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跪倒在地,喉咙中发出一声痛呼,盛天凌踩着他的腿,正欲夺他手中的刀,就在此时,身后被风吹拂的草从中忽然发出一阵哗哗声响。
借着惨淡的月色,盛天凌看到一望无际的黑暗里,不下于七个男人正从草丛中一一钻出,他们手里提着各种刀棒铁棍,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这些人身高体壮,面目狰狞,以包围圈的形式靠近,慢慢将他围在中间。
盛天凌心底一沉,他躲过两人左右砍下的攻击,正欲往左边跑时,后背忽然传来一声闷响,一根两米长的粗重铁棍从空中挥下,狠狠打在他后背上。
“呃……”强烈的晕眩感在脑中扩散,盛天凌发出一声闷哼,攥紧了包往后退去。
那些人将长刀和铁棍在地上摔了两下,发出“啪啪”的声音,惊动了四周栖息的飞鸟。一阵撕裂尖锐的鸟鸣过后,是毫不留情狠劈下来的凶器。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盛天凌已经挨了两刀,鲜血从后背汩汩流出,汇聚成无数道血红的溪流从他手臂滴落。
盛天凌抬手抹了把被汗水泅湿的眼,余光看到更多的铁棍和长刀,从四面八方向他涌过来。
…………
乌云在半夜时分散了个干净,一轮圆月挂在头顶,皎洁的光辉洒向大地。
散发着浓郁血腥味的草丛中仍是一片黑暗,血水顺着草杆爬满地面,一阵阵冲鼻的气味吞噬着人的感官。
盛天凌半靠在一处隐蔽的地方,脸上血色褪尽,他沉重喘息着,吃力地抬手从浸满血的包里掏出手机。
一阵背景音乐响起后,那头接起电话。
“喂?”
第60章 就是来看一看你
耳畔不断传来急促又沉重的呼吸,睡得迷迷糊糊的曲卿立刻惊醒,他握紧了手机,额头冒出冷汗,“少爷?”
“是我。”盛天凌用手摁住大腿的伤口,强压疼痛,低声说:“别声张。”
“我在溧水这边的工厂,你找几个人来接我。”
那头的气息已经十分不稳,曲卿何时听过他这种语气,立刻明白这肯定是受了伤,当下心头大急,连忙从床上跳下来,“我这就去!少爷……你伤哪儿了?”
盛天凌用手撑住地,努力了几把才站起来,他浑身鲜血,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两步,低声粗喘着,正欲说话,曲卿那边却传来一个女声。
“怎么了?这么晚去哪儿?”
曲卿的声音响起,带着点惊讶:“夫人……”
盛天凌听到盛母的声音,吞了吞干涩的喉咙,道:“你在我家?”
“对,我今晚来拿文件。”曲卿应道,他今晚是来盛家取文件,恰好被盛母叫住问了些盛天凌的事,因为太晚就在客房睡了。
盛天凌愣了一下,后背伤口忽然一阵剧痛,他额头冒出冷汗,正想说不要告诉盛母,那头急昏了头的曲卿禁不住盛母盘问,开了口:“是少爷……少爷受了伤,被困在溧水了,我正要找人去接他……”
“什么?!”盛母手中的杯子砸在地上,发出啪地一声,她脸色刹那变得惨白,慌忙冲上来抢过曲卿手机。
电话贴到耳边那一瞬,对面抑制不住的沉重呼吸就传到盛母耳朵里,盛母脑中空白两秒,身体一阵冷寒,当即就哭出了声:“宝贝?你怎么……怎么受伤了?伤到哪儿了?”
“我没事。”盛天凌走了两步,却越发支撑不住,他双腿发软,浑身一阵冷一阵热,虚弱无力地说:“……别担心,让曲卿找人过来接我就好……”
盛母攥紧手机,又心急又害怕,眼泪哗哗淌,根本听不清盛天凌的话,她只知道儿子现在肯定很疼,连说话都没有力气。
“宝贝,你等会儿,坚持住……妈妈这就去接你!”盛母抹了一把眼泪,将手机塞给曲卿,通红着眼道:“快,你先报警,找几个人一起去,然后把位置发给我,我这就开车过去。”
曲卿阻拦不住,又看盛母急急忙忙穿了衣服往外冲,不由一阵担心,他拿起电话喂了两声,那边传来盛天凌虚弱的声音,“别……别让她来……”
曲卿心抖了抖,刚想说盛母已经冲出去了,那头却断了声。
盛天凌拎着包摇摇晃晃走了几百米,大腿处牵动的伤口在走过的地面蜿蜒出一道道血迹,他昏沉的脑袋越来越重,最终还是坚持不住,仰头倒了下去。
手机摔在地上,通话中断后屏幕回到菜单,微弱的光芒照在他满是冷汗的脸上,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嗓子艰涩地滚动,睁着发沉的眼看屏保上的人。
月亮越过荒野的树梢,在天边投下清冷的月光,盛天凌的呼吸由重转轻,渐渐变得微弱。他曲起手想摸一摸屏保里那个人的脸,被砍伤的手臂伸到一半,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鲜红的血又从伤口涌出来,盛天凌躺在潮湿的地面上,仿佛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慢慢流逝。
已经没有知觉的身体动了动,盛天凌艰难地翻了个身,将脸贴在屏幕上。
双眼睁的很大,水渍混合着雾气从脸旁滚落,很快模糊了屏幕。一直到意志崩塌昏过去的那一瞬,他的眼睛都还直直盯着屏幕里的那个人。
像是要将他的模样深深刻进脑子里。
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
千千万万个日夜,他都不要忘记盛怀森。
…………
不知过了多久,脸旁忽然传来剧烈的嗡嗡震动声,盛天凌从昏沉中被惊醒,胸口闷的喘不过气,他动了动僵硬的手指,费尽力气滑开手机,张着干涸的口应了声,“喂。”
那边是曲卿匆忙又慌乱的喘气声,警车特有的刺耳喇叭声,还有周围陌生人的窃窃私语,和一次又一次急刹车的划驰声。
盛天凌心猛地提了一下,就听见曲卿焦急又痛心的话语从电话那端传了过来。
“少爷,少爷……夫人她……她出车祸了!”
****
“我们养只狗好不好?”
魏远溪凑过去,搂住躺在沙发上的盛怀森,下巴搁在他发顶,温暖昏黄的光照在两人身上,更显得姿态亲密。
他声音带着笑意,说起今天在宠物市场看到的那条金毛,“跟肉团子似的,爪子毛茸茸,看着可招人喜欢。”
盛怀森因为近来总是失眠,眼睑下晕着一片青黑色,看着精神不大好。他微微笑了下,说:“随你。”
魏远溪就笑了,更紧地抱住他,说:“太好了,那我明天就去把它买回来,还要给它准备个狗屋,前天在网上刷到的几个店就不错,回头你跟我一起选选吧?”
盛怀森一向性格温顺,魏远溪揽着他,看到他点了点头,轻轻说:“好。”
那双唇柔软湿润,说话时微微张开,泛着好看的红色。魏远溪一时把持不住,又低头吻了上去。
此时正是凌晨五点左右,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在屋外弥漫,魏远溪将盛怀森整个人都抱在怀里,温柔又缓慢地吻他。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谁站在门口。没过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魏远溪被打断,双手松开盛怀森,疑惑地看向门口,语气有些不高兴:“谁?”
没有人应声。
盛怀森轻轻喘着气,从沙发上站起来,说:“我去开门吧。”
他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拧了两下,伸手拉开门。目光在接触到门外站着的人时,有一瞬的恍惚。
盛天凌一身厚重的黑衣,密不透风地裹在身上,他撑了只手在门框,只是低下头,安静地望着盛怀森。
盛怀森心跳了跳,这才想起自己刚刚被亲吻过,他抬手想擦嘴,身后却响起魏远溪的声音。
“是谁啊?”
盛怀森看着盛天凌,没有说话。他的唇很湿润,浮着不自然的殷红,微微有些肿胀,领口露出的脖颈还有青紫的吻痕。尤其魏远溪还在他家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发生了什么。
更何况盛天凌。他只会多想,从不会少想。
盛怀森心里忽然有些紧张,他的手揪了揪衣摆,以为盛天凌会暴怒会发狂,可没想到那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过了好久,直到魏远溪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盛天凌才伸出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很轻很轻地碰了一下他,一触即分,盛怀森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胳膊。
“我就是……来看看你。”盛天凌的声音很低哑,像是说不出话的人,在拼命从喉咙里挤出字。
他说完就转过了身,一步步往回走,四周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盛怀森站在门口,觉得盛天凌今天的表现尤其奇怪。
他不由多注意了盛天凌几眼,就看到盛天凌脚步虚浮,步伐甚至有些趔趄,很慢很慢地走着。
他双手紧紧裹住那件不合时季的黑色大衣,背朝着盛怀森,从来都打理的精致干净的头发不知沾了什么东西,结成一块一块的,凌乱地堆在一起。
盛怀森看着他刚走出几步,天空便劈下几道巨雷,一愣神的功夫,这个城市的暴雨如约而至。
魏远溪此时已经来到了他身后,看着哗哗落下的雨幕,感叹道:“天气预报说了几天了,还真下暴雨了啊。”
他搂着盛怀森的腰跟他一起看暴雨中的男人,眉头皱了皱,问:“那是盛天凌?”
盛怀森没说话,他回想着盛天凌今天的表现,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他甚至在怀疑,刚刚看盛天凌时,他的脸是不是白无血色的?
“哥!”他突兀地喊了一声,见盛天凌回过头来,盛怀森顿了一下,说:“我给你拿把伞吧。”
魏远溪仍抱着他,“我去吧。外面雨大,你淋了雨就不好了。”
可他最终没去拿那把伞。
盛怀森被他抱在怀里,眼睛望着前方,看盛天凌转过身,一步步消失在暴雨中。
很久以后盛怀森才知道,暴雨来临的这天,四月十八号,盛天凌失去了母亲,自己也差点死在几千公里外的溧水。
这些事情,他都从别人口中得知。
第61章 去看看他吧
盛母送葬那天雨还未停歇,淅淅沥沥的小雨将整个世界笼罩起来,水雾朦胧中一群身穿黑衣的人正从山下步行而来。
“你妈妈生前最疼你,”小舅撑了把黑伞在盛天凌头顶,见他脸色苍白,湿透的发丝贴在脸上,竟显出几分虚弱之态,“我跟大哥都说你妈妈,那么娇惯一个孩子实在不好,可你妈妈从来没听过。”
盛天凌没有说话,实际上他根本说不出话。暴雨那天去完盛怀森那儿,回来时浑身血水顺着脊背往下淌时他就没再说过话了,伤口被泡的发肿发白,他咽喉干燥,一直高烧未退。
小舅却不知道他身上有伤,用手绢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水渍,想到姐夫坐了牢,姐姐又不在了,叹气一般又说:“你从小就没吃过苦,养成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以后可怎么办。”
却不是责备的语气。他实在是想不到盛天凌心里遭受了多大的打击。他出国之前盛天凌还只有十来岁,家世显赫父母娇惯,连一句重话都没人对他说。
如他的保护伞双双离开,家里形势又不好,小舅思来想去,还是怕他压力大想不开。因此他放慢了脚步,等大舅走上来时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商量着把盛天凌接去美国,大舅点头表示同意。
盛天凌捧着盛母的遗像走在前面,黑色大衣边角有结成串水珠子往下掉,他走得快,小舅跑了几步才跟上他。
他将黑伞往盛天凌那边移了移,说道:“天凌,要不你还是跟舅舅去美国吧,我和你大舅创办的公司在美国上市了,我们两又都没有孩子,你来了之后我们就把你当自己孩子一样,起码可以保证你下半辈子富足的生活……”
小舅断断续续地说着,盛天凌抬头看向被水雾笼罩的天空,昏沉的大脑混混沌沌。他不知是不是烧糊涂了,悲伤之余竟然在想,今天下雨,盛怀森应该不会出门吧。
上次去看他,被藤蔓覆盖的窗台上养了几盆花,水灵灵的,娇艳欲滴。雨下了三天,外面没法放了,不知他是不是在家里侍弄那些花。
盛天凌想到这里,喉头涩了一下,他张开干涸的唇,说了这天唯一的两个字。
“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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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葬结束后没多久两个舅舅就回了美国,他们对家中企业之间的斗争不熟悉,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只是临走时又遣人来劝盛天凌一同去往美国,可来的人压根没见到盛天凌的面。曲卿代为打发了对方,只说盛总现在不方便见人。
重伤淋雨又因为送葬拖了三天,盛天凌在那天下山后就忽然陷入昏迷。
公司和外界一切事物都由曲卿暂为打理,受伤这件事曲卿遵循了盛天凌的意思,谁也没告诉。
过了两天,曲卿来医院看盛天凌,他昨晚烧退了点,这会儿人清醒着,正坐在床上,低着头不知在看些什么。
曲卿将妻子煲的汤放在桌子上,盛了点端给盛天凌,他手缠了绷带不方便喝汤,曲卿拿着勺子试图喂他。
“放着吧。”盛天凌收起手中的相册,抬眸看向曲卿,不知是不是生病的原因,曲卿发现他的眼神很涣散,像是没有焦点。
他刚想说生病该吃点东西,盛天凌就招手示意他过来,然后吃力地弯腰从柜子里拿了张卡,对他说:“这是溧水那批货的收款,上次去小森那里看他的房子很简陋,也没多少家具。你拿着钱去给他买个好点的房子,要是他不愿意,你就给他买点家具,买点生活用品。”
他嗓子喑哑,人也憔悴,曲卿看他这幅模样,又听他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不知该做何想。
“我叫他来看看你?”曲卿语气苦涩,轻声说:“夫人的事不说也罢,他好歹是你弟弟,要他看看你总归不过分。”
盛天凌将卡递给他,神思困倦,他最近反复发烧,这会恐怕是又开始发烧了。
“他有了新生活,人也精神许多。”盛天凌躺下,拉过被子盖住缠满绷带的身躯,不知道是说给曲卿还是自己听,声音很小,“不要再因为我去打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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