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枫未敢回身,微微挪动脚步,收敛了身形于柱后。心中暗忖:“来人话语犹疑,不知是并未发现迷晕的侍卫,还是冒进贪功。无论怎样,此地珍宝众多,他不敢放暗器,必要亲自来勘察。只需笃定如此,待他近身,一击必中便是了。”
“噔、噔、蹬、蹬”那人脚步,一步胜过一步的沉重。
鲛衣内,雨水糅合在肌肤间与汗液黏结,这会儿身上炙烤,蒸得人发燥,豆大汗珠儿顺着额前碎发垂下。
觉枫听得出此人功力在自己之下,可若打斗起来引来众多侍卫……
“‘魅世沙华’近在咫尺……”觉枫缓缓吞了口气,生生抑住唇齿颤抖,三指捏紧链镖,暗数来人的步点,全力一击在此一举。
“嘭、嘭、嘭”脉搏鼓动,掌心黏腻,觉枫心一横,待要出手。
恍然间,“噗通”,如野兽中箭般,那人闷发出短促哀嚎,应声栽倒。
迅速坠下道黑影,正落在觉枫面前。来人身姿健硕,完全罩住觉枫,重重深影挡住了来人面目。
“不知是敌是友,却不宜反目,速速取了宝物为妙。”觉枫暗忖,收了链镖,眼眸微敛。
“阁下,好俊的身手……”
“阁下也不错。”那人话语中似带着笑意。
“在下谢过了。此地皆为各国民脂民膏,阁下自取便是。在下只谋此物。”觉枫手指了指身侧的“魅世沙华”,转身便要去取。
“阁下倒是慷慨。”那人话说得不慌不忙,手上却簌簌生风朝觉枫扑来。
左肩风起,觉枫旋即挪身,双手推挡开来,拉扯间与对方走过数招。辗转之间看清对方带了张笑嘻嘻模样的傀儡面皮。
“阁下这为何意?”觉枫察觉此人莫名难测,心头火气,怒怼道。“闻言,奕国摄政王在此地布了重兵把守,你我还是各行其是的好。”
“阁下识得奕国摄政王?”那人试探问道。
“未曾见过……只是那等狼子野心,寡廉鲜耻之辈,有所耳闻。”二人在此方寸之地,拳脚相抵,虽离宝物咫尺却毫无进展,觉枫见数招之内拿不下对方,心中火焰愈炽。
“阁下好见识,那摄政王不止狼子野心、寡廉鲜耻还悖逆人伦,十恶不赦。”
“此人竟如此恨毒了奕国摄政王,难道是同道?”觉枫念及此处,鹞子翻身,向后了三步。
借着厅内光亮将此人相貌大致看了看,傀儡面皮之下,一双扇形明眸,精气十足,亮光四射,他不由得心头一紧,脑海浮现四个字:“不好相与”。
星眸炯炯透着深不见底的幽光,眼神如锚望向觉枫,“敝人闯荡江湖最是快意恩仇。仇当场报,恩也等不及结草衔环。”
第11章 舍身相救
觉枫闻言,仿如街市之上被乞儿箍住大腿,哭笑不得。
这时辰催得人心焦,觉枫按捺了心绪,隐忍道:“江湖事,江湖了,阁下不如出了此地,再慢慢计较如何?”
“极好!”那人声中带着笑意,只是仍未闪身。
“有人袭阁,快启机关!”阁楼外先是嘈杂一片,不多时,身侧宝物逐次退到深处,玄铁挡板“哐当”落下将宝物严实挡住。
“哒、哒、哒、哒”守护宝物的铁板逐次关合。
觉枫发狠戳向那人双目,那人双肘内合抵挡。
觉枫转向飞身出去,将妩媚多姿的神花捧罩在了怀里。
“魅世沙华”甫一离位,不知何处升腾起紫蓝浓烟横冲直撞。
觉枫怀抱“魅世沙华”,无可转换,接连向后猛退,四周紫烟渐浓,已要弥漫开来。
斜侧一阵劲风,毒烟四散。
不等觉枫细想,“嗖”的一声,浓雾深处窜出箭矢,夹带幽光,携凶带煞。
觉枫一手轻揽“魅世沙华”,反手握住靴中短剑抵御,短剑硬碰精铁,箭矢瞬间崩裂开来,震得虎口一阵酸麻。
箭矢也变了走向,“当啷”落地。
未等觉枫反应,第二枚箭已直奔面堂。
觉枫向一侧偏过身,躲了过去。
第三枚箭矢仿是算准了般从两侧各放出箭来。
腰际一股力道,觉枫借力使力向斜后方翻腾,勉强错过了箭镝。
回过神来,觉枫便是再不想欠了人情,也不得不颔首道:“多谢。”
“再过半刻,机关全开,万箭齐发,你我便要葬身此地。”那人催促道。
“去阁顶,有绳索。”觉枫连忙回道。
那人捡起掉落地上箭矢,猛地向柱子投去,力道精妙,箭矢深入了半尺。
觉枫心领神会,稍稍使力,借着柱子上箭矢,登一踩二,翻身上了顶层阁楼,那人也紧跟在后。
两人动作不算慢,这阁中机关转合之声愈来愈速……“蛛绳”近在眼前,纤细浮悬。
“不如弃了此物……”暗夜里,黑衣人眸光如炬,盯视觉枫。
“不必……”觉枫拒绝道。
“‘蛛绳’纤弱恐受不住两人之力,今日已欠了阁下人情,聂某却还有个不情之请。”
没等对方应允,觉枫便再言道:“请阁下先行,若聂某殒命阁中,拜托阁下将此花交于我家主人。”
“本君的恩情必要你亲自来还。”黑衣人冷冷地说罢,翻身攀上‘蛛绳’,蹬壁掷绳,如灵蛇窜动到‘蛛绳’中段。
上半截身子向后翻转,仅是借了“蛛绳”微弱拖拽之力缠绕足端,另一足抵住阁壁,手伸向觉枫。
觉枫心下一凛,容不得多虑,单手借了那人投掷之力向上翻去,丹田运力,四指扣住阁檐,轻轻纵到檐上。
这阁箭羽已是大开,八面皆有箭雨飞驰,觉枫抓住两只羽箭,罩在身前成了屏障,独臂抵挡三不五时飞抵的箭只。
“啪……”
“蛛绳”受不住两人之力,绷成两段。
那人脱了“蛛绳”之力,身子急速下坠,两只流箭正向其身侧扎去。
“不要……”,两字破喉而出,觉枫双目紧闭不忍再睹。
“聂兄心软至此,啧啧。”性命攸关之际,那人仍调笑如常,接着呵了口气,笑道:“在下倒还没那么容易死。”
觉枫闻声急睁开眼眸。
“蛛绳”卷落羽箭,黑衣之人单手紧握扎入阁壁的手刀,身子悬空,明眸莹莹发亮,仰头望向自己。
觉枫微微僵硬的身子注进暖流般,和缓了些,向那人递过手去。
黑衣人借力攀上阁檐,空气中扑面而来血腥之气。
“这刀与你。阁守备最弱,城南十里榆林再聚。”黑衣人从靴上抽出精致匕首递与觉枫,一副不容置疑口吻。
觉枫稍稍迟疑,抛下折断的羽箭接过利刃,依言往紫宸阁侧,见那人要返身往北侧去,血腥气冲得他鼻尖发酸,轻叹了一口气,拽住那人,抱拳说:“在下,聂觉枫。”
“嗯!”那人极快颔了颔首。
紫辰阁侧守备果然懈怠。
不知是一向松散还是守卫被引去了北侧,觉枫如入无人之境。
借着如墨夜色,不肖半个时辰便归了
好在,虽经了些风雨,“魅世沙华”仍旧枝繁叶茂。
觉枫以软帕擦去身上汗水,查点伤痕。
想着“此行还算顺遂。”蘸着药棉揩拭伤处,疼痛肆无忌惮涌来,竟不觉痛。
“聂觉枫啊,聂觉枫,你到底在犹疑什么?约定之初,你便打定主意,不去赴约,不是吗?”心念间,有个声音咆哮。
“欠人恩情,不报便罢了,不去看看平安嘛?”另外一声音毫不退让,也掷地有声。
“聂觉枫,你这等身份岂可儿戏,若被人识破,岂不是累及殿下、祸及雍国。”心底厉声嘶吼再起。
“殿下……雍国……”是了,家国之前,个人恩义……若是那人真的有个闪失……他已知晓了真名实姓,阎王殿前,他要索命也能找对了人。
觉枫不知觉间碰狠了伤口,殷红血注瞬间冒了出来,蜿蜒顺着手背,从指尖滴答落下,洒在地面点点血痕。
许是今日着实累透了,觉枫草草陷入混沌。
初冬时节,寒风乍起,枯枝被吹得噼啪作响,再摔成几段,散到角落。
觉枫恍然从梦境醒来,见窗外只刚刚露了点天光,放下心来。
臂上伤口已浅浅结了痂,筋骨不时传来痛意。
觉枫勉力起了身,今日去到奕国庙堂,不知是否与头一回那般磋磨。
念及头次质子之教,觉枫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轻轻抚了抚肩胛。
崇政殿外,等着入殿的奕国文臣武将早排成两队立于寒风。
今日为奕国议政之大朝会,即便是惫懒惯了的勋贵亦不敢托大。
觉枫寻到了自己位子。
和自己站在一处的其余几人零零散散立于风中,身子禁不住打着寒战,想来是各国质子。
觉枫心中堆了事,无心攀谈,初冬寒风刺得肌肤如针尖掠过,反让他清醒了几分。
“早过了卯时,摄政王怎还未到?”时间长了,队伍里窸窸窣窣有人交谈。
“可不是,摄政王自掌政以来,从未迟过场,更别说议政朝会了。”
闻人所言摄政王明明勤谨有加,与外界所言“茹毛饮血”“好色凌虐”却是有别。
“咳咳,慎言慎言,四王爷来了。”其中有人眼尖的早远远瞧见了气势凌人的奕国四王爷盛先云。
人还未见,大红外氅先扎入眼中,来人如一团火焰般大步流星径直迈进殿里。
众人见四王爷盛先云入了殿,如临大赦,皆随着进去。
不少人心中叨念,往常这四王爷纨绔,每每最末,这回倒是拔了头筹。
觉枫微微抬头瞄了眼,盛先云大马金刀的斜靠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腰间玉饰,不时往殿外张望。
殿上其余众人心口一线,屏气凝神。
“哒哒哒哒”战马铁蹄猛击大地。
觉枫秉息,早早听到策马之声,那战马必是被催狠了才如此奋力。
不多时,一魁伟身影踏上大殿,其势如山,似是身后跟随了千军万马。一来便将这殿上的气息劫了去,其他人顿感喘不过气来。
头个动作的便是纨绔王爷盛先云,如脱了水的鱼,咕噜一个转身离了座,使个眼色命人撤了位子,规规矩矩站得笔直。
“众位大人,镜尘迟了。”来人甫踏入殿内,立时说道。
“这声音……”觉枫心中如打漏的砂锅,咯噔翻了底朝天。
“昨夜那人,没死……”
“可,他竟是……”
觉枫只觉得脊梁根发寒,细细密密冒出汗来,肌肤间不可控制地散出冷杉气息。
殿宇之上继而又响起镜王声音:“规矩不可破,本王误了时辰也要以律处之……”
“琮伊,误了议政朝会该当如何?”盛镜尘看向在旁侍卫。
“这……”侍卫稍有迟疑。
“直说便是。”
“误议政朝会,鞭二十,罚俸三月。”
“会后,你来执鞭。”盛镜尘平静说道。
“这……请王爷三思。”侍卫央道。
“本王向来看重践诺履约,今日诸公宗室、诸国殿下皆在,怎可坏了规矩。照办便是。”
“践诺履约。”四个字仿如鞭子,狠狠抽在觉枫脸上。
“廉谦,开始吧。”盛镜尘吩咐道。
另一侍卫领了旨意,高声道:“尚大人奏春试事宜。”
学政尚崇礼听到自己名字,向外迈了一步,向着空无一人的龙椅拜了拜,又向盛镜尘拜了拜,清了清喉咙,高声奏事。
“启禀王爷。去载,因战事耽搁了秋试,不少奕国学子盼着春试能祈些君恩?再者,奕国繁盛,不少他国学子也想来春试一试,下官惶恐,请王爷定夺。”
“尚大人掌管学政多年,自然有谋略,不妨说说,其他各位大人也可各抒己见?”盛镜尘敛起了刚猛气势,语气亲厚,循循善诱。
“是,王爷。”
“微臣感怀学子殷切之心,加之累年省出不少空缺。今年取士名额可否在往年之上再加一成。至于来投考的学子,若允其参试,必将占了奕国学子名额,恐伤了奕国学子之心。”尚学政言无不尽。
尚崇礼言罢,副学政陈崖出列拱手陈词:“臣附议,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泛泛引入他国学子,若有异心,毁我奕国根本。”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第12章 朝堂对峙
“学政一事,诸位大人亦为奕国社稷谋。”盛镜尘沉吟片刻,“只是本王所见,减免税负,不妨广布恩泽。为国取仕,却宜精不宜粗。”
“本王琢磨着赋税再减一成,春试取仕,再减两成。”盛镜尘扫视殿下众臣,目光被那面无异色的质子绊住,伤处叫嚣起来。
众学政闻言心中大愕。“春试名额不增反减了两成。这该如何与学子交代……”
只是摄政王气势凌厉,众人被其气势威压得不敢出言。
“凡学子,不论身份,均可参试。”盛镜尘又送出一记重锤。
殿内鸦雀无声,众人心中实则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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