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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小掌柜(穿越重生)——折吱

时间:2025-03-02 07:33:39  作者:折吱
  他的耳朵总是留意去听那身后的脚步声。
  …
  近了。
  谢放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传来。
  他的余光已然瞥见一抹宝蓝色身影。
  谢放的心止不住地乱跳。
  上一世,于战火中,他历经颠沛离乱,火车于汽笛声中缓缓驶进北城城门,他心中波澜未掀。
  他一生奉行“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放浪形骸,凡事洒脱不羁。
  无论是家还是故乡,都未能牵动他心绪半分。所谓近乡情怯的情感,于他从未有过。
  眼下不同。
  头一回,他体会到了何为“情怯”。
  他从不知道,原来人会在一瞬间涌上期许又惶恐,兴奋又紧张此类复杂心绪。
  身体仿佛置身于大浪中的孤舟之上,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紧张到浑身僵直,连站都要不能站稳。
  …
  “爷,阿笙公……”子到了。
  福禄禀报的话没能说完,背对着院门,站于廊檐之下的挺拔身影已然转过身。
  谢放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稚气未脱的少年。
  阿笙,他的阿笙……
  谢放眼底一派恍惚神色。
  原来阿笙两边的脸颊曾这般圆乎过么?
  少年白白嫩嫩的脸颊中透着些许绯色,宛若雪白中点了一团粉的糯米软糕。
  鼻尖泅出了一点的汗,脸颊红扑扑的,眼睛却是极黑极亮,像是被一场春雨浸润过后的溪涧黑石。
  不像那些年……脸瘦得近乎脱相。
  不变的是,即便拖着他这么一个大的累赘,阿笙的眼睛依然很亮。
  总是弯着眉眼对着他笑,露出一对深深的酒窝。像是这个世间无任何烦恼之事,每日都是笑吟吟的模样。
  可那个时候,为了照顾他这个废人,阿笙已是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当了,每日还要起早贪黑去做早点的营生。
  太平年岁,底层百姓谋生尚且不易,何况是那时早已不再是长庆楼的少东家,又是在兵荒马乱的时局讨生活,还带着他这个废人的阿笙,各中艰辛可想而知。
  …
  因着只看了谢二爷一眼,便慌忙地低下了脑袋,阿笙并没有注意到谢放渐红的眼眶。
  他走到院子的圆桌旁,打开食盒,将里头的桂花杏花奶酪、荔枝腰子、甘棠炖百合……一一摆好。
  阿笙特意将动作放慢了一些。
  为的就是能够跟二爷多待一会儿。
  有时候赶上爷心情好,会在他摆盘的时候,跟他聊个几句。
  会问他家里的一些事情。
  比如爹爹这长庆楼在符城开了多长时间了,家里都有什么人,阿笙,是哪个笙,全名叫什么。祖上便是符城人么,还是从他乡迁往此地?
  有时,还会极大方地赏他几个银元。
  今日爷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阿笙心想。
  从他进来到现在,爷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以往,便是有客人在,二爷都会笑吟吟跟他说上一句,“阿笙来啦”。
  有时,还会笑吟吟地问他,可要坐下一起吃。
  阿笙垂着眉眼,微皱着眉头,神色很是有些担忧。
  爷可是因为病着,身体还是不大舒服?
  阿笙摆完碗碟筷子同汤勺,见谢二爷依然没有要同他开口说话的意思,便朝谢二爷弯腰鞠了个躬。
  以往便是这样。
  如是遇上爷心情不好的时候,阿笙便无声地躬身退下。
  于阿笙而言,能够像这般近距离地瞧上二爷一眼,已是心满意足。
  …
  “阿笙……”
  阿笙刚要转身,冷不防听见二爷在唤自己。
  他又惊又喜地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大,满是明晃晃的倾慕之情。
  谢放拢在袖子当中的拳头攥紧。
  这个傻子。
  怎的不知将眼底的倾慕藏一藏?
  倘使稍微遮掩一二。
  当初又怎会弄得符城上下人人皆知,乃至流言四起,甚至因倾慕他这件事,被方掌柜的赶出了家门?
  而他又何尝不是混账至极?
  明明瞧出了阿笙的倾慕,只当他是少年心性,做不得数。以为只要他离开符城,时日一长,阿笙便会将他忘记,尊照方掌柜的意思,娶妻生子……
  阿笙仰着脑袋,小脸尽是疑惑。
  奇怪二爷怎的……叫了他之后,又没出声。
  阿笙心里头不由地忐忑了起来。
  可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好?
  金丝雀鸟的声音太过清亮,否则以阿笙耳朵的灵敏度,定然听出谢放声音里的轻颤。
  不过,即便是阿笙听出来了,怕也只会以为二爷是因为这段时间大病过一场,身体还比较虚弱,才会导致气息不稳。绝不会想到会是因为他的缘故。
  阿笙只好偷瞄站在一旁的福旺。
  阿笙以往来谢府,倘使替他通报的人是福旺,他经常会塞一、两包他从醉香居买的吃食给福旺。
  福旺同他一样,喜欢吃,要好说话。
  一来二去,关系也就亲近了不少。
  福旺陪着二爷站在檐下,脑袋一点一点的,他打着呵欠。
  不期然收到阿笙的眼神,他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脸上神情比阿笙还要茫然。
  阿笙在心底叹了口气。
  福旺什么都好,不会瞧不起他,脾气也好,同他也投缘,就是……有时候不大靠谱来着。
  …
  阿笙正忐忑呢,忽然瞧见二爷在同他招了招手:“阿笙,你过来。”
  阿笙心里头直打鼓。
  可是他真的办坏了什么事?
  阿笙忐忑地走上前,打了个手势,询问二爷唤他何事。
  意识到二爷不大看得懂他的手势,阿笙登时涨红了脸。
  以往是爷要是跟他说话,都会唤人去备上纸跟笔。
  阿笙不敢主动提这件事,怕二爷嫌这个哑巴麻烦,只能心里头干着急,期盼着二爷瞧懂了他的手势。
  谢放前世同阿笙一同住了好些时日,两人之间便是连这世间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哪里会不懂阿笙的手势。
  他瞧出阿笙的窘迫,心里头责怪自己的不够上心。
  是他疏忽了。
  病中的这段时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阿笙。
  今日更是一整天无时无刻不在盼着。
  见了人,不但没法张口说话,整个人更像是僵死了过去,四肢都是硬邦邦的,到这会儿才总算慢慢缓过神来。
  却还是把顶重要的事都给忘了。
  不该!
  谢放让福贵去取笔墨纸砚过来。
  果然,阿笙着急的神色放松了下来。
  谢放在边上石凳上拍了拍,温和地出声,“陪我坐坐可好?”
  声音低哑。
  另一只手拢在袖中的握拳的手,指尖深深地扣进肉里。
  疼。
  他当真不是在做梦!
  …
  离得近了。
  阿笙听出谢放声音里的沙哑。
  他迟疑地在石凳上坐下,拿眼觑着二爷,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头盛着满满的担心。
  爷可是病尚未好全?
  倘使病尚未好全,是不宜吃太甜的食物的,容易喉咙疼。
  如若不是怕把人给吓着,也容易惹他人猜疑,谢放恨不能将人紧紧搂进怀里。
  谢放的目光落在阿笙沁着汗珠的鼻尖上,语气里有着心疼,“外面的日头可是有点晒?”
  听出二爷对自己的关心,阿笙很是高兴。他笑着摇摇头,又指了指日头,意思是,“不晒的”。
  他这两个手势都比较简单,是以不担心二爷会瞧不懂。
  谢放:“撒谎。”
  谢放的语气称不上严厉,只是阿笙自小在酒楼长大,加上口不能言,察言观色的本事便略胜常人一筹。
  听出二爷语气略带责备,阿笙心里头一紧,神情略带惊惶,不明白自己何处说错了。
  意识到自己把人给“吓着”了,谢放缓和了脸色,“鼻尖都出汗了,还说不晒?”
  原来二爷是这个意思啊。
  笑容重新回到阿笙的脸上。
  他比了个手势,表示真的不晒。
  打完手势,便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现出颊边一对深深的酒窝。
  笑容傻气。
  今日天气是真的还好,算不得热。
  是他路上……走得太急。
  福贵取来了纸笔,仔细着避开了桌上的碗碟,将笔墨纸砚摊好。
  阿笙上过学堂,他人聪明,功课亦是极好。
  打了个手势,向富贵道过谢,阿笙用笔沾了墨,忙在纸上写字。
  写完,双手递给二爷。
  阿笙的字写得虽称不上多好,胜在规规矩矩,好辨认。
  谢放接过去,念出声:“爷的病可有好一些了?”
  阿笙眼睛瞪圆,脸颊渐生红晕。
  以,以往爷是不会念出声的。
  爷只会将他写好的字拿过去,瞧个一眼,直接回他的话。
  怎,怎的这次……
  不知道为何,明明每一个字都是他写的,可,可被爷这么念出来,很是有些难为情。
  谢放将阿笙的字逐一念出,抬头,朝人点点头,眼生笑意,“嗯,见了阿笙,二爷的病自是全好了。”
  阿笙双颊顿时通红,通红,还要红。
  二爷又在逗他。
  以往二爷偶尔也会同他开玩笑,不过,那是在爷心情极好,极好的时候。
  想来是大病初愈,心情不错的缘故?
  还有,二爷笑起来,可,可真好看呐。
  …
  知晓一个劲地盯着人瞧是一件极为无礼的事情,何况是二爷这般身份矜贵之人。
  阿笙没敢盯着二爷瞧。
  他一只手紧捏着笔端,手心微微出汗,低垂着脑袋,耳尖彤红,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回。
  谢放瞥见阿笙通红的耳尖,心仿佛被一根长长细细的丝线刮了一下。
  他那时喜欢阿笙,总是喜欢出言逗弄他。
  只是他对阿笙的喜欢,未涉情爱。
  察觉到阿笙对他的倾慕后,他便渐渐减少了长庆楼点餐的次数。
  没有一次性断了,就是不想阿笙太难受。
  推算时间,他开始有意疏远阿笙,便是他这次病中前后之事。
  哪里想到,即便如此……阿笙最后竟还是因为他吃足了苦头。
  他双手残废,躺在床上的那段时间曾想过,倘若能重来,当日在符城,他定然不会再去招惹阿笙。
  不仰慕上他,阿笙便能同寻常男性那样,娶妻生子。
  许是上天为了罚他,就在他戒了酒,也能帮着阿笙干一些轻活,一切都将好起来时,他却再没等到他的阿笙……
  攥着纸张的手在发颤。
  在被察觉出异样之前,谢放将手中的纸张放到一旁,端起桌上的桂花杏仁奶酪,“不逗你了。我尝尝这碗杏仁奶酪。”
  阿笙抬起头,脸颊还是红红的。
  一双眼睁得大大的,饱含着满满的期待,望着眼前的二爷。
  谢放用汤勺,舀了一口桂花杏仁奶酪,微蹙了蹙眉心。
  不知是不是病了太久,他的胃已习惯清淡的食物,这一口桂花杏仁奶酪吃进去,他的胃竟一阵翻涌,生起恶心、起腻之感。
  阿笙一眼便察觉了谢放微变的脸色,他着急地在纸上写字。
  顾不得冒不冒犯,将字递到二爷面前,小脸煞白,“爷?可是不合胃口?”
  莫不是他的手艺还不过关,同乔伯伯差得太多?
  可……可先前也有客人尝过的,都没尝出他同乔伯伯的差异,甚至还有的客人更喜欢他做的……
  谢放看过字,他将纸张拿开,便瞧见阿笙满目的着急之色。
  惊诧于阿笙观色的本能,谢放恐他担心,松开了眉头。
  将喉里起腻的奶酪咽下,勉强压下喉间的呕吐之感,谢放浅笑着摇了摇头,遮掩了过去,“不是。是我病了太久,这一口又吃得太急,方才有些噎着了。”
  闻言,阿笙松出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不是他失了水准便好。
  阿笙再次拿过纸笔,在纸上写,“那您吃慢一些。”
  写得很急,“些”字那一横,都没好好收尾。
  可见有多担心。
  谢放手里头端着奶酪,低头看了一眼阿笙写的字,朝他点点头,“嗯。”
  手里拿着汤匙,一口一口,只是吃得极慢。
  渐渐地,那碗杏花酪见了底。
  阿笙眼睛晶亮。
  二爷的胃口变好了!
  太好了!
 
 
第4章 自是值当
  从春行馆出来,阿笙整个人晕乎乎的,便是脚底都有些打着飘。
  “陪我坐坐可好?”
  “外面的日头可是有点晒?”
  “嗯,见了阿笙,二爷的病自是全好了。”
  这会儿日头不那么晒了,阿笙的脸颊却彤红彤红,一副在日头下行久了的模样,且有愈加发烫的架势。
  阿笙一只手拎着食盒,另一只手捧着脸。
  今天二爷同他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呐。
  …
  春行馆的花园里,传来阵阵婉转如银铃般的鸟啼声。
  忽地,几声呕吐声打破一院的平静。
  谢放弯着腰,脸色苍白。
  命福旺将阿笙送出春行馆之后,谢放便再忍不住。
  胃里一阵翻涌,竟是将刚刚才吃进腹中的那碗桂花杏仁奶酪给吐了个精光。
  腹部绞痛,胃里灼烧似的疼。
  福禄在陶管家的吩咐下,早已端着茶水在边上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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