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噎到了?”林立夏的声音从鸭舍传出,“噎到了桌上有糖水,凉好了,自个端着喝。”
然后宋惊蛰就见施银杏小小的人儿对着手中的煮鸡蛋叹了口气,又问林立夏:“那林舅舅我们晚饭吃什么。”
“煮鸡蛋配粥。”
几乎是林立夏出口的一瞬间,宋惊蛰就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姐厨艺虽说算不上多好,但也不至于熬个野菜粥都是一嘴苦涩。
立夏这是怕银杏吃不惯他做的饭,顿顿都给她煮鸡蛋配粥吃。
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会腻的,看施银杏对着鸡蛋迟迟不张口的样子,这都已经不是快吃腻了,而是快要深恶痛绝了。
“惊蛰哥,你回来了?”听到宋惊蛰的声音,林立夏立马从鸭舍里探出个头来。
宋惊蛰先将行李提进屋放下,出来看到鸭舍里的鸭子全都褪了绒毛,变成大鸭子了,惊奇道:“这鸭子都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再有几天就该下蛋了。”林立夏一脸笑。
这批鸭子他要喂来挣钱的,喂得细,几乎是天天三顿地喂着,时不时地还放它们去大堰塘吃些水草,竟然一只都没死。有几只母鸭子,林立夏摸了摸它们的肚子,发觉里面有卵了,想来快要下蛋了。
说完,他对着脚边见到宋惊蛰回来,也上前围着宋惊蛰不停转悠着叫舅舅的施银杏道:“等鸭子下了蛋,林舅舅就给咱银杏煮鸭蛋吃。”
施银杏脸上的笑意顿住,抿了抿嘴有要哭的迹象,宋惊蛰把她劝走:“好了好了,晚上舅舅做饭,银杏吃不下鸡蛋就不吃了,拿去给你宝禄哥哥吃吧。”
“对哦。”施银杏一听到宋宝禄的名字眼睛一亮,立马抱着剥了一半壳的鸡蛋,蹬蹬地跑到老屋那边找宋宝禄去了。
她一走,林立夏脸上的笑容落了下去,向宋惊蛰问道:“姐夫那事儿解决了吗。”
宋惊蛰简单跟林立夏说了说情况,抱着林立夏深深地缓解了一下疲惫:“我也不知道,听天由命吧。”
饶是宋惊蛰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官府手中救下一个死刑犯,好在新县令他虽没见过,但透过他的行事作风,宋惊蛰也摸出他是个大公无私,胸怀抱负的人。
宋惊蛰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让施显宗去赌新县令的心慈手软,赌对了,说不准有条活路,赌错了,左右都是要死的,不过是死得惨烈一点。
“姐夫吉人自有天相。”林立夏听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拍了拍宋惊蛰的后背安抚道,“我们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安心等消息吧。”
农家人就是这样,天塌下来还要继续过日子。就算施显宗明儿死了,也不过是大家痛哭一场,吊唁完,该怎么生活还是怎么生活,不会因为谁的离去而停下脚步。
“嗯。”宋惊蛰点点头,放开了林立夏,“我让大姐住在县里等消息,晚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娘走的时候做了坛子肉闷在猪油里。”林立夏想了想道,“这两天的丝瓜长得好,要不我去摘点丝瓜回来炒肉吃吧。”
这丝瓜还是分家的时候郑月娥种来留着结瓤洗碗用的,可能是今年雨水好,就撒了几颗种子,爬了满墙,结的丝瓜吃不完。
“好。”宋惊蛰也看到了墙角挂着的丝瓜,点了点头。
可他嘴上答应得好,晚上做出来的却是蒜蓉蒸丝瓜,外头的皮和里面的瓤都叫他给去了。
切成一个一个的,中间放上蛋液和蒜蓉,摆在盘子里又好看又好吃。
吃得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想吃鸡蛋的施银杏,停不下来。
林立夏和宋寒露也没客气,两人一人拌着饭吃了两碗。
宋惊蛰见他们吃得开心,被施显宗扰乱的心情也好上了不少。
接下来几天,宋惊蛰帮着林立夏又把后院的土给松了松,把先前林立夏撬不动的大石块给撬走了,又去山上挖了不少土回来填厚,一边种着菘菜,一边等施显宗的消息。
谁知施显宗的消息没等到,却等来了县里都在传县令要旱地改水田的消息,一时间徭役所挖的渠堰周围的田地都被县里的富户在疯抢。
第42章
渠堰附近的田地只有那么多, 动作快的富户很快就将这些田地一扫而空,买不到地的富户只能将目光挪移到宋惊蛰这些普通百姓身上。
好在宋惊蛰身上有衙门和厢军这层关系,富户们不看僧面看佛面, 差人上门打问的时候,都好言好语的。
宋惊蛰跟他们讨价还价了一番, 最后他和林立夏手上二两五钱买的四十亩荒地, 都以五两一亩的价格卖了出去。
一百两银子的本倒手一转,就赚了一番。
林立夏这辈子也没有赚钱这么快过, 拿到银子的时候, 人都傻了:“这些钱真的是我们的?”
“真的。”宋惊蛰欢喜地敲了敲他脑袋, 告诉他, 他没有做梦, 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太好了, 惊蛰哥, 我们终于有钱了。”林立夏将沉甸甸地银子放下,转过身,抱住宋惊蛰的脖子,就想跟他转圈圈,“这下我们有钱买地了吧。”
“对。”宋惊蛰同样搂住他, 含笑着跟他点头, 一百两银子怎么都够他买十亩地了。
林立夏还是第一见宋惊蛰笑得这么开心,不禁问道:“惊蛰哥,咱们要买哪儿的地?”
“村里,靠近大堰塘附近的田地,最好是连成一片的。”宋惊蛰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说, “新县令不是要旱地改水田吗,不管这事儿成不成, 以后我们这儿都要有水田了,我也想跟着县令学学。”
原本宋惊蛰还怕,他把大堰塘周围的田地挖了放水种水稻太特立独行,会引起村人的不满。这会儿有县令在头上顶着,他再这么做,别人也只会说他捧县令的臭脚,而不会对他这个行为感到奇怪。
“好啊。”林立夏提前知道他们这儿要有水田了,这会儿对宋惊蛰想要提前种水田的想法也没什么异议。
所谓先吃螃蟹的先赚钱,县令都要这么搞了,他们跟着搞又有什么不对。
反正地是他们的,要是没有成事,大不了把水放了,再变回旱地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只是大堰塘周围的土地取水方便,地势又好,恐怕没什么人愿意出手。”说完了高兴的事,宋惊蛰又不禁担忧道。
他之所以要买大堰塘的地,就是看中这里离着水和他家都近,地势又平坦,若是十亩地连成一片,将他来种的时候,也好施展。
怕就怕这里一亩,哪里一亩的,忙完这里,又要忙哪里,麻烦。
林立夏宽慰他道:“我们都有银子了,还怕买不来地吗,明儿我上村里打听一下,看看大堰塘周围有没有想要买地的。”
“好。”宋惊蛰一想也是,只要有了钱,剩下的事儿就不是什么难事了,多等等总会等到卖地的。
他把林立夏放在床上的银子拿出来,开始分钱:“有了钱,还是先把爹娘大哥他们的钱还了好。”
“对对对,大姐现在也正是缺钱的时候,有了这笔钱,怎么也能多周转了一会儿了。”想到他俩还借了八十两银子,林立夏忙把这笔钱拿了出来。
看着剩下属于他俩的一百二十两,林立夏想了想又把那二十两拿了出来,放在宋白露那堆钱上:“这些钱虽然不多,但给大姐应个急也好。”
宋惊蛰看着那二十两银子,想起施显宗来没好气地又将这银子拿了出来,给冯金玉和林季冬,林孟春的银子上各放了五两:“娘和大哥二哥这次帮了我们不少,不能挣钱了,就把他们抛在脑后。”
人情世故宋惊蛰还是懂的,林家这么没钱,因他一句话就把家底给掏了出来,可见对他这个哥婿有多真心,现在赚钱了,宋惊蛰自然不会忘记他们。
林立夏见宋惊蛰一出手就给他们家拿这么多,心里甜滋滋的同时,又忙拨回来了十两:“要不了那么多,给多了,我娘还以为我们挣钱很容易,下次要是给少了,她就该不高兴了。”
不是林立夏不想孝敬自己的爹娘,实在是冯金玉嘴巴大又爱炫耀,这次给了十五两,她就敢吹一百五十两,要是叫贼人知道他家有这么多钱,天天来偷,那还了得。
“也行。”宋惊蛰想到自家岳母的性子,笑了笑,跟林立夏商量,“那我以后多买点东西回去孝敬他们。”
“好。”这个林立夏没有拒绝。
宋惊蛰想了想,又在宋福田的银子上放了五两:“再给咱爹一点。”
省得他老觉得他会折他的本。
“好。”林立夏笑眯眯地应下。
剩下十两,宋惊蛰这才把它放在要还宋白露的二十两上面:“有这些也差不多够了。”
要是施显宗回得来,这十两银子就给他补补身上的伤,要是回不来,这些钱就给他办丧事。
“……”
宋惊蛰和林立夏在家分钱的时候,县里,抓了一个月的私盐贩子实在抓不到人的衙门,终于大开中门,要提审这些犯人了。
其他犯人一被带到公堂上,面对两旁的堂威,和沉着一张脸犹如杀神般的县令大人,早吓破了胆,
面对县令大人问他们在牢狱里招供的供词,全都点头如捣蒜,供认不讳。
唯独施显宗被带至堂上,不仅不肯跪下,反而对着堂上的县令破口大骂道:“呸,狗官,我施显宗跪天跪地跪父母,就是不会跪你这装模作样的狗官!”
跪在堂上的其他私盐贩子和外头看热闹的百姓被他这一出,直接给惊呆了。
这哪儿来的二愣子,还嫌弃死得不够快不是,找死也不是这样找的。
“大胆!”
果然,施显宗的话音一出,两旁拿着堂威的吏官们,个个怒视着他,将手中的堂威一扫,打他的脊梁骨和膝盖,要迫使他下跪。
施显宗挨了几板子,痛得他面容扭曲,但他紧记着宋惊蛰教他的话,一定要特别有骨气,要坚信自己没有错,全身扭曲也不下跪,趴在地上忍受着身上的板子。
忍着心里的胆小和害怕,一边挨打,一边大笑:“打吧,打吧,打死我,你也是个狗官,你以为杀几个私盐贩子,你就是大公无私,清正廉明的好官了,还不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庸官。”
“堂上不敬,打死勿论。”施显宗越说得厉害,落在他身上的板子打得越狠,常年在公堂充当堂威的皂吏可不管施显宗有什么冤情,就冲他对父母大人不敬这一条,死了也活该。
董学明起初在上面冷眼瞧着,以为这个私盐贩子要跟他耍什么滑头,但看这个私盐贩子浑身被打得皮开肉绽都不下跪认错,一个劲地骂他,来了兴趣,挥开两旁皂吏,向他问道:“犯人施显宗,你为何如此污蔑本官?”
“污蔑?我哪有污蔑你?”施显宗这会儿已经被打得口鼻流血,不用说,定然伤及了肺腑,他咳着血,字字句句泣血道,“你一个高坐明堂,享着荣华富贵的县令,哪能明白我们做老百姓的苦。”
施显宗说着眼泪混着鲜血而下:“你只看到县里私盐贩子猖獗,你只想着把我们这些贩卖私盐的人打杀了立功,你可曾看到县里有多少人吃不起盐,你又可曾看到我们这些私盐贩子曾经也是遵纪守法的百姓。”
“朝廷卖高价盐不给老百姓活路,你们这些当官的看不到,还要打死我们这些给老百姓活路的盐贩子来彰显你的清廉。”施显宗想着他这些话说出口也难逃一死了,索性什么都不管不顾地说了出来:“等我们这些盐贩子一死,吃不起盐的百姓也得死,你说你不是狗官,你是什么?!”
董学明听得心神俱震,他承认他知道县里有五百多人的私盐贩子时,内心恼怒不已,甚至大骂前任县令不作为,才使得池水县这么浑浊不堪。
他整日为有这么多的私盐贩子犯愁不已,倒是没想过这其中的缘由。
“是啊,大人,朝廷的盐太贵了。”董学明正沉思的时候,外头听了施显宗的话不禁潸然泪下的百姓,跟着附和道,“我们种地一年也挣不了二两银,光吃盐就去了大头,不买私盐吃,一家老小都没个活路了。”
私盐贩子这么猖獗的原因就是因为百姓愿意买,百姓为什么愿意买,还不是没钱。
加之官府马上就要强制配买官盐了,宋惊蛰不相信人人都买得起这每户十二斤的官盐,他让宋白露在县里找些不愿意买官盐的人,等到提审这天来听堂。
他就不信这些百姓听了施显宗的话,不会没有触动。
这不,就全都齐齐给董学明下跪,求着董学明道:“大人,官盐九十文一斤,而私盐只需六十文一斤,这中间的三十文,就能让家里多活一个娃娃,不是我们不想买官盐,实在是我们买不起。”
众百姓只字不提强制配买官盐的事,但董学明却是听懂了,他们连九十文一斤的官盐都买不起,更何况是一两八十文的盐。
如果他强制推行配给盐,那么池水县就不是私盐贩子猖獗,而是卖儿鬻女的人间炼狱了。
董学明这么一想,后背都吓出了一身冷汗来,这才明白前任县令为何不管这私盐贩子,实在是这没法子管。
“大家都起来吧。”董学明明白过来,也镇定了下来,下了堂将外头的百姓都给搀扶了起来,“你们的诉求本官知道了,盐价一事本官会与上峰禀明,请求上峰为我们降价。”
“多谢大人。”
“大人青天。”
一时间衙门门口跪了一地的人,等董学明再返回公堂,看到公堂上摊着浑身是血的施显宗也没了再审问其他私盐贩子的心情,对两旁的皂吏道,“将他带下去好好治伤。”
敢于堂前直言,也算是一条汉子,何况他今日仗言,也算是救了他一命,就这么让他死了,实在可惜。
董学明没有看到,施显宗在听到他让人给他治伤的时候,那口气顿时就松了,安心地晕了过去。
总算是不用死了。
“……”
董学明的动作还算快,没过多久,县里就有消息传下来。
池水县官盐由九十文一斤,降至四十五文一斤,也不拘着大家强制配买了,有需要的去买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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