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混混暗暗,朦胧的黑雾笼罩天际。轰雷滚滚、密雨绵绵,不详的黑色开始吞噬北国大地。
云生不安地向外望望,哥哥已经没影了,他悄悄踮起脚尖,往窗外探了探头。一道惊雷擦着他的发梢扫过,裂开的大坑张着血盆大口,浓烟差点没把云生呛死。自家哥哥的下属傻愣愣地戳在原来位置,三五个担忧地仰起头,没有命令,就算是天塌了他们也不能动。
云生抬了抬眼,天空还在下沉,云层布满沟壑,朝他们头顶压来。
事情开始变得很不妙。
“别傻站着!进来找人!”
云生半个身子趴在窗框上,朝着底下嘶吼。
侍从压低帽檐,听话地推开门挨个搜寻,可就是找不到池天镜的位置。
云层卷起邪风,吹得木窗呼啦啦直响,渐渐地把窗户完全堵住。
再有一炷香的时间,整座藏经阁就会被完全盖住,到时候他们想跑就难了。
来不及了。
下属对视一眼,闪到云生脸前。
“正君,我们带您离开。”
“我不走,哥哥还没找到。”
云生在这件事上异常固执,他伸手去推,却被两人架住。
“我们会留在这里找,但您必须离开!这是主君的命令——”
话还没说完,霹雷再次落在他们脚边,带着些许驱逐和轻蔑的意思。那些人面色焦急,却也不敢真拦着云生。
小朋友抬脚就往藏经阁里闯,却被迎面而来的浓烟呛得眼花。雷击大火,又是哪烧着了。
有力的手穿过浓雾,替他抹去了眼睑下的眼泪。
“我来了。”
池天镜的手臂有点抖,但还是很好地藏住了。他单手拍了拍小朋友的肩膀,在脑袋上胡乱揉了一通。
他的力气不是很大,嘴唇也有点发白,可那双裹住云生的大手仍旧温热有力。
外面云层呼啦啦压下来,压迫感弄的人青筋直跳。
来的不是神族。
一条巨臂打散云层,伸手就要去揪池天镜的衣领子。
“带他走!”
池天镜稍稍偏了偏头,一把将云生推出去。
他诡异地向后仰去,像条游蛇一样唰唰攀上魔人的巨臂。没等池天镜爬到胳膊弯,魔人就反应过来,兜手朝他打去。池天镜微微一惊,就着魔人挥臂的高度纵身起跳,在空中完成一个高难度转体,潦潦几步就逼近了对方的魔瞳。
“啪——”
冲击波挥斥而来,池天镜下意识抬手去挡,却被贯彻天地的力道震飞出去。小手指在身后划了两个圈,符咒密密麻麻攀上魔人小腿,巨型怪物跪在地上全身血肉模糊,符咒带着滋滋气味浓郁万分。池天镜抬腿便是一脚,浅浅一个抬腿,竟然做出了万钧气势,当场撕了魔人的一条胳膊。魔人失去四肢控制,止不住地下倒,手臂胡乱飞舞势要把池天镜抓住。池天镜一个挺身,在空中悠过一道完美弧线,单膝磕在魔人脊柱,硬生生把丑东西压趴下。尘土飞扬,池天镜长出一口气,谁知装死的魔人突然瞪大了血红色眼睛,嗷呜朝他扑来。池天镜本能地侧后踢腿,直接撞得那东西捂着下颌骨瘫倒在地。
他怒气上头,对着魔人腹部几个连踹,这几下又准又烈,打得魔人毫无反抗之力,直至骨头齐齐断裂。可那咔吧咔吧的焦灼声却让池天镜更为兴奋了。几个纵跳,他再一次登上了这个软趴趴巨物的大脑袋,符咒扯着他耷拉的大耳朵,好让他听清楚他的谕诏。
“我要见你主人!”
池天镜身披一层淡淡的神韵,阳光的浮尘披洒在他的肩膀之上。
“哥哥!”
云生抹了把眼睛,手脚并用爬上怪物的身躯,撞向池天镜怀里。
“我们去——”
“又要去哪?你刚刚都快没命了你知道吗?推开我干什么——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凭什么推开我!”
“说好的……不放手呢?”
云生真的急了,他抬手狠狠掐在自家哥哥脸上,向下一拧。池天镜呲牙咧嘴诶呦一声,脸上有一丝可怜,束手无策定在原地挨训。
“我想和哥哥在一起一辈子,哥哥怎么能这样把我放下,”云生鼻尖微颤,捂着眼睛就要蹲下身。
池天镜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长臂一伸就把人搂住了。
鼻尖怼进胸膛,衣襟濡湿一片。
声音沉了沉,池天镜顺着小朋友的后背捋毛,几下就让人在自己怀里服服帖帖地哼唧了。
“我真的很害怕。”
年长者诚挚地道歉,低哑的嗓音带着深沉的磁性,勾着小朋友的心绪不放手。
小朋友鼻尖耸了耸,埋在池天镜怀里不动了。
“我是害怕我没有能力顾好你。”
“但是下次,我做什么都会跟你说。”
“所以原谅我吧。”
池天镜那下巴颏蹭了蹭湿哒哒的发旋,在他腰上不轻不重地捏了好几下,小朋友就被点着了,踉跄几步推开他。
这次他可不会再上当了。
云生气鼓鼓扭过头,余光瞟着池天镜的脸。
年长者耸耸肩,伸手一勾就把人罩在怀里。
“想不想去趟天庭?”
“想——”
云生本能地张嘴回答,转头发现自己上了当,狠狠瞪了一眼狐狸笑的池天镜。手臂下滑,云生半推半就地挣动了一下,就被人握住小腰,带进怀里。
“我带你去。”
热气刮过耳垂,耳边传来的是池天镜止不住的笑。
云生双手叉腰,面色覆上一层羞恼,就想再跟池天镜对几句。
第45章 前世(微虐)
“嘭——”
重锤猛猛拍向云生的神经,几层灰色的像素块落上了视线,铺天盖地的黑暗和眩晕将他整个人都卷了进去。
池天镜的笑僵在了嘴角,拽着小朋友的衣袖就把人单手托起。云生被微微摇着,一声强过一声的呼唤却再也没有唤起云生的神智。
“哥哥——”
云生摔进了不知名的洞穴,黑漆漆一片实在是睁不开眼,往前爬了几步,才见到洞穴外刺眼的亮光。
可等他出来才知道,那不是什么亮光,堆成山的烧红的烙铁。
一排排刑架吊着半死不活的人,云生看不下去伸手去碰,胳膊却径直穿透了这些物体。
“扔他下锅,用滚烫沸腾的水猛煮,用地狱之火翻滚着烤,用烧红的铁烙在他身上刻下印记……绝情崖下无完魂,断肠水断有情人……把那个小子给我拿铁链捆死,再蹬油锅都要翻了。”
带着破烂头巾的男人双臂搭在扶手上,摇着和帽子状态相同的羽扇,随着摇摇椅有节奏地摆动着身体,麻子脸时不时左扭右扭,大嘴一张就是一通瞎指挥。
云生愣住了,沸腾油锅里冒出的尾指有着他熟悉的小痣,至少人形是极像的。浸在油锅里的那部分被炸的不成人形,恶心人的焦香味随着油渣翻腾,闹得他心底下一阵阵反胃。
手臂穿过油锅,云生一个踉跄刹住车,他试了好多次,无论是伸手捞还是拽那根尾指,又或者是他跳进油锅里,都没办法接触到那个人。
“这小子还挺能闹。”
那男人嘀咕着,翻了翻快要泡成糊糊的名卡。
“池天镜……前太子,呦呵。”
男人一撇嘴角,玩笑似的耸耸肩。
“喂喂喂,这里是绝情崖下的转生台,你已经死了,少给我拿你的太子架子,快给我散魂听到没有。”麻子脸拿着木棍,狠狠向油锅里的人戳去。铁链带着池天镜下坠,复又浮上来回反复,伤口只要一接触到空气就会再次恢复,考验的就是人的心态能有多稳。油花噼啪往外跳,就连行刑的男人也很难躲开,可锅里的人硬是一声不吭。他不清不楚地咒骂几声,看着锅里魂魄完整到没有一丝裂隙的男人火气上涌。
云生瞳孔皱缩,大呵一声‘别动,’像一枚炮弹扑向麻子脸男人。
“砰砰砰——”
棍子有时戳在对方肉体上,有时直插锅底,可就算是皮肉翻滚面目全非,魂魄还是那么完整。罪臣融了魂魄才能放行,像池天镜这样的不知道又得耗费多少柴火,麻子脸一想到他这个月的业绩指标,就浑身来气。
手臂再一次穿过男人的躯体,云生还是什么也没抓到,无论再做几次也是徒劳无功。他的脸上散着无数的不可置信、绝望以及悲伤,痛苦抱头缓缓蹲下。
“死东西。”
这人在油锅里泡了一个月,灵魂硬生生连一个裂缝也没掰开,麻子脸只好把他捞出来,扔在了铁锥板上好好伺候。两块平整的铁板平白冒出无数根尖刺,就像夹饼干一样把人死死钉在里面,每转动手柄,铁板就会闭合,再次分开,就可以得到一个血肉模糊的肉饼。
池天镜的五脏六腑都被扎穿,又在接触空气的时候完全愈合。这里所有的刑罚都为了能击溃人的心态,还从没有神仙能把不同的刑罚都体验一遍呢,今天倒是能见到一个。
池天镜抵死不肯出声,就算再疼再痛,也仅仅是咬烂了嘴唇,在被泡烂了牙齿,连一丝痛呼都没有。这种人好像不能只用心志坚定一个词来形容。
云生眼睁睁看着哥哥受刑,抛下了哥哥教给他的尊严和自信,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左抓右抓想拦住一二,可就是改变不了结局。
一个月下来,麻子脸不由得多看了池天镜几眼,私下偷偷去调档案卷宗,本来以为会抱来厚厚的一本生平记录,到他这里,就只剩下了短短一句话,还是拿红墨水写的草书。
‘狂戾失心,恶劣至极。’
短短一句话,概括了这位废太子的一生。
要知道,这个世界没有谁有权限抹去一个人的生平。天道还没有这般抽风过。
麻子脸莫名带了几分欣赏,这小子还真是个能人,能把天道气成这样也是厉害。上百种刑罚轮着番的用,那人的魂魄也依旧毫发无伤。最后麻子脸没了辙,只能把人划到自己这边打个下手。
虽然人可能因为刑罚疯了,但是用起来也还算得力。直到有一天,怪人突然对着一个侍从又咬又啃,他赶紧让人把浑身是血的两个人拉开。那怪人一爬起来就张开手心,捏着绣着朵桃花的旧帕子蹭了蹭,衣角都被蹭烂了。那帕子被二人撕得没了形状,不过就是沾了点血,那人也能哭得撕心裂肺。麻子脸问了一圈,才知道是下面的人手欠,从某个死魂怀里掏出来的东西。他们不能私自藏匿死魂物品,这下可犯了大罪,要是天道知道了,他这个头儿也会被打上罪孽烙印,还没等他焦头烂额完,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怪人的魂魄裂了个大口子。
“哥哥——”
那张帕子太眼熟了,云生满眼蓄泪,扑过去拽着池天镜的衣角,一声声呼唤他的名字,可就是等不到那个人的回音。
池天镜双目混沌,满脸悲恸之色。
刑罚没能让他碎魂,一张帕子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麻子脸眼见着那条碎缝越来越大,还生了些依依不舍的性子,给他戴上了包魂护腕也没救回来。裂纹仅用一眨眼的功夫就漫上了全身,之后整个人就像是风吹过的落叶,连同绞烂的帕子一起卷进叫嚣的风里。
云生止不住地流泪,追着残风扑向哥哥消散的位置,循悬崖边一跃而下。呼啸的大风一巴掌拍来,视线霎时间一片漆黑。
失重感最终消散,云生飘飘忽忽地落了地。
他好像听见有人喊他。
光亮撕裂黑幕,跃入密不透风的盒子,一只大手自黑幕穿过,拽着云生把人扽出来。
第46章 上天庭
温热的呼吸如浪潮般拍在云生耳边,他挣动着四肢,眼含泪花。
“唉。”
池天镜伸手戳了戳他的脑袋,轻声叹气。
“怎么搞得?梦见什么了?”
“梦见……梦见哥哥你……”
下唇咬出了血,又被年长者抹去。小家伙扭过头,泪珠子开了闸一样哗啦啦倒出来,弄得池天镜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好了。
“梦见我什么?”
他好奇地接着问。云生抱住池天镜的腰紧紧不撒手,摇着头就是不说话。
“我这不是在这嘛。”
身体骤然腾空,径直上升的高度让小家伙不由自主地攀住对方的脖子,拉开了距离。他们鼻尖贴鼻尖,温度热辣而滚烫。
当然还是小家伙先败下阵,率先扭过脖子,那股子热度快要把他烤熟了。
这正好方便池天镜动手。软乎乎的舌尖蹭上脖颈,细小的绒毛覆上一层晶亮。小朋友缩了缩脖子,转头瞪了他一眼。
“啵——”
吻亲上云生的眼尾,小朋友明显愣在了那里。湿润的泪花还挂在眼角,全数被年长者吞进肚里。
“生生究竟梦见什么了?”
回应他的只有一只糊上来的小手。
“不记得了。”
“但哥哥是神仙,不是鬼。”
云生勾了勾胸前的衣襟,低下头沉闷道。
池天镜低下头,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哥哥早晚有一天会跟我说的对吗。”
云生攥紧了手,肩角的衣襟都被攥皱了,他这才突然发现似的松开手,在那块被掐肿的地方揉了好几下,却得到了自家哥哥一个安慰的眼神。
“我会的。”
池天镜希望这件事情永远不会被云生发现,他希望小朋友一直都快快乐乐的。现在他在这里,就别想有人动他。
……
天界之行并没有因此搁置,这回反而是云生吵着要去,池天镜就算再拧也反驳不了他的意见,只能认命地跟他来了。
“跟紧我。”
池天镜微微侧头道,带着小朋友进了不失精致的偏院。
这里距离正房的住所仅仅只有几百米,却有重兵把守。
云生拽住了他的袖子,宽大的衣袍帮他避过了那些亲卫的注目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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