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车荧没有多想,直接坐电梯跑去1楼,敲了敲伊志行的门:“咚咚咚,在吗?”
伊志行今天有两个朋友来这边,两人都是体制内的,所以私下聚会都会选比较私密的空间,不会被拍到。
车荧只顾着抢救他的小手机,门把手压下去,露出一颗小脑袋。发现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愣了愣:“对不起,当我没来过,你们慢慢聊。”
“没事。”伊志行喊他,“进来,有什么事?”
得到他的允许,车荧只好抱着自己的翻盖小手机走了进去。他还从来没跟其他客人正面接触过,第一次被大家盯着去找伊志行,忐忑不安,差点走成一顺腿。
“对不起呢。”来到伊志行的茶台旁边,车荧先小声跟他道歉,然后把自己的翻盖小手机交出去,“你帮我看看,我的信息怎么发不出去?上次还可以发信息,今天就发不出去,是不是坏了?”
他不放心,把伊志行的手掌打开,翻盖小手机亲自放给他手心里才罢休。
其他几个客人只笑不语,他们可从没见过伊志行对谁有这样松的社交标准,还可以随意摆弄他的手。
要知道他以前在财经频道做领导时向来说一不二,没一个人敢靠近他。人人都畏惧的“冷漠阎罗”。什么意思?就是专业能力很强,但从来不苟言笑,只能做严师,做领导,完全不能做朋友。
香港的新闻频道有着非常森严的等级制度,从上往下,人人心中都有一道墙,不会有半点愉悦。尤其对前辈上司更是敬重有加,恨不能楚河汉界连午餐区都划清界限,完全没有私下称兄道弟这一套。
小车荧年纪看上去很小,本来长得也是软软乎乎的面相,就像个小孩。
他的五官还是很招人喜欢的,眼珠子黑黑的,大大的,小双眼皮,大眼睛,一张年糕小脸蛋五官分布正好,从哪个角度看都软萌无公害,天生一块糯叽叽小糍粑,挑不出一点不好。
一个这样的小朋友出现在冷面阎罗世界里,也难怪伊志行变得和以往不一致。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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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也是五官上加了很多很多的分,严厉的伊志行对车荧特别宽容,还允许他贴着自己站,像主人脚边蹭过来的一只刚满月龄的小猫。
“为什么我的信息发不出去?”车荧来找伊志行解决问题,自然也忘了旁边还有人在,凑近他耳朵偷偷说,“经理姐姐说下个月放假三天,我不和大家一起出去玩,行吗?”
“为什么。”伊志行看见了他的信息,知道他是要给徐新荣过生日。
但他还是想逗一逗小车荧,“这种集体性活动你怎么能不参加?大家团结一心,心往一处使,只有你孤零零掉队,你觉得好不好?”
“不好。”车荧这些道理都明白,犹豫半天,又凑过去伊志行耳朵边跟他说,“可是荣哥过生日也很重要。就算不放假,每一年我还是会请假给他过生日。平常我都没有休息,一年只有一次,爸爸妈妈说生日很重要,荣哥也很重要,所以。”
伊志行听车荧讲话的时候将他的短信复制,重新在文字栏上编辑了一遍。找到“荣哥”号码,他输上去,点击发送。
很快,翻盖小手机上面加载出一个绿色的小圆圈。在慢慢填满色后,信息发了出去,屏幕上也提示发件成功。
“可以了。”伊志行把手机还给车荧,“它年代太久,有时候反应不过来,或者信号不好。你重新发一条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别的还有没有事?”
车荧接过来自己的翻盖小手机,确认短信发出去,咧开嘴:“谢谢,你人真好。”
两个客人听见他笨兮兮的这么一句评价,纷纷忍俊不禁,露出笑容。
车荧以为自己说错话,赶紧收起小白牙,不敢笑:“对不起,我说错了,你人不好。”
伊志行:“……”
他的身体贴着茶台站的笔直,像棵小树。
认错的态度端端正正,说出的话语诚诚恳恳。
但短短两句话就是惹出了挺有意思一个笑话,胸前叠着一只徽的男人说:“小朋友,你敢说伊老板不好,你不怕他炒你鱿鱼啊?”
车荧上次听见这个词还是在易雪绒哪里。
他想想,觉得什么事情都有先来后到,于是又咧嘴傻乐道:“应该不会吧?如果炒鱿鱼,经理姐姐是第一个,她之后才轮到我,我也不害怕的。”
“哇,那你真厉害呀,竟然不怕被炒鱿鱼,真是个勇士。”
友人B向他竖起大拇指。话里话外明显已经有了揶揄的意思,分明开玩笑。
车荧可不觉得对方在开玩笑。
从没有人愿意人愿意开玩笑,大家都觉得他笨蛋,宁愿跟他少说话,也不会跟他闹着玩。
被人夸勇士车荧很高兴,向伊志行这位税务局二把手的朋友竖起自己两个大拇指,大眼睛亮亮的,诚挚地对他说:“谢谢,我也觉得我很厉害。”
两位朋友对视一眼,好像发现了什么非常好玩的小萌物,都起了坏心思,想逗他玩。
独属的乐趣要被别人抢走,伊志行打断二人,对车荧说:“还有没有其他事?”
“没有了。”车荧向他鞠了一躬,说了谢谢就打算走,“我去干活了,老板。”
他的小脑袋瓜非常不灵光,解决一件事后很快就把另一件事忘掉。要命的是他自己不操心,伊志行还抓心挠肺的地得帮他想着:“徐新荣什么时候生日?”
车荧一拍脑袋,像是想起来了:“啊,对了,还有这件事。”
伊志行一副看被捣成稀巴烂小年糕的怜悯眼神:“几号?你能记住什么,说了要请假,转头又给忘掉。”
“对不起。”车荧习惯性向他道歉,说,“荣哥生日是下个月1号。”
伊志行嗯了声,把瓷杯中冷却的茶倒掉,“跟易雪绒说一声,团建不想去就别去了,去忙你自己的事——但别耽误太久。”
他倒不是觉得茶室非常缺人。而是从徐新荣的种种行为来看,他根本不算一个好哥哥,甚至把可怜的小车荧当成了提款机,完全就是利用。
这种人非常市侩,浑身上下除了一张皮,剩下全是心眼子。
伊志行担心小车荧又像之前那样塞着满满当当一包钱过去,回来被人骗的裤衩子都不剩。
把一个可怜的小年糕欺负的身无分文,是件非常恶劣的事。
伊志行是看不下去,也不希望这种事发生。
“徐新荣要是再跟你要钱,你跟他说什么?”他决心拯救车荧宝贝。
车荧小朋友突然被提问,脑瓜子木木的。
他呆呆地站在那想了一会,一边“嗯……”,一边抠自己的小手指。
伊志行见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正打算告诉他标准答案,车荧说:“嗯,要是荣哥再跟我要钱,我就让他省着点花,别给我花光了,我自己还要留着用。”
“……你告诉他要钱没有。”伊志行扶额,父亲一样,为这个糯叽叽但不灵光的小年糕操碎了心。“他是成年人,有手有脚,为什么每次都要跟你要钱花?你要养他到什么时候?是不是有天他结婚了,你还要养他和他老婆还有他的孩子?你怎么这么博爱,自己天天连饭都不舍得吃,攒两个钱全给别人花,这对吗车荧。”
车荧挨了骂了,一声不吭低下头。
“别装傻。”伊志行有好几次都想跟他聊一聊徐新荣这个问题,碍于身份不方便说。
今天小车荧自己提起来,他就开了这个口,“要是他再跟你要钱,你告诉他没有,你以后不会再给他钱了,他想要就自己去赚,知不知道?”
“……”
“说话,小耳朵竖起来,想想我说的对不对。”
“你说的对呢,我听着呢。”车荧像被怼了一拳,脸上充满了沮丧,“可是荣哥说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帮他,他将来会报答我。”
“他不会报答你。”伊志行说,“他只会暴打你,在有一天你不给他钱的时候。”
车荧才不相信,“不会的,荣哥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打我的,我是他弟弟。”
“他真的把你当弟弟,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要钱。”伊志行严厉地问,“哪有当哥哥的天天向弟弟伸手要钱花?你一直给他,就没想过这是不对的?”
两个好朋友看着小年糕要哭了,急忙在中间和稀泥:“行了行了,你批评他干什么?就是个小孩,他能想明白。”
伊志行面色更严肃:“我不是批评他,我只是在阻止一件本来就不对的事。”
车荧听到伊志行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跟他说话,他很委屈。在委屈之余,他想了想,本来给徐新荣钱这件事就让自己觉得不高兴,伊志行只是告诉他这么做不对,况且他也知道是不对的,又有什么伤心呢?
车荧想来想去,当着伊志行面叹息一声,垂头丧气地走了。
那扇门悄悄的打开,悄悄的合上。
好像他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
伊志行不由拍了下钢笔,生闷气:“笨小孩,什么时候才能讲通道理?……”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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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内短暂的安静,两位好友看着大门方向,过了良久,问伊志行:“你怎么这么关心这小孩?他是亲戚啊。”
伊志行重新倒了一杯热茶,看着上面袅袅白烟飘向空中,渐渐消散,半天才回神。
“不是亲戚。”他道。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这孩子就是招人疼。”
……
车荧这一整天都没有再出现。
易雪绒等客人走了才会按铃,晚上9点多,他打扫完最后一桌茶台,把东西全都收拾干净,放进消毒柜,这就准备上楼睡觉。
他今天一点也不想吃饭,没有心情吃。一想到徐新荣,还有他上次给自己要半年房租,又要了1000块钱去还什么手术费,心里就产生怀疑。
“荣哥真的把我的钱用在正地方了吗?他会不会骗我呢?”
徐新荣是个模特不假,很早之前,车荧还在墙上贴过他的海报。
虽然他名气不算太大,不过那个时候也真的小火过一把,还代言了本土的一个饮料品牌,路边那些水汆丸子店用的全是他代言的饮品。
老板还专门弄了一面墙,上面贴他的代言海报,以此来增加热度。
后来有一天,徐新荣突然跟他要钱,车荧记得很清楚,那次是因为徐新荣和别人吵架,在拍摄现场把另一个模特打了,人家跟他要医药费,他怎么都不够,没办法才张嘴问他借6000,后来他也还清了。
但只有这一次徐新荣还了他的钱。因为再往后,徐新荣从他这里拿的钱没有再还过一次。每次车荧问他什么时候把借的钱还了,徐新荣都会很不耐烦,反过来指责他冷血无情,说什么明明是亲弟弟却不帮他,真是难为自己小时候在孤儿院替他挨过那么多打,车荧一点都不懂得感恩。
车荧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他稀里糊涂就成了不给钱便有错的一方。
他坐在自己的小床上,想着这件事。
这几年,徐新荣陆陆续续从他这里拿了也有七八万。但他从来不提还钱的事,就好像真的把车荧当成了提款机,疯狂从他这里拿钱花,就是不提给他的事。
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小本子,车荧翻开,跪坐在床边,一条腿。盘起来仔仔细细的算账。
“注射费5000,提拉2000,修复3000,房租2400……”
这几年的账仔仔细细一算,得出数字,车荧倒出一口气:“荣哥竟然拿走我十万整!”
他现在一点都不因为挨骂委屈了!
别说伊志行严肃,此时此刻他也真的很生气呀!
“荣哥,”车荧两片嘴唇颤抖着,不敢相信这是已经发生的事,“荣哥竟然足足拿了我10万元!”
这可是10万块钱啊,10万块钱可以干好多好多事,他甚至都可以在乡下盖个小屋了。
可是徐新荣拿走他这么多钱,竟然还都不还,吭都不吭。
“我不能再给他钱了。”车荧这么一想,握紧了小拳头,“老板说的对,我再也不能给他钱了,他从来不还我的,他真的在依附我过日子,一点都不努力向上!”
车荧这么多年好像才看过这样的真相。
他生气地坐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待了一会,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
10点多送走两个朋友,伊志行让易雪绒下班,关了茶室的门。
想起来一下午都没见到那个小孩,他在楼下拿微波炉叮了两份饭,直接上去顶层。
1016的房卡有两份,易雪绒给了车荧一份,还有一份备用的在伊志行办公室放存放。
毕竟1016是给了小朋友住,伊志行这次上来是做客,也没拿房卡。
来到门前,他屈起指节敲了敲:“车荧。”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伊志行退后,从门缝看,也没看到灯光。
“是出去了?”他一下午都在办公室跟朋友聊天,晚上送客想起来车荧,就来找他。
叫了几声没人应,伊志行掏出电话,正要打给负气出走的小朋友,门嘎吱打开一条缝。
车荧梦游似的眼睛半眯着晃到门口,一张白皙的小脸蛋上全是睡意,过来开门完全是身体本能。
“老板,晚上好。”
含糊不清问了声好,车荧扬起小脸蛋问伊志行:“有什么事情吗?”
“你睡觉了?”伊志行他困成这样,“白天客人很多,忙累了是不是。”
“没有呢,就是迷迷糊糊睡着。”
车荧闻见伊志行手里香喷喷的饭菜香味,半眯着的眼睛睁开,用力揉了揉。
伊志行笑了,对他这个小表情一下就解码成功:“哦,现在是饿了,睡眠暂停,准备进餐?”
车荧冲他傻笑:“你真厉害,一下子就猜中我啦。”
他拉开门,把伊志行迎接进来,抬手开灯。
1016一直是茶室里面的备用员工宿舍,虽然大家都有住的地方,没人在上面睡觉,但这里的布置还是很干净。
伊志行把两份饭放在桌上,打量周围。
看见床上放着一只小本子,打开的那页还记满了徐新荣借的钱,他不难猜,车荧是把他下午的话听进去,也许有用。
车荧在卫生间洗干净手,又洗了两把脸。彻底清醒,这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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