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枫心上似是插了把白刃,似乎能看到汩汩鲜血不住流下来,他仰着头,费力扯了扯笑容,呢喃说了句:“好,这线从来在你手中,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他勉强撑起身,双手不能十分用力,双腿蹬地站起了身。身形发颤,拧着眉头,用全身气力吊着唇角,打了声口哨唤来了“梨落”,侧身上了马,稍稍停顿,紧夹马肚,“梨落”心领神会地离了校场……
镜尘看他远去身影,脚下如生了根,在众人注目下,小声喘息了良久,扬起马鞭,在空中挥了挥,闷闷说了一句:“继续操练。”
第105章 憬然有悟
“如此走了便没了回还的余地……聂觉枫,你可要想好……”
“人家心意已决,你再奴颜婢膝的还有用吗?”
觉枫坐在马上,身子被冷风吹得僵硬,只任由“梨落”肆意奔驰,脑海中两股声音此消彼长……
“啪嗒、啪嗒”愈来愈急促的铁件碰撞声音……
循声望去是“梨落”左前肢马蹄铁不知何时损失了半块,叩地发出“啪嗒”声……
觉枫想起梨落奔驰在寒凉碎石小路上,昼夜兼程,实在是辛苦了它。他心中空空落落,揽住温热马脑袋,来回抚着马颈,抱了半晌。
觉枫在鹄州城中寻了多时才在城南一处犄角旮旯找到处为马儿换蹄铁的铺面……
“劳烦给马儿换副蹄铁……”
这处铺面许是地段不佳,并没有什么客人……店主人是位面庞黝黑的中年汉子,这冰天雪地的,他竟赤着上身打铁,烧得通红的铁件被他捶打得铁花四溅,见来了生意也并不热络,有一搭没一搭的点了点头。
觉枫将“梨落”马上掉落的半块蹄铁拧了下来,递到铁匠面前。
铁匠斜睨了眼那片蹄铁,从觉枫手中接过,翻转了几圈,冷冷说道:“这里可没这样上等的,呶,只有这等。”他说着举起手中正在捶打的铁件给觉枫挥了挥……
觉枫颔了颔首,“成吧,这样便好。”
“那你在一旁等待片刻……”
觉枫将“梨落”拴在一旁,眼眸盯着飞溅的火花,心下仍是懵懵懂懂……
不多时,从外边走进一位庄户,拉进匹身姿健硕的深棕色马驹,鬃毛俊逸,皮毛光泽,一看便是主人精心调养才长成如此英俊模样。
铁匠应是与马主人极其熟悉,见他进门便招呼道:“稍等片刻,这副蹄铁马上就成了.......”说着将烧得通红的蹄铁浸入水盆中,水盆瞬间“兹拉拉”冒出股股白色水汽。
“这匹犟种比头倔驴还犟,你倒拿着当个宝贝,这马蹄都换过几副……”
马主人赶忙捂住马儿耳朵,煞有介事说道:“可不兴说我这好宝贝的坏话,它一生气将你这铺子踢翻……”
铁匠冷哼了声,“还没见过你这等痴货……”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这匹小马驹不比其他,脚程快又耐得饥,只是性子娇些,若是见了主人待见其他马儿,便要憋着劲儿的折腾,不过你只要搂着它不放,闹上两回,等它顺了气便踏实了……”马主人始终笑呵呵的,不住抚摸着马儿拱起的脊背,眼中全是疼
两人你言我语的搭话,觉枫听入耳中,微微愣了一瞬,似是被什么东击中了。
铁匠捞起盆中凉透的蹄铁,软布擦干,来到马驹近前查看:“这副蹄铁还能用些时日……”
马主人拍拍马头叹道:“摄政王征马,我本不舍得这宝贝犯险,可强敌当前,摄政王都要拼命,我等怎能吝惜身家性命,只好忍痛了……为它换副新的蹄铁吧……”
铁匠闻言不再多问,动作麻利地为马驹换上新蹄铁,口中嘀咕:“瑞军实在可恶。以往狗官陈阔弄得军中乌烟瘴气,如今摄政王在此整顿军纪,无人敢造次,老子也不打铁了,投军去得了……”
按照张大人所言,围剿夜狄人擅骑射的散兵便在这一两日了,征集民间马匹充当战马亦是为了此事。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自己都不能走。
一阵寒风刮过,吹得聂觉枫如同醍醐灌顶,想通的一刹,他便再也等不得,围着铁匠铺绕来绕去踱步。
铁匠也看出他的焦躁:“喂,你这晃来晃去,晃得人眼晕,一会儿别掉进铁水中……”
“梨落”马蹄铁换好,他付过钱,纵身上马,朝着主将府邸而去。
边城荒凉之境又是这等冰天雪地的时节,不到酉时天色便黯淡下来。
这府邸不算豪奢,进进出出十八间屋子,主屋尚算好找。
觉枫借着晦暗天色,避过守卫,潜入主宅。一进屋,他提了提鼻子,心头一喜。最近半年,镜尘惯用一款清冷熏香,这香散着淡淡药香,微苦却不难闻,初闻不国平平,却有股带给人宁静致远的幽雅香气。若非常常在侧的熟人还不太好分辨是香气还是药味……
这间主宅应该便是盛镜尘的卧室。
天色已成墨染的一般,人仍是未归。觉枫越等越是心焦,莫非他今夜并非眠宿在此……他心中杂念如同生了根的杂草,不管不顾地从心底生出来。
就在此刻,脚步声打乱了他心中的喧嚣……
已近子时,门吱悠悠地打开,踏进门来的正是劳碌了整日的盛镜尘,他进了屋,吸了下屋中的熏香味道,燥了一日的肺腑才稍稍安稳。他并未掌灯,闭着眸子,自己安静拆下束腿,又左右手相互解开束臂,束缚稍解,白日光景肆无忌惮地涌到了眼前。
那人面容苍白凄厉,失魂落魄从眸子滚动,似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甚……
刚待放任自己心软,脑海中立刻出现个金刚般的声音呵斥:“盛镜尘,你被欺、被弃的还不够?”
可从来便是自己纠缠,两人才能续着“红线”,自己松了手,这段缘分便要如流沙般弥散了……
此声虽无实相,震得盛镜尘身子颤了颤,从最深处生出了莫名的胆寒……
胸膛之中被气血撞击得鼓鼓囊囊,他感觉憋闷得紧,伸手去解束腰。今日这带子束得繁复,他双手在身后,摸黑摆弄了半晌,一环一扣地解着,心急又加迟迟解不开,折腾得身上出了层薄汗。
“我帮你……”
觉枫轻巧解开镜尘缠绕的束带,从他身前将束带擎了片刻,未等镜尘反应,双臂紧紧缠绕在他的颈窄腰际。
盛镜尘后背紧贴着同样滚烫的胸膛,血气极快在周身涌了一趟,双唇微微有些酥麻。他使出所有力气握紧双拳,抽了口气,狠狠心说:“放开……”
“王爷,你听我一句,好吗……”觉枫分不清他是真怒还是假嗔,双臂如铁线般将人箍得紧紧的,两人紧贴没有半点缝隙。
第106章 心念相融
镜尘被他箍得透不过气来,“好,你说,我听着……”
“我不想骗你,雍国之事,你给我一些时日,他只是孩子,心神不定,过上一两载便会淡了……”
“呵?”盛镜尘声音陡然抬高。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屁话.......”
“我非你不可么,为何要等旁人心思转圜……”
镜尘像是被人将气力抽走了,心中愤懑之气顶着,冷冷地哼了一声。
觉枫知道镜尘要起怒,眸子紧闭,脸颊贴着镜尘颈窝:“是我非你不可,在雍国的日日夜夜,小的想的不是鸿庐药庄颠倒便是沛河上飘摇,人都要疯魔了,求王爷可怜可怜。”
“你惦记的,也不是非本王不可……”镜尘气顺了不少,仍是对觉枫的回答有些挑剔。
觉枫声中已浸了水声:前几日,君上又迎娶了一位与君后平起平坐的妃嫔,是念羽的姊姊……我便想,希望君上能与后宫嫔妃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两人紧贴着,镜尘身上透出浸润多时的沉香与觉枫松柏般清冽的气息勾连在了一处……
“可若稍稍一想,换作你迎娶他人,心肝肺腑就像被人掏了一般……”觉枫下颌凑到镜尘脸颊下缘摩挲。
镜尘侧过头几乎便与觉枫触碰在一起,他压低声音:“本王不需要通过姻亲巩固权势,亦不会因为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若有一日成亲,定是因为倾心以付……”
他没再说后边半句,心中默念:“那个人会是你吗……”
冷月射出寒光照着觉枫眸子润的如同琥珀,镜尘呼吸错乱了一瞬,唇微微抿了起来,承受着觉枫毫无章法的触碰……
他双手穿过臂弯,在镜尘胸前寻一枚纽扣,偏偏是枚盘扣,纽扣与绳结配得丝丝入扣,绳结之间颇为艰涩,纽扣偏偏卡在绳结处……
两人之间缠绕的气息越来越浓,如同一团燃炙的滚烫花火……
觉枫有些懊恼地放弃了那枚盘扣,他见镜尘并未阻拦,胆子更大了几分,一路探着寻到镜尘的要害处,循循善诱的“教导”起来……
盛镜尘喉咙中闷哼了声,声声呻吟吞在口中,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冤”
他侧过头含住觉枫近在咫尺的软滑唇瓣,两处唇瓣绞缠,反反复复碾磨着对方,吻起“啧啧”水声,这一吻似是
第一回 亲近,又似是走过了无数春秋……空洞洞的心房被股浓得化不开的气息浇灌得满满当当,鼻腔不知为何异常热辣。
电光石火一瞬,人便被吸走了神魂一般,酥麻的感觉即刻从唇角泛到天灵盖又覆满全身……泪水同时从眸中飙了出来……
觉枫面皮发烫,眼眶发热,粗喘着凑到镜尘耳边:“小的侍候的可还周到……王爷还……”
摄政王弓着身,单手撑着桌缘,被他卡在不上不下的地方,胸中火焰反而愈来烧得越旺,羞愤说道:“要做便做,少废话……”
镜尘薄嗔浅怒激得觉枫头皮发麻,身体深处低吼了一声:“镜尘……”
盛镜尘被他喊得浑身肌肉一紧,急喘了几下,睁开眼眸:“柜子里有药油……”
觉枫自然不想弄伤他,极快地闪到柜边,寻到一瓶与熏香味道相似的瓷瓶,又闪回镜尘身畔。
他将药油倒入掌心,轻轻浅浅地抿开,看着药油若有所思:“此物不会有催……”
“没有,只是与熏香味道相同,用着比熏香方便。”
觉枫问着话,动作始终未停,复又亲上了镜尘带笑的唇瓣。两人的欲念被鼓动到了顶点,觉枫才又进一步。
万丈红尘不过一番天旋地转的耳鬓厮磨……
盛镜尘混混沌沌之间隐入了一处陌生境地,四周皆是红帐帷幔,往自己身上一瞧竟着了雕龙绣凤的大红喜服,心头猛得收缩:“我这是在成亲……”
接着纳闷起来:“与谁成亲……觉枫么……”
想到这个名字不知为何心中一阵甜腻,他想要唤人,使劲儿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词……
他恍然抬起头,对面不知何时站了一人亦是身披了雕龙绣凤的大红喜服,玉白面容上目露凶光。
镜尘含含糊糊看不清那人面貌,可心中隐隐约约知道是谁……
没等他发问,那人先声夺人:“既然你想好与我一同嫁与九哥,那我也勉强答应……”
他言语清清冷冷,如同从九重天上缥缈而来:“不过,凡事总有先来后到……这家中自然是我为大,你做小……”
盛镜尘被他说得阵阵发愣,什么“做大”“做小”,只觉得周身似是被绳索紧紧束缚,那绳索越来越紧,紧得他喘不过气来……
猝然跌入万丈深渊,他使劲儿努起周身气力对抗下坠之力和无边的黑暗……
“唔……”呻吟出了口,他终于睁开了双目……天地摇晃了一会儿随即静谧了下来,镜尘心中怦怦直跳,他环顾四周看出乃是在鹄州的府邸,眼前背对着自己的正是觉枫.......
他深吸了口气,后腰酸痛及时提点着他昨夜的一切历历在目……梦境引起的心悸余波未平,他轻轻拥抱觉枫在怀,额头抵着他的肩胛,心安了不少.......
觉枫被他拥着渐渐有了知觉,转过身,静静瞧了瞧,见他面色发白,眸子沁水,手背触了触他的额头,柔声问:“怎么了,做了噩梦……”
“嗯。”镜尘浅浅颔首。
觉枫下颌蹭了蹭他的脸颊,轻轻拍着镜尘脊背道:“倒不知是何等牛鬼蛇神能惊吓王爷?”
镜尘仍将刚才的梦记得清清楚楚,却不想再提,微微摇了摇头。
觉枫见如此,也不强求,温柔捋着镜尘的后背,轻声道:“再睡会儿……”
镜尘睫毛抖了抖,唇角挂着孤,将眸子阖上。
觉枫看着他如同幼兽般褪去了平日的威武,柔顺得近乎甜腻,怔怔的有些出神,这样的摄政王他也难得一见。
伴着觉枫强劲有力的心跳声,镜尘得以安眠,几乎是来到鹄州睡得最为甜美的一回。
第107章 安危相易
破晓时分,觉枫碾过身,手顺势拂过镜尘,却落了空,他猝然惊醒。等了半晌仍不见镜尘回来,便简单收拾了收拾去寻他。不久便在书房听到了镜尘与人商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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