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不是第一次见尸体,但是闻到焦香和恶心味道还是止不住想吐。天界派了两个人跟着他,他不能有太大动作,为了让他们相信自己的能力,这些表面功夫自然要做好。
他带着两个监管,从军营东边绕到西边,再从南半城穿到北半城,总算是把幽都全逛了一圈。小一个月没见自家哥哥,云生真的很想念他,可算在一天早上让他逮到了机会。
他骗过监管,从尸体堆里扒了一身破衣穿上,往脸上抹了几把沙土和血迹就算是大功告成。俩监管还在悠哉游哉逛着小摊,云生便已经跟着一小股流兵回了军营。进门不免要被盘问一番,前面的人都报了各自队伍的暗号,就快轮到他了。
“暗号。”
守卫抬手将人拦下,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没见过的新面孔。
“我……”
云生语结,他挠挠头,没想到还会有这事。他怎么知道暗号是什么。
守卫眯了眯眼,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好几道身影都在这边晃悠,战斗一触即发。按照军律,像他这样身形可疑的人物都要被抓进牢房审问,不打个几十军棍,应当是放不出来的。
云生简直欲哭无泪,他连哥哥的影子都没见到,怎么能折在这里?温热的舌尖扫过下嘴唇,风刃给嘴唇割出一道道口子,疼的厉害,但云生管不了这么多了。余光扫了一下周围,身旁没人,身后也没人,不然的话就跑吧。云生悄悄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就想跑。
守卫什么人没见过,这样的人定是敌国派来的奸细,怎么可能放他走了。
大网兜头罩来,云生左躲右跑,还是没防住。
“干什么呢?”
相当平静的声线将将止住刀刃下劈。寒芒停在右肩,守卫等着出声那人的口令和判决。
“殿下。”
长刀回鞘,守卫恭恭敬敬低了头,轻轻喊了一声。
池天镜只不过出了趟门调查前线情况,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溃败的魔族军队还有余力送人进来当奸细?这次不是在他副将的营帐前被抓的,而是因为没搞到暗号连大门都没进,就被守卫掐住了。如果魔族都是这种水平,那他就不用这么费劲地打仗,肯定次次都能赢。
池天镜抬抬手,转头要走,谁知地上捆着的大肉团子扭了方向,脸贴地呜咽几声。军靴停在肉团子旁边,皮质手套蹭过那人黑不溜秋的小脸,蹭了一手灰下来。白色盖在黑灰下,‘保护色’一蹭就全刮掉了。小人宁死不屈似的扭呀扭,总算是蹭到池天镜脚边了。
这倒是有点意思。
池天镜难得起了点兴趣,慢悠悠摘下手套,把人小脸朝他一扭。
空气突然凝固了。
云生眼睛半睁半闭,死死咬紧牙关。刚才那一下子真疼啊,他的脖子都要被扭断了。
空气里弥散着淡淡的尘土味,池天镜突然发了疯似的抽刀隔割断绳索。刀刃所及之处,麻丝崩的到处都是,破空声让在场的几个人都不敢动了,可动刀子那人即便用的是这般猛烈的动作,那尖刃就是没碰到小人一点。
“都回去。”
池天镜挡住他们的视线,把地上的人牢牢遮住。
几人不敢不从,就是绞尽脑汁想也想不明白自家殿下态度的前后差距为什么这么大。
云生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同床共枕这般久的夫君,但他不敢动。哥哥一定能认出他。他先前告诉哥哥自己不会来,结果又偷偷跑到军营找他,这不是戏弄是什么。虽然天界的事情不能让哥哥知道,可上次和哥哥见面还是小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他想自家夫君,来看看怎么了。
心虚的底子又渐渐漫上了一丝直气壮,下巴颏微微有点疼,估计是刚刚摔倒的时候蹭到了。云生刚抬起一点手臂,那人就兜着他的小腰把人单手搂起,指尖干硬,贴上小脸蛋的感觉的确突兀和不适,可是黑雾在转瞬间埋进了蹭破皮的伤口里,将那一抹红线蚕食殆尽。
池天镜神色淡淡,他什么都没说,箍住腰的手温热有力,抱着人往自己营帐里走。云生有点心慌,咬着下嘴唇不知道一会该怎么开口。他会被哥哥训死的,一定会的。
好在是晚上,虽然营帐外面有火盆烧着,但视线也并不是那么清晰。池天镜带着小朋友左晃右晃,成功绕开所有守卫到了营帐。
行军床、大火盆、兵法书籍和一柄银枪就是主帐里所有东西。
云生眼瞧着池天镜朝自己来了,闭眼等着挨训。
谁知道自家哥哥直接略过自己,从奇怪的地方翻出来一只烤野兔。肉有点凉了,不过在炭火上烤一烤还能接着吃。行军之人哪有那么多讲究?可池天镜竟然真的找了几根签子,撕下野兔肉串好给人递过去。
他还记得云生没吃饭。
云生拿不准哥哥的意思,只能把签子和野兔肉接过来。哥哥让他吃,他就吃,哥哥不会害他的。两人相继无言,沉默久了就更不想开口。
云生啃着野兔肉,坐在床边上晃着腿。
突然出现的冰凉触觉差点把他吓死,可他的哥哥像是早有预料地托住了他的腿,好让他不至于掉下去,总算是把人稳住了。云生这才发现膝盖也破了皮,还渗着血。从尸体上扒下来的衣服确实破烂的不成样子,这下被哥哥撕了个彻底。小一个月没见,哥哥又清瘦了不少,可那双眉眼和侧脸却愈加锋锐,万道锋芒都遮盖在了那双黑沉沉的眼珠子里。战场会死很多人,可能只有他见过哥哥的柔情。
云生心里异常满足,虽然因为没有换洗衣服只能缩在哥哥的外袍里,就连腿也以受伤不能动的缘由塞进被子,可他也很高兴。就是有一点不好。哥哥到现在都没和他说过一句话,就算他再怎么逗,就算他再怎么撩,哥哥就是没有一点反应,老僧入定也不过如此。难道是在军营里呆久了,憋坏了?
云生觉得很有可能。
他恨恨地把衣袍带子拉上,侧躺过身决定不再这个闷罐子,可心里头还是止不住担心自己是不是玩的过了。他的哥哥是不是真生他气了?
他霸占了这间帐子里唯一的床,缩在被窝里等着池天镜上来哄他。
可人家直接用毛毡子摆了一张更简易的床,摆明了要在这张‘床’上睡一宿。幽都四季分明,现在又是冬天,云生怎么可能不担心。自己没打招呼就跑过来突袭,被守卫抓了个正着,穿了人家的衣服,上了人家的床,抢了人家的被子,还不给人家好脸色。这算是什么道。
云生眼眶有点酸,明明身侧还有那么大一块位置,可自家哥哥跟没看见一样就是不过来。他头一次被拒绝,心里头就像钝刀子割肉,闷疼闷疼的。
他知道他不该来,可是他们好久没见了,他很想哥哥。可他来这也不容易,还要避开天界两个精的像个老油条似的监管,才能出来透口气。见哥哥一面真的很难,孤身奋战的感觉也真的很难受,他就是想让人哄哄他。
第52章 我错了(甜)
云生当然睡不着,可翻来覆去就是把被子捏的多了几道褶皱而已。边关苦寒,被子也硬的像铁块一样,虽然挡风,可也带上了岁月的痕迹,不知道跟着哥哥多久了。薄荷香气从被角里头渗出来,云生更不困了。
他知道哥哥就在他身后坐着,不想转头,两眼一睁,硬生生盯到后半夜。他等啊等,后面就是没了动静。平稳的呼吸打着节拍起伏,应该是睡着了。总之,除了一顿烤野兔和包扎能对上视线,其他时候人家就把他晾在这。
微风打着旋从帘帐后面嗖进来,带着雪粒子和寒冷扑向火盆,把明晃晃的火焰吹得东倒西歪,差点就扑灭了。云生缩紧了身上的外袍,恨恨地把手塞进被子里保暖,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本能地想要往后看,却又费劲地止住转头的脖子。骨头咔吧咔吧扭回原位置,云生确实很担心,可又拉不下面子。
被褥虽然旧,但是很厚实,可他都觉得冷。哥哥只有一张羊毛毡御寒,还躺在那个几乎等同于贴在地上的薄毯子上面睡觉,他该有多难受?
可他晾了自己大半夜,从见面到现在没说过一句话,与朝思暮想的人相见却得到了这种待遇,云生的心里是有落差的。在府里头,池天镜从不会这样对他,出来一个月就变了,是因为把他娶到手了所以才原形毕露了吗?
云生摸了一把眼眶,抿唇不语。
荧绿星火闪烁着微光,顺着帘子缝溜了进来。这星光不止它一点,屁股后头跟着稀稀拉拉的一群,很快便抢占了营帐顶上的全部地盘。小东西发着光,趴在顶上盯着云生的动作。
云生坐起身,刹住眼角下淌的湿润。他微微伸出一根指头,领头的小东西就飘飘忽忽飞下来了,乖的不得了。那是一只小虫子,屁股上还发着莹莹荧绿,就像星子闪烁。
“好看吗?”
轻声从帘子那边飘过来,幽幽一声带着无尽的哀怨和叹息。
云生‘嗖’地一下收回了手,扭头看向门口。
门口没人,只有呼呼风声。
不会是鬼吧。
云生才觉得冷,努力裹起池天镜外袍,肩膀却冷不丁被人拍了一把。
“啊——”
他这一声还没喊出口,就被人尽数掐灭,缩进了嗓子眼里。门口没了动静,侍从并未听到异动进来查看情况。倒是身后那人一直得寸进尺地在他耳边吹气,这个时候倒是会张嘴说话了。
“嘘,是我。”
池天镜从后面抱住云生,抬眼看向那一顶子的萤火虫屁股。虽然他没觉得这玩意有什么浪漫的,不过现在一看还真挺好看,狗头军师给他出的主意不赖,至少把人哄住了。
谁知道等来的确实实打实的一击锤拳,刚好顶到他的胸口。池天镜难得呲牙咧嘴,失了翩翩风度,捂着胸口哀怨地看着云生,就像是受气的小媳妇儿。
云生冷硬地侧过脸不去看他。
“宝贝,我错了,原谅我吧。”
话本子里头说,要想把伴侣哄好,就得一边先道歉,才能有回转。不论什么事,无论是不是他的错,先道歉总是对的。
池天镜的手越摸越往上,飞速制住两只小手,在他脸上偷香一口。
“啵——”
云生陡然转过头,朝他脖子上就是一口。
“嘶——”
小尖牙差一点就插进了喉管,硬物感非常明显。池天镜冷汗涔涔,以后可真不能这样闹他了,不然连命都要搭进去。牙齿在喉结上磨来磨去,蹭着那些因为激动冒出来的小疙瘩不松口。
池天镜喉结滚动,很明显起了反应。
他是真的憋坏了。
双手托住云生的腰,径直把人翻了个。精壮的腰径直压下,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小朋友脸上。云生被人亲烦了,稍稍一抬手,揪着池天镜的耳朵就是一个反拧。
池天镜老实了不少,乖乖在他旁边坐好,收起腿一眨不眨看着云生。
小朋友清清嗓子,瞥他一眼,故作生气地问他:“你错哪了?”
池天镜脑子发懵,睁着大眼睛无辜地看向云生,讨好似的眨了下眼,却没得到小朋友半分谅解。今天是必须要说出个所以然才行,池天镜无奈叹气,开始搜刮积攒了上千年的知识库。
半个月没见?从戎行军这个时长还算短呢,小朋友知道他的不易,应该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受伤了?就是在后背上剐了几个口子,有袍子挡着,小朋友怎么可能会知道。
额角渗出不少冷汗,隐蔽的视线里,池天镜看到了小朋友的脸越来越不耐,心里也开始发虚。
到底能找个什么由出来呢?池天镜觉得他真是白看书了,他连千年古籍都能一字不拉地倒背如流,如今却回答不了自家宝贝的一个小问题。其中挫败,只有池天镜一个人能体会到。
“因为……野兔没刷够油水,吃着不香?”
云生眼镜里的微光亮了又沉,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熊熊燃烧的火苗,劈里啪啦仿佛都能听见声。
池天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心里咯噔一下,任由着对面小人的拳头砸向自己的胸膛。
倒是一点也不疼。
微凉的手心轻轻贴上脸颊,云生的拳头没落下来,反而是握住他的手贴在脸上捂着。
“哥哥错在不和我说话,把我晾在一边大半天,错在不和我睡一张床自己一个人挤小垫子,错在分给我整整一只野兔没给自己留一口肉……我宁愿你骂我来的不是时候,宁愿你直说你怕我出事赶我走,也不想看到你闭上嘴什么都不说。你睡地板就是想着凉生病让我心疼是不是?你难道就不想我?你难道就不愿意和我睡?你不喜欢我了吗?”
一连串的问话把池天镜弄得哑口无言,他只是在慢慢消化这件相当突然的事情,却没想到给小朋友带来这么大的心压力。在他的印象里,年长者应当成熟稳重,给小朋友带来足够的安全感,所以他不能表达负面情绪。可是自家宝贝是什么意思,他想让自己朝他撒娇吗?
撒娇这个词一处,池天镜差点笑出来。
不过一看到云生微微低头,眸中星辰碎成齑粉,脸上浮着几分落寞,池天镜就瞬间笑不出来了。
他只能窜到云生身后,紧紧将他搂进怀里。
“我错了,我道歉。”
池天镜再一次道歉,顺便嘬了一口小脸蛋。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在你被守卫发现的时候没有来,我回家会疯成什么样。我发现,我给你的还是太少了。营地没有人认识你,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这并不应该是个被藏着的秘密……所以我觉得亏欠你许多。”
池天镜顺着小朋友的脊骨撸了撸,歪歪脖子低下头,从底下碰了云生的嘴唇。
“宝贝,不生气嗷。”
云生冷哼一声,侧过头去,脸上倒是缓和了不少。
“宝宝来这是为了见我吗?”
池天镜声音转了个弯,他沉下声线,舌头钩住云生耳垂打了个旋。
“是吗?”
恶魔在他耳边低语,诱导他一步一步踏向搭好的陷阱。
“我想你了,就来了。”
云生当然对池天镜没有任何抵抗力,小手捧住那张脸就是一口。他明显看到哥哥眼中欲色更深,暗夜正浓,是个好时候。
“那……生生来着仅仅只是为了见我,不想再干点别的?”
池天镜托抱起怀里的小东西,不轻不响地颠了几下,把人团吧团吧塞进床里。云生愣了愣,没想到事情是这个发展,他真的不够吸引人吗,怎么哥哥看到他还是一副苦行僧的样子,就是对他不感兴趣呢?
“睡吧,还能睡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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