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疆静静听着。
“我没有骗你。我在那个世界生活了很多年,那里的大家都很平等,没有贵族,没有奴婢,所有人想去哪就去哪,有钱的人反而更有条件周游世界。”裴宥山吸了吸鼻子,“我不是没规矩。你相信我,那个世界已经是我第二个家了,我只是不习惯……”
“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陈淮疆说,“你的变化很大,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我能看出来的。”
从前他骗裴宥山,说不相信他,是怕伢伢以此为由偷偷跑掉,才故意那样说。
就像以前伢伢信任他一样,他也相信伢伢说的所有话。
重生到现代,裴宥山生活了二十多年,可回到大宁国不过几天,他就觉得,现代的一切就像他的一场梦一样。就如同黄粱一梦,他在梦中过了小半生,醒来时,也许距离离开陈淮疆的卧房,回到自己的房间,才不过一刻钟而已。
和现代相比,他总觉得他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宁人,一个古代人。但他已经和大宁国格格不入了,在现代时,他拼命地想好好上学,想去上班,想过从前完全不敢想的生活。回到大宁国,他仍旧这样做,觉得这样就能彻底摆脱自己奴仆的身份。可南柯之梦害得他当不成一个现代人,也做不了大宁人了。
如果陈淮疆再说不相信他,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裴宥山说了很多,说他在现代的生活,说裴总管与静善的工作,说自己为什么努力上学,为什么努力找工作。听到最后,陈淮疆问他:“伢伢,你还想回到那里吗?”
“不了。”裴宥山摇摇头,“我爹娘在那个世界过得很好,这个世界我爹娘更需要我。而且那里没有你,我还是想留在大宁国。”
“有没有可能,你还会去那里?”陈淮疆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惶恐。裴宥山想了想:“不会吧。我两次重生,都是死了才……”
话落,陈淮疆抱紧了他。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世界的他没有保护好伢伢,害得伢伢被处死。
他空有世子的头衔,却连最爱的人都护不住,是他的错。
他抱得很紧很紧。裴宥山回抱住他,平复过心情,陈淮疆叹道:“那我们下辈子怎么办啊。万一下辈子,你又去那个世界了,我怎么去找你啊。”
“这辈子还没过完呢,还说下辈子。”裴宥山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137章 (134)陈正钧告白失败
陈淮疆一向不怎么信鬼神之说。穆王青年时曾率军出征过数次,悍不畏死,手上沾过的人命不计其数。见惯了生死之事,就不再畏惧鬼神。陈淮疆在穆王身边耳濡目染,也养成了相同的心。
最初发现裴宥山的变化时,他隐隐有些猜想。伢伢太单纯了,丝毫不会掩饰自己,那样明显的转变,若是看在别人眼里,只怕会被人当成妖怪抓走。周围的人装作不知,他也没有挑明,总归就算伢伢的变化再大,也和以前一样可爱。
后来,裴宥山说他重生过一次时,他一瞬间便相信了。鬼神之说竟是真的,伢伢竟是活过一世的人。听到裴宥山说,母妃要处死他,自己却没有出面相救时,他又不太愿意相信裴宥山的说辞了。
他怎么会不救伢伢呢?哪怕有天大的由,哪怕伢伢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会动人分毫。母妃从前虽然不喜欢伢伢,却也知晓他的性子,怎么轻易将人处死?
但要说裴宥山会做什么危害王府的事,他又是一百个不信。所以肯定是骗他的,是为了离开他身边,骗他的。
现在,确信了裴宥山真的去过另一个世界,一个他从未了解过的世界,他的心里只余惶恐。活过二十岁,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到而立之年,活到不惑之年……他可能会旧病复发,早早逝去,也可能活到老年,因为年轻时的病根而先裴宥山一步离世。
到那时,他该怎么办啊。
他和裴宥山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彼此相对的时间甚至比他和父王母妃相处的时间还要长,裴宥山早就是他命里完全割舍不掉的一部分了。若要分开,便像剥筋削骨一般,难舍难断。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哀伤,裴宥山宽慰道:“不要多想啦。未来的事谁能确定,也许我就永远留在大宁国,再也不离开了呢。不过,我还挺想带你去现代的。”
既然他能重生,能穿越,说不定陈淮疆也能呢。
自从两人将话说开后,陈淮疆便总爱往护国寺跑,经常邀请住持一同探讨佛法。容城还有几位崇拜住持、崇拜陈淮疆的公子哥,听闻此事后频频送来自己抄录的佛经,祈求在陈淮疆面前混个好印象。
这日陈淮疆又让裴宥山跟他去护国寺,裴宥山不愿意。他对佛法不感兴趣,觉得还不如留在家里。陈淮疆离开后,他就一个人去小厨房待着。
听到马车的声音,他才出门,看到一个身穿黄衣的高大身影,就立马跑过去,没想到对方喝道:“放肆,是谁如此没规矩?”
嗯?
听到熟悉却不属于陈淮疆的声音,裴宥山抬头。
陈正钧今日在护国寺偶遇陈淮疆,想着兄弟二人许久未见,就随陈淮疆到穆王府小叙。他本是为了祈福才去护国寺的,却听说近日来穆王世子常常出入护国寺,与住持一见如故的传闻,心里很是疑惑。
而且,他也有许久没见过裴宥山了。虽然不愿承认自己有些点击,但陈淮疆邀他回府时,他的确第一时间就想起了那张脸。
雁雪阁院内散布着一股混合着浓郁中药味和汤水味的气味,极为呛鼻。他一向身体强健,闻不惯这么浓烈的味道。蓝衣的大美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认出是他后,低垂着眉眼给他行礼。往常总是披散着或者束成辫子的乌黑长发用发带裹住,显得那张脸小小的,漂亮极了。仔细一瞧,他腰上还系着条青色的围裙,也怪不得他会把裴宥山错认成小厮。
这可真是……
陈正钧想,这可真是贤惠啊。
“给淮疆做的?”陈正钧的声音添了分自己都没察觉的酸味。
“这是世子的药膳。”裴宥山解释,“是用乌鸡、党参、龙眼和枸杞炖的,最是温补。之后还有一道山药银耳羹,既然殿下来了,就一同用些吧。”
他用如此温软的语气和陈正钧说话,眉眼柔和,让陈正钧心情有些复杂:“你竟开始学着洗手作羹汤了?”
他从前一直以为,裴宥山就是那种不求上进,爱顶嘴没礼貌,还惯爱带着主人玩闹的奸佞小厮。即使后来有了些变化,也总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笑起来又引得他心绪翻涌,总之留在淮疆身边,就是祸害。
没想到,他也会有这样的表情。是因为很喜欢淮疆吗?
“殿下说笑了。”裴宥山惊讶地看他,“陈淮疆的身体一向由我调,每日的药膳也是我负责烹制的啊。”
一向?
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做药膳。以前倒是听说过裴宥山跟母亲学了点医术,现在看来,应该不止是一点。
事到如今,陈正钧已经不得不承认,他对裴宥山的感情已经有些无法抑制,甚至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多年前在京城驿馆,那个笑容实在牵动他的心绪,即使父王让他……
“我要订婚了。”陈正钧道,“是皖城韩氏的长女。”
裴宥山听过皖城韩氏的名号,是个大世家,正要恭喜,陈正钧话锋一转:“我拒绝了。”
“为何?”裴宥山不解。陈正钧都二十有六了吧,换作别人,及冠不久就该订婚了。
“我有心仪之人。”陈正钧解释。
那很好啊。裴宥山点头:“那不如尽快求娶?难道说是身份有别?岱王殿下不同意?”
怎么好像忘记了他曾经的话?
他分明提过两次,裴宥山完全不记得了吗?还是说,已经将他说过的话忘光了?陈正钧正要开口,裴宥山打断他:“此处不宜说话,殿下还是先随我去书房吧。”
陈正钧沉默了。
他跟着裴宥山到了书房。天气逐渐变冷,空气又干燥,陈淮疆的喘症又发作起来,抱着暖水袋在书房看书。裴宥山把药膳放在茶几上,轻声道:“休息一下吧,先吃点东西。”
陈淮疆应了声好,没想到他此时准备了药膳,又有让陈正钧用膳的意思,不太高兴陈正钧跟他抢伢伢做的饭,但还是笑着道:“正钧兄来的巧,一起用点吧”
裴宥山端着盘子进来,将山药银耳羹放下,正想出去,陈淮疆拉住他:“你去哪里?”
“我回去呀。”裴宥山眨眨眼,“你们说话。”
他也不一定能听明白两人说什么,在小厨房待了大半天又累,便回去歇着了。黄昏时,陈正钧辞别,准备回岱王府时,心念一动,让孙稂屏退周围的人,自己去了陈淮疆的卧房附近。
他记得,裴宥山的房间是在陈淮疆的房间旁。
他做足了准备,酝酿着即将开口的话语。一门之隔,他不确定自己的声音能不能被裴宥山听到,也不确定裴宥山是否愿意听他说话。
但他需要为自己做个了断。
“裴宥山。”陈正钧开口,低沉的声音消散在寒风中,即使靠的很近,也难以听清。隔着厚实的木板,他似乎看到了裴宥山方才的模样。
和他一直以来想象的,未来世子妃的模样很像。他觉得,他未来的世子妃一定是温柔的、顺从的,能够辅佐他的名门闺秀。总之和裴宥山一点也不像。
“我心仪的人是你,你忘了吗?我说过,会许你正妻之位,不是一时脑热,而是认真的。”
他越说越快,越说越顺:“我不会答应订婚,也不愿耽误无辜女子的青春。如果你觉得我很恶心,我也并无二话。如果你不接受我的感情,我……”
说到这,他一愣。
如果裴宥山说接受他的感情,他又会怎么样呢?
应该是不会吧。怎么可能会接受。
想到这,他颓唐的走了,不确定裴宥山会不会听到他这一番话。他也不知道裴宥山已经很久没有住过那间厢房了,此时正在陈淮疆的卧房里。那些声音隔着墙,传入了房中,也许会带给他所想之人。
但一定带给了站在树后偷偷窥探他,表情阴郁的陈淮疆。
第138章 (135)彻底绝交
听到陈正钧的话,他丝毫不意外。陈正钧的心思,所有人有目共睹。但喜欢又如何,伢伢现在是他的,也只喜欢他。
他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伢伢的。
裴宥山近日又买了几家铺子,是用自己攒下的月例银子买的。
购置好铺子,他还没想好要用来做什么。淳于鹰说他们要撤离容城的话应当是真的,最近街上北海境的行商少了许多,大家出门也不再战战兢兢了。前些日子,裴宥山外出时还有些胆怯,最近却是完全放心了。
他在附近走了走,打算参考附近的环境和住户,再决定开什么样的店。他出行时带了不少人,累了就一起在还未重新的铺子里休息。刚坐下来准备喝口茶,侍卫突然进来,恭敬地站在他身边,低下了头。
裴宥山本以为是陈淮疆过来接他了,侍卫却道:“有贵人找您。”
“北海境人?”裴宥山问。他猜测是淳于鹰又找来了,便打算让侍卫将人请进来。侍卫犹豫片刻,为难道:“是礼亲王世子。”
嗯?陈月升怎么找来了?提到他,裴宥山的脸瞬间寒了:“不见他。”
侍卫松了口气,世子本就嘱咐他们,不要让世子妃和礼亲王世子私下见面,他不敢得罪陈月升,又怕世子怪罪,幸好有世子妃发话。出去了一会,侍卫又回来了:“礼亲王世子执意要见您。您看是回绝?”
“那就见吧。”裴宥山思虑过后,道。
他猜测陈月升可能有什么要紧事,就打算先把人请进来。还没等侍卫去请人,陈月升自己已经等不及了。礼亲王妃过世已久,他肩上却还缠着孝布,穿得极为朴素,手里提着一个木盒,脸上倒已经不见悲戚之色,笑吟吟地对侍卫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侍卫不敢应答,裴宥山让人给他搬了把凳子放在门口:“你坐那里。”
他已经决定不再和陈月升接触了,也不敢让人离开。陈月升叹了口气:“伢伢,你真要和我疏远啊?我们不是朋友吗?”
“你先说不想和我做朋友的。”裴宥山简略道,“月世子有事说事吧,我们赶时间。”
陈月升憋屈的要命。听说最近裴宥山和陈淮疆的感情越来越好了,他心里就像堵了口气,看不下陈淮疆过得如此快活,更别提近来,听说还有个淳于鹰跑出来凑热闹。
“我有些话,只能和你说。”陈月升道。
裴宥山不为所动,没有侍卫在他根本打不过陈月升。陈月升见他态度坚决,只好道:“是很重要的事。和淳于使者有关。”
和淳于鹰有关的,很重要的事?裴宥山又迟疑了,怕他真的有什么不得不说的事情,便让侍卫都守在门口,听到异动立马进来。陈月升见他如此戒备,不由得苦笑。等四下无人,他坐得离裴宥山更近些,道:“你不要相信淳于鹰的任何话。他对你另有所图。”
“我没信过,而且你也一样啊。”裴宥山道。
陈月升无言以对。裴宥山睁大眼睛问他:“你怎么知道他说了什么?”
坏了,居然变聪明了。陈月升本不愿暴露他知晓淳于鹰的话,但许久不见裴宥山,他有点等不及了……果然,引起怀疑了。
“你也监视我?!”裴宥山气得站起来。他就说,他刚买下铺子,都没和人说过,陈月升怎么知道的!
听到这,陈月升莫名有些放松,看来还没被发现。他把木盒放在桌上:“伢伢,我想请你原谅我之前的唐突。”
裴宥山不说话。
他从木盒里拿出一壶热酒,一盘小点:“喝了这酒,我们冰释前嫌,如何?”
裴宥山将酒杯推远:“说这些就免了。”若陈月升没有那一番表白,而是单纯说什么不想和他做朋友,哪怕说还是不喜欢他,他都有可能心软,再和对方继续相处看看。
但陈月升说喜欢他,那他们就不可能再做朋友。甚至裴宥山都不想再和陈月升说话了,他回应不了陈月升的感情,不如断个干脆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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