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做一身,回去穿给我看好不好。”陈淮疆贴着他耳朵说。
裴宥山红着脸瞪他一眼,转身走了。裴总管乐呵呵地在一旁看着,丝毫不觉得他们两人太腻歪。
八月底,秋风萧瑟。
一到刮风下雨的天气,陈淮疆的喘症就要复发,且来势汹汹。这次不是他装病,而是真的病得下不了床了。更要命的是,穆王妃也病倒了。
又过了两日,穆王府有贵客前来。唯一健康的裴宥山去接人,发现那马车很是熟悉,驾车的人也很是熟悉。重生摘了幕篱跳下来:“哥!我们来了!”
“重生?”裴宥山一愣。外面风有些大,幕篱上的白纱飘到他面前,他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你们不是回阳川了吗?”如果他没记错,一周前,重生他们就该启程回阳川了。
“本该是回去的,祖父听说姑姑病了,很是担心,让我过来照顾。”萧锦屏从马车上跳下来,没功夫寒暄,直接道,“山山,客套话就不说了。之后要打扰你们了,你带我去找姑姑吧!”
裴宥山点点头,让女官领萧锦屏去了兰瑶院,又让侍卫和重生去停马车。安排好一切,他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雁雪阁。穆王妃让他一大早就去门口等着,还叮嘱他礼数务必周全,他就真的一大早去等着了。
早知道来的人会是萧锦屏,他就不去傻傻站着了。
陈淮疆病着,院里安排的人手也多,看到他回来,都连忙迎上来要扶他。裴宥山摆摆手,一转头,看到站在远处随风摇晃的人影,满面倦容瞬间转换成无奈。
他快步跑过去,拉住摇摇欲坠的陈淮疆:“你怎么出来了?府医都说了你不能吹风!”
陈淮疆咳嗽两声:“听说……咳咳,表姐来了,我出来看看。你是不是,去接她了?”
裴宥山听不出他什么意思就是傻子了,把人带回屋里,关好门窗,道:“别来这套。接她是应该的,你好好养病吧,别乱吃醋了。”
说完,他又准备去看着人熬药了。
陈淮疆这次病得时日久,陈淮疆都让他避着点自己,省的过了病气,裴宥山有点感动还有点好笑。
穆王府的绣坊有一批要送至南部贸易的料子,许久没有外出,裴宥山打算借机出去看看。马车经过护国寺附近之时,他想着许久没看看名下各家铺子了,就让车夫慢点走。
这一慢,他就看到两个格外熟悉的身影凑在一起,那两人他应当都认识,凑在一起,却令他感到十分陌生。裴宥山心里怀疑,就让车夫停在那二人身后。
素袍戴孝的是陈月升,高大威武的是淳于鹰。
嗯?这两人,为何会在一起?
裴宥山很是疑惑,他记得淳于鹰和他说过,自己和陈月升不熟啊。本想停下问问,但他不想和陈月升打照面,又觉得不该如此多事,就轻声让车夫离开此处。
车轮甚至尚未前行几步,一声极为清脆的巴掌声就传进车内。周围立刻哗然大乱,裴宥山掀开车帘,发觉打起来的果然是陈月升和淳于鹰二人。
是非之地,还是不要久留为好。裴宥山让车夫加快速度离开,将二人的身影远远甩在后面。
他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以为是两人偶遇,发生了口角。替穆王妃处好绣坊的生意,又将分批经销的事谈妥,他手头便没什么活了。
回王府时走了另一条路,人不算多,有侍卫跟随倒也不怕。走到半路,裴宥山隐隐听到乐声和叫好声,很是好奇,便对侍卫道:“什么声音?”
侍卫过去查看情况后,回来禀报:“附近有百戏艺人正在演出。”
他也许久没看过百戏了,裴宥山立马道:“我去看看。”
他怕马车临近惊扰到观众和艺人们,要是认出是穆王府的马车就不好了。百戏艺人表演的多是杂耍技艺,侍卫怕他靠近受伤,拦着不让。裴宥山道:“你们跟着就好啊。只看一小会就回去,正好大家赶路都累了,歇一歇啊。”
“那您只能看一会。”侍卫说。裴宥山点点头,慢悠悠走过去,不敢打扰周围的人。戏台上的艺人正演到喷火吞剑的绝技,虽然已经见识过类似的表演,他还是忍不住跟着叫好。
“小心。”
以为是哪个侍卫在说话,裴宥山刚要说没事,回过头,发现站在他身后的居然是淳于鹰。居然跟到这来了,裴宥山看到他,发觉自己心里居然完全不惊讶了:“淳于大人还不回北海境吗?”
“有私事,多留几天。”淳于鹰说完,拧眉看着戏台上的人,“小心他们。”
“这是在演百戏,淳于大人在大宁国许久,没有看过吗?”裴宥山疑惑。
淳于鹰摇头。他不喜欢凑热闹,看到人多就自觉避开了。要不是跟着裴宥山,他绝对不会来这。
裴宥山看着他颇为冷淡立体的侧脸,心里又想到方才看到淳于鹰和陈月升打起来的一幕,又想起陈月升给他下药……
他能相信淳于鹰吗?淳于鹰可是北海境人,就算说什么要报恩,可他也是异族人。
但,淳于鹰似乎不是坏人,且真的在保护他,没有害过他。
感受到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淳于鹰低头,裴宥山那双亮闪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乎有什么情绪在眼底翻涌。过了一会儿,裴宥山开口:“淳于大人,我可以相信你吗?”
淳于鹰沉默片刻:“你问。”
在淳于鹰和陈月升之间,他居然选择相信淳于鹰。这话说出去有些好笑,但裴宥山相信自己的判断。他解开腰间的荷包,里面是残余的药渣,是他和府医研究了几天,配出来的当时的药相似的仿制品。
他把荷包双手捧起,递到淳于鹰面前:“大人可觉得这气味熟悉?”
淳于鹰低头嗅闻两下,点头,说出了一串他听不懂的字符,应该是药的名字:“很常见的药。”
“大人知道?”裴宥山眸光闪了闪。
“很多北海境的商人,都在卖。”淳于鹰说,“卖给大宁国的夫妻。”
裴宥山轻咳一声,没有再问。他偷觑淳于鹰的脸色,没在对方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心虚或是掩饰。
估计就是陈月升在北海境行商手中买到的,打量他认不出来,还想骗他!
裴宥山不再多想。又看了两场百戏,在侍卫的催促下,他才恋恋不舍地上了马车。淳于鹰见他要走,也一路跟随。
“你不高兴。”淳于鹰道。
隔着车窗,他的声音听不真切,尚带着几分北海境口音的官话像从天边传来。裴宥山回答道:“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淳于鹰回忆着方才他看到的,裴宥山的表情。
明明是在鼓掌叫好,本应是高兴的。可是看他的眼神,看他的表情,却没那么高兴。
是他捉摸不透大宁国的人。
淳于鹰陷入沉思,不再多话。
第140章 (137)“老熟人”
淳于鹰跟着他进了内城,一路走到官道。裴宥山本以为他很快就会离开,没想到他竟一直跟着。裴宥山想问,又怕淳于鹰的目的地就在前方,问完了自己尴尬。
像是感应到他在想什么,淳于鹰解释:“送你回去。”
“有王府侍卫在,不必了。”裴宥山抿唇。如果淳于鹰跟着他走到穆王府,看上去有些不像样,恐怕引人猜测。
“淳于大人既然还有事要忙,就快些去吧,不要因为我耽搁了。”裴宥山说。淳于鹰却并没有回答,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故意不想他。裴宥山叹了口气,打算过一会他还不走的话,就再暗示一下。
幸好淳于鹰没有跟着很久,只向前走了一个路口,就对他说:“我先走一步。”
随后,剑出鞘的声音砰然响起。听到他的话,裴宥山刚松一口气,却觉得那拔剑的声音太突兀了。
这里是闹市区,为什么要拔剑!
他赶紧掀开车帘看过去,只见淳于鹰直直地向前冲过去。身穿素服孝衣的人也向这边急速奔来。
难不成又要打起来?
“快去拦着!”裴宥山对身边侍卫道。总不能让他们二人在大庭广众打起来,影响未免太不好了。好在他们没有争执起来,而是站在原地相顾而立,不知在说什么。
裴宥山让车夫快点走,别被陈月升瞧见。可马车这么大,瞎子才看不见,附近有只有官道这一条大路,没法换到小道去走。经过之时,陈月升走过来,一把掀起他的车帘。
苍白憔悴的脸瞬间展露在裴宥山面前,那张容貌姣美的脸上显露着疲态。陈月升平日里极爱打扮,不说一句花枝招展,也总是衣冠楚楚,光鲜亮丽的,更多时候都像个到处开屏的孔雀。
可近来,他总是素衣示人,不戴孝的日子也不再打扮自己。
裴宥山拽着车帘,往后退了退,不愿和他交流。陈月升却在另一边拽着,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他的脸,竟有几分偏执吓人。他哀求道:“伢伢,别躲我了。”
回应他的是裴宥山撇过头的动作,竟是不愿意看他。
抢不回车帘,就这么在大街中央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裴宥山只好道:“没有躲你。”
“那为什么最近没见你出府?穆王府的铺子,我都去了,他们说你许久没去过。”陈月升说着,摇晃着车门就要往马车上爬。淳于鹰和侍卫们眼疾手快,齐齐拦住他,才阻止了他的动作。
闪着冰寒银光的剑刃在眼前晃了晃,陈月升却还想爬上车。这话他并不相信,继续说道:“之前的事都是误会。我可以解释的,伢伢,你让我上车,我和你细说。”
让他上车,自己就是傻子了。他前段时间一直没出去,是因为陈淮疆和穆王妃都病着,他一直在旁边照顾,哪可能抛下病人自己在外面瞎逛。不过这些话,他是不会和陈月升解释的,更何况他也不想再会陈月升,便微微蹙眉道:“不用多说了,礼亲王世子请回吧。”
竟然连称呼都改回去了,看来是真不愿意和他说话。他都没来得及悲戚,裴宥山又给了他致命一击:“还请礼亲王世子不要再喊我的小名了。”从前抱着可能当朋友的心态,喊就喊了。现在知道对方的心思,当然要断的彻底,越彻底越好。
陈月升心都要碎了,努力了这么久伢伢却离他越来越远,甚至与陈淮疆越来越交心……他对陈淮疆的那点积藏已久的恨意几乎是成倍的增长,淳于鹰还假装正义地将剑横在他面前:“他不想和你说话,你走吧。”
别以为他看不出,这北境蛮子眼里那点幸灾乐祸的笑意。他几乎都要大声质问了,话说出口,只剩冷笑:“使者倒是悠闲。我看你的属下们前几天就离开了,怎么你还在这?”
“我有私事。”淳于鹰说。
“什么私事?别是要在容城整出什么乱子吧。”陈月升说完,飞快道,“我看使者还有闲心追着人家的马车跑,不像有要紧事的模样。伢伢,你可小心点,别被这人利用了。”
“你也一样闲。”淳于鹰毫不客气地回答,“也在追着别人的马车跑。”
同样的话,陈月升听完却气得不轻。那柄剑就挡在他的面前,晃得他眼晕。他大喝道:“你想打架?”
“礼亲王世子可以先让开吗?”裴宥山揉了揉太阳穴,头疼的厉害,“不要挡路。”
大庭广众的,好多人都看过来了。挡在这像什么样子,淳于鹰本来就惹眼,至于百姓们,就算认不出陈月升的脸,也能认得穆王府的马车。
得了吩咐,侍卫们纷纷让开一条路,等着陈月升离开。
要他们说,礼亲王世子也太执着了。
陈月升没有动,等在原地看着车内的人,那人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分给他了。最终,他后退一步,让马车前行。
看着马车消失在视线里,陈月升才转身,一拳打在淳于鹰脸上:“你是不是给她药了?”
“说什么胡话。”淳于鹰冷冷道。
“少给老子装蒜,不是你还能有谁?”陈月升急眼了,不符合身份教养的粗俗话一句接一句往外冒,听得淳于鹰直皱眉。他后退道:“和我无关。”
说完,他像是怕陈月升似的离开了,徒留陈月升一人跳脚。他匆匆追上前面已拐入胡同内的马车,跟在了后面。
“世子妃,那位使者大人又追过来了。”侍卫道。
裴宥山都有点不高兴了,怎么走了还带回来的,难道要他说重一点?还没想好怎么赶人,淳于鹰已经走到了车窗边:“顺路。下一个路口,我就走。”
原来真是顺路啊。裴宥山有点尴尬,幸亏刚才没开口。淳于鹰的声音又传了进来:“你想去北海境吗?”
“嗯?”
“北海境很好。”淳于鹰想用更丰富一点的词汇描述他的家乡,描述他生活的那片辽阔无际的草原。但他的官话到底没掌握够火候,选了几个词,都觉得表达不出那片景色,只能干巴巴道,“我希望你来看看。”
“有机会我会去的。”裴宥山说。
虽然他觉得不会有那样的机会。大宁国已经足够大了,何必要去北海境。
淳于鹰似乎只是为了和他说这一句话,问过之后,就在前面的路口走了。裴宥山回府之后,想着今天陈月升那副有点疯狂的样子,仍是心有余悸。
回到雁雪阁时,看到陈淮疆披着大氅,在看拜帖,他走过去问:“谁要来啊?”
“正钧兄和月升。”陈淮疆有点好笑,没注意到裴宥山眼底的不悦,“正钧兄就罢了,月升何时变得如此正式,竟还跟着送了拜帖过来。他想来,也从没拦过。”
他说完,裴宥山却迟迟没有回答。陈淮疆盯着他看了几秒,了然道:“不想见他们?”
“不想见陈月升。”裴宥山撇撇嘴,“我现在讨厌他。刚才回来时还遇到他了,非要上我的马车。你把他回绝了,以后都别让他来。”
“都听你的。”陈淮疆欣然答应。
虽说陈淮疆已经把陈月升的拜帖送了回去,也提点了侍卫。但陈正钧来的时候,还是带了陈月升一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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