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脸色已经黑了下来,他咬紧了牙关,一字一句道,勉强控制自己不骂出来。
难道要让全城人都陪他玩吗,昨日城南失火,他的兄弟们昨天刚从火场上死里逃生,没来得及擦一擦脸喝口水,就被全部拉出去布置防御,这让他怎么能不发火。
他一个富家公子倒是吃香喝辣过得舒服,他这样不值钱的无名小卒难道就没有资格活着了吗?
"骗……我?"
云生能感觉到对方人的气愤,但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要对他生气。
他木讷地垂下眼睑,还是不太相信乞丐会骗他。
魏明烦得很,可谁知道对面那个傻乎乎的公子和上面的哪个大官有关系,他还必须要笑脸相迎。
所以到底是巡防营的哪个孙子把示警烟花给了别人?
他暴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皱着眉向身后吼道:"带他回府衙把案件登记在册。
太阳已经隐没在平地之下,唯余一点残光还透着黯淡的红色。
双雁刚要开口呵斥他的无礼,就瞄到了几个逐渐靠近的影子。
他长呼一口气。
非常好,是自家主子,他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了。
“慢着。”
果不其然,魏明身后,一道男声适时地打断了他的话。
声音虽浅,却带着稳重的肯定语气。
双雁得到池天镜的眼色,单脚起跳,转眼间消失在了巷子之中。
愤怒的鼻息从鼻孔喷出,魏明夹紧眉峰,一脸怒容转过身,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孙子这么不长眼。
“魏明!还不快点见过大人?”
他的上司低吼一声。
魏明不情不愿地拱了拱手,连个正眼都没给对方。
“魏明!”
他的上司急了,又是一声呵斥。
这小子平常挺聪明,怎么到了关键人物面前就掉链子呢?
魏明这才注意到自家上司身边站着个身形修长、气质俱佳的男子,一张开山面具紧紧扣在脸上,盖住了真容,倒是引人遐想。
而这个男人正把刚刚那个傻乎乎的富家公子搂在怀里,时不时与他耳语几分。
事情很明确了,两个人是一伙的。
魏明在心里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估计是来撑场子教训他的。
放了警示烟花拿他们当猴子戏耍,然后还要一通歪邪说推诿罪责,最后让他们底下的小卒背锅。
警示烟花岂是随便放着玩的?怪不得朝纲如此混乱,都是这帮人搅合的!魏明气不过,呼吸又粗壮了几分。
“魔族先遣已经混入了城中,有两个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丢了。我还没来问你的罪,你倒不服气起来了。”
上司观察了半天,还是决定出言保下这个愣子下属,还使眼色让他赶快认个错赶紧离开。
“下官无错,也从未见过什么魔族妖孽。”
魏明扯了扯嘴角,似是没想到上司最先屈服于他人的淫威之下,更是气不过,当即回怼道。
上司脸青了白白了青,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报!东市出现魔族踪迹,十余人遭魔气侵染而死!魔族尚在潜逃!”
“香满楼大堂内三名男子魔化身亡,正在追捕魔族贼人。”
陆陆续续有几名士兵骑马奔来,语速飞快地把情况讲了一遍。
“怎……怎么可能。”
魏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难道放示警烟花真的不是这个傻乎乎的富家公子闹着玩的吗?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抓人啊,这可是北国王都!”
这真的不是闹着玩的,皇帝陛下还在宫里,要是出了问题,他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上司推了魏明一把,把人赶去现场。
“大人恕罪,我的下属实在是不懂事,您看在他尽忠职守的份上,别跟他计较了。”
上司弯腰拜了拜池天镜。
“入职官场十余载,能保持这样品行的人还是不多见。”池天镜淡淡道了一句,没有给这句话多加评判。
上司猜不准池天镜的意思,却被迎面而来的眼神剜了一刀,秒懂地闪了身。
池天镜给小朋友围上披风,时不时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没有说教他做的对或是不对,也没有过多的情绪流露,就是抱着他,仅此而已。
云生有点难过,他给小乞丐下葬的钱却被指责是被骗,还莫名其妙地遭了对方的一通硬憋下去的怒火。
他像是没有长嘴一样,可真没用。
云生把脸深埋在了池天镜胸膛,用宽大的披风盖住自己的脸。
他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还有点想哭。
可是在原先的家里,没有人喜欢哭闹撒泼的哥儿,哭就会被打,他又不敢,所以只能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欲坠不坠,却始终不能落下来。
第24章 委屈
披风还带着暖阳的余温,明明哥哥是传说中的恶鬼见不了阳光,可给他披上的衣服却都温温热热的。可就是那一点热度却泛起了灼烫的热浪,激得他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横流。
哥哥对他这么好,他还要给他添麻烦,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
他不想让哥哥看到他狼狈的样子,却又怕眼泪弄脏了那件一看就价格昂贵的月牙白平金彩绣外褂。云生稍微抬起了头,使劲把眼泪憋回去,却被轻柔却不容置喙的力道摁住了小脑袋,再次靠上了池天镜的胸膛。
云生是真的忍不住了,他觉得他很委屈,也哭得很惨很难看。他不想让哥哥看到他哭的样子,就只把脸埋在衣服里不让看。他能感觉到脸颊下的昂贵绣纹被泪水泡到发软,大概是没法要了。冰冰凉凉的泪水流到温热的肌肉上一定很难受,可哥哥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下一下地捋着他的头发。
终于有人可以允许他放声哭。
哥哥默许了他的一切软弱,愿意包容和接纳并不完美的小朋友。
他从来没有规训过他哥儿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讨他欢心,他只是给了小家伙空间任性撒娇。
只要对方是云生,池天镜什么都愿意的。
……
"哥哥,我们有钱治病了,也足够还钱了,为什么要逃?"
小乞丐中年纪稍小的弟弟背着哥哥,吭哧吭哧地跨过一道道田陇。
天空忽地坠下毛毛雨,溅起了地上的尘土,给他们的逃亡增加了不少难度。
哥哥软软趴在弟弟的脊背上,惨白的脸颊消瘦又脏污,眼睛半闭不闭,软软地半靠在弟弟身上,看起来进气多出气少。
明明身后没有人追着,可弟弟还是应哥哥清醒前的要求奔得飞快。
不合脚的破烂鞋子早就不知道飞哪去了,好在脚上有老茧,泡在田埂上的泥汤子里也不觉得有多难受。
他们已经习惯了。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弟弟不懂哥哥为什么着急,但他很听话。
他巧妙地跳开一块非常明显的陷阱,心生疑惑。
这里什么时候被埋下了陷阱?若不是他上山打过猎,他是真的看不出来。
冷箭刺穿了一旁的灌木丛,尖锐的箭头带着雨水的寒凉,直愣愣冲小乞丐扎了过来。
小乞丐背着半昏迷状态的哥哥奔跑本来就很是吃力,勉强向外跳去。冷箭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长痕,一直延伸到下巴。他踩下去的那块泥潭并没有给这个侧身跳跃相关的支点,他眼睁睁地看着他脚下一滑、身体失衡,最后带着哥哥一起摔在了那些烂泥巴里。
"呦呦呦,还是个哥儿,小脸长得挺俊,还挺有味道的哈哈哈。"
"玩玩得了,别把人弄死了。弄死了怎么交差啊?"
周围吵吵闹闹,声音似小似大模糊不清,但每一个字都很明晰地灌进了他的耳朵里。
嘻嘻哈哈融进了夜雨,却也盖不住那些气若游丝的呜咽声。
弟弟在一瞬间清醒了不少,额头上温温热热的血液挡住了紧闭的右眼,渗着血的整张脸都在颤抖,因为太过用力都有些发紫。
鞭子一下一下地抽在他的腹部和大腿,每一次落下都有倒刺勾着碎肉迸出来。
很疼、很难受,可是他的哥哥呢?
小乞丐被吊在绳子上,那些人看到他醒了,还侮辱性地用鞭子拍了拍他的脸颊,嬉笑着乐道:"你看,你的哥哥可是快活着呢哈哈哈。"
他认出了对方是收银子的乞丐头子,每次他们乞讨完,他都会把得来的钱抢走,不从就是往死打。小乞丐心里咯噔一下,刚想愤而暴怒,就听到了不远处细声细语的幼猫似的惨叫,楞楞地转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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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鼻尖酸涩,紧紧闭上眼,恨不得自戳双目。蒙蒙黑气在他的头顶盘旋,在头顶上的一朵乌云里闪出了隆隆闪电,魔角半露不露。
再次睁眼,血红色的魔眼把对方吓了一跳,尖牙弯出嘴唇,喷着灼热的炎息,那是一个不太完全的魔族模样。
乞丐头子也害怕,赶紧壮着胆子抽过去一鞭子。谁成想麻绳径直被灰黑的余炎灼烧成了灰,结实的鞭子也被对方死死攥住。
他想抽回来却被直接扽了个趔趄。小乞丐手握倒刺一端,反向朝乞丐头子抽去,像游蛇一样灵活,把他卷向空中。
兜帽男已经察觉到了身后的威胁,他推下腰间的小腿,刚想转头站起来,却被像砖头一样的乞丐头子砸了个脑壳开裂。
魔化后的小乞丐一言不发,他缓缓朝眼冒金星的二人走去。
魔气将他们团团围住,卡住脖子提在了半空中。
小乞丐没有先管即将窒息濒死的二人,他扯下自己那身破破烂烂的补丁外套,把眼皮颤抖、一身狼藉的哥哥拢在怀里。
他一点一点吻去哥哥面庞上星星点点的泪痕,用寒酸的布料抱住了他没有一丝温度的身躯。
他和哥哥都是半魔,虽然素不相识,但在逃亡路上碰上,一路相互照顾,所以才惺惺相惜。
他们只不过是帮一个人做了点事,换了点吃的,怎么就会发展到这个局面?
"哥哥……"
他将自己体内的魔力抽出,疯狂地输送进对方心口。
半魔是不能随意化作魔身的,若是想要使用魔气,就要以寿命来换,他的哥哥断了药,已经等不及了,所以哪怕是送了命,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放……放开我……"
悬空的二人疯狂地蹬腿翻白眼,可只有脖子上才有力的支撑,颈椎咯吱咯吱乱响,甚至要被捏断。
小乞丐并不会,端端几分钟,原本的乌发就已经白了一片,不过好在他的哥哥保住了命。
暗紫色的圆弧从林子深处激荡开来,势如破竹。怀中的哥哥被大力抢过,仇人也解放了喉咙。小乞丐的魔气抵挡不住半秒钟就败下阵来,随意地碾成了齑粉,每一粒微小的尘埃都在嘲弄他的不自量力。
来人比他高了好几个境界,魔化的状态也被完完全全地压制下去了。
下一秒他的嘴唇贴地,鼻腔连着吸了好几口泥土,呈跪拜的姿势压在散发着血腥气的落叶上。
“唔呜呜。”
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不要命地流出,地面上的积雪融化成水,又被这冷风冻住,天地之间又只剩下了他一人。他的眼睛满是血丝,一边保持着额头贴地伏拜的姿势,一边拼命地想要抬起身,还要用余光锁死扛在来人肩膀上的哥哥。
血流顺着那些青紫的掐痕与殷红的巴掌印缓缓淌下,划过已经白到近乎透明的脚趾,再落进雪里。来人一样带着兜帽,小山似的肌肉堆砌在身上,力壮如牛,身高八尺,他抬脚把小乞丐踩进了雪里,又重重补了几脚。
这一脚下来,小乞丐近乎要昏死过去,可他还是强撑着抬了抬脑袋,却激起了对方的施虐欲。
“大人派的事情还没做完,就想跑?”
“让你跑,让你跑。”
来人脚下猩红一片,小乞丐像是已经没了意识。
被扛在肩膀上的哥哥却恢复了一点意识,向下的脑袋让血液直冲脑袋顶而去,而这个方向,他也能看见满地雪白中唯一的一片猩红。
“王八犊子!看我不*死你。”
肩上扛着的哥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还算锐利的尖牙破开了皮肉,像针扎似的刺痒,还在隐隐作痛。
来人怒了,直接撕开了裹住哥哥的最后一件补丁外褂。
“哥……哥!”
小乞丐还有气。
他的一句话打了三个颤,哭腔里带着隐忍和不舍。
他为什么没有早在哥哥劝他逃的第一瞬间就做出反应,为什么他跑的这么慢被人追上,是不是如果当时他能忍住腹中饥饿,哥哥就不会求好心人给他一口杂粮饼子,也不会因为这个遭遇这些个畜生。
“我愿意,我不逃了。”小乞丐松了全身的劲,任凭对方欺辱他,只是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
“没有用,我不信!”
来人伸手从他哥哥的腋下穿过架好,粗糙的大黑手掐住了他的下巴颏摆正,还伸出舌头舔了舔手上哥儿白皙的脸庞。
这种货色还真是少见。
哥哥的眼泪已经哭干了,红红的眼眶和空洞的眼神都像是个提线木偶,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还能看出他活着。
他微微蜷缩住双腿,想要尽力遮盖一二,可这是徒劳无功的。最后他也放弃了,任凭寒风抽打身体,也不愿意睁开眼睛。
他真的好疼。
老天啊,弟弟还在看。
能不能放过他这一回?
“你应该庆幸你对大人还有用,签了吧。”那男人冷哼几声,随手用魔气拟了一份永世为奴的契约。
“不要签!”
哥哥突然挣动起来,抬脚就要踹向男人。
“闭嘴!”
男人自然不是好惹的,稍微一松手就是一个反踹。哥哥吐了血,倒在地里再也不动了。
“没死。”
男人拎着他的头发又把他拽起来。
“签了他就不会死,不签,你们俩一起死!”
男人见他没动作,粗声粗气地催促道。
“签!我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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