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倾深呼吸一口气,皱眉又道:“大概是小时候的每天都要很小心讨好父亲母亲,生怕出事。”
“我这个人,很难拿真心对待别人。”容倾把游行的手放在掌心十指相扣,扣得很紧很紧,语气干巴巴又别扭,踩得地上的雪碎沙沙地响。
容倾一脚把雪给踢飞到身前,讲话声音让游行觉得闷闷的,还是有点幼稚。
“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容倾宛若一个控诉游行是王八蛋的可怜人,“你说过的,不会丢下我。”
游行听着,心想他倒是不会跟容倾分开什么的。
但对方是一个需要时时刻刻强调有人爱他的人,他不知道为何这么介意——大抵是习以为常,以为幸福的家庭其实就是得到父母的关爱,但即使是容淮南关心容倾,亦或者说了关心的话,或许落在容倾耳朵中就是空话。
大概是一种惯性吧。
游行回捏住了容倾的手,随意搭了句话:“那我还是不说了,省得说了惹你胡思乱想。”
“话说你真的很会装。”游行感叹,“表里真的很不一呢,我认识的朋友至少都是正儿八经,没见过你这样的。”
容倾差点想弄死游行的心都生出来了——早知道就该在床上多教育,多警告,才会听话。
游行被容倾的目光紧盯着,他不适道:“我不是你的工具,你是个畜生,弄得我腰疼腿疼,别指望我把你当什么……”
“你不许看我!”游行眼角眉梢刻意地瞪了容倾一眼。
他觉得容倾没那意思,可他是个颜狗。
游行气急,甩了容倾的手,烦闷地憋脸,没好气地说:“滚!”
胸膛微微起伏。
容倾倒是矜持有礼貌,开始道歉。
耳尖子红红的,特明显。
“抱歉,我刚才想得有点太出格了。”容倾审慎听取容淮南的意见,如实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毕竟是曾经的大天使长,让说些出格的话儿还真是得慎重考虑。可憋了半天,容倾觉得自己说不出一句,又苦恼摸不准恋人脾性——抱都抱了,睡都睡了。
容倾补了一句退让度极高的话,“我是心甘情愿让你——”
游行适时捂住他的嘴,脑子一个激灵,旋即道:“你哪里学来的这个词?”
游行脑仁疼,保不准这容倾讲些没脑子、出格、惊天地泣鬼神的胡话。
“你失智的时候没有理智,不能瞎说话。”游行提示说:“结婚,是很遥远的事,不要随便乱许诺。”
容倾眼睛很亮,眸子中蕴含着无限的深情,神色也认真,他笑了说:“讲究理智的爱情只是苦了你跟我,你跟我纠缠这么久,没觉得苦过吗?”
游行看容倾一眼,随即垂眸,嗓子像灌了铅。
“没有好结果的事……”游行声线更低沉,“感情又不是投资,也不是以物易物,苦……”
游行没想过这个问题的特殊意义,他扯开了嘴笑,“不知道,我觉得苦,别人不觉得,我也没有资格说苦。”
“以前还在地狱城,想着见面会打架,”游行仰头看幽蓝静寂的冷色夜空。
耳边刺啦刺啦。
季舟槿跟季蕴正手捏烟花棒放起,明亮的火花在他们的手中旋舞,那种感觉好像是悬在月上跳舞的芭蕾舞者。
纵使好看,但一个人踩着一轮弯月起舞。
或许也没有人当自己的观众。
也许自己的坚持还是一种可笑的笑话。
游行不惧容倾共感。
对方大概是知道他想什么的。
这会儿季舟槿又朝他们招手,问道:“一起吗?”
“容大天使长,你要不要也一起?!”
容倾也看到女孩、青年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琥珀色。
像阳光下透光的蜂蜜。
季舟槿的眼中满是笑意,季蕴一直兴奋地围着季舟槿小跑,欢乐的笑声铃铛般清脆……
容倾心觉自己被这种无声无息的笑意感染了。
他姿态放松,嘴角勾起,“我小时候也玩过……”
“所以呢,”游行冷漠笑,“我就知道,你这种人。”
游行抱着胳膊抿嘴,嘲讽看了下容倾,眼神的光计较得像狐狸,带了点媚眼如丝的感觉。
“你别跟我说话!”
“不想理你!”
“你这种口是心非的坏人!”
游行姿态很傲,语气娇慵。
容倾相当受用,露出很沉静安稳的笑,那么温柔那么柔情地注视着跑到季舟槿那里去的游行。
他是真觉得游行很可爱。
偶尔露出这么憨的一面大概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容倾柔软的眼神看向游行啊……
空中无形之中落下了荡荡悠悠的雪,如斯纯洁。
容倾伸出手,又抬首看向天际。
冰雪侵面的冷意袭来,耳边是窸窸窣窣的喊声。
容倾看到游行拿雪球塞季舟槿颈子里……
当他眼神稍微变得阴郁了。
容倾琢磨着要不要把游行给抓过来,游行忽然走到他面前,把一团雪塞他颈子里。
冰凉的感觉传遍全身。
容倾气结,好半天憋出一句:“你——”
“我什么?”游行弯腰团起一堆大雪咣咣砸向季舟槿,又麻溜甩手,“不玩了,累死了。”
容倾眼看到季舟槿跟季蕴两个人给埋雪里,又听游行给他说:“这还是算是轻的呢……”
游行目光无声无息对上他的。
他心跳扑通扑通。
在轰鸣。
继续轰鸣。
心继续猛烈跳动。
雪花掉落在游行浓黑如墨的睫毛之上,一瞬融化。
时间冰消雪融。
凝结清澈的光。
容倾弯起了嘴角。
第 52 章
眼前是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头,几乎没什么人说话。
前面七八米远的地方还是人头,能稀稀拉拉听到拉锯一般的小提琴声,一下高亢一下低迷,跟死了人一样的音乐。
游行无聊地往嘴里送爆米花,眼神木然,开口就是一句抱怨:“这里的歌手是不是骗钱的啊?!”
门口陆陆续续有穿着西装,穿着黑色小礼服的乐手们退场。
有的人礼貌地挽着自己的裙子,挨个落座,还放好了自己的大提琴,特意调整了琴弦的位置。
游行瞅着容倾一脸认真的侧脸,他就坐自己前面。
游行捏住容倾肩膀,质问说:“你吃点好的。”
容倾面色不改,眼神直视前方,“我没品味。”
“来都来了。”容倾继续看,头也没回。
身边的一个熊小孩蹦跳着哭泣,大哭起来。大概是新手妈妈,一边哄一边用不好意思的语气说道歉。
游行愤愤地锤了一把容倾的肩膀,拧眉对着容倾脖子上自己挠出的伤口重重摁了下,然后走了。
容倾看到远处一团光下也都是黑黑的一阵东西。
不知为何,竟然是如此疲倦。
听轻音乐会——就是催眠。
容倾打了个哈欠,等他反应过来时。
游行已经走了。
小孩的哭闹声喋喋不休,年轻的母亲父亲露出焦急的神情,却无从得解。
容倾盯着小孩的粉红色奶瓶看了会儿,他回神,又看到不远处一个身穿银灰色大衣的高大男人。他晃了会儿神,脑海中全是游行说过的气质。
容致书指尖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细烟。
周遭都是热闹嘈杂,还有人指甲涂着红色的蔻丹,却大声嚷嚷。
就这样的男人,跟如此鲜活的现世有些格格不入。
容倾觉得容致书长得还不错。
只是为什么站着。
容倾当容致书是个傻逼。
不过他嘴上不说,却仍然礼貌颔首,容致书霎时转身,他捏起细烟瞧了瞧。容倾看见了白色的羽毛掉落地面,他往兜中掏出了一颗红色旺仔糖果,仔仔细细比着奶白色的果球瞧了瞧,再放到嘴里吃了起来。
糖过分甜。
有些超糖味的涩。
吃完了,容倾就觉得奶糖现出了酸。
让他的牙也酸酸的。
不过比起吃柠檬,容倾觉得自己其实也不是爱吃糖的性子。
容倾走了出去,他起身安静地把座椅给扶下,不发出一点声音。
同时容致书目光冷冷地瞧着容倾,又无声走开。
容致书脊背很直。
容倾走出去时有好几个人捂着嘴对着容致书笑了笑,而进门前,黑色领结的侍者戴白手套送给了两个人一束白玫瑰花。
容倾手上似乎还残留着花瓣的丝绒触感。
他乘电梯走到酒店二十七层高楼。
霜风如刀,寒冷地像野兽舔舐冬天的铁器。
不远处有飞机引擎的声音,而整个极北冰川坐卧在巨大的幽蓝色夜幕之下,好像沉睡的巨龙。
容倾话语被幽幽的风打散,“你没走的理由是要邀请我重新加入神界?”
“不过很抱歉,”容倾胸膛起伏,吸了冷气:“我说得并不对??”
容致书仍然那副作派,“听说你甚少提前跟别人开口,这么没礼貌?”
容倾深知自己是什么人。
可他就是说了,“就这脾气。”
容致书瞧着不远处眼神发怔,注意力都在冰原上。
“白雪山没有六翼的天使是上不去的。”容致书贸贸然开口,“你跟我回神界我的居所,我让你恢复你天使的身份。”
容倾怔住,眼神垂眸,却看不透在想什么。
可能真的是亲生父亲,眨眼就知道他最要的东西是什么。
但即便曾经想象的父亲出现了?
甚至于也跟自己印象中差不了多少。
容倾却觉得无感。满脑子都是容淮南家中他妈柳夏炖的排骨汤——没放葱。
又或者是他去碰那个玻璃瓶里的植物,就挨骂。
他妈在他二十五岁生日那一天,还特意敲门提醒说不能去戳厨房那个白馒头。
可他就是喜欢戳个洞啊?
“……”容倾很是恍惚地意识到自己为啥这么讨厌光司大酒店,反正在白鸦组待着不舒服,离家出走也不舒服。木屋里容淮南跟他说话,他就感觉特别有安全感。
尽管自己二十六岁了——可自己曾经年少时最崇拜的父亲却是自己的英雄。
容倾眉头皱着。
他好像是被宠坏的那个。
要是他离开……回到神界。
所谓神界。
应该会很讨厌的吧。
至少,或许,又是一个人揣着兜待在这里,容倾讲句心里话,他是没长大,但不至于……
容倾冷淡笑着,“凭什么呢?”
“……神界都被我毁了,”容倾眼神阴翳,他瞅着不远处手捏细烟的游行漫步走来。
对方实在是像幅画,恍若要跟细烟的白雾一起虚无缥缈,离开而去。
“我不同意。”容倾面朝容致书,耳边听到的都是自己的心跳声。
容致书胸膛起伏,颔首,“由不得你,你是神界大天使长,梵天已经苏醒,你就算不再待在神界,你也应该履行你的责任,你忘记自己曾经发过的誓言?我有义务带你走。”
容倾觉着容致书自己都找不到理由支撑他说这句话。他就说话来着,可话还未开口,冷冽的刀光发出怆人的争鸣,血腥味弥散。就这么短短数秒,容致书脸颊霎时拉了个血口子,而且游行捏惊雨刀把刀往容致书脖子上送,非常麻溜又狠绝地拉了一道口子。
“责任,义务。”游行眼神发狠,跟笑大街的牛似的,“你还来?”
容倾最怕游行搞事——搞事的那个人不是死路一条就是死路一条。
“容大天使长。”游行明显恼怒,淬冰说话,“没谁是无坚不摧,你揭容倾的伤疤做什么?还是你耳朵聋了?你不知道容倾被梵天曾经弄死的事?”
容致书平淡搭话,面无表情,仰头道:“没有。”
“那你已经收了阿鸢的龙胆花,”游行眼神真的就无解,看容致书像是个二百五跟绝世大智障,“你还来骚扰我哥?”
容倾见容致书神色淡漠,答曰说:“花丢了,我找不到。”
游行:“……”
容倾脑子打结,他都忘记了,容致书啥也不懂。
“那你怎么去的花店?”容倾大为不解,“你不是会养花吗?”
“我去泡温泉了。”容致书语气依旧平淡。
简直是平淡到不像话。
“我想过阿鸢过过的生活。”容致书眉头皱了皱,仰起头,就一句话也不会讲了。
游行跟容倾面面相觑。
到最后,游行想起刚他看穿黑色制服的警察出没,手里头拿着探照灯朝他脸照了一把。
他就鬼使神差地,直言不讳地道一句,“你是不是被偷钱了??”
容倾适时捂住游行的嘴,他闻到游行身上似有若无的香烟味,心想这人烦到会抽烟,也是满恼火了。
容倾就真的啊,他眼睁睁地看着容致书一张白玉般的脸腾地烧红,跟开水咕噜咕噜滚似的……
游行感觉自己闯大祸——就这……
神界最强战斗力的大天使长,居然被一个人类小偷给偷了家,一扫光钱。
游行没觉得是自己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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