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的规定确实不曾听闻。谢无相什么也没问,不急不缓便答应了下来:“好,还有呢?”
他一举一动礼数周全,又如此好说话,楼忌对他的好感不由又多了几分,好心地提醒道:“其二便是,饮月观地势有些特殊,山中有大阵,是百年前为了镇压云方城中的灾厄所留。”
顿了顿,他肃然道:“夜里倘若听闻后山钟声三响,公子切不可出门。”
【作者有话说】
饮月观规则怪谈(×
第44章 夜探楼氏
楼家客房分散在庭院两侧,内室窗明几净,焚香缭绕,烛火明灭。
谢无相关好门窗,抬手的时候,“平安符”从袖口悄无声息滑落,晃晃悠悠地飘到了地上。
小人手短腿短,扁扁地躺着,格外不起眼。若是他反应再慢些,小纸人光洁的身上就要多出一个脚印来了。
谢无相把它捡起来,看看在他手心装死的小人,觉得好笑。他坐到窗台前,好整以暇地用手指戳戳小纸人的脸,笑道:“歪歪。”
“……”
纸人直挺挺躺着,不动。
谢无相摆弄起它的手脚来,好声好语地道:“时间匆忙,来不及做别的替身,是我的错,可以原谅我吗?”
说完,他拇指轻轻托住纸人的脑袋,按了两下,做出了点头的姿势。
纸人:“……”
它终于有了点反应,生气地翻了个面。但也仅限于翻身,水灵灵的从躺着变成了趴着,发出啪叽一声。
“……”
临时做的纸人连个五官都没有,前胸后背、正面反面都长一个样儿,郁危宰了谢无相的心都有,凉丝丝地开口道:“你不是故意的?”
说完他才想起来,这见鬼的纸人连个嘴都没有!
郁危心一凉。他想骂谢无相都没地儿骂!
他抬头看谢无相,后者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茫然,似乎确实没有听见。
纸人呆呆地趴了一秒,紧接着,忽然爬了起来,短短的、没有手指的小圆手费力地指了指自己的脸:给我画个嘴巴!
谢无相一眨不眨地盯着它,“嗯?”了一声,显然不得要领。
沉默对峙了半晌,这人不紧不慢伸出手,捏了捏纸人的脸,低声笑道:“怎么撒娇。”
“……”
撒你大爷!
纸人气得抖了抖,然后扒住他的手指,开始一声不吭地往人身上爬。谢无相一动不动,垂眸饶有兴趣地看它爬到自己手腕,又拽着衣料翻到了肩头。动作流畅又矫健,奈何纸人的身形实在笨拙,圆圆滚滚,看上去格外可爱。
他逗人也逗够了,眼底含了笑,微微张开口正要坦白,却眼前一晃,唇上忽然覆上了一片软软的东西,身形随之滞住。
唇缝间放轻的温热吐息,一丝不落,尽数倾洒到纸人身上。一口气跳上来的纸人紧紧贴着他的嘴唇,纸做的身体被吹得起伏,装死不动了。
“……”
静了一会儿,谢无相动了动唇:“歪歪。”
暧昧的气流拂过,纸人浑身一震,若无其事松开手跳了下去,稳稳落地。郁危还记得自己折腾半天的目的,定了定神,挥舞着纸手,指了指谢无相的嘴唇,又指了指自己的脸。
下一刻,他听见谢无相说:“其实我能听见。”
“………………”
纸人杀气腾腾踢了他一脚,郁危:“你死了。”
他在心里把谢无相狠狠揍了一顿,然后冷着脸问:“为什么能听见。”
“我是你的灵引。”谢无相道,“你的灵丝种在我身上,你说什么,我都能听到。”
已经完全忘记这回事的郁危抿了抿唇,硬邦邦道:“那你装什么聋?”
“一时没忍住,”谢无相态度良好地认错,“对不起歪歪。”
他嘴上说着对不起,却没有太多歉疚的意味,更像是迁就和哄人。郁危吃软不吃硬,莫名其妙地消了气,小纸人酷酷地抱着手,扯开了话题:“楼忌跟你说了什么?他把你的符纸都收走了?”
“没什么,收不收,都是用不了的。”谢无相闲闲支着头看他,道,“楼家的饮月观上上下下都布了灵禁,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从入观的一刻起,便迈进了天罗地网之中。”
郁危冷笑:“自然是为了遮掩他们做的那些好事。”
给活生生的人打上奴印,把他们变成药人,让他们承受灾厄,从而制成对付灾厄的符纸。那些惨死的药人,最终都成了楼家在十二仙府中蒸蒸日上的祭品。
秋娘一事与楼家有关,破劫的关键也跟这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郁危静了一会儿,淡声道:“楼忌说的我听见了,楼家戒规森严,你出去有风险,所以还是我自己去。”
谢无相问:“你要怎么去?”
“你在房间里待着,”郁危道,“我钻门缝出去。”
“自己去太危险了。”谢无相叫他,“歪歪。”
他语气认真了许多,郁危顿了顿,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没必要为我涉险。”
谢无相侧过脸看他:“如果我愿意涉险呢。”
他直视着纸人的脸,仿佛透过它望见了郁危的眼睛。郁危一滞,半晌,闷声开口:“我不愿意。”
“……”
纸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谢无相敛眸,轻声道:“我一直没有问……楼家当年是怎么对你的。”
郁危毫不迟疑地说:“不记得了。”
把他送上昆仑山,强塞给明如晦做徒弟之前,楼涣逼着他洗掉了他身上的奴印,将他身上的伤用灵力治疗愈合,又让他服了毒药。
那剂毒本来是用来威胁他乖乖听从楼家的安排,但渐渐地,毒性影响了他的记忆,从前在楼家的许多事,受的折磨,他都已经忘记了。
郁危也不打算记起来。
他凉凉道:“你不用可怜我,那些年我也没让楼家好过。”
楼家心术不正,妄想一步登天,放他去昆仑山做眼线,盗取明如晦成神的道。
那时的楼九瘦瘦小小,性格冷血自私,最看重自己。生命力却超乎寻常的顽强,是那批药人中活下来的唯一一个。
楼涣自以为有了把柄就能叫他听话,但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却也疯得不轻,只在开始合作了几次,后面传的情报要么是编的,要么就理也不理,没有解药就硬抗,最后索性彻底断了联系,引得楼氏几位长老误入歧途,走火入魔、自爆身亡。
楼家损失惨重,楼涣至今为止,最后悔的事都是当时没能直接毒死他。
小纸人依旧酷酷地站在原地,等着被夸。谢无相脸上笑意却淡了不少,轻飘飘地弹了一下它的脑袋:“不要自己涉险。”
纸人被弹得往后仰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摸着脑袋,有些不敢置信。
“谢无相——”
没等他说完,被他气急败坏喊到的人忽而放缓了语气,轻声道:“知道你很厉害了。你可以去,但不能有事。遇到危险,要跟我说。”
郁危愣了下:“你……”
下一秒,他的声音被另一阵更大的敲门声盖住:“谢兄你在吗?”
是陆玄一。
郁危看向谢无相,后者倒不意外,食指抵到唇前,冲他轻轻嘘了一声。
“……”
郁危熟练地趴下躺好。
单薄窗纸上倒映出两个人的影子,正是陆玄一和跟在他身边的楼家弟子。
谢无相嗯了一声,应道:“何事?”
陆玄一道:“白日是我恃才傲物,不知人外有人,谢兄用的两张符,我这一晚百思不得其解,想求教一二。”
他说话客客气气,显然是心服口服,老实了许多。谢无相瞥了纸人一眼,要笑不笑道:“夜深了,恐怕不太方便。”
门外陆玄一一急,自然不肯白白浪费这大好机会,死缠烂打道:“等等!在下并非是空手来请教。实不相瞒,我陆家是这云方城的首富,在其余各地也皆有家业。如果谢兄愿意指点我一二,此后若有任何困难,在下愿鼎力相助。”
顿了顿,他又往前凑了凑,眼睛发亮地贴着门缝说:“谢兄的符术如此厉害,能让隐世不现的昆仑山都露了面,定然没少钻研过昆仑山主的符纸,想必也格外崇拜仙君吧?这样就好说了,你我本是同道中人,我这里收藏了不少仙君用过的符纸,若谢兄需要,可以与我一起摸索其中门道。”
难得遇见同好,陆玄一自觉这已经是极具诱惑力的条件了,说完后很是期待地等了一阵,结果半天没等到应答。
还嫌少?
陆玄一犹豫了下,最终一咬牙,忍着肉痛,声音又低了几分,几乎是要挤进门缝里:“谢兄若嫌不够,我这里还有几样珍藏的东西,仙君翻看过的古籍、用过的茶碗、掉的头发……”
他对自己宝贝的藏品如数家珍,正数得起劲,下一刻,面前门突然大开,险些令他一头栽倒。
陆玄一扶着门站好,抬起眼,看见“谢兄”正坐在桌前,似笑非笑,一指对面空出来的位子:“进来说清楚。”
陆玄一受宠若惊地钻了进来,只留下楼家陪同的弟子守在门外。他刚坐下,谢无相就抬手叩了叩桌面,言简意赅道:“符纸。”
“啊?”
“你收藏的符纸。”
旁人恐怕不会将如此重要珍重的东西放在身上,奈何陆玄一此人烧包得很,偶像的东西要贴身带着才能放心,立刻低头翻找出来,恭恭敬敬放到桌上。
谢无相看了一眼:“都是假的。”
陆玄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什么?怎么可能!”
“这几张符纸的威力还不如我手中所写。”谢无相委婉地道,“你觉得会是真的吗?”
“……”晴天霹雳,大喜大悲,陆玄一失魂落魄道,“整整三千两——”
听到这个数字,躺在不起眼角落里偷听的纸人动了动。
“——黄金。”陆玄一艰难地说完。
纸人差点一骨碌坐起来。
符纸是假的,那古籍、茶碗、乃至于头发……恐怕也都是赝品。郁危冷冷地想,陆玄一这个被鬼……被明如晦迷了心窍的冤大头,到底是不是个傻的?
想到一半,他又听见谢无相说:“你过于轻信依赖这几张假符,止步于此,自然不会有所精进。”
陆玄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格外执着地问:“若我有朝一日能进昆仑山,拜仙君为师,是不是能得几张他亲手写的符?”
谢无相顿了顿,随即淡笑道:“我帮你问问。”
陆玄一一愣,脱口想说这能怎么问,却见谢无相已经煞有介事地用指尖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了起来。
小纸人也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些。
谢无相的字写得格外好,匀长手指用了力道,仍显得游刃有余,张弛有度,看得人赏心悦目。
陆玄一看得仔细,一开始以为是符文,慢慢地又觉得不太像,怔了怔,道:“这是灵媒?”
灵媒是老祖宗用的东西,以灵力为媒,能与神交流。不过这法子也很不稳定,上面那位心情好了,或许会回几句话,心情不好,就懒得理你。而灵媒之术如今已渐失传,世间早就没几个人会用,陆玄一还是第一次见。
谢无相写完,等了一会儿,桌上的水渍开始渐渐隐去。紧接着,便有新的字迹覆盖上来,是简短的一句回复。
“仙君说什么?”竟然真的有回复,陆玄一霎时紧张起来,咽了咽口水。
在他忐忑不安的注视中,谢无相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不紧不慢道:“他说——”
“符可以给你,但他不收徒弟了。”
“还有一句。”谢无相收回视线,笑了笑,“——别再上山了,不会有结果。”
“……”
拒绝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全无可能。陆玄一脸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下去,心如死灰。
明如晦从来很少说重话,这还是印象中的第一次。小纸人托着腮,听得格外清楚。
是不是陆玄一从前做了什么惹到他了,所以才拒绝得如此直白又不留情面?
不过这正是一个好时机——陆玄一在谢无相这里,分走了楼家人的目光,正是偷溜出去的好时机。
趁陆玄一还在失神的功夫,小纸人朝谢无相招招手,见对方注意力被吸引,侧目看过来,郁危道:“我走了。”
纸人站在烛台的影子里,披着一身暗色,站在原地等回复。
这次走之前终于不是一声不吭的了,算是有点良心,还记得跟他告别。
谢无相眼底染了星星点点的笑,无声动了动唇:“好的,歪歪。小心点。”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不出意外就进入回忆篇了(*^▽^*)
第45章 七夕番外
夜色涌动,染血的月光没入深林。
地上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刚挣扎着发出最后一声微弱的尖叫,紧接着就没了气息。
四面死寂。一阵风吹过,枯叶四起,待尘埃落定,地上忽然悄无声息地多出两个身影来。
“……死了?”
“死了。”
先发话的那人又道:“这次破劫真是轻松!我都几年没这么顺利过了,简直就像有人在背后帮我们。就连找到的幕后黑手都稀里糊涂地死在了这种地方,省了我们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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