是我的
他仍嫌弃这样做不够，温热的大手轻轻捏着云生的小腿，为他按摩放松。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刮擦着云生被养得细嫩的小腿，每动一下都是一阵激起似的战栗。
“痒……”
那一声宝贝如同重锤击中了他柔软的心房。
云生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对那堆尸体没有那么大反应，可能是因为哥哥在身边他并不害怕的缘故吧。
奇怪的是，他竟然在思考哥哥是不是在哄他玩，以及那句话是不是真心的。
他抛弃了所有的矜持和犹豫，一颗心只装下了一个人的身影。
全身如同蜜糖包裹，眼尾余光也全是那人细细碎碎的影子，每一眼都是璀璨的光晕，每一刻都是冬日暖阳。哥哥给他的，是黑夜之中唯一的光亮，他得把这份情意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珍而重之藏在心口，才能让哥哥不看出什么端倪来。
毕竟他出身不好，配不上他的哥哥。
云生情绪有点低落，但还是实在难以抵抗这种奇怪的感觉，就想把小腿从对方手里挪开。
可他哪里有池天镜那样的力气？根本挣脱不开。
云生看着对方认真的面庞，对自己的想入非非百般唾弃。明明哥哥没有这个意思，他到底在想什么。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夜，哥哥双手撑在他的旁边，温热的吐息尽数喷在他的脸上，他其实很期待对方会对他做些什么，可到最后哥哥还是收了手。
云生只觉得脸上热气蒸腾，他其实很想放肆一把，但还是迫不得已打断了脑子里的浮想联翩。
池天镜把小朋友的小腿放进被子里，给他掖了掖被子。
“发烧了？”
微微有些冰凉的手背贴在了小朋友的脑门上，声音突然间变得有些沙哑。
“吓到了？我陪你睡？”年长者再次道歉，试探地问道。
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然有些期待云生的回答，果然一旦心动，行为举止就不能完全被智所掌控。
“嗯。”
云生试探性地拽了拽对方的衣袖，很主动地把他拉进了被子里。
小朋友还是第一次心安得地做这样有违礼节的事情，但他就是觉得池天镜不会责怪他。
池天镜当然不会。
池天镜快紧张死了。
战场上杀伐果决、指点江山的天骄太子，现在就像是个懵懂暗恋的小子。当年能和云生在一起也是因为小朋友对他百般包容，如今他却变为了主动的一方，以他脑子里那点可怜的恋爱经验，怎么会讨小朋友欢心呢？他不禁为难地皱紧了眉。
好在烛火全熄，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好像，第一步应该是牵手来着。
池天镜失笑般摇摇头。
怎么发生了这么奇怪的事情，他连小朋友的腰都搂过，可手还没正式牵上。被子底下，大手稍稍往那边探了探。另一边细微的移动逃不过他的感知，大手稳准狠地一抓，出逃的小手就稳稳当当地在他手里握着了。
这是很好的第一步。
池天镜赞许地点了点头。
深夜寒凉，虽然夹墙和汤婆子都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热气，可小朋友还是有些不适应。
池天镜抽出体内的一丝神力，在云生额头上轻点。
小家伙的身体和灵魂本就不太适配，被吓到更要安神养魂。只是安神的方法大都是喝那苦药汤子，到了池天镜这里却是格外不同。
神力本是天地滋养而成，修行百年才得一丝，所以基本都属于消耗品，没人敢这么使。就算是神力充裕的高阶神明，也不会这般浪费。可池天镜消耗神力就像汩汩流水，无穷无尽源源不断。他只觉得，这东西用来给小朋友安魂很合适。
微微簇起的秀眉在神力的安抚下松快了不少，小朋友舒服了不少，翻了个身，就被池天镜抱了个满满当当。
他发誓他不是故意的，是诚心的。
云生在他身边呆了一年多，身上的小肉肉长了不少，总算是有点肥实了，手感极好。
池天镜勾起唇角，扳正他的小脑袋，在对方的唇角上轻轻烙下一吻。
是我的，这里是我的，那里也是我的。
唇瓣从眉心划至眼角，再从鼻尖溜到嘴唇……池天镜把整张脸吻了个遍，拥着朝思暮想的人沉沉睡去。
“疼……救我……”
神力燃了大半夜，三更将熄。
可神力一断，云生便突然发了热，小腿乱瞪，呓语不断，像是被被魇着了。
池天镜睡眠浅，身侧有什么动静他都一清二楚。
不知怎的，他竟然有点慌乱。
“我在，我在……”
他本想轻拍着哄睡，可小朋友似乎更难受了。
他突然弹了起来，手直直伸向前方，像是个吊着最后一口气的病人。池天镜怕他磕在哪儿，一把攥住他的小手，把他拽进自己的怀里。
小朋友的眉头松了又皱，鼻尖一抽一抽，声音像是怒斥也像是哭诉。
他好像真的好委屈。
一口白牙死死咬住了池天镜的肩膀撕扯，眼泪囫囵涌出，肩上的布料湿了一片，不知是眼泪还是血。
池天镜默不作声，是无奈也是纵容，谁让他是自己亲手养的小朋友呢？
他知道小朋友痛苦，尸山血海、数万幽浮，谁看了都觉得发怵，谁看了都心惊胆寒，人只有看了一次和无数次的区分。所以池天镜从来不觉得躲在他怀里哭算是丢脸，他随时能够敞开怀抱拥他入怀。
“你要是平常能有这份脾气该有多好，我就不用这般不放心了。”池天镜苦笑着摇摇头，怀抱却更紧了些，就像是抱住了他唯一的太阳。
“你算计他，把他逼到绝路，看他将死不死痛不欲生，以此来获得胜利后的快感……你自以为聪明，可这偏偏就是你没被选为皇太子的缘由……”
云生继续嚷道，原本软软嫩嫩的少年音色突然变得高昂悲戚，嗓子都快喊劈了，眼眶断断续续溢出湿热的液体。小朋友明明是睡着的，也明明什么都不记得，可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了许多池天镜都不知道的事情。
“我要你永永远远都被困在这个地方，活着为他赎罪！”
云生攥紧了池天镜的手，唰一下见了血。
不太锋锐的指甲紧紧扣在他手背上，半截陷在了肉里面。
可能在他的记忆里出现的是哪个仇人吧。
池天镜微微皱了皱眉，那堆往下滴的碍眼血色眨眼间便消失了。他任凭他抓着，用剩下的一只手拨弄了一下云生的头发丝。
“醒了可要好好补偿我。”
他凑近小朋友耳边轻语。
一缕虚无缥缈的雾绕着他转了一圈，丝丝缕缕的神力一并进入了小朋友的体内。
没有魔气，一切都很正常。
池天镜眉头皱的更紧了，加大了神力的输入。
在小朋友身体内，有一处封印，那是池天镜亲手印上去的。它盖住了小朋友那些未清除完全的破损记忆，保证他不受干扰正常长大。虽然池天镜知道云生已经到了寻常人家议亲成家的年纪了，可他仍旧固执地认为小朋友还小。
那些记忆无非是痛苦的、酸涩的，他如何能让小朋友再去承受一遍那样的苦楚呢？有他一个担着就够了。
可现在他怎么哄都不能让他安睡，只有可能是封印有些松动了。
果然，六棱状框住的凤凰纹路已经有一点翘起，拽得金光也有些黯淡。池天镜操控着神力向前，如同缝补针线一样，一层一层擦过边缘，把它稳定住。
他这才分出一丝精力来好好思考这件事。这个阵法虽然没盖太子印，可有他的一丝神识保护。明明之前都没事，怎么一到北国，就松动了呢？
池天镜更倾向于他看到了什么似曾相识的场景，强烈的不甘和愤怒不断引诱过去的记忆重演发作，最终就连他的神识都挡不住，只能妥协。可这最震撼的场景不就是那堆高腐的尸山吗？
他下床，用新送上来的热毛巾细细擦拭了一遍他被汗浸湿的小脸。
天帝之前做下的那些事，他都已经暗中查清楚了，况且他并不需要和池天镜争抢皇太子之位，也没有被困住。
池天镜实在不知道，除了天帝，云生到底会对谁有这般大的仇恨，又有哪个神明活着却被困在了天界出不来？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冰寒像是棒槌一样直戳戳地打在了他的心上，带着刺骨的冷。虽然他不能直接相信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可只要是做过的事情，就不可能没有疏漏。
他可能已经知道是谁了。
云生不知道池天镜堪称煎熬的心路历程，总算是安分了下来，昏昏沉沉睡去。
池天镜毫无睡意，给云生掖好了被角，就跑到书案旁边，拿了个空白黄纸出来。他用墨水写了几行字，凭空一捏。小纸条窜出一道火光，吞噬了有形的文字，顺着窗户缝溜向了深沉的夜幕。
……
“你早猜到我会来？”
魏明得了令，带着些礼物就上了悦来客栈。
刚推门上了二层，就发现池天镜已经开了客栈房门等着他了。
袅袅云烟自青瓷茶杯里溢出，香气淡淡却沁人心脾。池天镜很随意地拿起一本小书翻看，听见动静才抬起头来。
“哼。”
池天镜轻哼一声，往他那边推了杯茶。
第28章 九脉神医
“果真是好茶！”
魏明豪迈的很，大马金刀一屁股坐下来，没有言语上的推辞，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砸吧砸吧嘴大声地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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