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哥哥什么时候有了这些坏心眼。
“你看,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吗?”
池天镜带着深入眼底的笑意,手上不停。
嘴上虽然封得很严,可是身体的反应却做不得假。
生命完全被别人所掌控,云生只能哼哼唧唧地躺在床上,满眼泪花看向男人,可惜男人根本不打算接收他的信号。
帕子从指尖擦到手腕,带着微微的涩,池天镜那耐人琢磨的含笑视线一直没有离开云生的脸,一直盯到小朋友把头完全埋进了被子里不敢探头,他才失笑摇摇头。
……
“滚开——”
小小的身子缩进被褥里,只露出几根头发丝。床上的大毛团子一直在颤抖,抖得肉眼可见,他很不想见人。
他不用再穿乞丐衣衫,换上了棉质衬衣,那是他乞讨几辈子都不可能买得起的衣服。
可他宁愿这辈子不穿好衣服,也不想那些青青紫紫脏了他的身体。
痕迹根本不可能在几天之内就消退。
小乞丐泪盈于睫,他受惊弹起,又缩进去了另一个角落,躲开了那双伸过来的手。
那些手都染着脏污,箍住他的双臂肆虐。
一个哥儿,被惨无人道地**,他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为什么不让他死?又为什么要救他?
“滚开啊!!!”
血丝绕在上下牙根之上,他闭眼朝着魏明嘶吼,却任由那泪水划过脸侧。
魏明脸色有些难看,他一名门之后,几曾被这般骂着?可他解这孩子的崩溃,一想到大夫的嘱咐,魏明又不忍心看着这么小的年轻孩子被毁了一辈子。
“把你弄成这样的人是谁?”
魏明挠挠头,拖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神情颇为急躁。
他急着办池天镜交给他的事,当然不会考虑小孩的心情。
他等着小孩缓口气,却没想到正面迎来的是兜头砸下来的药碗。
“滚——都给我滚——”
小孩瞳孔有些散了,眼泪都已流尽,可满腔恨意仍旧无处可诉。
他能有什么办法呢?这个世界对他和弟弟如此残忍,连一口喘息的余地都没有给他们留。
他哽咽一声,他的弟弟那时跪着求对方放过自己,还跟他们签了生死契,现在怕是……
他简直是心如刀绞,昂贵的寝衣袖子蹭过鼻涕眼泪,露出通红的眼眶。
“啧啧……”
魏明意识到自己问的不是时候,他满脸懊恼,在脖子上抓了两把,最后长叹离去。
他又说错话了。
小孩再次埋入被子里失声痛哭,身体上的疼痛告诉他自己脏了,他真的不想活了,可是他的弟弟被掳走了。
他不能就这么死了,至少应该活到弟弟被找回来那一刻。
第31章 恶佛
几个影子轻点落雪,几个上上下下便消失在了房檐和屋脊之后。
“抱紧我。”
池天镜反手缚紧了挂在背上的小朋友,托了托他的屁股防止掉落,在一次连续纵跳之中翻身上了祈福塔塔顶。
仍旧是那个扫地僧,一个人默默提着笤帚扫落雪,无悲无喜毫无怨言,面部表情就像是一张白纸。汉白大石的纯色最终还是冒出了雪层,那扫地僧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悄然向塔顶看去。
“阿弥陀佛,”他转了转右手手腕上的佛珠,静心念了一句,顺手搂起扫帚踏雪而去。
“届时我破开秘境,就由国师布下阵法,共同封印这祸害人的幽浮,国师的安危就交由魏兄了。”
池天镜背着云生,朝魏明点了点头。
白泽站在魏明身旁,披了个纯白色的大斗蓬,眼神阴郁。
魏明扫了眼白泽,又看了看池天镜,心下纳闷不已。
不是说入诏狱者有去无回吗?可这位国师这般块地就放出来了,看起来还没受什么伤的样子。他这位明镜兄弟可真是未卜先知,连这都能算到。
破裂的碎纹如同蜘蛛网蔓上秘境屏障,原本厚实强大的壁障竟撑不过池天镜的一招,轻轻松松就崩塌碎裂,简直不堪一击。
池天镜收回手,宽大的衣袖挥散了他周围的烟尘,眼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了。
只是这次的场景大不相同。
高耸入云的祈福塔静静矗立在众人面前,想要忽视都难。塔门口的经幡层层叠叠,就像是封印着什么东西。
一具具尸首乖乖飘在空中排队,不论是近处远处看都吓人的很。那里面不管是有头的没头的,还是缺胳膊少腿的,听到动静之后都齐唰唰向众人看来。原本镶嵌着眼珠子的黑洞幽深一片,却能看穿另一具尸骨的面孔。
血色天空昏沉一片,脚下的粘滞感消失殆尽,踩的都是些邦邦硬的碎石块。
云生难免有些害怕,还是趴在池天镜背后远远探出一个头来。他以后要陪在哥哥身边,就必须要克服恐惧。
池天镜哪里猜不到小朋友的心思,却一点也不拦着。
祈福塔门空无一人,那些尸骸排排队,挨个钻进塔里消失。
扫地僧惯用的扫帚还在外面堆着,上面挂了些小骷髅头作为点缀装饰,就像是谁的恶趣味。
佛家清修之地,竟是如此脏乱。
大家都很安静,缀在末尾的虎威将军尤甚。这里的血腥味久久不散,和死完人的战场并没有什么分别,按说他应该习惯了,不会觉得难受,可整条队伍里,只有他一个人脸色奇差无比。
在他脸上看不到长疤带来的凛冽和霸气,锋锐的眼眸也在转瞬间失去了原有的光辉,旁人看不到面无表情之下所盖住的东西,可那种无力回天的悲哀却如同泄闸的洪口喷涌而出。
“小榭、墨时、费蓝……”粗犷沙哑的嗓子里带了一丝明显的哽咽,大家看向他的眼光都带了点惊讶。
他也顾不上什么名声面子,南疆大汉颤颤巍巍蹲下,轻轻拨开表面的浮土。铜环深埋地底,只露出一个亮边,好像还刻着模模糊糊的字体。他俯身拔出那只铜环,吹去那只铜环表面的脏污,怕惊扰着什么一般,将它死死捂在胸口。眼圈通红,眉眼粗壮簇成一团,五官已经紧皱得看不出来什么了。
狂风吹过,脚下碎石之中有好几处都反射着光芒,银光一晃,虎威将军猛然惊醒,飞扑向另一处,果不其然,那里也有一只铜环。
他一会哭一会笑,声音凄厉,可没有人能回应他。
池天镜面色冷峻,抬脚就进了祈福塔。
每一层都是规规整整的正六边形,中空一眼可望到塔顶,上楼的栏杆布满了灰尘,看着像是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横断的木梁七斜八拐地架在楼层之上,显得杂乱无章。蜘蛛网缠在这些木架子上,时不时随风晃荡晃荡,除了一些百年尘土,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我都来了,还藏着干什么?"
池天镜在第一层站定,抬头呵问。
整座塔极为空旷,只回荡着他自己的回声。
突然间,整座塔开始整个扭动,尘灰和沙砾扑簌簌往下掉,木质扶手掉下来的漆皮都能堆成一座小山。每一个位置都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扭了个弯,建筑碎块乱七八糟,东西还是那个东西,只是转动了半圈,就能让人完全认不出来。
移动的楼板从地上弹起,竖起一堵承重墙、起起伏伏的花色天井撤去斑斓的色彩,升起一尊大佛。可那佛又不像佛,只是端坐于莲花之中,外皮金光刺眼,表情却没有一点慈眉善目,吊梢眼、斜叉眉,怒目圆睁,看着是凶神恶煞,哪里有佛的一点样子。
长刀擦出火花,在地上磨出了一道不浅的痕迹,虎威将军提着刀缓缓走在队伍最后,头半垂着,倒是看不太清楚他的面容。
那些情绪转瞬间消失,要不是那些铜环带着土,挂在身上咣咣咣地闷响着,别人就真要以为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抓到你了。"
池天镜微微勾了勾唇角,最后亲了一口云生,瞬间闪现在了半空之中,与那尊恶佛面对面。如真似幻的眼珠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挪动了一下,盯死池天镜的身影。汗珠子从众人的脸庞滑下,白泽冲出人堆,撑起一片屏障护住身后众人。
远处身影若隐若现,几个巨人模样的丑东西就这么直秃秃地露在了众人面前。
“天镜兄弟!我这个巡防长也不是吃白饭的,你放心打,后面交给我们。”魏明抹去汗珠子,一把抽出长刀,招呼身后的兄弟们开战。虎威将军沉默不语,他抹了一把泛红的眼圈,把刀柄紧紧攥在了手里,很清楚地表明了他的立场。
一口薄雾从恶佛嘴里缓缓吐出,弄得整座塔烟雾缭绕,视线极其受限。就算是这样,有神力加持的池天镜也不怕任何人,他的动态视力能捕捉到这座塔里每一丝风吹草动,只不过现在他的敌人不只有这尊恶佛一个。
“再不出来我就把他劈死了!听见了吗?”
他翻身蹲在房梁之上,眸光烁烁,神力直逼恶佛面门。
那尊佛像的眼光闪了闪,像是不屑一般,喷出了稠绿色的粘液。这只能被视作挑衅。
那些液体每每上涨一寸,就有木头架子或是镂花器物被溶蚀消失,很明显,它具有高度腐蚀性,没有什么东西能逃过。
诡异的鼓点咣咣砸在地面,脚下硬石就像是有弹性一样,泛起滔天巨浪就朝众人拍过来。
“退回来!”
白泽眼眸闪闪,双手撑住防护罩顶,卡住接下来的攻击,对魏明吼道。
闪电之中夹带着神力的火花,漫天光刃四散成墙,朝着恶佛扎去。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还请手下留情。”
声音从恶佛背后传出来,语气平淡,完全不紧张。
池天镜也不着急,他扫了一眼底下的情况,继续和对方对峙。
来人身披藏青色僧袍,拿着串珠,对着池天镜缓缓行了一礼。
他正是那个看守祈福塔的扫地僧。
“人,你杀的?”
这虽然是问句,可凉薄的言语间却是带着满满的笃定。
“正是贫僧。”
扫地僧很大方地承认了,或者说他已经完全不在乎这些了。
“那就换我来要你的命了。”
池天镜给了白泽一个眼神,又好像什么都没干似的继续和扫地僧对视。
“且慢,贫僧在此处设下重重壁障,就是为了等待施主您的到来。贫僧耗尽半生才搜罗了这将近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具骸骨,而您则是这最关键的第一百万具,可切不可如此肆意妄为。”
扫地僧半阖上眼,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池天镜没动气,目光如水般平淡,这样罔顾他命的话好像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他反而还很好脾气地问道:“为什么我是最后一句骸骨,祭祀?”
“施主聪慧过人,不愧是我亲自挑选的神躯。”
扫地僧嘴里说出的话都带着浓浓的狂妄之意,谁也不放在心上,谁也不放在眼里,他只惦记着莲花座上那尊恶佛。
也不知道是谁洗的脑。
池天镜看着对方眼中透出的渴望、惊惧,还有浓浓的爱恋之情,收敛了神色静静听他说完。
“施主身上藏有神力,虽然很微弱,但贫僧隔着很远就能闻到,施主的家族因为供养神明而收到眷顾,乃是最合适的天选之人。当然,施主也不必过于担忧,只需要一柱香的时间,施主的神躯就会和这数万幽浮熔炼在一起,一起为那位大人所容纳。介时生命轮回、万物复苏,一起进入极乐不是更好?”
扫地僧一改平日的古井无波,咧嘴大笑。连池天镜都没想到,那层冷淡的皮囊之下藏着的是最强烈的悖逆与反叛。
“你杀了南疆十几万将士,又打算来砍了我的头,就为了上贡?”
虎威将军听到池天镜的这番话,一副僵住了的样子缓缓抬起头。征战沙场平息叛乱的大将军,就在此刻泪眼婆娑。
“人都将化为一具枯骨,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何分别?我不过是加速了这个进程罢了,施主又缘何生气呢?”
扫地僧的脸上带了些许笑意,一直眯缝着眼睛,似是要就此看穿池天镜怎么想的。
“生命,不应由他人定夺,尤其是你这种畜生!”
虎威将军嘶哑着吼了出来,长刀一挥便是一道光刃。打着圈的光幕劈头盖脸地刺下,就算是武功高手不死也得蜕层皮,纵横疆场几十年的老将,果然是有几下子。
扫地僧稍稍抬了一下眼皮,看也没看,轻飘飘一点地,就从漫天光幕的缝里溜了出去,站在了那尊恶佛的莲花座上。他靠着恶佛的肩膀,摇摇头:“将军,你不该恨我的,你和皇室积怨已久,部下跟了你这么久,没一个升官的。那一场大战不过也只是皇上为了灭你,特地以叛军为由引你兵分三路好团灭,你的士兵都是要死的,何必恨我?加官进爵没有他们,赶着送死却是第一个,这难道不是你一人的错吗?我也不过是把他们捡走泡药而已,这样你现在还能看见尸骨,总比就地掩埋好多了吧?”
扫地僧左晃右晃,在漫天的攻击之下还有闲心和杀疯了的虎威将军闲聊天,颇为轻松惬意。
此人年纪轻轻便功力深厚,绝对是个有背景的人物。
池天镜正在给空间掏洞,恶佛身边围了一层薄薄的保护层,虽然看起来透明又脆弱,实则刀枪不入刚硬至极,普通的方法是跨不过这个保护层的,但是池天镜并不是普通人,用的也不是普通方法。
只是这层神力格外难办,普普通通的外表却藏着高阶神明的一击全力,若是不小心着点,可能真的会被伤到。
他从踏进这座塔里就感知到了本源的气息,和他有关系的只能是太子大印,可他不知道自己的大印跑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这个突然窜出来的神明之力又是谁的。池天镜加快速度,莫名有些期待这尊恶佛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放弃吧将军,虽然人是我杀的,我也不解你的感情,但你确实很没用,至少不如我。”
扫地僧像是厌倦了这个游戏,抬手一指便让所有的光刃停在了半空之中,随后咔嚓一声化为齑粉。
很明显,扫地僧的实力比虎威将军高了许多,也正如同他所说的那样,以他现在的能力,他永远没有办法杀了这个人。
长刀咣当一声磕在碎石之上,他的双腿像是立不住了,膝盖骨直接朝东边磕下。他捧着手中铜环,遍撒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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