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没受伤吧。”晴暄听得心惊,扒着觉枫脖颈,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这些异兽虽非善类,却不会随意吃人,反倒是因它伤了,稍有惊动,便发狠伤人,以求自保。”
“乾苑峰上异兽遍布,对付的法子,早学了个七七八八。蛛绳缚住了其爪牙,洁蚁清了腐肉,又敷了伤药。不过七日便可保它生龙活虎了。”觉枫将救治异兽说得如做菜般简单。
两人散步遛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不觉路长,晌午便回了霓园。
霓园院中支了口大锅,正腾腾冒着热气,柴火炙烧,噼里啪啦地爆着火花,传出柴火燃出的木头香。锅中大朵肉块“咕咕”炖煮,肉香味传遍了整个霓园。
两副红彤彤的春联搭在桌上,待着“上门”。
老鱼持了酒葫芦,眼盯着大锅,急得踱步,口中叨念“有酒无肉,无事也愁。有肉有酒,鬼来不惧,佛渡不留。”。步摇悻悻地瞅着老鱼,不慌不忙坐在边上摆弄窗花。
这院中肉香蒸腾,煞是诱人,勾起了馋,晴暄赶到近前,“今日是何好日子?”
“六弟,赶得正是时候。”千贺见晴暄两人到了,忙掀了锅,肉香随了白气兀地升起,引得老鱼、步摇皆围拢了过来,赶忙抻箸下筷。
“我要这块……”老鱼眼疾手快捞到一块肥嫩适中的肉块。
“明明是我先夹到的,臭老鱼。”步摇眉目怒睁,嗔怪着呛道。
千贺精心挑选了一小碗淋了肉汤的细嫩肉块递与晴暄。
晴暄辛劳半日,腹中早便饥饿,夹起一块,放入口中,软烂鲜香。
“竟不知大哥厨艺如此精进了……”晴暄很是饿了,浓汤赤酱,肉香满口,肠腑更是满足。
千贺摸了摸后脑勺,咧着嘴,高兴道:“六弟都这般说,看来是真的成了。待回去了,这霓园练就的一手厨艺也好做几个小菜给老娘尝尝。”
谁知千贺无心一言,竟惹得在场众人哑了声。
老鱼喉头一哽,接着换上了笑颜:“就看你老千是个有福气的,改日定要去雍国拜见大娘。”
“嗯。”千贺使劲点了点头,“老娘最会做这年节的吃食,饮上一大壶沐都的“山河缘”,咱们不醉不归。”
“咱们再不可多言了,都在这碗中。”老鱼为在场诸人皆满了一碗,面红耳赤地说了一句。
众人各怀心思,满饮了一碗。
第18章 依依惜别
“啪啪啪……”房门为人轻叩,觉枫知道乃千贺如约而至,清了清嗓子说了声“进来。”
千贺推门进屋,闻到屋中淡淡酒气,压低声音问,“九弟,我回屋见了你留的信笺,等到亥时才来。咱们可是要回雍了?”
觉枫沉吟了半晌,点了点头。
“果然……”千贺长吁了一口气,“军中烹羊宰牛后便为大战。”
“大人可有吩咐?”千贺目光灼灼。
“大哥,眼下雍国国祚不稳,殿下此次归雍,时机敏感,难免引人夺嫡之念。不论晴源、晴萦两位殿下是敌是友,可能顾念几分手足之情,咱们皆要早做防范。”
千贺颔首,深以为然。
“元月初一,奕国年初大祭,守备必然松散。摄政王已两次遣了人来邀,怠慢了反引来祸事。劳烦大哥陪殿下归雍。”
“这有何难,咱们从菩冥关起便盼着这一刻。”千贺涨红着脸,踌躇满怀,“请大人放心,千贺必不辱命。豁出这条命去,也要平安送殿下回”
觉枫心念一紧,一条条一处处细细讲与他听。
“燕茹已提前将殿下回雍的消息散了出去。亦会安排人扮作殿下,分头走官道。若有人起了心思,也给他惹点麻烦。我思来想去,大哥和殿下可行一条参佛道,以寺庙为据,虽路途稍远些却少有人行,盘查亦松,食宿也好些,只是要大哥与殿下扮作带发的修行人,通关文牒皆是全的。”
觉枫接着排布道:“初一前晚,关城门之前,便要出得城去。行五十里山腰洞穴处置备了僧衣和吃食,包裹中放置了“暗夜流星”的机巧图,带了回去若能为御羽卫配上,必能战力大增。”
“老鱼、步摇皆离不开奕国,咱们也不好牵连朋友。觉枫已托付了老鱼将殿下送出奕国。步摇亦要帮忙办一桩事,他们二人皆是应了。”
千贺将觉枫所言一一铭记在心,惊诧问道:“九弟,这桩桩件件是你何时办的,为兄竟毫无察觉。”
觉枫浅浅笑了笑。
“大哥。”觉枫赶忙唤住千贺,躬身一拜,“请大哥寸步不离守卫殿下。”
“九弟,此事放在大哥这里,你且放心。多花些心思应对开年大祭,奕国摄政王亦非善类。”
“各自小心!”觉枫环住千贺双拳,低语道。
近了年关,霓园中倒是处处喜气。
奕国、雍国皆抛了脑后,“梨落”旧伤已愈,越发精神。几人饱食终日,其余便是遛马、吃酒、打牌。
每日再便是千贺、步摇二人大战老鱼,燕茹三不五时常来插科打诨,晴暄被他们逗得前仰后合。
除夕这日,天地霜结,晴冷异常。
晴暄、步摇结伴跑马回来,这阵子,晴暄从步摇处习得不少养马经验,一来二去竟也颇为投机。
两人给马儿喂饱了,方觉也有些饿了。
进了霓园,几人竟已坐在了桌前,见二人到了年菜随即摆了上桌。
“今年除夕之日如此早……”步摇诧异道。
“奕国差了人来催,除夕过午,觉枫便要赶去奕学府。”千贺为步摇解释道,亦是说与晴暄。
晴暄和煦面容改了气候,弓着眉头,眼神探问觉枫。
觉枫深深点了点头,他原本打算亲自送晴暄出城,明日再赴开年大祭,可差役催了两拨,若去晚了,反倒惹事。
他为晴暄盛了一碗汤递到面前,热气蒸腾,熟识的香味更灼人眼,晴暄哽了哽喉咙,吞了口汤。
众人皆松了口气,仅是吃菜并未饮酒,堪堪聊些家常,一餐饭过得极快。
“尚有一个时辰,拜托诸位了,来日若有所求,聂某定当报还。”说完,觉枫挨个向众人行礼。
“相逢便是缘分,你我兄弟不论这个。”老鱼收起了平日散漫面目,正色道。
“承兄一诺,步摇定当竭力。”步摇秉手还礼。
千贺、燕茹更是不在话下,口中连连称诺。几人各自回房收拾。
“九哥,我,可否晚几日回去……”晴暄试探问道,即便早知道了答案。
“殿下,云后娘娘再传了书,王上便在这几日。”觉枫本不欲将此讯说与晴暄,可晴暄到此时仍信念不坚,必要给他紧一紧。
晴暄跌坐凳上,似有山一般的重担压在心口,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觉枫单膝跪地,双手捂着晴暄左膝,仰头端详着晴暄眉目,宽慰道:“微臣看得出殿下胸中有丘壑,眉间显山河。若主政雍国,定能有一番作为。”
“真的,九哥,你真的这么看?”晴暄提了一口气,不可置信问道。
觉枫虔诚至极,眨了眨眼,眉眼温润如水墨,令人倍加信服。
“那你何时归来?”
“少则三月,多则一年。说来,交了头年岁银,便不会强留质子。”
“那我在沐都等你。”
“好。”
“绝不食言。”
“好。”
“早归……”
“好。”
“贵人何在?”院中有人喧哗,觉枫连忙起身整了整衣衫,迈步往外,随着应道:“在此。”
奕国上等兵士装扮的侍卫,见人出来,忙躬身施礼:“奉命请贵人过府一叙。”
觉枫知道避无可避,打点了行装,复又喂了“梨落”,不舍看向霓园寸寸草木,心中默念“保重”,随即随宫人出了霓园。
觉枫被宫人带到了一处,便再无人来扰,只是送来些素菜白饭。
觉枫心中忐忑,牵挂步摇毕竟年纪小些,不知能否办妥了这头一步?
再是牵挂晴暄,这返雍之路,如履薄冰,望神佛护佑。念着念着,再等了些时日,仍无人来,便早早和衣睡了。
除夕这日,奕国盛镜尘惯常先去祭拜盛氏祖宗,再到皇祖父太上皇清翮宫盘桓些时日,只是今日心中揣了事,脚下步子加紧了许多。
清翮宫舞乐齐鸣,仙气袅袅,远远看去不逊于海外仙境。
有近侍通秉摄政王求见,“太上皇”盛牧桓急唤:“快请”。
自当年那事发生,自己便无心政事,将当年显露颓势的奕国扔给了十六岁的镜儿,这孩儿自小便被委以厚愿,习得安邦定国之道,只是当年尚幼,群臣难以信服,这孩子第一次登崇政殿,便带来了傅氏宗主的头颅,群臣再无反对之声,奕国更是在其龙脊虎威两大营下所向披靡,睥睨天下。自个也乐得作逍遥仙般太上皇,只是苦了这个孩子。
“皇祖父,好好的,为何流泪啊。”十五岁的十皇子盛祈风忙为“太上皇”拭泪。
“风儿啊,你兄长当年便是你这样的年纪,力擒敌首,主政奕国。”盛牧桓看祈风稚气面庞,不无感慨地说。
“风儿从小听着兄长的故事长大,可风儿不能入朝议政,好久没见过兄长了,风儿若能和皇兄一般就好了。”祈风忽闪着明眸,无比渴望地说道。
盛镜尘已经步入清翮宫,舞乐暂停,乐人退至两旁向摄政王施礼,盛祈风心急跑了过去,脆生生行了大礼,“祈风拜见皇兄”。
若不是他莽莽撞撞冲出来,盛镜尘还未注意到他,略略朝他颔首示意,向着皇祖父恭敬行了大礼:“皇祖父安好。”
“镜尘,操持政务辛苦啦,快坐吧。”
“孙儿忙于公务,未能时时伴您左右,孙儿心中有愧。”盛镜尘坐在了太上皇垂手边的圈椅上。
清翮宫近侍见盛镜尘落了座,便招呼布菜,侍从鱼贯而入,不多时便摆了满桌。
“好孩子,你担着这整个奕国,皇祖父又怎会不知,皇祖父这里什么都好,还有祈风这些小辈乖觉,常伴左右,就连先云那个性野贪玩的也是常来。”
说起先云,太上皇目色幽深地望着皇孙,这对孩子本来兄友弟恭,可不知何时起,便是这般冷若冰霜的样子。先云虽是玩闹的性子,却不至于除夕家宴仍是不来。太上皇心中惦念,却未挑明,口中转了话柄。
“我这什么都不缺,倒是你那府中尚缺个主母,可有中意之人?”太上皇昏黄的眸中隐含着期待。
“尚不曾有,全凭您老人家做主。”除夕,盛镜尘不想忤逆祖父,随声应和。
“既然应了,皇祖父便遣人去搜罗了,到时候莫要哄我。”太上皇胡须尽白,却仍是神采奕奕。
太上皇夹起一箸青豆,神情微凛,放了筷,伸手揩了揩眼角水渍,缓声言道:“他和她们可还好嘛。”
盛镜尘抬眸,风轻云淡说了声:“他很好。”
说着怀中抽出块水蓝丝帕,上边着了笔墨,还是鲜的,递与太上皇。
接着言道:“她们……孙儿也无所知。”
祈风听得清两人所说的每个字,却不明所以,只盯着眼前的菜式深思:“皇祖父口中他和她们是何人?似乎皆是熟识的亲近之人。”虽疑云满腹,却不敢深究。
又说了会儿话,镜尘起身拜别了太上皇。
“风儿去送皇兄……”盛祈风看盛镜尘要走,忙放下手中筷子,追了上去。
“兄长,祈风许久未见,甚是想念兄长。”说着就拉住其衣袖。
盛镜尘回眸才又注意到这位小殿下,稚气未脱的脸庞上清水一般的眼眸,隐匿着当年孩童模样,眉宇之间渐增了几分英气。
“祈风如今已这么大了,皇祖父这里多亏了你常来探望,讨他老人家欢心。”
看着眼前十五六岁的盛祈风,镜尘忆不得当初自己模样,当初的自己眉目断不是这般清朗。
第19章 开年之祭
“明日是臣弟第二年参加开年大祭,不知可能允臣弟执开年第一把弓?”祈风大着胆子,说出心中惦念了月余之事。
盛镜尘盯视眼前的祈风,沉吟了片刻:“好,哥哥允了,可这头一箭,必要箭无虚发,你可担得?”
“我行的,兄长,我试与你,如何?”盛祈风眼眸精亮,急着唤人抬来弓箭。
“不必了,祈风,兄长信你。”说罢,侧头说与身边侍卫:“廉谦,你亲跑一趟虎威营,说与先云,再为小殿下说说须留意之事。”
廉谦领了命,躬身称是,即刻转身便要去,被摄政王一把捉了腕子,低声问道:“人到了吗?”
廉谦一愣,回道:“已在奕学府上住下,明日一应用度,上好的马匹亦备下了。”
廉谦觉出摄政王浅浅松了口气,心中再起了一问,试探问道:“王爷,若四王爷有所异议,闹将起来……”
盛镜尘挥了挥手中马鞭,厉声道:“让他来王府当面问我。”
廉谦心中叫苦,少不得又被四王爷拿了出气,只得口中称是离了当场。
“滚,都滚出去……”咆哮顶着寒风,冲出八丈之外。
盛先云喘着粗气,净白面庞憋得发红,蜷缩在毯上,见来人仍是杵在那处,拿起桌上茶碗便扔出去,碗中刚沏的热茶,泼洒在脸上可有得好看。
待看清了那边面目,先云有些发慌,忙将手边头盔扔了过去,不偏不倚扣住了茶碗,才没伤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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