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说这些话时,始终带着和煦笑容,勉之看了不由心折。心道:王爷真心待人之时便如此谦和有礼,体贴备至。若是……该是如何的柔情……心中不免酸酸涩涩地有些难受.......他狠狠掐了胳膊一把,让妄念归了位。吸了吸鼻子,笑笑说:“王爷才是奕国柱石,只是,不论何时,微臣只愿能待在您身旁……”
镜尘细细看了眼张勉之狭长眸子里的点滴,猝然懂了什么,他将仆从递上的汤药堆在张勉之手上,脸色一冷,沉了沉眸道:“自己身子爱惜些,弄出病来没人替……”
张勉之摄政王突如其来的转变都被他看在眼里,赶忙又仔细收起眼中情愫,悻悻道:“是,遵命……”
自那日初见,已然将近两个月,觉枫再未见过陆鸣,这日,他远远注视迎亲的长队,人群的末尾再见到陆鸣。
新人喜庆送入天禧宫,陆鸣逮着个机会潜到觉枫身边,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不该回来,觉枫。”
觉枫看了看手中酒壶,摇了摇头。
陆鸣抬手指了指远处骑马而来的白袍将:“人都是会变的……”
酒壶停在半空中,觉枫不明所以看向陆鸣。
陆鸣扬了扬下颌,“在这皇城里,你便要一次次看着君上迎娶各式各样的闺秀……”
“念羽如今是君上眼前的红人,他姊姊今日进了宫,你说他会不会对付你……”
陆鸣声音有些哽咽。
觉枫拍了拍陆鸣肩膀,“君上只是少年心性,现在对我就像对待幼时的玩意儿,等过了这一阵,他乏了,有了新的玩意儿,就会放手……至于其他人,随波逐流便是……”
第103章 倒悬之急
陆鸣悠悠望了一眼觉枫,低头说了一句:“对了,我要成亲了……”
“嗷,不知新娘子是哪家的闺秀?”觉枫听闻陆鸣铁树开花,要成亲,不由的喜出望外。
“我家娘子是教书先生的女儿……人文雅,样貌也过得去。”说起自己,陆鸣仍有些羞怯。
“喜事、喜事,这杯喜酒,我喝定了……”觉枫眼角眉梢都带上了喜悦之色,他曾担心陆鸣过于循规蹈矩,孑然一身,蹉跎了光阴。
陆鸣哽了哽脖子,猝然垂首问道:“此事本乃是你的私事,可今日我不禁想问一句,与姓盛的……可是被迫的……这次回来,可是他负了你……”
觉枫被他问得一愣,双眼微眯着,过往一幕幕如涓涓细流在眼前流过……
若是不曾认识盛镜尘,如今或许稀里糊涂的独守空房,待君上娶过新人来看他一眼,或许此生都不会想起过往,拼劲最后一丝气力效忠雍国皇族……
冤家路窄也好、情深缘浅也罢,相逢已是上苍厚待。
觉枫松了松眉峰,眉目柔和地笑着摇头:“情出自愿,随心无悔……”他踟蹰了片刻,又补上了一句“若说辜负,算起来亦是我负他的多……”
放在以往,陆鸣或许不懂他们之间的纠葛,可自从惊鸿一瞥认识了王家小姐,心中常感牵肠挂肚,便慢慢懂得几分……他看觉枫面露眷恋,似是尚未忘情,肩膀微颤,似要抖落无尽落寞……
陆鸣咬了咬牙,喉结划动了数下,屏住气息,一股脑儿说道:“有个消息,我不敢保准。你知道,军政之事素来不假手御羽卫,我是吃酒时候从宋铎,就是君后的姐夫口中得知。当日,他应是不满念羽姊姊入宫,喝醉之后,说了许多狂悖之言,至于可信与否,你需要自己猜度……”
“奕国摄政王被困鹄州,瑞军中不知怎得,多了许多善骑射的夜狄人,封住了他们的粮道,已有十日……”
觉枫指尖蜷缩,紧紧扣住围栏,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满目艳红的宫灯似是要燃起来。他一把拉住陆鸣腕子:“陆鸣,帮我出宫……”
陆鸣瞳孔瑟缩了下,“你孤身一人,就是去了也是于事无补……”
“我不能坐视他出事……”
陆鸣看着眸子发红的觉枫,搓了搓手指,细细盘算。
觉枫见他为难,想他有家有口,心生顾虑,亦是人之常情。深吸了一口气:“让你为难了,只需告诉我子夜换值时间即可……”
陆鸣苦笑着摇了摇头,“既告诉你这个消息,便知你要有所动作……按照规矩,凌家要设私宴请君上过府……念羽应该在列……”他怕觉枫多想,便隐去了自己明日当值之事……
相谢的言语已说不出口,觉枫感激的握紧陆鸣的手腕。此刻他心上长了翅子,恨不得登时飞去鹄州。
凌冬未尽,寒夜依旧冷冽,漫长地看不到尽头……
瑞军似是并不急于发动进攻,只是三不五时地侵扰。他们依仗强弓硬弩封锁了粮道,想要将奕军困死在鹄州。好在嚣营众将奇技在身,堪堪可传递消
镜尘瞧着手上粒粒橙黄色的粟米,眉头稍有些松弛。
“瑞军想要困死咱们,做他们的白日大梦……”他轻拍了拍手上灰土,喜气洋洋地抬起了身,手搭凉棚看了看清冷日头。
奕军由若转强经过盛氏祖辈六七辈的不懈,其中玄祖一代为了应对征战缺粮,千寻万寻找到一种粟米,从种进水土里到长成仅需二十日……以往的奕军行军专门有一支军队从事耕种,多少次助奕军反败为胜。
镜尘边应付瑞军侵扰,边埋头粟米种植之事,忙得分身乏术。
“走,咱们去校场瞧瞧……”随从为盛镜尘披上鸦青大氅,口中呵着气,紧搓了几下手掌,说与张勉之……
张勉之似是有些讶异,身子微微僵了僵,压了压唇角言道:“王爷还未用早膳,是不是吃过早饭再去校场……”
镜尘打量了他一眼:“勉之若是饿了去吃便是,此时正是列组操练,本王不想错过了好戏……”
他矫健前行了几步,纵身上了马。张勉之见状,猛眨了眨眸子,只得急急跟了上去。
偌大教军场,操练声、各式兵器撞击声交替响起,将一方天地舞得热气腾腾。
眼前寒风中赤裸臂膀的汉子,腰间围了粗布束带,一个阔步来到了与他对峙的身形稍微瘦弱的汉子的左侧,胯部用力,右脚勾起,右臂反手横过对方肩背,稍一用力,对方整个身形向侧后斜歪了过去。
身形瘦弱些的汉子虽力气不如人,身子轻盈矫捷,摆脱了壮汉桎梏,落地的一刹那,骨碌碌翻转起了身。双目炯炯毫无惧色盯着壮汉,寻找壮汉弱点,伺机而动……
镜尘将马缰绳递给了校场仆从,挥下了大氅。
他刚看过修炼拳脚的一组,默默转到修习骑射的这边。
修习骑射的这块场子,两队先是纵马追逐两圈,这两圈分别要射中场中心的铜钱和随风摇摆的花朵,分别修习射猎静止之物和移动的动物。
镜尘饶有兴致地停下了脚步……
场中两名弓箭手英姿飒爽地持着弓箭,你追我逐之间,相互拳脚还有比量,谁也不肯落了下风,其中一人刚跑过半圈,借着绝佳的腰腹之力,俯身向后,拉开弓箭向风中摆荡的迎春花射过去。
另一名弓箭手被他激得眼热,向那人挥过去一拳。那人射出一箭正待起身,迎着面门便是一拳,他躲闪不及身子歪向了一侧,千钧一发之际,校场外窜出一匹灰白骏马,马上之人如光束般奔到了近前,拦腰将人劫下,将力卸掉,人虽甩了出去,却是安然无恙……
那人朝着打人的那人挥舞旗帜,判定为败方……那人还想争辩,只见校场之上纵出了一匹气势雄浑的黑色骏马,他低眉顺眼地将话咽了下去,躬身下马跪倒,口中大呼:“拜、拜见王爷……”
坐骑为灰白奇骏的武人,见他如此,身形微颤,扭着身子望了过去。
第104章 适得其反
觉枫看过去的目光并未被接住,镜尘眼中坚冰比天地更寒凉......
他当日出了雍国皇城辗转来到鹄州,想着分别时候的狼狈,并不敢直接找盛镜尘……
看城中告示急寻擅骑射的好手,便去投军,哪怕能尽绵薄之力,也是情愿……没想筛选之人竟是张勉之张大人。
张勉之在入诏弓箭手的人中见到觉枫也是大大的惊诧。他将招募之责遣给了手下,引觉枫入了内宅。
“没想到在此地与聂大人再遇……”张大人神情颇为恭谨,言语却算不得温和。
“张大人,在下还算擅骑射,榜上的要求皆可达到……”
张勉之闻言一笑,“本官自是不怀疑聂大人的本事,只是……”
“不去见见王爷吗……”张勉之并未顾忌觉枫要说什么,猝然问道。
“不,不了,王爷恐怕不想看到在下……”觉枫苦涩笑笑,话说得吞吞吐吐。“在下还算会些训练骑射的法子,若张大人不弃,在下愿竭尽全力……”
张勉之沉默不语,他不知眼前聂大人是如何判定王爷心绪,得出王爷不想见他的判断……
他亦知觉枫出身雍国御羽卫,骑射自是上乘,用人之际,他不想放走可用之人。于是颔首道:“眼下,我们却是需要聂兄这般骑射俱佳的好手。”
“我们”觉枫不知是张大人故意咬重了这两个字,还是自己过分敏锐,这两个字如蒺藜般滚过胸口,扎得他一痛。
“还请大人为在下遮掩……”觉枫抱拳拱手。
张勉之沉思了片刻。十日之内便要聚齐百名擅骑射的弓箭手突破夜狄人围困……王爷的日常行踪,自己了如指掌,不过十日,他尽可以早早通知聂大人避开……
“聂兄,本官会为你遮掩,不知你可愿加入十日后的突围,若有聂大人这样的好手,又可加一成把握……”张大人将心思和盘托出。
“在下愿意听从张大人差遣……”觉枫抿了抿唇回复道。
事情已然谈得差不多,张勉之待要起身。
觉枫上前了几步,恭谨抱拳拜道:“在下看得出张大人对王爷……忠心耿耿,拜托张大人看顾好王爷。”他声音中有一丝哽咽。
张勉之登时脸上一红,果然还是旁观者清,自己费尽力气遮掩心思,终还是逃不开有心人的眼眸。
他深吸了一口气,扯出些笑意:“聂兄,可信神佛……”
觉枫不知他何出此言,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张某本便是凡夫俗子,只得远远地求神拜佛,在下愿为心中神佛殒身卫道,怎敢有半点亵渎……”他说出这番言语恍如果真是虔诚的信徒,眼中闪烁圣洁……
随即落寞了眼神道:“王爷心中应该也是有难言的痛楚,这些时日,在下看多少次王爷独自饮酒,只是若想弥补这些苦楚,并非在下可以做到……”
他深深地看了眼觉枫……自己何尝不愿做王爷心中的那个人,可那日,稍稍流露便碰上王爷紧闭的心门,再不敢放纵心绪……狭长眼眸中流出了不易察觉的愁苦。
觉枫思绪方从那日见张勉之张大人情境中出来,身边已然乌泱跪倒了一片,口中山呼:“王爷千岁……”
觉枫缓过神来,也下了马,跪倒在地……
看清来人,镜尘耳中嗡嗡直响,一股热流自下而上顶住了腰眼,他使劲攥住缰绳,“摇光”被他勒得使劲儿扬了扬马脖……
“摇光”铁蹄嗒嗒落在大地上,分外清亮,同时带着令人胆寒的威压。骏马踱步到觉枫近前,“嗖”的一道,马鞭使劲一挥,划破周遭空气,沉静威严的明令同时传遍了校场:“将此人……乱棍赶出去……”
校场上众人皆还跪着,皆未明了状况,相互眼神问询着身边人……
觉枫应该算是众人中听得最为真灼的了,每个字落入心口,历时结了冰霜,他身姿仍是挺拔,也不反驳,轻轻合眸,等旁边的兵士来执刑……
沉寂了片刻,一名不明所以的执刑兵士,只是遵命地走上前来,照着觉枫后背猛地挥了一棒子。
脊背上重重一击,这一下势大力沉吗,觉枫没防备,身子向前俯冲了过去,一口腥甜血气跟着喷在校场黄土上……他受了伤的左手带了副薄薄的鹿皮手套,两臂向前伸着抓地时,正好露出来……
镜尘本已给自己下了死令,不会轻易宽宥,定要他拿出些诚意来……
可看到觉枫露出的空落落的伤处,俊逸面容因疼痛扭在了一处,心没来由的揪了一下,舌尖紧紧抵住齿端……
他虽看上去未动声色,“摇光”被他拽得倒退了好几步。
执刑兵士见觉枫被打趴在地,还未做到王爷说的要驱赶出去,挥棒便要再打。
“住手……”镜尘冷冷喝了一声,提马前行了几步,纵身从马上跃下。
他侧身蹲在觉枫身边,凑到了觉枫耳畔:“这次,是我不要你了。”
鼻息同亲吻时一般喷薄在面颊上,却是如此寒凉。觉枫打了个寒战,眼眸如受了伤的小鹿一般无措地盯着镜尘微凉的深眸,头脑中似有根弦子“嘣”的一声裂开……
“我、没想扰你.......”觉枫咬着唇肉,艰难说出几个字。
“我盛镜尘不是非你不可,滚吧,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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