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家园失所,沦落至此,想来已有五年了。”步摇自叹道。
觉枫念起紫宸阁初见步摇那番光景,应是所言不差。
“家中可还有亲眷?”觉枫小心回问。
“不过些担了亲人之名的陌路罢了。”步摇眼中头次有些落寞神情。
适才觉枫对步摇点滴关照,都入了晴暄眼中,他心气坠到了谷底。
炭火噼里啪啦爆出火星来,衬得格外安静。
“今后可有打算?”
“步摇随性自在,现如今只想游戏人间,倒未想得诸般长远。”步摇莞尔,唇角旁梨涡随着旋动起来,话中却有几分凄楚。
“虽是萍水相逢,觉枫冒犯,想高攀,与姑娘结拜兄妹,不知姑娘可否有意?觉枫唐突,若无意直言便好。”
步摇眼眸亮了亮,看向觉枫,耳上环佩猛荡了荡。“聂大哥抬爱,步摇亲眷单薄,求之不得。”
“觉枫虚长几岁,以茶代酒敬你。”
“多谢大哥,小妹敬你。”
两杯即碰,一言落定。
第15章 我心悦你
“兄长,小妹略通些手相,几位可愿测测。”步摇灵机一动,眼光看向三人。
“还劳烦步摇姑娘看看。”千贺兴冲冲递上手掌,不错眼珠地盯着步摇,满目期待。
“兄长性子忠实耿直,宁折不弯。家中虽无兄弟,却是朋友众多,即便不能大富大贵,亦可封妻荫子,家有贤妻,子女膝下承欢。”步摇捻动指尖,振振有词。
“只是……”
千贺听她判得满合心意,正要端杯,听到这两字,赶忙停了手,凑近问道“只是如何?”
“这掌纹中似是有处关卡……”步摇指尖细细点了点千贺掌心,双睫呼扇,眉头微皱。
“无妨,大丈夫生死有命成败在天,岂可因些枝节挂心。千贺多承苏姑娘吉言,以茶代酒敬你。”千贺重端起杯茶。
步摇垂眸转念一想,顺手端起茶,口中宽慰道:“兄长吉人自有天相,便在月内不要远行便是。”
“六弟,要不要听一听,今日这卦算是送与你的?”步摇转头问晴暄。
“不必了,苏姐姐。家中请人看过。嘱咐日后不得再让旁人批命。”晴暄垂着眸,向着空杯吹了口气。
步摇面色不霁,暗忖:“这小公子的情状,分明便是不快。”
觉枫察觉晴暄不快,忙岔开话道:“为兄平日钻研了几招防身之术,也不难学,今日算是略表诚意。结契兄妹的礼物后续补上。”觉枫挚诚说道。
“极好,家中曾请人教习了两载,只略通功法的底子。步摇,多谢兄长。”步摇抱拳相谢。
觉枫拳脚生风,步摇双眸紧盯。
红衣青衫,莫名的般配。
晴暄瞧着眼前,指节攥得咯咯响,刺得眼睛煞红。
觉枫收了拳法,问向步摇,“看清了?可还要再走遍?”
“啪嚓。”银瓶乍碎之声,几人皆惊。
千贺惊诧:“这茶杯何时放在处?”
晴喧脸色煞白,自责道:“我……”,眸子破了般,涌出泪来。
“不妨事,不妨事。日头落了,这院子也太暗了些。今日便到此吧。”觉枫连忙收拾茶杯碎片,边宽慰道。
觉枫将客房重新布置了番,安排步摇妥当住下。
回了屋里,见了靛蓝釉的瓷瓶方想起白日里千贺所言,炼成的“玄露丹”孤单单置在了桌上。
寒冬时节,更深露重,院中梨树残枝落了一层薄霜。
觉枫掩了掩衣,藏了瓷瓶在掌中。
三两步已至近前,晴暄屋里早熄了灯,漆黑一片。想是睡得沉了,正犹豫进不进门,屋中断断续续啜泣之声。
“明日便去砸了那酒楼,这‘神仙醉’是假酒,一点都不醉人……”
觉枫一凛:“是暄儿的声音”。
屋中断断续续呜咽引得觉枫将诸多思虑抛了脑后,轻启房门,潜踪入了屋。
晴暄背对房门坐于桌边,手中酒杯盈满,作势往口中送。
觉枫并了步子,抢先一步,擒住了晴暄手腕,又怕惊了他,低声唤了句“暄儿”。
暗夜之中,晴暄独饮了大半壶“神仙醉”,酒气熏得双目迷离,视物模糊。兀地窜出一人,反倒清明了几分。
“殿下,深夜饮酒伤身害神……”
“你是九哥,不,九哥有了契妹,没闲暇来管暄儿……”晴暄,眼中噙泪,唇角微抿,斜眼看觉枫。
“殿下,别闹。”觉枫轻声安抚。
“殿下还请保重身子。云后盼着殿下回雍国。”觉枫只道晴暄思乡念亲,心中苦闷。
“这是新配的玄露丹,殿下连服两粒,解酒养身。”觉枫回过身去寻水杯。
晴暄眸子动也不动看了瓶子半晌,突然挥手过去。
“啪~”靛蓝瓷瓶狠砸在地上,瓶身碎裂,丹药滚了满地。
“雍国,我明日便要回去,不,今日便走。”晴暄口中念念,起身摸到木箱,胡乱将衣物一件件扯出来。
觉枫连忙过去,从后扣住晴暄双臂。
“殿下不要生气,微臣错了。请殿下责罚。”
冷杉气息从四周环上来,晴暄清明了几分,侧过头喃喃道:
“暄儿不喜欢苏姑娘,一点儿都不喜欢。”
觉枫沉吟了半晌,轻诉与晴暄。“苏姑娘身世可怜,孤苦无依。同为天涯沦落人,咱们也助她一助吧。”
晴暄眼神迷浑,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
他又似是想起了什么,气鼓鼓诘问:“那九哥为何要和苏姑娘结拜,暄儿不要九哥当别人兄长……”
觉枫又笑了笑:“苏姑娘虽有江湖豪情,不拘小节,却始终是女儿身。混迹于我等男子当中,于她清誉有碍。有了兄妹名分,望她在此心安。”觉枫又道:“再者既有兄妹名分,亦断了旁人遐想。”
说完试探问道:“殿下不气了,好吗?”
晴暄眼眸顺着觉枫侧脸曲线细细描摹了几遍,抽了口气,指着心窝:“气的,这里痛得厉害。”
说罢,晴暄侧过头直接迎上温热鼻息。口中呢喃,醇酒浸润的湿软唇瓣携着酒香轻啄觉枫,手臂搭上觉枫脖颈,唇瓣始终不肯分离。
觉枫脑中空白一片,勉力支撑。
二人身子贴在一处,为冷杉之气所包裹,脚步跌跌撞撞到了榻边。
“咚”的一声,晴暄结结实实撞在柜上。
尽管吃痛,恰见那人眼中的点点眸光如星,更觉心动。
他忍痛收声,与觉枫默默叠了在榻上。
“咚咚咚。”敲门声急促如鼓。
接着传来千贺洪亮声音:“六弟可安好?”千贺再急敲了几下,压低了嗓门又道,“可需进屋查探?”
“嗬,不必了,大哥。”晴暄气喘着,抢先说道,继又解释:“是只野猫儿偷腥,已然跑了。暄儿困倦,你也安歇吧。”
“遵命。”千贺口中应和,仍是踟蹰在门外。
觉枫屏住呼吸,双手撑起架在晴暄两侧,身子亦竭力悬空,生怕千贺识破。
晴暄睁着莹亮眸子狡黠一笑,抬身昂头够着贴上觉枫的唇瓣,细细密密的吸吮。
“九哥,暄儿喜欢你......很早之前便......”晴暄齿间轻吐几字,只觉清冽气息似融了秘药,周身火焰越来越炙,衣衫处处生风,皮肉寸寸起火,指尖扯动觉枫腰际衣带。
觉枫仿若身处深潭,窒息之感几乎没顶,心头如遭重锤,吃痛起来。
“咳咳……”门外人影幢幢,千贺尚未走远,还能听到其隐忍咳声。
暄儿口中断断续续呻吟出声......
觉枫心中大骇,双唇紧紧贴上堵住了那声音。
晴喧浅浅闭了双眸,睫毛颤巍巍抖着,全然未察觉异样,全当觉枫也是情热悸动。
只觉这笨拙的吻比“神仙醉”更能醉人。肌肤上传来密麻麻的痒,透过皮肉竟入了骨,勾得心底的天地恨不能坍成了一角,便要眼前这人的情爱来填。
觉枫一手抬起晴喧双手,轻举过头侧,俯身耐心吸吮晴喧净白下颌及至细嫩脖颈,一手轻抚其腰侧,惹得晴暄瘙痒难当,不由自主地躲避。
“呃……”又是心中吃痛,觉枫轻叹了声,抚到晴暄膻中气海一线,指上稍加了力。
晴暄意识昏沉,不多时,如吸了迷药般睡了去。
觉枫即刻起身为晴暄理了衣衫,盖好被子。
安抚住心中痛意,于床榻旁坐了良久。
翌日清晨,两人四目相触,晴暄顶着红了个透的面皮,深深低下头,生怕被人察觉异样。只觉这日天气极好,拢于乌云的日头似兀得放了晴,风亦含了笑意。
“六弟,快来吃饭。”觉枫目光移开,出声提醒。两人终不能傻傻立在屋内太久。
“呦呵,大伙儿都在啊。”老鱼不知是第几次从这院中醒来,轻车熟路推门进了觉枫屋中。
屋中热腾腾饭香扑面,老鱼自顾自坐下,大咧咧说道:“觉枫兄弟,可惜你不是个女子。凭你这贤惠,求娶的人怕不要踏破了。”
听了老鱼话语,觉枫心中咕咕酸涩翻涌,涌得心中遍处皆是,没了一点饿意。
“呸,忒不要脸。本便没你的碗筷。”千贺见了老鱼这副做派,气便不打一处来。
“大哥,老鱼虽是皮厚了些,话却是没错。兄长手艺赛过右丞府娇美厨娘。”步摇抢过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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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老鱼早习惯了步摇出人意料之举,便是大清早见了也不觉讶异,很快便捕捉了步摇话外之意。
“嗯。”觉枫递与老鱼一碗葱香面,笑道:“昨日虽初见步摇姑娘,兄弟便觉得与其投缘,承蒙不弃,结拜金兰。”
老鱼面目疑惑,瞧瞧觉枫,再看看步摇,不住挠头。
“对了,鱼兄,兄弟正有一事相求。”觉枫见众人吃得差不多了,恍然开口,“可否将踏彩行云借与兄弟一日?”。
“没问题。”
“没问题。”
老鱼和步摇异口同声。
“步摇已然松口,自是不言而喻。觉枫兄弟,你是知道的,那马儿娇贵得很,每日马料便要十几种,搭起来甚是麻烦,那马儿皆是步摇精心喂养。也和她亲厚些。”老鱼为众人解释道。
“那有劳步摇了。”觉枫满心感激。
“兄长折煞小妹了,兄长待要去往何处?若是长途,还要再多备些豆粕饼子。这‘踏彩行云’喂养得娇惯,饿肚子便要发脾气。”步摇说起马儿,眼神中透着精光。
晴暄暗自打量步摇,见她一个女儿家,竟将马儿料理得头头是道,心中又生几分敬意。
“不太远,便在东郊马市,一日来回。”觉枫放下手中茶杯,和缓出言。
“那步摇且去准备,一个时辰后,东郊马市会合。兄长看如何?”步摇说着便起了身。
“劳烦了,步摇,咱们一个时辰后会合。”觉枫口中答着步摇,眼神询问晴暄。
晴暄点头称是,千贺、老鱼亦皆要同往。
第16章 时局陡转
东郊马市,喧闹至极。
此市以马种分了区,魁梧壮硕的京州马、身量矮小耐力足的蒙州马三两成堆,任由客人挑选。
几人在马市兜兜转转了几圈总算盼来了步摇。马市众人脑袋顶上都长了眼,早有人盯上了“踏彩行云”,见步摇打停了马,呼啦啦围了上来。
“姑娘,可是要卖马?”长了满脸深褐麻子的马贩见这马英武不凡,其主人又是位俏丽女子,龇着牙谄媚问道。
“不卖。”觉枫抢步挡在步摇前面,短剑剑柄抵住麻子胸膛,喝道:“此乃我家主人坐骑,不卖不赁,各位散了吧”。
麻子等马贩见几人言谈豪气,似是勋贵,便不再招惹。
觉枫接过步摇手中缰绳,轻抚了抚马儿脖颈油亮鬃毛,“踏彩行云”驯顺得昂了昂马头。
觉枫亦不上马,捋了捋缰绳,牵着“踏彩行云”绕马市再走一圈。
晴暄抚着一匹深棕高头大马,不解问道:“九哥,这些马儿皆入不了眼?”
“暄儿可累?再看看如何?”觉枫浅笑说。
几人来到一圈高栅栏围起的地界,大门并无人看守,说笑着便要进门,“踏彩行云”却闹起了脾气,原地打了几个转,便是步摇使了喷香豆粕引诱,再不肯再向前一步。
“兄台,这是何处?”千贺忙拽了身旁过路小哥问道。
“此处乃是处置老弱病马的。病了弱点的还许有时机贱卖与人,再是不济的便要成了肉马。呶,便是那个马棚。”小哥用手指了指,果然不远有处低矮草棚,路途甚是泥泞,掺杂着浓重血腥气。
“兄长那些良马皆未入眼,还要相看这些驽马?”步摇见此地不善,心知此地最不能被马儿见,忙遮了“踏彩行云”的眼眸,急带它离了此处。
“觉枫兄弟,不如再看看他处。”老鱼掩住口鼻,脚下躲避泥污。
千贺也附和道:“九弟,那京州马有三两匹颇为英武。”
觉枫笑着答道:“兄长,觉枫还有些不甘心,劳烦几位再等片刻。”探寻目光看向晴暄。
“我去,我去。”晴暄毫不犹疑,忙举高手。
几人约定半个时辰后茶寮相见便分头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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