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明端着药从殿外进来,看到这番景象,惊骇无比,几乎无法端住药碗。他立刻放下碗,扶起晴暄,用软布擦去他唇上的血迹,一勺勺为他灌下汤药。
喝下药,晴暄一口气吐了出来,面色才没那么苍白。
玉屏看着缓缓走出的云后,终是忍不住说了句:“您这是何苦……”
云后挑了挑眉峰:“君后、杨女、凌氏哪个都打动不了他,她们背后的家族要开罪光了,倒不如让本宫刺穿他的梦境……”
一副汤药下去,晴暄周身的痛意渐渐褪去,可他低头看看,心上豁开个口子一般,汩汩冒着血,扯得他生疼……
“给我面镜子……”他眼眸未动,轻启唇瓣。
“唉。”允明随即端来一面铜镜。
镜子中的自己消瘦的厉害,眼中滑落大颗泪珠,他以手背揩了揩泪痕,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拍了拍脸颊,想让自己看起来起色好些:
“允明,去帮我找些脂粉来,不要带香气……”
“唉,请君上稍候片刻……”允明闻言赶忙转身要去取……
“这脸色太苍白,九哥见了问起来,我又要想法子遮掩……”
允明身子一僵,又缓缓转了回来,他脸色时红时白,犹豫半晌,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呈上……
晴暄抬起手,两指在空中划了划,允明心领神会地退了下去……
抖开信笺,觉枫的字落入眼中:“君上金安,事出紧急,来不及告知与君上。若是有幸活着回来,聂某回来向您讨罚……”
晴暄怔怔看着觉枫亲笔写就的书信,直到信笺如凋零的秋叶般从他手中脱落……
他心中泛起个空洞声音,带着冷酷和嘲弄,挑衅地告诉他:“字字句句全是冷漠疏离,他不知有多厌恶这座宫殿,多厌恶你这个仇人之子……”
晴暄蜷着身,盖着厚被仍是层层泛寒。
又过一阵,不知为何,从心底夹杂着股炙热涌遍全身,身上温暖了一阵接着转成热意,继而滚烫。他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时断时续,泪混着痛折腾到深夜,口舌被心火灼伤,呻吟被压制着,实在忍耐不得,才会偶尔将痛楚说出口。
“水……水……”他口中无力地呢喃着,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摸索着。终于,他的双手抓住了一条坚实的手臂,对方将他半扶起来,一碗温热的茶水已经送到他的唇边。
他一口气喝了半碗茶水,那清甜的水滑过他的舌尖,滋润着他干涩的喉咙。他此刻被燥热和憋闷夹击,伸手扯开衣领,露出一小片胸膛,想要气喘得舒服些。
混沌中抬眼看上一双明眸,这双眼他熟悉极了。只是匆匆一眼,他就仿佛被慑住了魂魄,呼吸变得轻缓。
那人接过杯子,转身要将杯子放在桌上。
晴暄毫不犹豫地紧紧锁住那人的宽阔臂膀,他白莲瓣儿似的脸庞靠在那人肩背上,用腻人的嗓音颤抖说:“别走……”
听了晴暄的话,那人似是被瞬间冻结住一样,整个身子出奇的僵硬,连呼吸似是也被喊停了……
晴暄毫无章法的在那人的背部胡乱探索,他的手指触碰到条条虬结肌肉,这肌肉在他指尖滑动下微微发颤,整个腰背紧绷的如同一张弓。
他的嗓音带着水色,如祷告般恳求:“把你自己分给暄儿一点,一点儿就够了……”
那人终不再忍耐内心的挣扎,回转过身,将纤弱的晴暄捧进怀里,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世上最精致细腻的瓷器。
离暗小心的控着自己的力度,不敢出声,甚至不敢看一眼晴暄。生怕自己行差踏错一点儿,便会被君上发现端倪……
晴暄被抱着,听着强劲的脉搏跳动声在耳畔鼓动,只觉得心中都是满的,他微微阖眸,轻轻瞥了瞥唇角,面容漂亮的好似谪仙,他鼻腔中发出哼哼唧唧的甜腻声响,整个人乖顺的像只小猫儿,都倚在了他人身上……
离暗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他此刻血气上了头,脑子一片空白。“唔……”他低吼出声,大手在精雕细琢的身躯上肆意游走,衣带松松一扯便悉数落了地……
离暗顾不上心绪,随便裹上件衣物,慌忙为哭成了泪人儿的庆阳君覆上被子。
在这个深夜的寂静中,离暗的声音谨慎而微弱。
他心神不定地唤了声“君上……”,随后等待着晴暄的反应。
他的手刚刚碰到被子边缘,晴暄布满血丝、如饿狼般的双目狠狠盯住离暗,“谁让你在这儿的?”
他脸上的表情疏离而冷酷,充满了敌意。
离暗看到此情此景,心中有什么被人重拳击得粉碎
晴暄稍稍低头看着遍处狼藉,紧咬下唇,清清楚楚呵斥:“滚……”
离暗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成酱紫色。他整好衣物,朝着晴暄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默默地退出房门,留下庆阳君独自面对屋中的空旷和寂静。
晴暄看着他的背影,被气得七窍生烟,力度灌注到了手上,狠狠拍击床缘,掌心传来巨疼,疼得晴暄直哆嗦……
第112章 威逼利诱
仗着在瑞国的半载历练,觉枫轻车熟路潜回矿上收拾了细软和文书。
看着枕头旁安静躺着的野兔皮,他掸了掸上面的灰尘,手指伸入毛皮之间,软滑的触感挠得人心痒。
他刚收好野兔皮,转身想要离开时,正好有人推门而入,嘴里叨念着:“聂九,也不知你死去了哪里,我来为你洒扫洒扫,等你回来便好住。”
袁禾说着一头撞上个黑影,他先是一愣,接着便要叫嚷起来,被觉枫捂住了嘴。
“袁禾,是我……”觉枫拽下了遮面的黑布,露出真容。
袁禾听出他的声音,心里安定下来。“你这些时日去了哪里,我整日寻思着你莫不是被狼叼了去……”
“说来话长……不过我即刻便要走,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觉枫低声说与袁禾。
袁禾对他所言似乎早有准备,淡定点了点头,开口道:“聂九,早知你与咱们不是同路人……如今看你尚在人间,便是最好不过……”
觉枫眼中掠过一丝感动,袁禾与他萍水相逢,却在他最难的时候帮他良多……
他沉吟了片刻又道:“袁禾,我要去一趟见季把头,你在矿上时间长了,可知他在何处?”
看袁禾面有难色,觉枫又道:“你别为难,不知道也无大碍,我慢慢打探便是……”
袁禾眉头深深的皱了皱,脸色凝重:“其他的袁某我或许不知,此事倒还真的知道一二……这些日子,我与霖阴的人来往颇多,听他们闲谈中露过……据说,季把头亲自在霖阴矿上督工,连吃住也在矿上……”
觉枫脸色瞬间松弛了下来,感激的拍了拍袁禾的肩膀:“多谢了,兄弟……”
袁禾轻轻摆了摆手:“这算什么,你冒死从矿底下将我救出来,大恩大德,我铭记于心……”
事情迫在眉睫,觉枫来不及与袁禾叙旧,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错过身便要离开。
觉枫即将踏出房门,袁禾略提高了些声量:“聂九,你这人看着精明强干,武功也高强,遇上事却常常犯傻,做出的事匪夷所思,连个庄户汉也不如。”
“这次不知你又要干什么,我自知挡不住你……”他略略沉吟,语气中有一丝凝重,低缓说道:“保重……”
觉枫并未完全转身,只是扭过头,颔了颔首。
他拿着瑞国各处文书可谓畅通无阻,很快便到了霖阴矿。从高处将霖阴矿查探了个清清楚楚,便躲在大石之后熬到过午。
过午失分,日头最盛,守备也松弛……
他将在林中遇到的歇脚苦力敲晕,换上了苦力衣服,戴上顶破烂斗笠将眉目掩住,推了拉石的车子便向霖阴矿走去。这身褐色衣服只能掩住些要紧之物,他将弓弩刀剑皆放在马背上,安置了“梨落”在一处水草丰茂之处。
霖阴矿大帐居中布着,帐顶明晃晃一面大旗,上绣一个“季”字,有恃无恐的在风中飘荡……
觉枫推着车,一步步走向那座大帐。周围的气氛逐渐变得紧张,守卫们严肃地盯着他,俨然将他看做危险
一名守卫便警惕地喝住他:“什么人?把头的大帐,闲杂人等一概起开……”
觉枫依旧保持着镇定和从容。他仿佛没有听到守卫的话,继续推着车稳步向大帐走去。
“停下……”守卫见他不但不停,反而越走越快,有些慌神,即刻奔过来,便要抽刀……这一刻,觉枫终于停下了脚步,慌忙点头哈腰:“大人息怒、大人息怒,路上有人拖小的将此物转给季把头……”他将头埋的极低,扯着嗓子喊道。
说话的同时,他将一个丝帕呈现在守卫面前。这个丝帕细软精致,上面的绣花美丽而精细,一看就知道是出自。
看到这个丝帕,守卫的态度明显软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接过丝帕,然后向帐内走去。
不多时,那守卫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近前,话语客气了不少:“把头吩咐请你进去……”
觉枫颔了颔首起了身。
走到大帐门口,他驻足呼吸了片刻。帐帘分别有人从两侧为他掀开……待他进了帐,两侧掀帘之人出了帐,守在了帐外。
觉枫向前数步正待跪拜,忽闻上位之人急切说道:“免礼……谁人给你此物,可还说了其他话?”觉枫沉吟了片刻。
只是这片刻的犹豫,让季林泽陡然起了戒备之心。他的眼神变得警惕起来,紧紧地盯着觉枫。觉枫摘下斗笠,抬眸向上看去,“在下聂九见过季把头……”声音很平静,没有任何的惧怕或躲闪。
听到“聂九”这个名字,见到眼前苦力的眉目的一瞬,季林泽脑海中仿若被人点燃了火花。这人他见过,当日跟在郡主身畔一同巡视的“新人”,后来郡主大婚,自己受命在矿上督工,并未到场,可传言比诏令到得快,郡主似乎便是找了个苦力为夫婿……
这些记忆让季林泽愣住了。他脑子乱了,脸也垮了下来,神情微凛,握了握腰间的佩刀:“你到底是何人……这帕中之物又是如何得着的?”他满目疑惑和警惕……
觉枫心思一横,时间紧迫,多待一时,鹄州便多一时的风险,顾不得许多,只好激一激眼前之人。他朗声道:“在下奉摄政王之命请谢大人给瑞国反戈一击……”
季林泽本是气定神闲的模样,被他一句话说得汗毛都要竖起来,快步到近前逼近觉枫,压低了声音:“你不要命了,敢在瑞国大帐之内如此叫嚣……”
觉枫冷笑了一声,“季大人当下不拉聂某出去打一顿板子,便就来不及了……”
他不再等季林泽反应,忧心忡忡道:“谢尧,你再不出手,鹄州便要保不住了,大兵压境,直取昊都,与菲姑娘纵是在王府也待不安稳……”
季林泽手中捏着“纸马”,微微颤抖……
觉枫自然知道他心中杂念丛生,又递上一句:“你今时今日的富贵,王爷未必不能与你……”
见季林泽目光犹疑,他又说道:“凭王爷之力,你若能助一臂之力自然是好的,若是不成,便是鹄州失了,也未必就一蹶不振,到那时……”
第113章 应了亲事
“我还有所求……”季林泽牙关紧咬,极力隐忍,额上蜿蜒流下汗水……
觉枫颔了颔首:“你说……摄政王与我便宜行事之权,一品以下官职任你挑选……”
“我……我要家妹嫁入王府……她久在王府也不会有所不适……”他说完,似觉出不妥,又补了一句:“只需让她做侧妃便好……”
觉枫听过,嘴唇微微发麻……
觉枫羽睫飘忽,难掩眼中落寞之色,“可这是王爷的私事,我没有……没有……”
季林泽脸色微沉,端起茶杯啜饮并没有答话。
觉枫咬着牙根,心思杂乱。季林泽在瑞国权势滔天,回去雍国这所有化为泡影,他必要趁此良机狮子大张口。任人想要如此也是常事,若不如此,反倒让人不踏实……另一则,他若是做了摄政王姻亲,妹妹终身有托,权位唾手可得……
他哽了哽喉咙:“若是王爷对令妹并无……”思虑再三,想不到合适话语,又不好挑明,面皮微烫的有些发红……
季林泽斜睨了一眼觉枫,扯了扯唇角:“你说王爷对家妹无心不会娶她?”
他嗤笑片刻,似是被逗乐了:“不知聂大人今年贵庚?为人君的哪有什么情爱之念……历代各国为君称帝的哪个不是妃嫔众多……有心无心又何妨?”
觉枫自知季林泽所言不错,君上如今已然笼络了三位贵女在后宫……镜尘也多次说并不是“非他不可”.......
季林泽见他踟蹰多时,似是极其为难,气定神闲放下茶杯:“若聂大人做不得主,不妨请了王爷示下……”
“请王爷示下……”觉枫咂摸着这一句,苦笑了下。
他来此便花费了将近十日,一来一去便要至少半月,还不算路上难以估量的阻拦。他眼前满目疮痍鹄州城,形容枯槁的孩童,堪堪以雪水解渴的兵士,一幕幕如长了刺般刺痛着他的眼眸和肺腑……
65/81 首页 上一页 63 64 65 66 67 6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