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觉醒天赋计划让普通的婴儿都灭绝了,前一阵陆明曜还跟我说天天身上一股子烤肉味儿,”游行换拖鞋,擦手,走回客厅,又看了眼窗外的大雪,扯了纸擦手,“我妈就是这么死的,我很讨厌小孩。”
“对小孩这件事儿,咱别太冷血,”舒时手指动来动去,怪又死好几个:“你人间的父母对你肯定很有爱,梵天梵总脾气真没你这么别扭,梵叔追个人是直接用堵的。”
“嗐——”
“别说了你!”游行赶人:“滚出去!”
舒时哎呦了一声,“我草,不是吧,神界当年流传的笑话是容大天使长被囚禁地狱城数日,你不会也真的像传说中那样对大美人霸王硬上弓,还抛弃人家吧?”
舒时跳了一下,“虽然说,神界都灭亡了,大清也灭亡了……!”
游行拿扫把戳舒时的脚,听舒时又说:“讲真,容大天使长生来就是孤儿,无情无爱的人有了欲望,相信他思量得肯定比你多。”
“神之光留不留呢,”舒时又道:“其实这只是关乎于你神之力量的存在与否罢了,可我觉得你只是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啊……”
“啊!”舒时又说:“当年我以为我跟我家姑娘不能长久,我们谈了两年就分手了,我回了地狱城五日,人间五十年……我才知道她一辈子都在等我……”
“啧,怎么说呢。”舒时扎马步,踮脚爬墙,“我很爱她的。”
“不懂珍惜,那就滚!”游行踩了舒时一脚,“你自己不好好珍惜,反而当马后炮,还讹上我了?”
“可你,是不敢追人家呀……”舒时鸡蛋里挑骨头似的:“骨头这么硬,心这么软,我好像知道容倾为啥喜欢你了。”
“倒贴的样子很狼狈,”舒时咬牙,游行往舒时膝盖上照顾了一条凳子,听舒时说:“可你喜欢一个人的样子真的帅。”
“保全自己,埋葬这段无望的感情。”舒时啊了声:“又不是你一个人心甘情愿,这爱情的事都是双方,你这人!怎么这么怂呢!”
“九十九步跟一步。”舒时又说:“哎呦——爽。”
“如果讲感情,一定要分个你多我少。”舒时的脊椎骨头被游行正了位,“众所周知,强扭的瓜最不甜……”
“你再怎么反复横跳,”舒时又道:“容倾本不该被这段感情所累,可是梵天问他到底喜不喜欢你,却是亲口承认了的。”
“你知道,天使的翅膀跟圣剑对于一个成神的天使来说,有多么重要。”舒时露出夸赞飘飘欲仙的表情,“他早就为你,抛弃了信仰。”
“所以——”
游行转身,“你走吧,我知道了。”
“嗯。”舒时不忘拍了一把容倾惯用的抱枕,往嘴中送了颗葡萄,他绊倒垃圾桶,游行听到舒时的痛呼声,他看到玻璃门前自己熟悉而冰冷的眼神。
游行自知,是个薄凉之人。
大抵是命运,总之能在风雪夜带着他出去吃饺子的父母也离开了。
归根到底,厄运是自己本身。
深渊也是自己。
如若能够跟喜欢的人一起走在雪漫纷飞的街道,在很累的时候,抬头就能看见那个人等待着自己,应该是最幸福的吧。
目光交接,握过来的手,最是幸福了。
掌心很热,在看到他来,就一辈子安心了。
舒时叹气,吸了一口冷空气说:“悲伤跟爱都是同时存在。”
“游行,”舒时仰头,雪落进他的眼睛中,凉凉的。
“但失去了,并不代表他不存在。”舒时婉转低头,旋即转身,“曾经很爱你的人走了,一定会再等到更爱你的人出现的。”
“大雪是盖住一切的寂寞。”舒时从窗户跳下去,无奈道:“你是希望它冰消雪融,还是缘起缘灭……但你知道,有些人失去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游行才开口:“那你告诉我,容倾去哪儿了。”
“白雪山。”舒时的话在雪中悠悠回响。
游行的目光全在那盏暖黄的路灯上,他把头抵在墙上,五指贴住墙,掌心传来冰冷而阴翳的温度。心中很累,想要找到他,可连自己也厌倦这一个没有勇气的自己。如果失去了惊雨刀力量的庇护,自己形如废人,无法抵抗梵天。
梵天也许会无处不在,可容倾似乎也无处不在。
不是不敢跟他在一起,而是他自己都看不到前方,又怎么敢真心许诺一段真挚的感情?
拿得起,放不下。
他能够,给容倾带去幸福吗?
可跟容倾在一起后的每一天,都能忘却掉过去很多的事。
每每情浓,过去的那些东西就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游行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他掌心中幻化出白色的光。
惊雨刀力量一并被神之光收拢,它指引着,游行往白雪山去。
游行——剔除了自己的神格。
沦为只有觉醒天赋的人类。
第 58 章
容倾手打方向盘,视线看向不远处的雾凇。
雪山浓雾蔼蔼,看不清方向。
容倾喜欢雪,很喜欢堆雪人。
小时候容淮南一把把雪埋自己儿子身上,遭了柳夏好一顿骂,说你这当爸爸的不把人当人。容倾看很多的人玩雪,他就一直站那儿,眼睛使劲瞄,可不敢上前,容淮南看见了就说:“哎呀,养了个小公主啊。”
“脸皮这么薄。”容淮南开玩笑说:“谁会嫁给你啊,你比小姑娘还胆子小。”
容倾使劲蹬腿儿,一脸矜持。
说起来两个人被人类当孩子养,也是见过的。
游痕带着游行来找老友玩儿,游行就听父亲絮叨,说带你去吃好吃的,又说今天爸爸打牌,你自个去玩儿。
还掏了一百块钱。
游行揣着,好高兴,满脑子都是我可以去买好多的烟花放了,他爸个子高,只把烟花棒给给他妈玩儿,舒遇又老不带着他,他好烦。
一个人偷偷买了好多。
游行觉得自己发财了。
可容倾早就在看到游行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他死死地盯着对方——游行的眼神看他却那么陌生。他紧紧盯了人好一会儿,游行使劲挣扎,却又在片刻后呢喃了声:“哥哥。”
游行抓容倾的衣领,眼神水汪汪地喊了句:“哥哥。”
……
容倾想起这件事,至今都觉得是自己造孽。
让游行失去记忆,是自己思量多次之后做出的决定。
既然想起地狱城的记忆会这么不开心,那么就不要想起好了。
容倾拉开车窗,点了烟,手搭到窗外,深吸了口烟。
他没抽烟的习惯,可这个点,只想一个人安静待着。
其实在知道感知到游行体内另外一股心跳,他心中是开心的。
心中的某种期待大过恨意。
甚至于,偶尔冒出一个画面,还未看清那个画面是什么,它就被一股难以控制的暴躁跟烦躁取代了。
容倾连跟游行在一起的未来都没敢想。
更遑论,期待一个孩子,期待跟他组成家庭跟伴侣。
容倾手指不耐烦掸烟。
烟灰被冷冷的风吹散,容倾把车窗开得大了些。
车内,是母亲柳夏给他准备的排骨汤跟饭菜。
容倾骗柳夏去露营,柳夏连夜给容倾准备了吃的用的。
厚厚的羊毛毯跟厚实的羽绒外衣,以及写了标号的食品袋分装。
容倾脑海中回忆着刚进家门时的场景。
暖气的温热之意扑面而来,柳夏特意开了窗户,容淮南脚踩四条腿的凳子,赶快说:“喂,圣诞节你儿子生日,给我熬个骨头吃……”圣诞树就立在屋内,刚砍的。容倾甚至看到了了粉红色的蝴蝶结,明晃晃写了四个大字:【容倾专用】。
容倾叹气一声,随即耳边又听到脚步声。
雪嘎吱嘎吱。
容倾抬眸,便看到容淮南摘下墨镜款款而来,很霸气、很糟糕的样子。
容淮南抬手敲了敲窗户,提醒说:“上不去,是吧?!”
容倾拧眉,不准容淮南进来。
白雪山与神界的交界处,只有天使能上去。
但容倾废了,就只能望洋兴叹。
容倾拧着门把手,也不辩解,直接把车窗给打上去了。
容淮南敲玻璃窗,容倾又打下窗,“很危险,别上去了。”
“要不说,你老子就是你老子呢。”容淮南硬气,眼角余光放到了车后尾。
身后一团雪从树顶上摔下来,发出一声闷响。
有黄色的露营帐子跟车轮碾过的痕迹,旁边还跑过了一只雪狐,嗖的从一旁窜走了。
容淮南回神:“我也能爬上去,我们容家祖祖辈辈都在爬的山,听说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在山上背回一个女子,自此容家就飞黄腾达,变富了。”
容倾:“……”
“那是你亲妈,好像……啧……”
容倾拉开车门,对着容淮南的后背一阵拳打脚踢,他愤愤道:“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爸?!”
“为什么阿行要跟我分手啊?!”容倾感觉自己像是遭了报应,委屈到不行,“……我不分手!”
容淮南脚挨了顿锤,脸抽抽,“你不是一直都很成熟稳重的吗?现在知道闹小孩脾气了?!”
容倾甩了句:“我没爹没妈!”
“你就是一点也不疼我!”容倾真的觉得烦,而且真闹脾气,但说了句这样的话后,也飞快调整心情,恢复了正常的语调:“阿行跟我闹……我不知道怎么办。”
“……”容淮南呦嗬一声,“所以你爸我就是你爸。”
“总有人要负重而行。”容淮南把墨镜放到口袋里,“听说,阿行……给你闹得怀孕了?!”
“没有!”容倾气死了自己对舒遇的口不择言。
上个月,天天心理咨询。
游行其实不是怀孕,就只是自己想多了。
“等你当了父亲,”容淮南拉开车门坐进去,他翘腿,侧脸沉静,又说:“你跟那个容致书,仍然有怨,咱又不是什么善良可亲的人,何须怕这么一个抛妻弃子的畜生?”
“还是说,你舍不得你某一重身份?”容淮南眼看着雪狐往自己这边探眼睛,眼瞅着这狐狸肥得死,他目光都在雪上,“你是不相信自己,还是不相信游行?”
“他十五六岁就被我看出来喜欢你。”容淮南叹了口气,往远处扔了几根火腿肠,雪狐咻也似的围了上来,“被你管得死死的,你在犹豫什么?”
“你既然来了,”容淮南笑道:“其实你自己知道答案吧。”
容倾叹气,“爸爸,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他身体不好,我每天都在胆战心惊,管得严了挨骂,管得松了就知道哭。这么一个宝贝,这么一个人,我捂心肝也不会伤了他。”
容倾眼神酸酸的,“可我,好像只是害他。”
“你是人,又不是神。”容淮南扶额叹息:“英雄主义的人当多了,都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样子。这个世界,人人得而诛之。但喜欢钱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特性,那就是趋利避害,而蠢人呢,他就是觉得自己什么也不配,因而失去了所有的幸福。”
“这种人蠢上加蠢在什么地方呢。”容淮南闭眼睛,挠眉心:“既有又要,但摇摆不定……你做事是没话讲的,只是你又何必洗脑自己不恨容致书呢?”
“这爱跟喜欢啊,是分开的。”
“从容致书抛弃你的那一刻开始,”容淮南冷冷道:“你与他,已经斩尽这世间尘缘。”
“该还的,你可以还给他。”
容淮南睁开双眼,他目光无意间跟容致书撞上了,又才说:“哪吒削肉剔骨,还父还母。”
“当归来处。”容淮南又道:“我指的是,让你感到疑惑跟痛苦的东西,当归来处。”
“在神界过得不舒服,又何必苦苦压抑自己呢?”容淮南手背在脑后,“压抑会得到你想要的幸福吗?不会。”
容淮南闭上眼睛。容倾拉开车门,他看到容致书立定在高处,身后是一片寂寞的荒原,他好像忽然能够更加理解游行为什么会那么难过。
如果容淮南跟柳夏死了的话,他应该会哭的吧。
容倾就站在山脚,他双手举高自己的刹雪刀,一道雪色的光飞往白雪山的神殿。
骤然有什么东西从容倾的心上抽离。
容致书的话回荡在容倾的耳边,“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神格从容倾的身体内剥离,他彻底、决绝地与天使,划清了界限。
容倾看到雾凇摔落,旁边雪山还照了淡金色的光晕,他回头看,无意间看到了光照在容淮南的脸上,容倾走回去,他打着方向盘,雪狐窸窸窣窣跟上来,又讨吃的。
容倾扔了打开的饼干出去,问了容淮南,说:“爸,教廷大主教,之前指定的,是不是你?”
“嗯。”
容倾打开车门,容淮南也醒了,他扔给容倾几个大白馒头,又拿出一个登山包,说:“别学你妈,屁都不懂。”
“带好干粮。”容淮南一边仰头干水一边前进,“一步一步踏实走,也是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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