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七月马上起身,提着书包走进房间里,说:“等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再说吧。”
九月下旬。
校运会的参赛人员已经全部定下来,接力赛的人本来也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但是国庆放假前两天却是月考。十二班的人个个都提心吊胆的,每节课下课都有一大堆人把准备从讲台下来的老师团团围住,不断地要知识点下面“锐化”那一栏拉满。
生怕答案没能十全十美,丢掉一分两分,然后坠入悬崖。
褚之劲发现队员们的情绪都不是很在线。虽然短跑速度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有质的飞跃,大家的交接棒也练得大差不差,只是好像距离金牌有些距离。在这种情况下,大家的神情都有些不耐烦。
反倒是叶九思,似乎也没特别不耐烦,着急地想离开田径场——她从不在乎学习,在这里她还能放空脑袋,刚好为新小说的大纲腾出空间。
但在褚之劲眼里,叶九思的眼神早已飘到他想象不到的世界里,自然也不在意所谓“班级荣誉”。
他空有一颗进取的心在熊熊燃烧,但是他的手脚却绑在其它八个人心上(除了蒋士颖),他们的心牵着他的手脚四处散开,自己完全无法动弹。
终于,褚之劲忍不住发火了:“你们既然选择了参赛,能不能配合一点?!”
有个男生叹了口气,说:“大哥,29号就要考试了,你不在意成绩,我们在意啊!”
褚之劲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是“成绩”就是一块坚硬的免死金牌,不可摧毁,也扼住了他的喉咙。在成绩面前,一切都很渺小。
最后,褚之劲用力地吐了一口气,说:“今天先不训练了,你们上去学习吧!”
蒋士颖在一旁,心也变得沉重起来,他轻轻地拍了一下褚之劲的肩膀,没说什么。
褚之劲感觉自己说的是气话,希望大家能听出来。大家可能以为他破罐子破摔,也可能半截夜色下大家看不清他真正的神情,竟然真的都上去了。只剩下韦钰安和蒋士颖留下。韦钰安对褚之劲说:“你别太着急,最需要练的是我,我陪你练习吧。”
“太好了!”褚之劲舒展开愁眉。
韦钰安练习的时候,虽然觉得蒋士颖通体透着电灯泡的光,但毕竟他是男生,不会跟她“抢男人”,所以也没说什么。
晚修铃声响起之后,蒋士颖拉着褚之劲的衣袖,想把他带上教室。但褚之劲仰头看着那一个一个亮着灯的格子,一股窒息感油然而生,他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甩着头,说:“我不想上去!”
“快上去!”此时的蒋士颖像有些烦躁的妈妈。
韦钰安忍不住笑了,她看着那个看似高耸入云的男孩子,也有调皮捣蛋的一面,他的形象在她心里变得更丰满、更真实。韦钰安思考了一会,掷地有声地开口说:“褚之劲,我留下来。”
蒋士颖一脸震惊地看着韦钰安——这人什么回事?蒋士颖转念一想——褚之劲应该不会喜欢韦钰安这种长相的女生,他还是松了一口气。男生虽好,还是学业更重要,所以他不想管褚之劲了,自己回教室。
蒋士颖到教室之后,经过陈七月的座位时,陈七月拉了一下蒋士颖的一角,问道:“褚之劲呢?他还不上来吗?”
“他跟韦钰安继续在下面练接力呢!”
陈七月愣住,她对韦钰安的理解是,高考不考的东西她坚决不碰。接力赛好像跟什么都无关,她又为何执着?她没问太多,低下头开始整理政治答题技巧。
晚修过去了一半,褚之劲和韦钰安都感觉他们的交接棒丝滑了不少。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那么配合,但她也尽力地帮助了自己,对整个团队都是有益的。褚之劲抬起手,用衣袖擦去额头上的汗,说:“钰安,谢谢你!”
“不用谢谢我!”韦钰安突然发现自己摆出了前所未有的爽朗笑脸,“其实我挺佩服你的,能在这么大的压力下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其实也不是这么说,”褚之劲说,“我爸爸是军人,不知道为什么,受他的影响,我也非常在意集体荣誉,我天生就会这样做,也没想过是不是喜欢。”
“但你终归不是很努力么,我觉得只要努力争取过,什么都值得。”韦钰安感觉时间过得很慢,但她情愿慢一些、再慢一些,“而且我真的很羡慕你,知道自己在规则之外,想要什么。我平时除了读书,都不知道自己还会做什么。我很羡慕你,有那么纯粹的爱好。”
褚之劲微笑了,可是那种喜悦的感觉却要淹没他的身体——虽然他从血液里就带着来自父亲的某种使命,但是他活着的这十六年,一直浑浑噩噩的,以前的事情不记得了,他只看到当下——父母觉得他吊儿郎当的不成器,陈七月当他是玩具,叶九思似乎隐隐约约地看不起自己,就连蒋士颖也是居高临下地用“宠溺”的眼神看自己。只有韦钰安,带着几分羡慕和敬佩,仰着头看自己。
褚之劲回头,对韦钰安说:“真好,你看到了他们看不到的东西。”
韦钰安想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但她已经是竭尽全力地营造出一种氛围感,她是谁似乎不重要了。但毕竟这是她临时起意塑造的空壳,内核很快消耗殆尽。
恰好,他们到楼层了,对话也是时候结束。到处都充满恰好、巧合,还留有几分甘甜的悬念。精巧的小独处最是美得恰到好处。
再多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可能就要泛滥,然后偏执得要撕裂所有理智、优雅和恬静。
第19章 【19】2001·低气压答卷
月考逼近。
教室里原本有零碎的说笑声,但是这几天,所有与学习无关的声音都被关进笼子里。连褚之劲都深受影响——他平时没有整理笔记的习惯,临到考试时只能看着凌乱的课本和标记,一边翻看一边抓狂,颠来倒去看不出什么。
陈七月有条不紊地来回复习她的归纳笔记还有数学错题本。她在草稿纸演算的时候,手都因为慌张而无力。她很怕算错数。但有些中等题,陈七月的脑子也转不过弯,她只好捧着练习册到蒋士颖座位前问问题。
人面桃花的女孩子靠近褚之劲,他自然心花怒放,捧着满眼微笑看着陈七月,但她却神情严肃地皱眉,在数学世界里攻坚克难。
无趣,又有些尴尬。褚之劲低着头,随手从凌乱的抽屉里抽出一张基本空白的草稿纸,对着课本整理框架。只是他的字歪歪扭扭的,总是涂涂改改,要整理的树状图越来越混乱。
等陈七月似懂非懂地拿着蒋士颖给她的步骤,挠着头走回去之后,褚之劲从他和蒋士颖的书箱里直接抽出蒋士颖的笔记本,问道:“阿颖,你等下要用笔记本吗?”
蒋士颖说:“你拿去用吧。”
蒋士颖的笔记本比班里其他同学的都要轻薄,所以褚之劲以为看蒋士颖的笔记会轻松又有效果。结果他刚翻开本子,里面内容之简洁还是深深地震撼到褚之劲——蒋士颖脑子里已经有丰富的知识库,笔记相当于一个索引罢了。
对于褚之劲这种层次的人而言,跟看天书没什么区别。
韦钰安刚好整理完笔记,舒展手臂和掌心的肌肉,她第一反应是回头看褚之劲,眼见他眼里都没有乐天的嬉皮笑脸,他还是无法免俗地为考试烦恼。但此时,她只觉得,自己和他距离很近,肩膀贴着肩膀。
下课之后,韦钰安拿着自己的文综笔记本,到褚之劲面前,问他:“褚之劲,我可以借你的笔记看看吗?”
蒋士颖早已看穿韦钰安的一点小心思,忍不住翻白眼——跟谁借不好?跟褚之劲借?你这醉翁之意也太直白——画娃娃是不用把肠子也画出来的。
褚之劲忍俊不禁:“你在内涵谁呢?你觉得我像是有笔记的人吗?”
完美符合韦钰安脑内的剧本,但当她刚想开口,蒋士颖却截胡:“要不你问问叶九思,看她一天到晚地在写笔记,她的笔记肯定很详实。”
韦钰安的脑海被打了个乱棒,一鼓作气再而衰,她承受不住第二次给褚之劲送笔记的勇气了。她把自己的笔记本放在褚之劲的桌面上,急促地说:“你要不,参考参考看看我的笔记吧。”
说完,韦钰安还是抿着嘴,一万个不情愿地走到叶九思桌前——毕竟她不想让自己的心思暴露得太明显、太完全。
韦钰安轻敲叶九思的桌面。
当叶九思抬起头凝望韦钰安时,韦钰安只觉得自己呼吸都屏住了——叶九思同样也是一副白皙清爽的脸颊,上面承载着清秀的五官,尤其是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又是一块照妖镜,把自己的丑陋和自卑通通照出来。但叶九思总是板着一副脸,所有的表情都蜻蜓点水的,不细看根本看不出她有什么表情。但是韦钰安透过叶九思的眼睛,却感觉叶九思的眼睛里,少了点真实感,好像人间的喜怒哀乐都与她无关——然后只有自己挣扎在酸涩的爱恋、纠结和自卑中,无论甜蜜、苦涩还是酸楚,动一动都会抖起身上的灰尘。
“叶……叶九思,请问我可以参考一下你的笔记吗?”
叶九思完全不带感情色彩地回答道:“不好意思,我不读书的。”
在后排的陈七月忍不住仰起头大笑,一边大笑一边深呼吸,想要压住笑声。但她的身体不断抽动着,就是压不住笑声——叶九思用那么严肃认真的语气说着这么不符合学生身份的话,实在戳笑点。
陈七月一边笑一边俯身把抽屉里的笔记本递给韦钰安,说:“你别为难我们思思了,她,哈哈哈……她真的不读书的。要不你看我的也行,你不介意的话……哈哈哈哈……”
韦钰安终于露出点笑容,含胸点头道谢。
等韦钰安确定自己的脸离开了陈七月和叶九思的视线之后,马上收起礼貌面具,板着脸心想——叶九思你就装吧,你不读书你是怎么进12班的?
褚之劲翻开韦钰安的笔记,豁然开朗的感觉扑面而来——她的笔记除了脉络清晰之外,每一个支架底下还有分点的关键词,对于褚之劲这种没什么基础却又要临时抱佛脚的人而言,简直完美。
韦钰安似乎不知道陈七月的笔迹到底如何,今天总算知道了——陈七月的字并非工整划一的方块字,而是带有行书的连笔,还有一些野生的笔画。这种连笔让陈七月的字显得大方而有气势。
而自己这么多年来,只会工于将字写得靠近印刷体——看起来非常舒服,但完全没有个人特色。
韦钰安尝试着在草稿纸上写几个连笔字,甚至是草书。但她没办法像陈七月一样,控制好连笔游丝的力度,写得像个幼稚的小鬼,在嬉皮笑脸地蹦哒着。
月考当天。
考试座位全都按高一总成绩的排名,从一号实验室的第一个座位开始往后排,一个考室三十人,以此类推到六号实验室的最后一个座位。
所以大家互相打量着,不仅是看看周围的人长什么样,也好奇一下他们的成绩,然后开始暗自较劲。
陈七月走进首席考场,虽然一眼看过去,其实都是自己的同班同学,但她觉得连自己内心的杂音都被屏蔽了——根本没看见叶九思和褚之劲,只看见蒋士颖坐在第一桌,眼神淡定地翻看语文知识点归纳本和作文素材;韦钰安坐在第二十五桌,一边快速翻笔记一边紧张地搓手指;秦晩芝坐在第十七桌,一边看作文素材一边啃包子。
陈七月刚好在秦晩芝的后一桌,刚好也在最后一排。秦晩芝仰着头,指着陈七月的脸,捧着肚子笑起来,一边笑还断断续续地问了陈七月几个自己不清楚的问题。
而陈七月居然在迷迷糊糊之中,都答出来了——她考前一晚疯狂地翻看叶九思的笔记本,晚上看得半睡半醒之时,想起叶九思说——等你复习得脑子迷糊的时候别担心,质变要来了……然后陈七月趴在床上,枕着叶九思的活页本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陈七月的一边脸颊已经留下了一圈、一圈又一圈的钢圈印痕。
坐在第一排的韦钰安感觉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打断了她的思路,她猛然转头,看见了在低声细语的陈七月和秦晚芝——这种吵吵闹闹的人怎么会排名比自己前?凭什么?她试图捡起自己的思维,但是心早已散了。
她赌气地把比往笔记本上扔,发脾气却也不敢太用力——一不小心把笔摔断水了就不好了。
开考铃声响起,所有人都猛地打了个激灵。
考试的电铃跟平时的音乐铃声不一样,特别提神。很快,监考老师抱着一大叠卷子走进来,很快,考场里只剩下签字笔擦过试卷的声音。
陈七月写了几道选择题之后,困意涌了上来——她伸了个懒腰,不准备纠结最后一道选择题了,开始动笔写主观题。写着写着,因为周围都是同班同学,所以她错愕地以为这不过是普通的自习课罢了。
在最后一个考场的叶九思,正襟危坐,不急不缓地把答案写在答题卡上,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
14/114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