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也远在千里之外,没法来容城的。”裴宥山想说这只是话本中的人物,但又怕打击到他家世子。尤其是陈淮疆听了他的描述,好像对人人平等自强的世界很是向往,他不想让陈淮疆失望,“世子若是感兴趣,不如来听我讲这些故事吧。”
他本来想当睡前故事给徐奉讲的,既然陈淮疆也感兴趣,给一个人讲也是讲,给两个人讲也是讲。
陈淮疆立马答应了,把那几页纸还了回去。裴宥山准备走时,他又拉住人问:“从前没想到伢伢见识如此之多。你可是想去科举?”
“没想过。”裴宥山摆手。科举可太吓人了,他可没什么抱负,还是找个踏实的工作好,安安稳稳的:“我就想留在容城打一辈子工。”
“什么打工?”陈淮疆又是不耻下问。裴宥山道:“就像我在世子身边服侍,就是给世子打工。店小二在客栈跑堂,就是在客栈打工了。”
陈淮疆很快领悟:“那你也可在朝廷打工。”
那不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吗。裴宥山推着陈淮疆往外走:“快到午睡时间了,你快些回去吧,我让小厨房把今天的药熬出来。”
陈淮疆很听他的话,也不怪王妃看他不顺眼,堂堂世子,却对一个小侍从言听计从的。没关系,等他离开王府,王妃眼前定然清净许多。
他喂陈淮疆喝完了药,准备回去时,陈淮疆却拉住他的衣角:“还是头疼,伢伢陪陪我吧。”
他头疼是老毛病了,小时候的时候裴宥山给他揉完脑袋,就在他房间睡下了。长大后裴宥山就只在守夜时睡在陈淮疆房间了。
裴宥山自己躺下就睡着了,他刚才给陈淮疆讲了一大堆,早就累了。陈淮疆侧身看着身边的人,轻轻阖上眼。伢伢说的那些话,虽惊世骇俗,是从前从未听到过的论,他却觉得很有趣。
只是伢伢口中,所有孩子都有学上,所有人都能自力更生的世界,像话本子里讲的似的,在大宁国可真难以实现。
更重要的是他与伢伢从小一起长大,伢伢不爱读书习字,什么时候知道了这么多他不了解的东西?
还一点也没有告诉他。
第4章 (4)编现金流量表
裴宥山给徐奉补了几天课,这孩子脑瓜灵光,九九乘法表已经背的差不多了,下一步都可以开始学珠心算了。而陈淮疆也总缠着他要听莎士比亚。他的好奇不似作假——陈淮疆是真的认同他的话,不是违心的。
有人认同呢。
裴宥山虽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多年,但到底对大宁国更为熟悉。不过重生回来半月,现代的生活仿佛都成了他的一场梦。这里没有人了解他学过的东西,没有人认同他,他差点要以为,现代的一切都是他的梦。
但陈淮疆却赞同他所说的一切,还觉得他很有才华。裴宥山感动的同时,决定下次给陈淮疆讲伽利略和哥白尼。
赵掌柜来找过他一次,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而是兴冲冲地说裴宥山的方法果真有用——精粮是没有,赵掌柜就准备了些鸡蛋和粗布,来存银子的百姓就可领到。一开始百姓们并不相信,但也是有人来尝试的。发现真的能领到东西时,来他的银号存钱的人就多了起来。
从前大家总觉得赵氏商行体量太小,更信任大商行。但小农经济的产能毕竟比较低下,这鸡蛋粗布是实打实能领到手里的。而且赵掌柜也说了,银子随时能取走,大不了过上几天就存到别家银号去。
有人来存银子,赵氏银号就能拓宽放款,到时候收取利息良性循环,不愁银号会倒闭。
赵掌柜道谢后又开始发愁。裴宥山对他说:“你们赵氏商行主要经贩些什么?”
“我们家乡主要产些棉布丝绸,便以贩售衣物为主了。其余也是有的,只是远没有衣料产的多。”赵掌柜说。
裴宥山眼睛一亮:“这就好办了。从明天开始,你拿些好东西出来,凡是在你这里存银子的大客户,都奉为贵宾,存够多少两一年送些你家商行产的好东西,诸如此类,务必要留住这些客户。若是不愿意的,就还像之前一样,送点纱布鸡蛋什么的。”
有了前一次的成功,赵掌柜很信服他,决定回去就照办。临走时,他委婉地问了裴宥山愿不愿意去他们商行工作。
在银号上班怎么不算是一种坐柜呢,裴宥山很想答应,又想起什么:“我的身契还在王府。若是世子放我走,我一定去给掌柜的您帮忙。”或者有更稳定的活计,但谁能保证自家生意稳定呢,就是那些大商行也难说,不过是东风压倒西风罢了。
裴宥山把赵掌柜送走,琢磨着哪天问问陈淮疆,能不能把他的身契还给他。他是家生子,他们一家子的身契都在王府。若是从前,他不敢想陈淮疆愿意放他出去,但最近陈淮疆总是和他聊想人生,也许陈淮疆能解他呢?
就算他离开王府了,肯定也会经常回来照顾陈淮疆的。
裴宥山去书房的时候,陈淮疆正在写东西。他凑过去磨墨,陈淮疆却把手中的信纸递给他:“伢伢看得懂吗?”
“书塾要办诗会?”裴宥山低头看了一眼,是书塾送过来的信笺。他虽不怎么会写繁体字,看是都能看懂的,“世子爷也要去?”
陈淮疆点头,提笔写下回复:“书塾难得举办诗会,父王要我一定参加。只是最近天冷了,母妃和正钧兄劝过我几次,让我减少出行。”一到冬天,陈淮疆的身体就更差些。上个月出去看雪冻病了,好些时日才好。
最近陈淮疆出去练武时,裴宥山都给他找出了年末才穿得上的,最厚实的衣服。
从前书塾也举办过几次诗会,裴宥山看字就头疼,总是推脱不去,陈淮疆也纵容他。今时不同往日了,他也觉得诗会有意思起来。
只是听到陈正钧也要去,裴宥山的兴趣消了大半。陈正钧那个老古板,封建中的封建,他实在不想碰见。但转念一想,还有别家的公子参加,他也要去看看。
月底的时候,赵掌柜派人给他送了一些银子,算是感谢他帮忙出谋划策。他存的银子已经装满了小盒子,可以启用新的盒子了。裴宥山数了数,已经足够办一个学堂了。
他都想好了,到时候就开一个会计职业学院,向各个账房输送人才,打开大宁国会计岗位市场——至于正经书塾教的那些科举之道,他也不会啊。他从前学得知识在大宁国实在难以发挥,也就当个账房先生还行,至于其他的,顶多能写篇高中作文。
裴宥山已经筹划起以后开会计职业学院,开会计事务所了,他爹那边又出了岔子。
进了九,天气越发寒冷,陈淮疆的身体也更差了,开始喝上滋补的汤药。裴宥山天天忧心陈淮疆的身体,忙得自己都快累病了。他娘亲听说,就带着点心来雁雪阁看他。
他娘亲静善姑姑是穆王妃的陪嫁侍女,如今是王府女官,年近四十,生的却还如小姑娘一般。只是眉目间的清冷和沉稳能窥探一丝她实际的年龄,静善年轻时的美貌也是不输王府女眷的,当时是穆王身边得力侍从的裴总管见了她,恍若见到月宫仙子下凡,一见倾心,当即便向静善求婚。
裴宥山的相貌和性格有八分都遗传自静善,这也是为什么裴宥山平时总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却还有不少人对他态度不错——长得好看,就是最有用的。
裴宥山和静善见面的次数其实比和裴总管见得少。静善平日都在王妃身边,与陈淮疆的雁雪阁相隔甚远。不过也不只是他,陈淮疆本人除了请安外,也是很少见王妃的。
静善一来,就带了不少银子贴补他。裴总管和静善只这一个儿子,虽然孤僻了些,但也用心宠爱着。
平日里总是慈爱的静善却罕见地叹着气:“你爹最近没来看你?”
“爹见了我就生气。”裴宥山说。静善却没有像往常一般嗔怪他,而是叹息一句:“你别怪你爹,他那边怕是有的忙了。”
裴宥山放下手里的玫瑰糕:“是不是账房的事?”算算时间,就是这两日的事了。
“你怎么知道?”静善惊讶地看他,“账房出了些问题,你爹之前不是和手底下的人闹得很僵吗,怕是那些人故意给你爹难堪呢。”
静善在账目上没什么天赋,人又在王妃身边,半点忙都帮不上。裴宥山咽下口中的糕点:“我去看看我爹。”
静善也不信自己儿子,看着他摇摇头,“你去了,怕是给你爹添乱。”
裴宥山狭长的眸中流露一丝失落:“我是关心爹,不会给他惹麻烦的。”
见到儿子垂着一双凤眼,看上去委屈又可怜的模样,静善立马心软了。自己是不是对伢伢太苛刻了:“但是那边……”
“无事,静善姑姑。”陈淮疆走过来。他也听到了裴宥山和静善的对话,揽着裴宥山的肩道:“账房的事我略有耳闻,我与伢伢一起去。”
静善见到陈淮疆当即要跪,被陈淮疆拉起来了。裴宥山最近总在他身边念叨人人平等的观念,他为了让裴宥山高兴,私底下就不让院里的人动不动就跪了,更何况静善是裴宥山的母亲。
裴宥山宽慰静善几句,等她提着食盒回后院,才问:“世子真跟我一起去?”
“还能有假?”陈淮疆说,“现在便去吧,知道你惦记裴总管的事多日了。
裴宥山的确一直惦记着。两人到账房时,裴总管正一个人坐在那看账本,旁边竟是空无一人。
见到裴宥山,裴总管刚要骂,看见他身后的陈淮疆时又石化住,起身行礼:“见过世子。”
“裴总管不必多礼。”陈淮疆温声说,“是伢伢听说账房的事,要来帮您呢。”
裴总管又生气又欣慰地看了裴宥山一眼,想让他回去,裴宥山却已经坐在桌边拿起账本了。越看,他的眉头皱得越深,素日冷冷淡淡的脸看着更像结了层冰:“这样小的字,写的也乱,爹,你手底下的人是不是故意欺负你年老眼花?”
大宁国的记账方式非常原始,就是单式记账法,也就是普通的流水账,只登记现金,账户之间无法形成相对应关系。现代会计记载经济业务都用复式记账法。但他也不能要求他爹无师自通分清原材料库存商品和在途物资,就像不能让小花学会吃草——小花是他们学校的小流浪猫。
裴总管听到裴宥山说他年老,想发火又咽回去了,叹了口气:“是我的副手所记。你也知道,之前我们有些矛盾。”
裴宥山刚要说话,陈淮疆突然淡淡出声:“既然他不听您的,也不必在府上任职了,打发了就是。”
裴宥山噤了声,裴总管也看他一眼,想说不必如此,陈淮疆似是看出父子二人的心思,道:“他是您的副手,却不听您的话,便是不听主子的。这样的人留在王府也是隐患,还是赶出去吧。”
裴总管讪讪地应了。他哪会看不出来,陈淮疆是生气了。想到这,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那抱着账本的儿子,傻儿子还低着头呢。世子爷一向不管府中事,今天突然来账房,傻子都能想到是为了裴宥山来的。
偏偏他的儿子空有精明像,都没发现世子爷为了他动怒了。
裴宥山抱着账本看了又看,真让他挑出不少错来。只是这古代账本记叙的十分杂乱,不同日期也乱写一通,字小不说,根本没有系统的总结。裴宥山眼波流转,盯着裴总管问:“爹,您知道财务三大报表吗?”
“什么报,什么表?”裴总管没明白他在说什么。裴宥山挽起袖子:“爹,你挑错处,我帮你写。”
会计科目什么的他是没法给他爹详细解释的,囫囵讲了也很难立刻运用起来。裴宥山又用简单易懂的话语描述了一下复式记账法,什么是借贷,什么又是试算平衡。
裴总管不愧是两辈子都从事财务工作的人,天赋极高,听裴宥山大致一讲,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愿意让裴宥山来给他帮忙。裴宥山写了几行,又想起陈淮疆还在,抱歉地看着他:“我先带你回去休息吧。”
“不急,我也想看看这资产负债表是什么。”陈淮疆之前看裴宥山的手稿时,看见过这个词,只是还不知道实物是什么样。裴宥山知道他是真感兴趣,就继续忙活起来。
父子两人从早抄写到晚,把第一本账目了出来。裴总管点了灯,揉揉酸涩的眼睛,抱着那张表哈哈大笑。他对裴宥山讲给他的借贷记账法如获至宝:“这么一看清晰多了!伢伢,你怎么还会这些!”若没有裴宥山帮忙,以裴总管的老眼,等他瞪着眼睛看完账本,王爷都要来问罪了。
“随便想的。”裴宥山眼睛也红通通的。裴总管也不怀疑他,大力拍拍裴宥山的肩膀:“不愧是我儿子,真有管账的天赋,以后账房可以交给你了!”
裴宥山并不想继承王府的账房,就像他在现代时反驳他父母不想继承家里的锅碗瓢盆一样。裴总管细细一看负债合计,傻了眼:“怎么差了好几百两!”
几百两,在大宁国够一家三口吃两年饭了。裴总管握着纸的手都在抖,若是他没有发现副手的陷害,来日东窗事发,这屎盆子可要抠他头上了。
“我会把这事转告母妃的。”陈淮疆冷不丁出声。府中大小事宜皆有王妃主,有世子在,王妃定不会冤枉裴总管了。
裴总管急忙要谢恩,陈淮疆道:“我带伢伢去回禀母妃,总管不若快些将后续的账目出来,报给母妃检查。”
裴总管急忙应下。他已经明白了这借贷记账法怎么,裴宥山不在也可以一个人完成了。陈淮疆带着裴宥山去后院时,裴宥山还在想,之后可以把会计科目出来教给他爹,还有分录什么的,到时候做账更方便了。
第5章 (5)默写分录口诀
陈淮疆将此事和裴宥山所编制的资产负债表一并上报给王妃。穆王妃细细看过,觉得这借贷记账法虽难解,看上去却很好用,应让账房推广下去。
至于表格更是一目了然,比之之前的账本方便查阅的多。
她看着躲在陈淮疆身后的裴宥山。这个小孩她有印象,她不喜欢——长得太漂亮了,又总听到其他下人间传的风言风语,似乎是脾气不好,这样的人不应该放在淮疆身边的。
没想到还有这种本事,倒是个聪慧孩子。
“好孩子。”穆王妃第一次拉着裴宥山的手夸赞他,“你想要什么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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