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这汴京城中还有本衙内没吃过的美食,这话渊亭你可说大发了。”
邴温故随意道:“你等着就是了。”
匠人把碎掉的琉璃留下来,等到他们从瓦舍回来的时候再带走。
邴温故和南锦屏坐进姜憬淮的马车里,南大郎和邴四郎赶着牛车跟在后面。
从皇宫正门宣德门往东走就是东角楼。这里有一条十字街,南面就是姜行。从高头街北走,路过纱行,就是华门街、晨晖门、宝箓宫,就来到了旧酸枣门。
这一带商铺密集,最是繁华热闹,前些年,把这里靠近皇城的道路都拓宽了。
东边就是著名的潘楼街,街南是鹰店。其余都是出售珠宝、布匹香料、药品的商铺。从这里往里走,每日五更天就有市集了,卖衣服、古玩字画、珍宝玉石之类。天亮后,就有卖羊肉等。往东去是徐家瓠羹店。街南是桑家瓦子楼,北侧则是中瓦,再往里走就是里瓦。
邴温故他们要找的正是这里瓦,里瓦之中大小戏园子五十多座。
一路过来,都是小食,邴温故注意到南锦屏看着这些小食眼睛都是亮晶晶的。邴温故知道南锦屏小时候日子不好过,什么都吃不到,现在难免嘴馋。
邴温故买了两张胡饼这是大庸最常见的街头小食,好多人都喜欢。转头又看见有卖辣脚子的,这东西和胡饼最相配,来一份。
辣脚子并非辣椒,其实就是芥菜疙瘩做的。芥菜的根茎洗干净,去掉皮,切成条,封上缸腌制半月,这就是辣脚子。如果只腌上一夜,用醋和小磨油凉拌,这便是辣菜。②
大庸人特别喜欢吃辣,但其实大庸没有辣椒,这时候辣椒还没传入大庸。
大庸人平日的辣来源于葱、姜、蒜、茱萸、芥末、胡椒、韭菜、辣蓼、蕌头、芥末和芥菜疙瘩。
南锦屏在上河村能吃饱就不错了,真没吃过什么辣,所以来到汴京城后,特别痴迷辣,这辣脚子和辣菜,他们餐桌上几乎每顿都有。
所以当邴温故把配着辣脚子的胡饼拿给南锦屏的时候,南锦屏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姜憬淮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就当真眼里只有锦哥儿?我和表兄就算了,你夫兄和四弟,你也不给买。”
南大哥忙摆手,“不用,不用,弟婿买的小食我都不爱吃,我喜欢吃什么我自己买就好。”
其实南大哥都喜欢吃,他根本不挑嘴,看着琳琅满目的小食,他早就迈不开腿了,口水也不知道偷偷咽了多少回了。
邴四郎则是耸耸肩,“我早习惯了,往后你也会慢慢习惯的。”
邴温故才不跟他们争吵,随后又买了一份环饼,就是麻花。看见方糕和乳饼又各来一份,方糕乃是糖饼,乳饼则是奶豆腐。
“温故,我拿不下了,先买这些就够了。”南锦屏手里的胡饼还没吃光呢。
邴温故干脆都给他拿着,只让南锦屏好好吃胡饼。
“最讨厌臭夫夫了。”姜憬淮冷哼了一声,买了两个酸馅儿馒儿,豆沙馅的,递给沈清和一个,他自己一个。
酸馅儿馒儿并非酸菜馅的,而是豆沙,芥菜等都被归类到酸馅里去。
姜憬淮两口一个,一点没有小衙内的优雅,吃过后摇了摇头,评价道:“不好吃,我最近迷上了你家的三味豆干,除了这个什么都不爱吃。若你家在这瓦舍中摆个摊位,绝对爆火。”
邴四郎道:“里瓦太火爆了,根本没有空位。我们又没什么人脉,想进来摆摊也摆不成。”
这时候姜憬淮得意地看向邴温故,“渊亭,求求本衙内,这汴京城中,就没有本衙内解决不了的问题。”
“他们还要读书,没那个时间。”邴温故淡淡道。
“什么?读书?”姜憬淮听傻了。
邴四郎苦笑道:“衙内,你没看见我们在街头摆摊子都只摆一上午吗?非是我们懒惰,而是大哥嫌弃我们没文化,下午让我们回去跟着哥夫学习知识。”
姜憬淮挺同情邴四郎的,他就是那种不爱读书的人,他感同身受,“那你们可太惨了,这个年纪还要读书。我跟你说我一捧起那些之乎者也,性向都改了,就爱周公。”
“别听憬淮的,多读书没坏处,你们确实该多读读书。”沈清和对邴温故再次刮目相看,这人的见识真不像是农家子。
不过同时他更加叹服的是邴温故的手段,要知道把这些兄弟驯服的乖乖听话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自小长在乡野,没受过正统尊师重道的农家子,想让他们乖乖听话读书,难度不亚于上青天。
姜憬淮此时从袖口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赫然是辣味豆干。
姜憬淮分给众人,南大哥和邴四郎都没好意思要,这玩意就是他们卖的,人家拿钱跟他们买的,咋还能最后让买的请卖的吃。
南锦屏倒是大大方方的接过来,就着胡饼小口小口的吃,姜憬淮独独没让邴温故,还道:“锦哥儿,不许给渊亭吃。”
南锦屏笑笑,过一会儿趁姜憬淮不注意,偷偷喂给邴温故吃。邴温故本来没想吃,南锦屏让他,他就吃了,还故意把辣油吃的沾到嘴唇上。
“咱们到了。”姜憬淮说着回头就凑见邴温故故意蹭到嘴角的辣油,一言难尽道:“渊亭,你可真是……”
邴温故歪着头,从袖口拿出帕子轻轻擦掉嘴角的辣油,“哎呀,竟然不小心沾到了。”
“你别装了,你就是故意沾到给我看的。”
邴温故微笑,姜憬淮真想一拳打掉邴温故脸上的假笑,“你若不是文人,我早揍你八百回了。”
“来呀,我便是文人,让你一条胳膊,你都打不过我。”邴温故闲闲道。
“表兄,我好想打他!”姜憬淮气的冲沈清和大叫。
沈清和道:“你知道的,我早就想打他了。”
“不行,我一定要打他。”姜憬淮道:“等你科举结束,科举期间我不动你,万一伤到你手,影响考试,好像我帮表兄作弊似的。等你考试结束,我非要狠狠打你一顿不可。”
姜憬淮又对南锦屏道:“锦哥儿,这次你不许拦着。”
姜憬淮以为南锦屏一定会劝他,毕竟他可是从小习武的武夫,这是圣人最近没有开武举,不然武状元必如探囊取物。
结果却见锦哥儿淡定道:“好啊。”说完,还有闲情逸致地从邴温故手中拿环饼继续吃。
“你不怕他挨打吗?”姜憬淮不敢置信南锦屏的态度。
“我比较担心你。”南锦屏可是知道邴温故的丰功伟绩的,他自己一个人能撂倒孙家二十几个大汉。
还有南锦屏似乎在梦中看到了一些什么,那些东西太过离奇,南锦屏不知道是真是假,正好这次借姜憬淮的手验证一下。
“行,这架必须约了,本来还想着你若是求情,我就卖你一个面子的……”
“衙内,衙内,你们来了!”姜憬淮的话被打断,一名身材中等,相貌不算出众的男人迎上来,男人满脸笑容,讨好地对姜憬淮和沈清和笑。
第69章 纠缠不休 叫座
“这是里瓦子说评书最有名的说话人:盖中宝。”姜憬淮给众人介绍道, “每到他的场,从来都座无虚席,一票难求。”
“愧不敢当, 愧不敢当。”盖中宝这么说着,脸上表情却有些许骄傲,“能得衙内如此妙赞, 想来我不久的将来才是真要座无虚席,一票难求了。”
邴温故这时候忽然道:“衙内妙赞算不得什么, 你好好讲我夫郎写的话本子,那才会真的座无虚席,一票难求。说不得到时候圣人都能亲临现场, 听一段你的评书。”
邴温故直接表明写话本子的人是他夫郎,他从没想过隐匿南锦屏这个人。他就要把他的夫郎推到人前, 接收鲜花和掌声。
当事大儒没有双儿,岂不正好, 他夫郎可以做这第一人, 合该他夫郎开创先河, 美名遗留万世。
邴温故要的从来不是谁人提起南锦屏的时候,只记得这是邴温故的夫郎。他要的是别人介绍他的时候, 第一反应是这人是南锦屏先生的夫君。
他不需要有姓名,只要南锦屏有就可以。
“……”姜憬淮、沈清和、盖中宝、南大哥、邴四郎、南锦屏。
南锦屏这时候都只能尬尬一笑。
谁啊, 这人,咋比小衙内还狂?
盖中宝只敢在心里疯狂吐槽,不敢讲出来。能跟两位小衙内玩在一起,态度不卑不亢,甚至比小衙内们还狂,气势又迫人之辈, 岂能是简单人物。只能是比两位小衙内身份更尊贵的衙内。
“不知道这位衙内是……”盖中宝虚心请教邴温故姓名。
“我非衙内。”邴温故不见窘迫,大大方方道。
不是衙内还如此狂妄,莫非是官员?
姜憬淮结束了盖中宝心里各种猜测,介绍道:“他既不是衙内,身上又无官职,倒是有个小小的秀才功名,你愿意就唤他邴秀才就行。记不住,那便随便称呼。”
姜憬淮敷衍介绍过邴温故,把南锦屏推到人前,着重对盖中宝道:“这位才是今日的主要人物——无为先生。《东哥儿重生记》的作者。”
“失敬失敬,先生的大作甚是大义。”盖中宝说完,忽觉察出什么不对来。
刚才那狂人似乎说过话本子是他夫郎写的,而这位又是话本子的作者,那岂不是说无为先生是狂人的夫郎,也就是说无为先生是一个双儿!
盖中宝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倏然抬头瞧向南锦屏,眼中充满惊愕。
盖中宝自认为自己在这勾栏瓦舍里混了半辈子,眼力还是有些的,怎会辩不出雌雄。
待仔细看,才勉强分辨出南锦屏眉心的孕痣,可能是遮了粉之类的,影影绰绰。如果不是盖中宝事先知道了南锦屏是个双儿,他就算再认真,也看不清。
再仔细打量南锦屏的长相,他皮肤色泽不白也不黑,五官小巧而精致。丹凤眼、落尾眉、仰月口,鼻子虽小巧,但鼻梁高而挺,唇红齿白,面目柔和,长相虽俊逸,却没有粉气,绝非时下小哥儿流行的那种雌雄莫辨之美。
再观南锦屏身著蓝色对襟暗纹锦衣,外罩深蓝绣有金线绸衫,脚踩绸缎鸟头鞋,长发被一根木簪子高高束起。
端的就是一副充满文气的书生打扮,周身气质文雅而俊逸出尘。
这分明就是一个出自福书村教养良好性格温柔的小郎君。
这样充满文气的人,如果是个双儿,那绝对出身不一般,否则绝养不出这种文气。
盖中宝知道南锦屏是个双儿后,不但没有低看,反而高看一眼。
“失礼,恕小人眼拙没有瞧出先生真身,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南锦屏身著男子打扮,偏又介绍他是个双儿,这是想隐藏性别还是不想隐藏呢?
盖中宝一时之间犯了难。
南锦屏笑道:“你便称呼我无为先生吧。”
“小人记下了。”盖中宝对众人道:“几位郎君和这位无为先生随我这边来吧,说评书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带几位过去座位,我早就预留了上位。”
盖中宝真不愧里瓦子说评书第一人,他的场子当真座无虚席,只有第一排那桌最中心的地方空出几个位置,那是给邴温故他们留的,待他们坐下后,一个空位都没有了。还有不少后来的人就在后面站着听。
邴温故等人落座后,听到后面的书迷议论着。
“《东哥儿重生记》什么话本子,我之前从没听过?也不知道好不好听。”
另一个道:“我以为今日还有《大唐取经人》,我就是来听那猴子的,谁知道来了后才看见改了故事。本来不想听的,可实在舍不得盖中宝的场子,这才留下来。希望别让我失望才好。”
隔着几个座位有一个书生道:“你们不知道了吧,盖中宝这也算赶个热,你们这些混迹市井之人不知道这话本子,可是我们学子之中却火爆得很。”
“哦,学子喜欢看的,那肯定挺有意思的吧,看来我今个儿还没选错。”
另一头有个书生跟着道:“非也,这话本子火了,倒不是它好不好看,不过确实挺好看的就是了。主要还是他的内容,太过离经叛道,我阿翁看后,直接给烧了,说这是倒反天罡,并且再不许我看。”
后面有一个小衙内不同意了,他急道:“怎么能说倒反天罡,什么又是离经叛道。我就觉得的东哥儿做的很对,做人就该做东哥儿,有仇报仇、有怨抱怨、有恩报恩。做人就得做恩怨分明,我就是这样的人。”
小衙内说着还骄傲的挺了挺胸膛。
几人这争论倒是勾起众书友的胃口,邴温故注意到南锦屏听到身旁人议论之言,开始紧张。
邴温故把手伸向南锦屏,借着宽袍大袖的遮挡,握住南锦屏的手。
邴温故手掌比一般男子的手还大上一些,这会儿握着南锦屏的手,就把南锦屏的手完全包裹住了。
仿佛有无言的力量从邴温故的手掌传递到南锦屏的手心,忽然南锦屏就不那么紧张了,放松下来。
盖中宝就出来了,响目重重在桌子上一拍,评书就开始了。
《东哥儿重生记》采用的套路在后事就是经典爽文套路。
故事结构简单,只有四部,伏——发展——高潮——结尾。
然而就是这样简单的构筑才更直白,也更爽,更吸引人。
“话说东哥儿重生醒来,正好是那负心人孙二郎和母亲赵氏携媒人上门提亲之时。
东哥儿阿娘邴氏尚且不知道孙二郎并非良人,孙氏更非好婆婆,此时满心欢喜自家双儿可算有人上门求娶了。
只听赵氏道,'嫂子,你知道我家穷,没钱,这聘礼上能不能……'
邴氏乃真心疼双儿的人,一心就想自家小哥儿觅得良人,闻言立刻善解人意道,'没有便算了。我家不是那种卖儿卖女的人家,只要你真心对我家东哥儿好就行。'
谁知道赵氏听后,不但没有感激,反而得寸进尺的提出要求,'嫂子,你看到时候能不能借我家百十个铜板,我家不仅没有聘礼,还没钱办喜宴。你看我家真是困难,要不我都张不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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